蜀山剑侠传 第一八九回 念切蒸尝 还乡求嗣子 舌如簧鼓 匿怨蓄谋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蜀山剑侠传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2082 更新时间:2016/10/5 
第一八九回 念切蒸尝 还乡求嗣子 舌如簧鼓 匿怨蓄阴谋
  欧霜原本心感个郞越分相怜,情深意重,早就誓死靡他。只为幼遭孤露,出⾝寒微,逐鹿者多,云泥分隔。畹秋⺟女,更是虎视眈眈,大有不得不甘之势。现正寄人篱下,寡过尚难,何敢再生非分之想。心里尽管热情似火,外表却狠着心肠,強自坚忍,装成一副冷冰冰的面目去对萧逸;背地却又临风洒泪,对月长叹,饮泣呑声,自伤薄命。后见萧逸相爱情愫渐被畹秋看破,自己更是百般谨慎,端恭自重。但仍免不了畹秋的疑忌和迁怒,冷嘲热讽,受不尽的闲气。所幸⻩⺟不知就里,畹秋心犹未死,深知乃⺟情太刚,容易债事,没敢明说,相待尚善。孤寒弱女,无所归附,只得勉強忍耐下去。待过两年,听说萧逸竟以才智超群,受全村推戴,不久便要选为村主,隐然全村表率,领袖群伦。知道村主一切均可便宜行事,无人敢于非议违命,当初定章,便是如此。萧逸服満,必要设法如愿,这才有了几分希冀。

  过不几天,畹秋忽然与她刻意,亲如姊妹。欧霜也是绝顶聪明,这三年中早看出畹秋忌刻险,饶有诡谋诈术,时刻都在小心防备。见她前倨后恭,言甘语重,料无好意,哪里肯上她的圈套,始终敬谨相对,言不及私。畹秋又要假惺惺,不肯自己开口。两下里互斗了些时⽇心机,畹秋闻得萧逸因全村推戴,已定⽇內服満即位。知道这一作村主,必娶欧霜无疑。实耐不住,方始借口姊妹情长,不舍异⽇分离,略露了点口气。欧霜仍装不解,含糊敷衍过去。第三天上,事便发作。欧霜听完⻩⺟之言,虽知她事出负气,可是萧逸没有尊长,自己总算寄居在此,事须⻩⺟主持,方为得体。难得她亲口说出,要省却不少碍难,真是再好不过。对头又不在家,百年良机,稍纵即逝,脸⽪万薄不得。立时跪倒,口称自己寒微孤苦,听凭老夫人作主,一切惟命是从,不敢说话。⻩⺟也是火气头上,一心只想借此挖苦萧逸一场,不特毫未审计,连欧霜一句自谦的话也不说,都没见怪,当时便命人去唤萧逸前来。事有凑巧,萧、⻩二家还有一个姓崔的表亲,名唤崔文和,品貌仅比萧逸略次,才⼲却不如远甚,苦恋畹秋已非一年。畹秋志大心⾼,自然看他不起,从不假以颜⾊。

  崔郞并不因此灰心,受尽⽩眼,仍是一味殷勤。偏生这⽇正是萧逸正位村主的吉期,村中随隐诸老人,有好几个都精推算星命之说,选立之前,早算出全村他年必有凶灾,只有萧逸可破;尤妙是当⽇如有红鸾天喜星动,更能化险为夷。事前曾劝过几次,萧逸只说⽇期未到。

  ⻩⺟年老多病,经卷药炉,常相厮守,不轻出门。畹秋隔夜就接到村中传知,一则不愿情敌得信喜;二则让萧逸知道这样喜事,全村长幼毕集,独心爱之人不来观礼,可见平⽇对他冷淡是真,毫无情义,好使他灰心,因而就己。反正老年尊长去否随意,欧霜恰好不在跟前,索老⺟和随⾝丫鬟一齐瞒过,以免怈漏。

  第二⽇一早,⻩畹秋便赶往村中会场上观礼致贺。到时还早,萧逸为示诚敬,业已先在,见畹秋独来,心头爱宠没有同临,心中已是不快。开口一同霜妹少时来不?畹秋又说了两句离间的俏⽪话。萧逸心比镜子还亮,早就深知欧霜情深义重。一到⻩家,神情骤变,外冷內热,实有深心。只因畹秋监防太严,无法吐露衷曲,越发由爱生怜,情⽇固,这几句话怎能动摇?料定又是畹秋闹鬼。微笑一声,便自走开,去和别人周旋,不再答理畹秋。因萧逸素来温文有礼,一旦做了村主,立时改了脾气,自己几曾受过这等无趣?正没好气,崔文和走来,看见畹秋,赶前招呼。畹秋一赌气,想做些神气给萧逸看,故意假他一些词⾊。

  崔文和自然受宠若惊,喜出望外。畹秋和他胡谈了一阵,挨到礼成,席也不⼊,便要崔文和和三五个同辈姊妹兄弟,同往后村近崖一带猎雉行乐。崔文和哪知她的用意,为讨她心,还把那几人也強劝拉走。好在人众席多,走了几个人,谁也没有留意。谁知这一来弄巧成拙,她这里前脚刚走,⻩⺟便命丫鬟来唤萧逸就去。村中那些长老原知萧、⻩二家曾有婚姻之议,这里村主即位,⻩家不会不知,忽然急告,疑与婚事有关,巴不得当⽇能够红鸾星动,应了吉卜。一寻找畹秋,却又不曾在场,差,以为畹秋害羞未至。不但力劝萧逸去后再来⼊席,反暗举出几名老成人陪同前往,以促其成。

  萧逸明明见畹秋随人走往后村,没有回家,姑⺟忽然有急事相召,恐欧霜受了畹秋欺负,出了事故,心甚悬念。只因大礼甫成,全村人都在场,不便离开,乐得就此下台。匆匆赶去一看,竟是为了欧霜和自己婚事。虽甚如愿心喜,却看出姑⺟语带讥刺,词⾊不喜。

  正在盘算答话,那几名长老闻言方悟萧逸以前坚拒婚事,原来在此而不在彼,极其成,以应征兆。见他沉昑不语,知有允意,便和⻩⺟说了全村人众的想望与今⽇红鸾星动得太巧,必主大吉,事应即办。立索欧霜八字占算,又是大吉之兆,本⽇举办行礼,尤其好在无以复加,格外⾼兴。一面命人通知会场暂缓⼊席,速请几名老‮妇少‬女带了新人⾐饰,前来助妆,就着现成灯彩,略微按例添办,即⽇举行。⻩⺟虽然忌忿,也说不上甚么来。萧逸、欧霜自是心満意⾜,全听众人主持‮理办‬,不发一言。

  村中人多手众,百事皆备。应吉从权,纳彩娶,俱是即时举办,仍然依礼而行。不消多时,便已停当。细乐前导,鼓吹⼊场。新夫妇行礼如仪,双喜临门;又以为是全村祸福所关,少长咸集,掌声雷动,人人有喜,称为从来未有之盛。只⻩家几个人向隅而已。⻩⺟见事已促成,方想起女儿素常娇惯,此乃心志所属之人,岂不使之难堪?本想羞辱萧逸一场,再使他长受村人非议,不料村人对他如此爱戴,百事随心,全无是非,反因自己促成其事。

  女儿久出不归,必为此事伤心难过,这是如何说起?深悔冒失,事未三思。越想越伤心,自己推病,也未到场。新夫妇走后,她恐女儿气出病来,正要命人寻回。⻩畹秋在后村也正心烦,遥闻鼓乐繁喧,笑语如嘲,做梦也未想到这一段。后来听出鼓吹有异,方觉奇怪。同行人中忽有家人寻来,说村主成婚,催往致贺,这才大惊。一问是谁,不由一阵头晕眼花,几乎不能自制,幸是⾝倚石上,没有晕倒。来人说罢,同行诸少年男女谁不喜事,一窝蜂都赶了去。只剩⻩畹秋一人,倚坐危石,蹈蹈凉凉,百感俱生,半晌做声不得。

  女子心本窄,加以会场上笙歌细细,笑语喧喧,不时随风吹到。怅触前尘,顿失素期,冷暖殊情,何异隔世,越发⼊耳心酸,柔肠若断。想到难堪之处,只觉一股股的冷气,从脊梁⿇起,由头顶直凉到了心头,真说不出是酸是辣是苦。伤心至极,忍不住眼⽪一酸,泪珠儿似泉涌一般,扑簌簌落将下来。正在哀情愤郁,顾影苍茫,悲苦莫诉之际,忽听⾝后似乎一人微微慨惜之声。先时喜讯一传,只见同来诸人纷纷喜跃,狂奔而去,本当人已走尽,不料还有人在。忙侧转脸一看,正是素常憎为俗物的崔文和站在⾝后,两手微微前伸,満脸俱是愁苦之容。见畹秋一回头,慌不迭地把手放下,神态甚是惶窘,好似看见自己悲酸,想要近前‮慰抚‬,又恐冒犯触怒,不知如何是好的情景。畹秋见他潜伺⾝后,不噤生气,正要发话,秀目一瞪,大颗泪珠落将下来,正滴在手臂之上。猛想起适才心迹,必被看破,心一內槐,气一馁,嘴没张开。同时看出他眷注自己,情深若渴之状,在自己万分‮意失‬之余,忽然有人形影相随,不与流俗进退,又是这等关心,心便软了好些。不噤把头一低,満腹情绪,繁如丝,也不知说甚么好。

  崔文和虽然才能不及萧逸,只是畹秋眼界太⾼,不作第二人想,因而看他不起。论人品本非庸俗一流,加以天生情种,心思甚细,惯献殷勤,哪还会有看不透的道理。众人闻喜散去,独留原具深心。他苦恋⻩畹秋已非朝夕,只为萧逸珠⽟在前,明知非敌,尚以坚诚毅力排除万难,相与逐鹿,何况有机可乘,哪能不喜出望外。先见畹秋悲苦不胜,知她情场‮意失‬,立时动了心机。这些举动,固是情发于中,却也不免有一半做作在內。初意此虽绝世良机,但是畹秋素来厌薄自己,并看出今⽇相约偕游,假以词⾊,明明另有作用。这一下能否将她打动,尚不可知。表面上做那诚惶诚恐之状,暗地却用目偷觑。心中本在怦怦跳,乍见畹秋秋波莹活,妙目含瞋,舂添两颊,大有怒意,心方吃惊,暗忖不好。又见畹秋觚犀微露,樱启阖之间,星眼动处,珠泪潸潸,颗颗匀圆,⽟露明珠,连翩而下。倏地怒容尽敛,粉颈低垂,雾环风鬓,婷婷楚楚,越令人又爱又怜,甘为情死。知道女子善怀,嗔不嗔,似怒未怒,已是情场中最紧要的关头,千万不可错过。便呑呑吐吐,凑近前去说道:"人贵知音,畹秋何必悲苦?保重⽟体要紧。"畹秋闻言,突地⽟容一变,微愠答道:"于你的…"底下"甚事"二字未说出口,竟然菗菗噎噎,哽哽咽咽,低声哭了起来。崔文和见她伤心,更不再说别的,也跟着潸然不止。两人泪眼相看,呑声饮泣了一阵。畹秋见他相偕悲泪,似有千言万语横亘心中,吐不敢,神态诚恳,关切已极,不噤大为感动,忍泪说道:

  "我的事儿,也不瞒你。这里恐怕有人看见,能随我到那边山崖底下,痛哭一场么?"崔文和好似伤心得连话都答不出,只把头一点,伸手想扶畹秋。畹秋妙目微瞋,把⾝子一侧,又吓得忙缩了回去。畹秋也没再怪他,当先往左侧僻静崖洞中走去。

  那岸洞地界僻远,乃全村盛夏蔵酒之所,轻易没有人迹,甚是幽静。二人并肩饮泣同行。刚一到达,崔文和一⼊洞口,便放声大哭起来。畹秋本为心伤气堵,相邀崔文和来借此地宣怈,当时一切均置度外,并未思索。行抵洞口,忽然想到孤男寡女,幽洞同悲,成甚样子?村中虽然一向不重男女防闲,究竟不可过于随便,丝毫不避嫌疑,如被人知,何以自解?

  崔文和又苦苦钟情于己,倘有非礼言动,虽自问拿得住他,就论本领也不比他弱,闹将出去,终是有口难辩。怎地会伤心过度,无故授人以柄?方在临门踌躇,思却步,不料崔文和竟比自己还要伤心,一进洞先放声大哭起来,由不得心里一慌,跟了进去,止泪问道:"文哥,我有恨事伤心,你哭些甚么?"连问数声,崔文和终于似悲从中来,不可断歇。畹秋也略猜透他哭的原故,为了劝他,自己反倒忘了因何至此。后见屡劝不住,只得佯怒道:"我没见一个男子家这等作儿女态,你倒是为了甚么?说呀!"崔文和见畹秋満面娇嗔,方始惶急,強止悲声,答了句:"畹妹,我真伤心呀!"一言甫毕,忍不住又哭起来。畹秋连声追问何故,崔文和方始哽咽答道:"我伤心不是一年半年的了。想起从小与畹妹一处长大,彼时年幼,只想和畹妹玩,不愿片刻分离,也说不出是甚么原故。自从年岁渐长,畹妹渐渐视我如遗;而我的愁恨,与⽇俱深。明知天仙化人,决不会与我这凡夫俗子长共晨夕,但痴心妄想,既是志同道合的至亲,虽不能香花供养,若能常承颜⾊,得共往还,于愿已⾜。谁知并此而不可得。每念及此,辄复意懒心灰,恨不如死。今⽇畹妹居然假我词⾊,相约偕游,真是做梦也不曾想到。嗣见畹妹悲苦,劝不敢,不劝心又焦急,又恐畹妹怪我没有回避。

  方在惶惶,忽被畹妹看见,竟未见怪,我真感极了。先只是畹妹难受,无法劝解,忍不住而伤心。后承畹妹约我到此作陪,一毫没有见外,想起这多年来一向闷郁在心中的苦楚,新愁旧恨,一齐勾动,不由得就发怈出来,再也按捺不住了。"说罢,依旧泣不可止。

  这一条哭丧计,果然将畹秋打动。畹秋早听出言中深意,暗忖:"人贵知己,萧逸虽好,偏是这等薄情。最可恨可气的,是以自己的才貌,反比不过一个奴仆之女。想不到崔表哥如此情长,平⽇任凭如何冷落,始终坚诚不改,看得自己这般重法。论人才虽不及萧逸,要论多情专心和情温和,就比萧逸強多了。同为逸民,就是天大才情,有甚用处?不如结一知心伴侣,⽩首同归的好。自己一时任好強,几乎辜负了他。"越想越觉以前对他太薄。

  悔念一生,情丝自缚,把平⽇看他不起的念头,全收拾⼲净,反倒深深怜惜起来。已经心许,只是崔文和没敢明求,不便开口。想了想,含羞说道:"文哥呆了,我有甚好处,值得你这般看重?经你这一来,我倒不再伤心想痛哭一场了。出来太久,怕娘要找我,先送我回去,有甚话⽇后再说,我不弃你如遗好了。"崔文和闻言,忙把眼泪一拭,望着畹秋,惊喜集,几疑⾝⼊梦境。畹秋见他意态彷徨,似喜似愁,似不敢言,微嗔道:"我虽女子,却不愿见这等丑态。以后再如这样,莫怪我又不理你。还不拭⼲眼泪,跟我快走,抄小路回去,留神给人看破。"崔文和自然诺诺,如奉纶音。两人都用衫中把泪拭⼲,各把愁云去尽,同沐舂风。出了崖洞,顺着田垄小径,分花拂柳,并影偕归。

  行近家门,转⼊正路,恰值小婢奉了⻩⺟之命,寻了几次未遇,面走来。畹秋因二人俱是一双哭红了的眼睛,自己归家无妨,文和却是不便。忙说道:"承你送我到家,盛情心感。今⽇不让你往家中闲坐,明⽇再见。你也回家,不要往旁处去了。"崔文和意似恋恋,不舍遽别,又随行了几步。畹秋见小婢已是将近,娇嗔道:"你没见你这双眼睛吗?还不快些回去。"一边说,一边⾼声喊那丫鬟道:"葵香,快给我往舂草坪去采些花草,我在家里等你。快去。"丫鬟答道:"老夫人找‮姐小‬呢。"还要往前走时,畹秋喝道:"晓得了,快采花去!"丫鬟闻言回⾝。畹秋朝着崔文和说了一声:"你安心回去吧。"说罢,往前走去。文和不便再送,立定了脚,一直看她到家,方始回转。这时恰巧全村中人均在会场贺喜,谁也不曾看见。

  由此,文和常去⻩家,向⻩⺟大献殷勤。⻩⺟本因自己前时负气,把事情铸错,惟恐爱女忧急成病,巴不得早早完了向平之愿。文和进行婚事,正是绝好良机。加以⻩⺟年⾼喜奉承,又见女儿对文和也大改了故态,料已降格相求。正是两下里一拍即合,不消多⽇,便联成了姻眷。

  成亲以后,文和对于畹秋,自是心坎儿‮存温‬,眼⽪上供养,爱得无微不至。畹秋志大心⾼,嫁给文和,原是出于负气,并非真正相爱,一任夫婿如何‮存温‬体贴,心中终觉是个缺欠。偏偏萧逸婚后,见畹秋晤对之时,眉目间老是隐含幽怨。回忆前事,未免有些使她难堪,多有愧对,在礼貌上不觉加重了些。畹秋何等聪明,一点就透,越感觉萧逸并非对己无情,只为瑜亮并生,有一胜过自己的人在前作梗,以致误了良姻。这一来,益发把怨毒种在欧霜一人⾝上。她本偏狭,又有満腹智谋,以济其奷,因此欧霜终于吃了她的大苦,几乎把命送掉。

  畹秋已是有夫之妇,对文和虽不深怜密爱,却也感他情重,并无二心。只气不服欧霜,暗忖:"你一个奴仆女,竟敢越过我去,夺了我多年梦想的好姻缘。我弄不成,你也休想和萧逸⽩头偕老。"处心积虑,必去之为快。表面上却不露声⾊,装作没事人一般。先是拉上文和,刻意与萧逸夫,过从几无虚⽇。起初欧霜也有些疑她不怀好意,防备甚严。知畹秋城府甚深,抱着一击必中,不中不发的决心,把假意做得像真情一样,不露半点马脚。背地向姊妹闲谈论,总说崔文和这个丈夫如何多情温柔,自己如何美満,出于意料等语。⽇子一久,欧霜终究忠厚,一旦听出他夫端的恩爱非常,不似仍存忌恨,加以畹秋又善趋奉殷勤。履霜之渐,不由为她所动,疑虑全消,反感她不挟惠挟贵,全无世俗成见。连未嫁萧逸以前,冷嘲热讽,种种⾝受之苦,都认为是异地而居,我亦犹尔,一点也不再记恨,竟把情场夙怨深仇,误当作了红闺至好。畹秋见状,虽知她已⼊牢笼,但是萧逸和欧霜夫情感甚深,全都无懈可击,急切间想不出中伤之计,只得苦心忍耐,以待时机。

  第二年,欧霜有了⾝孕,一胎双生,男女各一。畹秋在头年,先生有一个女儿,便是那被天门神君林瑞诓去,化⾝马猴的崔瑶仙。欧霜坐月期间,畹秋借着这个因由,来往更勤,原未安着好心。无奈萧逸精于医道,见爱头胎,又是双生,元气受伤,每⽇在侧照料调治,寸步不离,依旧不能下手,还差一点没被人看出破绽。欧霜见她来得太勤,又因外人男子不能进月房,乃夫没有同来,丈夫终⽇在侧,她也全不避忌,一坐就是半天。有一次从镜中偷看她,仿佛斜视自己,面有杀气。想起前事,不噤动了一次疑心,嗣后留心查看,又觉意真情挚,似乎无他,当是眼花错看,也就罢了。畹秋心毒计狠,见害仇人不成,反几乎引起她的疑忌,越发痛恨。暗骂:"好个婢,我害死你,倒还是便宜了你。既是这样,我不使你夫生离,受尽苦楚,死去还衔恨包羞于地下才怪。"于是改了主意,暗筹离间之计。心虽想得好,以萧逸夫的浓情密爱,要想使之反目成仇,自比暗杀还难十倍。

  畹秋也真能苦心孤诣,稳扎稳打。除心事自家知道外,连乃夫也看不出她有甚么异图。

  欧霜⾜月以后,畹秋越从结纳上下功夫,真是卿忧亦优,卿喜亦喜,只要可讨欧喜的,几乎无微不至。而神情又做得不亢不卑,毫不露出谄媚之态。那意思是表示:以卿丽质,我见尤怜,况你伶仃孤苦,家无亲人。你曾寄养我家,我亦无多兄弟。以前居在情敌地位,譬之喻亮并生,自然逐鹿中原,各不相下;今则福慧双修,虽然让卿独步,琴瑟永好,我亦相庄鸿案。两双佳偶,无异天成,各得其所,嫌怨尽捐。卿为弱妹,我是长姊,自应互相爱怜,情逾友昆,永以为好才是。常言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欧霜任是聪明,也由不得堕⼊彀中,受了她的暗算。

  萧逸在家中,立一教武场子。畹秋首先拉了丈夫,一同附学。朝夕共处,不觉又是好几年。欧霜又生了一子,取名萧珍,家庭和美,本无懈可击。畹秋夙仇未报,正在那里⼲看着生气,背地里咬牙切齿,忽然来了机会。此时村中四面环山,与世隔绝,只有一条暗洞⽔路,轻易无人出进。也是欧霜该有这场劫难。原来村人远祖坟墓都在原籍,另有子孙留守。葬在这里的,最远不过两三代。村众自从⼊山隐居以来,从未回原籍祭扫过。这年清明,欧霜因为⺟家寒微,⺟墓远在故乡,⽗墓却葬在村中,一时动了孝思,意借回籍省视为名,就便将⺟枢移运来村,与⽗合葬。想好和萧逸一说,萧逸素来信她,又知她虽是女流,武功着实不弱。自己早就有心回转祖籍一行,只是村中百端待理,无法分⾝,又无妥人可派。爱代往,又遂了她多年孝思,真乃一举两得。方打算派两个可靠之人陪同前往,无巧不巧,当年正赶上出山采办食盐。

  村中经萧氏⽗子苦心经营,差不多百物均备,只有盐茶与染料颜⾊缺少。颜⾊有无尚可通融。近年种了些茶树,也能将就取用。惟独这盐,是⽇用必需之物,照例先存下六年的食盐,然后不等用完一半,到了三年头上,便须命人出山采办。就便村人想买些城市间的⽇用之物,也在这时带回。因为人多,用的量多,要做得隐秘,不使外人知道,事既繁难,责任更大。派去的人,非极精细⼲练不可。每次出发,来接去送,村人视为大典。从来都由于惯这差使的两位村中老人,带上十来名智勇俱全的村人前往。这次两个老人全在第二年上病故,到了第三年派人时,竟无人敢于应声。最后萧逸几经斟酌,才决定派崔文和夫二人为首,率领以前去过的人同往。由正月十六起⾝,先将山里产的金砂、药材、布匹,用小舟由⽔洞暗道,运往大镇集上住下,换成银子。然后分班分地,四下采买盐料和用物。到了近山聚集之所,改了包装,或早或夜,偷偷运⼊山去。行到半途,给村里‮出派‬来等候接应的人。

  一次采购不完,再采购二次,接二连三,运够了数量,然后回转。总在清明前后,方能把事办完。

  这次崔文和和畹秋等一行,因为好強,做得比前人还要妥当。不特带出去的货换了大价,带回来好些有用的东西不算,还多出两年的盐,归期也早在清明以前。可是给欧霜也带了一个丧门星回转。这人乃是萧逸的近支,名叫萧元。乃⽗萧成捷,与萧逸之⽗同胞。当萧祖归隐时,萧成捷正在大名总兵任上。萧祖给他去信,说世方大,全族只留一支子孙守着墓田,余者全往哀牢山之中隐居避世。定在第二年秋间起行,为期尚有年余,命他急流勇退,率眷还乡,一同归隐。萧成捷功名心盛,不但自己未遵⽗命,反回一封长禀,说乃⽗太祀人忧天,些须流寇,算得甚么?即有不虞,凭传家本领,也不患保不得⾝家在等语。萧祖知不可劝,便不再回信。到时率了家族和一⼲至亲戚友,愿从的仆婢家奴,一同⼊山隐讫。萧成捷不料乃⽗如此固执成见,事后也就罢了。过了数年,便因功⾼不肯下人,受了上司之嫉,亏是得的信早,打点得快,只丢功名,没有危及⾝家。罢官回去,这才意懒心灰,想到老⽗之言。几番命人⼊山打探,总访不出老⽗家族下落。他守着大片家业,在家享受,本意寻亲,只为相见,不是想要随隐。寻访了几次无踪,也就拉倒。老死时只留下了一个幼子,年纪既轻,又遭世变。好容易挨到年长娶,田产已经尽,仅剩下两顷祭田。又经乃祖禀官,专归那一房留守的子孙经营祭扫,仗着近族,腆颜到人家吃碗闲饭尚可,打算变卖占夺,却是万万不能。无奈何又挨了二十多年,生了一子,尚在怀抱。又因究极无赖,盗卖祖坟树木,被人发觉,委实在家中存⾝不得,急切间又无处投奔。他人本聪明,狠一狠心,连那近族私下送给他住的一所房子都卖掉,破釜沉舟,带着子,前往哀牢山中,好歹要投奔叔⽗叔伯和一⼲族众。好在恶迹不曾败露,做一个世外之人,吃碗安乐茶饭总可办到。

  事有凑巧。乃⽗在⽇,那么连寻多次,不见踪迹。他⼊山之始,便断定哀牢山千里绵延,隐居必在中下游,挨近山民墟集一带深山隐僻之中,决不会在近城镇处。果然不消数月,便寻到萧祖未移居卧云村时隐居的山⾕之中。他见那地方隐僻,山环⽔绕,土地肥沃,景物幽美,已经动心。后又在丛草中发现汉人用的破茗杯碗盏磁片,洗去泥污一查看,竟有萧家崇德堂制的堂号,益发断定是在近处无疑。他哪知卧云村山环⽔阻,无路可通,怎能容易寻到。左右近百里內外,寻了月余,休说萧家族众,连破磁都再寻不着一片。暗忖:"萧家族众甚多,人人武勇,况且门徒遍于西南诸省,一呼立至。这里虽有猛兽出没,并无蛮猓生番踪迹。即遇凶险,也必有人逃回故乡报信,邀人来此报仇,不会一个不留。许是换了地方吧?"心终不死,仗着乃魏氏也是将门之女,能耐劳苦,仍在山中苦找。

  这⽇眼看绝望,无心中走到⽔洞左近⾼崖之上。天已⻩昏月上,正打算觅地住宿,忽然崖下涧⽔中有摇橹之声。悄悄伏⾝往下一看,月光之下,照见崖壁下平空出来一只小船,上面坐定几个汉人。心中猜料几分,还未敢于冒昧。便嘱子暂候,偷偷绕下崖去,伏⾝僻处窥探。也真有耐心,直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见一双少年男女为首,率领十多人,抬着大包,谈笑走来。到了面前不远歇下,口里喊了一声,涧中小舟上便有五人上岸接。女的一个说:"大功告成,大家都走累了,反正空山静夜,绝无外人,天也不早,回村还不会亮,难得有这好月⾊,且歇片时再走吧。"说罢,各把背上包袋等取下,踞石而坐,谈说起来。

  萧元静心侧耳一听,隐约间听出这班人正是自己苦寻多⽇未见的萧家族众,并知众人俱在乐土居住,这一喜真是出于望外。见众人即将起⾝,哪敢怠慢,慌不迭地出声喊住,纵了出去。崔、⻩夫妇还几乎将他当了外敌,后经盘问明⽩,又把魏氏唤来相见。村中原有旧规,除原有村人之外,不许再引进一人。崔文和本不主携带⼊村,偏生畹秋和魏氏同恶相济,又想收为心腹,一见如故,执意带回。说:"萧氏近支,岂能任其在外流落?不许⼊村的是指外人,自家人当然不在其內。况他夫妇跋涉山川,经年累月,受尽辛苦,偕隐之志,甚坚且诚,更不能拒而不纳。我保他夫妇守规矩就是。"崔文和和村人自不便再说甚么。当下带进村去,见了萧逸等人,也是这一套话。人已⼊村,又是自己人,自无话说。萧元夫更是受过艰难辛苦,长于处世,不久便得了众人信任。

  恰巧欧霜要回原籍省墓,搬运⺟枢,千里长途,山川险阻,需要两个适当的人陪同前往。萧逸正在斟酌妥人,畹秋便举荐了萧元夫充任,力说二人至诚忠勇,般般可靠,比谁同去都強。萧逸也觉萧元刚从家乡到来,是个轻车路,更难得他夫二人俱精武艺,人也⼲练,果然可以去得。暗笑自己湖涂,眼前有人,竟没想到,立即应诺。欧霜孝思纯切,惟恐此行作罢,但求成行,谁去都可。当下整饬行装,第二⽇一早,带了金沙和萧元、魏氏一同起程。

  一路无话。行约月余,回到家乡一看,萧家祖坟经那留守的一房族人经营,整理得甚好。十数年的工夫,单墓田就添置了一二十顷。惟独所见族人,只要一提起萧元,多半切齿痛骂,竟无一人说他夫好的。欧霜未到以前,萧元、魏氏曾几番劝说:"众族狡诈势利,不认骨⾁。弟妹如和他们相见,必疑我们是想回来分夺他们的田业,免不得要生许多闲气,弄巧还吃他暗算。我们又是避地隐居的人,何苦自找⿇烦?好在松揪无恙,宗嗣修整,用不着再有补益。你⺟家人颇寒苦,莫如背着他们,往各茔地悄悄查看祭扫一回。事完之后,将所带金沙换成银子,一半接济⺟家,一半多买些应用东西,免生是非,岂不一举三得?"欧霜因萧元夫临来时,向萧逸和村众们说得天花坠,宗嗣应该如何修理,祭奠先茔应该如何整理添置;到了地头,忽又如此说法,再三劝止,不令与留守宗族相见。十分可疑,料定其中有弊。况且来时丈夫对于故乡之事,曾经召集村众,会商如何‮理办‬,开有清单,照此行事,还命带来多金周济亲族。事由全村协议,岂是自己所得私下作主更改?便用婉言谢绝,没有听他。萧元无颜再见故乡⽗老,劝阻不听,只得任之。

  欧霜见过族人过后,得知萧元许多劣迹,暗自好笑,也没形于词⾊。以是萧元知事败露,又见欧霜到处受人逢敬仰,自己仅能住在外面,家都难回,也无人理,益发怀恨。

  又恐欧霜回村传扬,不能立⾜,暗使乃魏氏再三致意,说他因贫受谤,人情太薄,难免中伤,请欧霜不要轻信他人之言。欧霜本没畹秋来得深沉,当时答道:"人谁无过?贵在能改。大哥如不受挤,也不致甘心遁世。丈夫不矜细行,原是平常。既然⼊山,已是更始,对外人尚须隐恶扬善,何况家人。此行多承相助,只应感谢,哪有以怨报德之理?务请转告放心。"话虽答得好,心中终看不起他夫妇。加以行期甚迫,来踪去迹又要隐秘,公事办完,便忙着寻访⺟家的人,起柩移葬,哪有心情敷衍。因此萧元更疑她语不由衷,早晚终由她口中败露,又急又气,⽇思先发制人之策。

  欧⺟家单寒,亲丁无多;离家时年纪太幼,记忆不真。所以寻访了几天,才在一个荒僻山村里面,寻到一个姓吴的姑⺟家中。姑⺟已经⾝故,只有两个表兄弟,一名吴燕,一名吴鸿。问起⺟家人丁,才知⺟家人已死绝。叔叔在世之⽇,有乃⽗⼊山前所遗数十亩祭田,连同主人所给安家之费,⽇子尚还过得舒服。因爱外甥吴鸿聪明品优,曾有过继之议,事未举行,忽无疾而终。彼时姑⺟尚在,便接了⺟家田产,令次子承袭,改姓欧,以延⺟族香烟。吴燕、欧鸿本对舅⽗孝顺,舂秋祭扫,无时或缺。欧霜先还不甚信,又同他弟兄二人去往坟地一看,虽是小家茔坟,居然也是佳城郁郁,墓木成林,心已嘉慰。再一细查看欧鸿的人品,竟生得温文儒雅,骨秀神清,年才一十六岁,读了不少经书,志向尤其清⾼。

  闻得表姊家居世外乐土,红尘不到,此番还乡,又是来搬取灵柩,再三求说,携带同行。欧霜虽知村规素严,不纳外人,一则见他天资颖异,长在乡农人家,未免可惜,意加以深造;二则世正大,流寇四起,居民往往一夕数惊,恐有不测,绝了两家宗嗣。仗着夫恩爱,丈夫又是村主,好在萧元前例可援,拼担不是,把他带回村去,既承续⽗⺟的香烟,又造就出一个佳‮弟子‬,一举两得。来时与众亲族本是悄然而行,不辞而别。那地方又极荒僻,只请萧元夫相助,连同吴燕兄弟,将⺟柩从茔地中起出,用藤⽪⿇包扎好。留下些金银,即命吴燕代掌墓田,舂秋祭扫。带了欧鸿,雇了挑担夫,⽔陆兼程,扶柩回去。

  路上萧元夫见欧鸿生得美如处女,想下一条毒计:逢到坐船的时候,故意装着和魏氏恩爱,打情骂俏,全不避讳,使欧霜看不下眼去,又不便深说,只好躲他远些。同舟四人,一方是孑遗至亲,无殊手⾜,又有许多家乡的事要作详谈。与萧元夫一远,姊弟二人自然显得更近。萧元夫见状,益发远避。欧霜心怀磊落,全不知奷人设有圈套,依旧行所无事。临快到哀牢山江边人村路上,萧元夫又装着讨好殷勤,帮欧鸿收拾行李,教魏氏把欧霜一只准备弃⼊江心的旧鞋偷放在他的小书箱以內。欧鸿因是寄人篱下,也想得表姊的心,又是初出远门,闻见一宽,只顾陪同说话,指点烟岚,通没在意。

  萧逸因爱此行搬运一口灵柩,还带有不少物事,带人太少,恐上下不便,早派人远出山中相候。来接的人,恰有畹秋在內。一旦相逢,各自会心,极力表示代欧霜姊弟说话,即时一同⼊村,无须事前请问。欧霜本把欧鸿先安置在外,等向村人言明,再行⼊內。经畹秋等一怂恿,也就罢了。萧逸见有生人,犯了村规。因爱新回,长途劳顿;村人又俱都破例相谅,毫无闲话,反多慰解,认为理所当然。虽是心中觉着⾝为村主,不应如此,有些愧对,但木已成舟,何苦又使爱不快?也就放过不提,仍旧快快活活,同过那优逸岁月。并推屋乌之爱,给內弟拨了田产牲畜,学习耕牧,随同习武。事前欧霜误信奷人之言,恐带的是个表亲,说不出去,一时疏虞,竟道是叔伯兄弟。又见丈夫面有难⾊,于是连对萧逸也未说真话。并还嘱咐乃弟,不可对人说出自⾝过继底。⽇子久了,方觉着不该隐瞒丈夫;又因平时从未说谎,不便改口。好在事只萧元夫知道,别无人知,以为他有许多劣迹在自己手內,看回村以后小心翼翼情景,决不敢说闲话,来惹嫌怨,终没和丈夫说起。实则畹秋早闻魏氏怈了机密,擒先纵,成心装糊涂,不闻不问。魏氏更坏,一到家先将那小书箱蔵过一旁。欧鸿年轻面嫰,不关紧要的一些旧书,哪好意思询问。加以自小就爱读书练武,⺟兄因他资质聪敏,不类农家之子,盼他改换门庭,反正袭有舅氏产业,⾐食不愁,便没去管他。虽然来自田间,耕牧之事,并非所习。初学不易,又从姊夫习武,哪有工夫再去清理笔砚。这口小书箱就此搁起,成了他⽇欧霜的起祸苗。

  欧霜⺟族,只此亲丁;他又温文儒雅,事事得人,全村除了畹秋、萧元夫三奷别有用心外,谁都爱重着他,自然心里喜,格外待得厚些。畹秋见她姊弟亲热,益发心喜,暗中把奷谋指示了魏氏,命萧元如言准备,静待时机成,即行发难。欧霜哪知祸在肘腋,依然梦中。最大错是不特未将萧元夫在故乡的种种恶迹,以及路上许多不堪情景,告知丈夫;反因到家前魏氏再三位求,说乃夫萧元为穷受谤,事非得已,现在除了本村,更无立⾜投奔之所,务望念在先人一脉,并长途服役微劳,在村主前多加美言,切莫轻信浮言,提说前事,以免村人轻视,又难存⾝等语,言词哀切,起了怜心,竟在丈夫前略微称赞了他夫几句。本心原知这一对夫全是小人,只不过受了甘言求告,情不可却,不得不当丈夫的面敷衍几句。谁知萧逸本就觉得他夫能⼲,此番长途千里护柩归来,所命之事,无不‮理办‬完善,再经爱一称许,越发证实了前言不虚,深庆得人,甚是礼重。欧霜见丈夫把自己几句虚赞信以为实,对萧元渐加重用,好生后悔。但话从口出,不好意思更改,只得暗告魏氏说:"你托的话,我已向村主说过,行即重用。这里章规严明,不比外间。请转告大哥,遇事谨慎一些,只要⽇久,信誉一立,休说人言是虚,就是真的有人跑来告发,也无用了。"

  魏氏当面自然千恩万谢,定感盛情。人走以后,却立时寻来萧元,夫妇二人都往坏处设想,实定欧霜并非为好。必是在行船途中夫妇闲谈,说自己尚是中年,就此归隐,未免可惜,且到村中积弄些钱,再打主意,看事行事,被她听去。又信了族人之谗,见乃夫甚为看重,便不放心,特来警告。若非这婆娘告枕头状,谁会向村主告发?分明以前说过两句好话,短⽇期內不便改口中伤,特意拿话‮威示‬。把柄在人手里,如不先行下手,早晚必受其害。

  越想越可虑,更把欧霜恨⼊切骨,背地痛骂一场。又由魏氏寻找畹秋问计。畹秋微笑了笑,只嘱咐他夫对人谦和,做事谨慎,决无他虞。如有浮言,我当为你作主。用计陷害之言,一字不提。萧元夫虽做人为恶的工具,畹秋心事却并不十分深悉,仅知以前婚姻中变,畹秋为争萧逸未得,和欧违。有时说起欧霜,也仿佛怀恨;等自己合献策,又复淡然,不甚注意,至多叮嘱休对人说而已。直到这次回来,才看出两下里仇恨甚深。満心想他及早下手,不料总是推托迟延,好生不解。自己当然不敢妄发,只得依言行事,处处小心,以示无他。无奈欧霜成见已深,断定他夫不是善良之辈,毫不假以词⾊,以致二人心中畏忌,图谋之心更切。

  时光易过,不觉到了冬天。欧鸿极知上进,见姊夫和全村人众都看重他,毫无世俗门第之见,甚是⾼兴,乘着闲暇,习武更勤。萧逸夫也格外用心传授。这时萧逸已早迁居峰之上,所有居室,都循着山形而建,⾼低位列,错落不一。萧逸夫住在楼上,楼前平台便是习武场所。欧鸿原本住在山半阁亭,到了冬天,欧霜因阁亭⾼寒,正对北风,往来不甚方便,命他改在楼下书房以內,暇时还可观看房中蔵书。欧鸿总是天还未明,众门徒未到以前,就去平台上练习內家功夫。等⽇出人齐以后,再随众学习。赶上萧逸有事,便由欧霜代为指点。畹秋夫无⽇不到。由当年起,欧霜为了方便,始终没有命兄弟搬回原住之处。到了腊月,欧霜又生了个双胎,依旧子女各一:先生的男名璇,次生的女名琏。

  看去骨格眉眼都很秀美,产妇也安健。

  不料快要満月,时值上元期近,村中众儿童乘着放学,成群结伴,拿了自制花炮,在滨湖一带空地玩耍。欧霜先生的三个子女萧玮、萧玢、萧珍三人,也在其中。正玩得起劲,忽从当空飞过一只大怪鸟,那鸟飞得极⾼,迅速非常。村中树木又多,避到林內,本可无事。偏生萧家子女年幼,事出突然,一见狂风大作,天上嘘嘘有声,觉得稀奇,反倒昂起头来,望空注视。萧玮和两个村童正点着一个大花炮,也没撒手跑开,那鸟已经飞过。又吃炮声和儿童哗噪之声惊飞回来,望见下面群儿,两翼一收,弹丸飞坠般往下扑来。众儿童见天上飞落一个大怪物,方始害怕,哭喊奔逃,已是无及。吃怪鸟将萧玮、萧玢一爪一个抓起,往上便飞,眨眼没⼊云际。等到村人望见,取了弓矢器械追去,已经飞没影子。萧逸闻得凶信,自是痛悼万分,当时还不敢声张。直到満月以后,委实无可推诿,才告知了爱。欧霜闻耗,一痛几绝。由此苦思成疾,半年始愈。因药服得过多,断了生养,对于子女,自更珍爱。那‮生新‬子女又甚聪明,甫満周岁,便能呀呀学语。尤甚恋着舅氏,老是要欧鸿抱,简直不能见面,见了就扑,不依他就啼哭不止。欧鸿因是外甥,又生得那么灵巧秀美,自然也是喜爱。因为小儿索抱,又当无事之秋,除却习武,姊弟二人,无形中更是常在一起了。

  畹秋见那男婴眉目间颇与欧鸿相似,越发心喜,当时并不向人提起。那男孩也真是乃⺟、舅氏的冤孽,満岁不久,就生了重病,⽇夜啼哭,非要欧鸿抱不可。啂又未断,不能离⺟。萧逸夫钟爱幼子,內亲骨⾁,原无避忌,除了夜间把小孩哄睡之时,欧鸿差不多整⽇都在乃姊房內。

  畹秋见状,算计时机业已成,想按预定计谋,一一审慎布置。先向萧逸假说:"舅爷年长,男大当婚,该当娶的时候了。本村现有好几个美而且好的女子,何不给他完婚,也省得一人寂寞。年轻的人,⾎气未定,他姊姊想他用功,未必赞同。总是你代他作主,早定的好。"说时,故意露出十分关切为好的意思。欧霜爱子正病,哪有心肠及此。又知兄弟要学萧家秘传內功,不愿早婚。当初练武时,曾向畹秋提过,不是不知。况年未二十,忙着说亲则甚?以为是兄弟人品好,必是受人之托来此说媒,仍当出于善意,婉言谢过。萧逸为人爱用心思,甚么都要想过,见畹秋突来与內弟提亲,不急之务,说得那么郑重,好生奇怪。却万想不到是和爱不利。心想:"內弟人才品行,俱是上等,无怪人多看中。畹秋必是受人之托,她所说那两家女子果然不差。先期定下也好,免得又辜负她一番好意。"便和爱商量。欧霜正在子病心烦的当儿,没好气答道:"表姊从不爱多说无益的话,这次璇儿病还未好,她却忙着给我兄弟提亲,真叫人不解。我兄弟要练內功,年纪也轻,暂还谈不到这件事吧。"萧逸说过,也就搁起。

  第二⽇,畹秋乘无人之际,旧事重提,萧逸听出畹秋语意有些呑吐,只着重在內弟早婚,并非受人之托来为女家求婚,心中奇怪,只想不出是个甚么原故。当时仍用婉言回复了她。他因爱子病心烦,也没告知。过不几天,畹秋又点明说少年人⾎气未定,总是给他早完婚娶的好等话。萧逸渐听出来,似有难言之隐。疑心家中练武,男女同习,內中颇有两个貌美少女,莫非內弟年轻,看中人家,有甚么不合礼的事被畹秋看破,恐怕将来闹出笑话,所以如此说法?继一想:"內弟人甚老成,练武总是和乃姊讨教的时候多,见了女人都说不出话来。近⽇更是多在乃姊房內招呼病儿。便那两个女弟子,也俱端庄静淑。练武时众目昭彰,同在一处,私底下向无往还,纵有情慷,无法通词。怎么想也不会出甚么事故。但是空⽳来风,事总有因,否则畹秋对內弟素来器重称许,为何如此说法?"口里不说,暗中却留了点心。

  这⽇欧鸿因外甥的病有了点起⾊,不似⽇前磨人,偶得闲暇,往书房中翻阅书史。忽然想起先住居的阁亭以內,还有几件半旧⾐服、一些零星物事不曾拿来。昨听姊夫说,小孩不久痊愈,有了闲心,那阁亭要打扫⼲净,准备赏雪会饮。难得今⽇有空,何不上去,将那些零碎东西取下,收过一旁,免得安排的人费手。跑上阁亭一看,除原有零星诸物外,还多着一口小书箱。暗忖:"这口小箱,內中所盛,只是数十本书册文具。记得来时,放在萧元夫行李一起,⼊村以后,井未还。为赶农忙,无暇读书,箱中无甚需要物事;新来作客,人未送来,不好意思索要。秋收以后,虽从姊夫文武兼习,因一切用具俱都齐备,也不曾想到这口箱子。阁亭地⾼路险,甚是僻静,轻易无人走到,何时送回,怎么回忆不起?"当下以为无甚关系,便连箱子和所有零星物件,一并携回房內,择地放好,仍去乃姊房中照料病儿。

  这⽇畹秋生⽇,欧霜因病儿未去,只萧逸一人赴宴。畹秋装作多吃了几杯酒,先隐隐约约向萧逸重提前事。明知萧逸惦记爱病儿,忙着早回。不等席散,便由乃夫自去陪客,与魏氏相约偕出,去至萧逸归途树林內相待,故意露出些可疑形迹,等萧逸走来⼊套。萧逸到时,本已问畹秋何以关心內弟,非忙着给做媒不可?见她答话呑吐,起了疑心。席散忍不住还想再问,一寻畹秋不在,只得作罢。在座亲友因崔文和受了阃命,強留夜宴,又值农隙,山居无事,俱都留住未走。

  萧逸独自一人,闷闷走回。行近林外,微闻畹秋与人私语,心中一动,连忙止步,隐⾝树后,侧耳细听。只听畹秋对魏氏道:"当初回来,你就该对村主实说才是。我们虽是至亲,到底不好。"底下声音很低,听不甚真。后来仿佛又说:"我起初也很夸他,这话更难说出口了。都是你夫不好,谁知他两个不是亲骨⾁呢?更早知道,也不致闹到这地步。我以前和她不对过,近年我很看重她,情感比真姊妹还好。不瞒你说,休说男人见了爱,连我都爱得她要命。无奈她那个脾气,明知我是成全她一生,想消祸于无形,几次劝说都不肯听,哪敢和她剖明利害,当面揭穿呢?不过这事只有你知我知,我连丈夫前都没说过一字。你夫如在人前怈漏,她固不能饶你,我也定和你拼命呢。"萧逸在树后闻言,方悟畹秋屡次为內弟劝婚之由,大为骇异。当时怒气填,几乎急晕倒地。还算是为人深沉,心思细密,強忍悲愤,径直回去,并未发作。 WwW.NiLxs.cOm
上一章   蜀山剑侠传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蜀山剑侠传》是一本完本武侠小说,完结小说蜀山剑侠传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蜀山剑侠传的免费武侠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武侠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