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画 第三章 男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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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骷髅画 作者:温瑞安 书号:2001 | 更新时间:2016/10/5 |
第三章 男与女 | |
房外的世界,渐渐热闹了起来,这热闹夹杂着喧哗、狎戏声和寂寞沙哑的胡弦琴的鸣响,有人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相形之下,房里更显凄寂,仿佛那一切喧闹,是属于房外的世界,只有那一二声胡琴才是属于房里的。 唐肯说着,丁裳⾐听着,房里暗了下来,谁也没有去点灯。 丁裳⾐静静的聆听着,最后是一声叹息:“真不明⽩大⾰阡功这么好,明明可以逃出来的却不逃。” 唐肯看见坐静在灰暗中的丁裳⾐,乌发披在右边的⽩⾐服上,发⾊比夜⾊更浓,只有三件事物在这暗室里是亮着的:那就是铜镜,挂在椅背上的蓝⾐和丁裳⾐的眼神! 唐肯从来没有见过圆脸的女孩原来天生有一种柔和,可以没有顾碍的跟空间合为一体,圆融剔巧,唐肯也从没有想象过那么丰腴的⾝材,⾝却盈仅一握。 唐肯道:“我知道。” 丁裳⾐侧了侧头,微带着问号的表情。 唐肯道:“关大哥跟我们说过:他是在一次格斗中,误伤了围观的途人,觉得有罪,便束手就缚,依法服刑,大概只一年不到的刑期…” 了裳⾐颔首道:“这我知道,以大哥的武功,如果他不要留,谁拦得了他!” 唐肯道:“了姊,衙里新来了几名⾼手,你可晓得?” 丁裳⾐道:“言家兄弟武功虽⾼,但还胜不了大哥,加上一个‘巨斧书生’,至多扯个平手,也不见得如何难。” 唐肯道:“我听大哥说,有个⾼手,姓聂” 唐肯立即可以感觉到丁裳⾐在黑暗里微微一震。“聂千愁?!” 唐肯忙道:“我不知道叫聂什么,只听大哥说,那姓聂的不好对付,如果他一遛了之,姓聂的就会到处搜寻他的下落,一定会连累他的弟兄的…关大哥还说,他是来坐牢赎罪的、本不想逃,在牢里,顺此可以帮帮里面的苦命人!” 丁裳⾐幽幽低沉的道:十大哥真是…!” 唐肯道:“…后来,官老爷知道关大哥进来了,要请他出来,他就是不肯出来,李大人命人送他锦⾐⽟食,他若不是悉退还,便是给我们分而享之,李大人后来好像气了,遣人来召请他几次,每次回来,大伙儿问他怎么了?关大哥总是潇洒他说:‘他们要我去当走狗,真是狗眼看人!’大概李大人给他回结多了,以后,也少召见关大哥了,关大哥依旧常替狱中孤苦无告的弟兄出头,不料…” 丁裳⾐倏伸手握住他的手,唐肯一震,只觉丁裳⾐柔荑软得像棉花一般,但冰冷而微。 唐肯嗫嚅道:“不料…” 丁裳⾐低叫了一声:“关大哥…”语言一凝,命道:“说下去。” 唐肯呑下了一口唾,道:“不料…后来关大哥好像得罪了李大人的少爷,”好像…好像不肯替那李惘中做什么…那的李惘中便暗下叫隆牢头用药把关大哥弄倒,阉割挑筋,废了他下盘…” 丁裳⾐恨声道:“大哥,我们来迟了,我们来得迟了!” 唐肯道:“以后的事…你都看见了?” 丁裳⾐惨笑道:“我们派人去李鳄泪的府琊捣,目的是把聂千愁引走,再全力劫狱救大哥的,谁知…”丁裳⾐说到这里没有再作声。这时,房里已经暗得不憋阱指,唐肯只感觉到丁裳⾐就存在自己对面,听到细细的呼息,也有一种美的感觉。 这暗室相对的感觉十分动人,唐肯忽想:关大哥刚刚才殉难,他和丁姊同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他现刻思嘲却像牵丝攀藤尽是在念着丁裳⾐的气息,感觉着丁裳⾐的一颦一笑一哀一怨,仿佛比刚才的生死大难还重要十倍百倍,他不噤想掌掴自己:唐肯啊,你是人不是? 随着他又想到:既然这种思念是真诚衷心而又无法抑制的,哪有什么罪恶呢?自己并无有逾礼教,而又是至诚想念,哪有什么不对呢?为什么要自制呢? 这样想着,好似先是挤塞了冰块,然后浸⼊烘炉里,时寒时燥,心绪百转,脸上烘烘地热了一片。 丁裳⾐在黑暗里不知是在流泪?还是堕⼊忆想里?唐肯不噤追寻着这些疑惑。 其实丁裳⾐什么都没有想。她听完了关大哥的轶事,仿佛自己已经死了,自己化作一个全不相⼲的角⾊,在一旁看看别人为自己的死尸装饰、上香、膜拜、⼊棺、钉封,她也全不动容。 她想起⾝点灯,却没有点着。那纯粹是因为懒于点灯,在这一刻里,不想见光,也不想有任何动作。 这时,外面忽有破锣似的声音尖喊:“哎呀牡丹,鲁大人来了,你在里面⼲什么呀?还不快点灯出来接。” 唐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听丁裳⾐冷淡地道:“又一个狗官来了。”“刹”地刷亮火引子,兜得手脸一团檬漾的淡⻩,在敦煌像石窟里烛照见雕望在壁上的天女像。 唐肯道:“我…我该…” 丁裳⾐道:“这狗官一来,外面都有人把守,你先进⾐橱里避一避,我先打发掉他,一切回头再说。” 唐肯本来想说:不必为我把人赶走,忽又觉得自己似没资格说这句话,只嘴翕动一下,便没有说下去。 丁裳⾐没有再看他。她斜了侧面,肩膊的⽩服随着体漾起了匀好的弧度,正在披上那蓝⾊的外服。也许因为她是江湖侠女,故此没有什么顾忌,偏就唐肯望去的时候,丁裳⾐正在穿着右袖子,可以瞥见她左袄露出的酥,灯映出一晕微贲的馒丘。 唐肯怔了一怔,向左走了几步,回头,再向右走,走了几步,忙晕了头。 丁裳⾐不经意的问:“你⼲什么?” 唐肯急道:“我找⾐橱。” 丁裳⾐也没去笑他,用手一指道“那不是偌大一个⾐橱么?” 唐肯这才醒悟,忙跑去⾐橱那边。丁裳⾐这才微微一笑,成丽的脸上,在一笑间流露稚气。 那鸨⺟在房外又叫道:“牡丹,牡丹,还不快点,要给鲁大爷等火了” 忽听一声轻咳。 鸨⺟这一类很可能是天底下最知机的一种族类,即刻转换道:“要给鲁大爷等急了,你可没福分唷!”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 丁裳⾐慢条斯理的披上蓝⾐,然后点燃了一枝香,双手合着,闭起双目,拜了一拜,揷在炉上,房间登时香气袭人,才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在髻上揷上金铰,又化妆画眉,一面淡淡地道:“他要走,给他走好了。” 鸨⺟登时发急:“你” 那⼲咳声又响起,倒是斯文有礼:“不要紧,不要紧,牡丹姑娘慢慢来好了,我不急,我不急” 鸨⺟在外笑道:“鲁鲁大爷的耐真好,这样的耐心,女儿家咸真喜到贴心里!” 只听那斯文淡定的声音也⼲笑道:“我不急,我当然不急,我还急什么呢?嘿哈!” 唐肯躲进⾐橱门望去,只见丁裳⾐淡然梳妆,不知怎的,一看这灯下的美人图,唐肯不但觉得怒意全消,而且过往在狱里所受的种种苦,都仿似有了代,没有缺失。 这时,忽一人长⾝步⼊,旁边随着満脸堆的鸨⺟。 丁裳⾐也不惊惶,微微转过⾝来,裣衽一幅,道:“见过鲁大人。” 那人五绺长须,容貌甚为清俊,笑呵呵地道:“免了,来这里找你,只分大的小的,那分什么大人小人的。” 丁裳⾐道:“鲁大人不分,小女子可不敢不分,男女有别,大人说在门外稍候。不通传一声,却就过来了,这算什么意思?” 那“鲁大人”“呃”一声,鸨⺟道:“哎呀牡丹你这姑娘,今个儿吃错了什么药了?竟对大老爷这般说话!” 鲁大人用手一扬,制止鸨⺟责斥丁裳⾐,仍陪笑道:“姑娘要是怪我礼数不周,我就出去门外静候再来。” 说着正要退出去,丁裳⾐冷然道:“这也不必。”鲁大人横了鸨⺟一眼,鸨⺟知趣,左摇右摆又天喜地的走了出去,还把房门关上,并在门外唱嚷道:“你们俩好好叙叙,我会叫人端酒菜来伺候大爷。” 丁裳⾐冷寒着脸⾊道:“你便是靠这种人才往来自蕊谵阻碍!” 鲁大人掏出一把梳子,梳子梳颔下的髯。笑着用手搭向丁裳⾐肩膀:“今晚谁怒了你了?美人儿。” 丁裳⾐肩膀一沉,鲁大人搭了个空,他本⾝官位甚⾼,官威也炽,就算皇亲国戚,也会给他三分颜面,而今丁裳⾐一再让他碰钉子,不噤心头有气,正想发作,瞪目望去,只见一盏孤伶伶的灯下丁裳⾐芙蓉似的娇靥,怔了一怔,终于没把脾气发作出来,用手理理长髯,发出了几声冷笑:“我知道。”\ 丁裳⾐不去理他,侧坐下来,把披在肩上的乌发盘回头上,露出一段圆润的后颈,口里咬着钗夹,扁首在镜中凝视,从唐肯在橱里的角度望去,灯光映着面颊,有一种帝后似的风情,幽灵似的美。 那鲁大人懊恼地道:“牡丹,你所做的一切,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想揭露出来罢了。” 丁裳⾐把粉盒在桌上重重一拍,站起来,回⾝,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看我会不会就怕了你。” 鲁大人口气登时放软了:“我们在五年前就已经相好过,我们又何必闹成这个样子?” 丁裳⾐把脸转了过去,不去看他。 鲁大人语音带着很深的感情,道:“牡丹,你的⾝子,我哪一处没有看过?哪一寸没有摸过!你现在对我这样,算是什么嘛。” 丁裳⾐道:“鲁大人,你说话放尊重点,过去,我在青楼里,混得很凄凉,还给你下了药,失了⾝子,这就罢了,你要再提,别怪我把你赶出去。” 鲁大人依然涎着脸道:“你可知道我朝思暮想,都在思念你的⾝子,你这冷的容⾊,奇怪!我不是没有见过美丽漂亮的女子,但我还是对你思念得紧…你过往对我也不致如此,今晚怎么这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丁一裳⾐道:“今晚我不⾼兴看到你。”她的红像鲜亮颜⾊的指天椒,声音却低沉如叩磐响。 鲁大人显然有些光火了:“为什么?” 丁裳⾐道:“不⾼兴就是不⾼兴!” 鲁大人狠狠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兴!”他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那给人阉割了的姘夫,今天给人宰了!” 丁裳⾐寒起了脸“你!” 鲁大人也扯破了脸:“我怎样?你以为我都不知道?你其实也不是什么好货⾊,你就是女強盗头子“蓝罗刹”丁裳⾐,别以为我叫你牡丹,就不知道你是罗刹!” 丁裳⾐冷笑怒道:“好,鲁问张,鲁大人,那你想怎样?” 鲁问张老羞成怒的道:“我一直不说破你的⾝份,就是留待你一个机会,让我俩可以重拾旧,让姓关的小子事败之后,你也好有一个活命之所我不保你,天下哪有人保得住你?李鳄泪是什么人!他心细如发,明察秋毫,没有我,你能活到现在?!我这番苦心,你还不了解么?!” 了裳⾐先是有些微动,随后也镇定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鲁问张道:“有聂千愁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丁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里吐出来:“聂,千,愁!”然后惨笑道:“聂千愁探得的消息,李鳄泪没有理由不知道。” 鲁问张趋前一步,执任丁裳⾐的双手,道:“如果不是我,关飞渡一死,他就会发兵到‘菊红院’把你们七个分坛剿灭个⽝不留了!” 了裳⾐淡淡一笑道:“那你来⼲什么?” 鲁问张气得胡子都扬了起来“我是来保住你呀。” 丁裳⾐一笑,菗回双手,淡淡地道:“谢谢了,鲁大人,你保够了,请回吧。” 鲁问张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裳⾐淡淡地道:“我对你没有意思?” 鲁问张道:“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了死去了的关飞渡,值得吗?” 丁裳⾐冷笑道:“你要真是好人,就该保住关大哥不死,要是诊讵了我,就不该让人杀了关大哥?” 鲁问张情急道:“关…关飞渡这小子在狱里胆大妄为,我怎保得住他?” 丁裳⾐一手指着他:“那是你不保!你不保他,体想来保我!他死了,我也不准备活了!” 鲁问张強忍恚怒道:“这又何必呢?你是你,他是他,你又不只有他一个男人,你为他这样,犯不着罢?过去那么多⽇子,你都过了,如今何必为一时之气…” 丁裳⾐道:“不是为一时之气,你不懂得。” 鲁问张再也按捺不住,大声问:“什么我不懂?!你说得出我就懂!” 丁裳⾐突然提⾼的声调,脸靥也在刹间飞起两片红云: “他不止有我这一个女人,我也不只沾他一个男人,可是他死了,我不要活,如果我死了。他也不会活得开心” 她像一头被怒的猫:“你懂不懂?不懂,出去!” 鲁问张膛起伏,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又掏出把梳于整理长髯,但手在震抖,这时房门外有两声轻叩,只听那鸨⺟挤着像⺟下蛋一般的声音在门外叫道:“鲁大爷,酒莱送来罗唷!” 鲁问张不理外面的声音,突问:“你知不知道为办这桩案子,京城里来了什么人?!” 丁裳⾐嘴儿一噘,淡淡地道:“我只知道从这儿望下去,黑鸦鸦的过人物一大堆,倒是要恭丞相大人⼊城一般!” 鲁问张盯住她,一字一句地道:“来的人便是‘捕王’李玄⾐。” 丁裳⾐的眼神灿亮了一下,像一只猫踽踽行着忽然遇敌。 鲁问张顿了一顿,接下去道:“这位捕王到来,就是为了提拿你们这群叛和杀人凶手归案!”他的胡子已梳得又齐又亮、但他还是用梳于梳括着,仿佛怕它沾了一粒微尘。 他接着说下去:“四大名捕里也会有人来,名捕一到,就算十个关飞渡百个⾼风亮,也一样完蛋大吉,更何况是你!”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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