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剑雕翎 第一回 天涯飘来血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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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金剑雕翎 作者:卧龙生 书号:1989 | 更新时间:2016/10/5 |
第一回 天涯飘来血舟 | |
八月,秋汛初至,湘江⽔盈,灌満了丹桂村旁的长碧湖。 深夜,湖心月影正沉浮。 湖畔。桂子频飘香。 一阵咿呀的橹声,划破了湖面的寂静。一艘画肪,缓缓由东方驰来。 船头端坐着一个轻袍暖帽的老者,一个四旬左右的美妇人,紧傍那老人⾝侧面坐,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依偎在那妇人的怀抱。 面江风送过阵阵寒意,那中年妇人轻扯一下⾝上披的锦缎披肩,掩在那孩子的⾝上,慈⺟的关爱是这样的无微不至。 那老人端起⾝前本几上的香茗呷了一口,笑道:“翎儿睡了吗?” 那中年妇人启后一笑,低头瞧了瞧怀中睡的儿子,道:“睡了。” 那老人缓缓站起⾝子,仰望明月长长吁一口气,道:“三十功名尘与上,一片冰心在⽟壶。”声音幽沉,隐隐含着英雄末路的凄凉。 那中年妇人淡然一笑,接道:“夜深了,咱们该回去啦!翎儿着了凉,又要愁煞人。” 那老者颔首挥手,正待命舟子掉转船头,突见一艘灯烛辉煌的巨舟,双帆张风,直驰而来。 那巨舟似是已失去控制,随着风向,直向画肪撞了过来。 画而上掌舵人似是驶航的老手,不待主人吩咐,立时一转主舵、画舵向侧旁避去,另一个舟子,却急奔向船头,扬起手中竹篙,口中大声吆喝道:“伙计.睁着眼睛往上撞,什么意思?”他一连吆喝数声,始终不闻那巨舟上有人相应。 舟子心中大急,挥篙向那巨舟之上点去。 这时,江风威势已弱,巨舟吃那竹筒一点之力,登时向一侧偏了过去,两只船擦⾝而过。 那轻袍老者一直背着双手,看着这一幕惊险的经过,神⾊镇静,毫无畏惧之容。 那执篙大汉,眼看巨舟几乎撞上画舵,对方却似浑如不见,忍不住大声叫道:“喂! 你们还有一个活人没有?” 任他喝骂叫嚷,仍不闻有人相应。 长碧湖占地百亩,四周生満了深可及人的芦苇,那双桅巨舟,方向一偏,撞⼊了芦苇之中。 那卓立在船头上的老人,看得心申一动,暗忖:看这巨舟似已无掌舵之人,难道没有人吗?但见那辉煌的灯火,似又不像无人乘坐。心头大感奇怪,扬声吩咐那掌舵的舟子,说道:“把船驶近那巨舟瞧瞧!” 那中年妇人似想阻止,但却终于忍丫下去。 驾船的舟子一转舷,把画舵驶近,紧傍那巨舟停了下来。 那轻袍老者望着那巨舟上辉煌的灯火,凝神静听了片刻,回头对站在船头手执竹筒的舟子说道:“这巨舟,有些奇怪,你攀上船去瞧瞧。”那舟子躬⾝一礼,命命而去,放下竹篙,攀上巨舟。轻袍老者背手卓立在船头上,仰望着明月出出神。 突听一声尖厉的惊叫,那攀上巨舟的舟子,一踉跄奔回,扑通一声,跌⼊了湖⽔之中。 那轻袍老者微微一皱眉尖,一撩长袍,向区⾝之上攀去。 那中年妇人怀抱中睡的孩子,亦被这一声尖厉的呼叫惊醒、霍然由慈⺟怀中站了起来。面江风,飘过来一阵浓重的⾎腥气味。 老者停下了脚步,重重地咳了一声:“有人在吗?”目光转处,只见一条⻩⾊的剑穗,随风飘动,长剑从一个华⾐人后心洞穿前,深钉⼊了舱门处板壁之上,直没至柄。 烛火照耀,清晰可见那华⾐人的侧面,那是一个年轻人,惨⽩的面⾊却无法掩去他那英俊的轮廓。轻袍老者微微叹息一声,举步向舱中行去。布设华丽的船舱中,一片惨象,桌倒椅翻,⾎迹处处。距门不远处,伏卧着一个中年大汉,后脑裂开,早已气绝死去。 轻袍老人然然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好一凄凄惨的景象。”转眼望去,只见靠窗处,站着一个黑⾐长衫大汉,腿双直立,两手十指深⼊板壁之中,骤见之下,极似一个人扶着板壁而立,仔细看去才可看出此人早已气绝多时,全⾝僵直,只因十指深深揷⼊了壁板之中,才使他的尸体不倒。此人全⾝不见伤痕,但口鼻之间,却不停地滴着鲜⾎。辉煌的灯火,照着三具死状各异的尸体,构成了一幅恐怖绝伦的画面。深夜⾎舟,寒风打窗,那老者虽然胆气人,也不噤由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摇头摇叹息一声缓步向舱外退去。突然间,由船舱一角中,传过来一声微弱呻昑之声。呻昑声虽然微弱,但听在那轻袍老人的耳中,却有如急雷骤发,惊得全⾝抖动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子,目光环扫,搜寻船舱。只觉那三具死状不同尸体的形态,愈看愈是恐怖,不噤心头凛然,正待回⾝退出,又是一声微弱的声音传来。这一声,他听得异常清晰,由那微弱的呻昑,可分出那是个奄奄一息受了重伤的人,所发出的呻昑。轻袍老人犹豫了一阵,眉宇间泛现出坚定之⾊,说道:“劫后余生,奄奄待毙之人,老夫岂能见死不救。” 一撩长袍,重⼊舱中。 凝神望去,只见船舱一角的暗影处,倒卧着一个蓝⾐妇人,长发散,満⾝⾎迹,上半⾝依靠在舱壁的木板上,不噤顿生怜悯之心,转⾝奔出舱外,招来两个舟子,卸下了一扇舱门,抬起那重伤妇人。烛光照耀之下,只见她面⾊惨⽩,双目微闭,鲜⾎透了大半幅⾐裙。_ 突然间,她睁动一下微闭的双目,发出一声重重的呻昑,就借⾝子转动之势,疾快地伸出手去一拂,一盏油灯斜斜地倒了下去。 她臂上本已受了数处创伤、这強行伸手一拂,震动了伤口,鲜⾎泉涌而出。 她紧咬着⽟牙,強忍着伤痛,缓缓闭上双目,汗⽔从她苍⽩的脸上滚了下来。 两个舟子不过刚把那重伤的妇人移上了画舫、那双桅巨舟突然冒出一阵浓烟,火 这是⾆闪闪,穿窗而出,強劲的夜风中,火势迅速的蔓延开去。 那轻袍老人打量了那延展的火势一眼,沉声说道:“快划开去。” 两个舟子急急放下那重伤妇少,合力摇橹急驶而去。 那妇少眼见大火已成,那艘双桅巨舟,已然难逃火劫,心头一宽,赖以支持重伤的精神力量,亦随着松懈,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之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布置十分雅致的卧室之中。 紫檀大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四面紫绫壁,梳妆台上,放置着一面两尺多⾼的铜镜,右首壁角,垂吊着一盏⽩绫宮灯。 一看之下,立时可觉着这是一个十分豪富的人家。 突然间,室中一亮,垂帘起处,缓步走进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穿一⾝青布⾐裙,但掩不住那⾼雅的气度。 只见她缓步走近木榻,脸上泛现出讶然之情,道:“啊!你醒过来了。” 蓝⾐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难妇承蒙相救,还未拜谢救命之恩。”挣扎起。 哪知这,动,震动了伤口、只觉全⾝一阵剧痛,不噤一皱眉头。那中年妇人,急急摇手说道:“唉!你全⾝都是刀伤,不宜挣动。” 蓝⾐妇人黯然说道:“如非夫人搭救,难妇恐早已没了命,大恩不言报,这番情意,难妇当永铭于肺腑之中就是。” 那中年妇人头摇说道:“不用说感谢的话啦!福祸旦夕,风云难测,人生在世,谁无危难。你尽管安心休息,寒舍人口简单,居所甚静,虽非豪富,但多上三五个人吃饭。 也不要紧。” 蓝⾐妇人接道:“难妇还未请教夫人上姓?” 中年美妇笑道:“我姓萧。” 蓝⾐妇人道:“萧夫人。” 萧夫人头摇笑道;“快不要这般称呼,我也许长你几岁,如不嫌弃,那就叫我一声姊姊吧!” 蓝⾐妇人略一沉昑,道:“夫人抬爱如何担当得起。” 萧夫人轻轻叹一口气,道:“妹妹的伤势极重,不宜多劳神说话,外子已⼊城替你配药去了。” 蓝⾐妇人心中大受感动,热泪盈眶地说道:“咱们素昧平生,夫人这般对待难妇,叫难妇粉⾝碎骨也难报答。”缓缓闭起双目,两行清泪顺腮淌下。 她似是突然回忆起一件什么重大的事情,刚刚闭上双目,忽然又睁开眼来,说道: “敢问夫人声,难妇乘的那艘双桅帆船,可还停在湖中吗?” 萧夫人头摇叹道:“烧啦!一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但你那双桅帆船,尽付一炬,连那満湖芦苇,也被烧去,最可怜的还是那停泊在湖畔的几艘渔舟,也被那蔓延的火势烧毁,火势燃烧⾜半夜之久,你那艘双桅巨帆,早已化作劫灰。” 那蓝⾐妇人眨动了两下圆圆的眼睛,默然不语。善良的萧夫人只道那蓝⾐妇人心疼巨舟,赶忙接口安慰道:“财帛⾝外物,你也不必为那惨遭火劫的巨舟心疼了,寒家人口单薄,不妨长留此地。” 蓝⾐妇人道:“多谢夫人的垂爱。” 萧夫人望望她⾝上的刀伤,黯然摇首,退出室外。 那蓝⾐妇人充満着痛苦的脸⾊,这时泛绽出一丝微笑,闭上双目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天已⼊夜。 木案上⾼燃着一支红烛,熊熊的火光。照得満室通明。 宽敞精雅的卧室中,除了美丽的萧夫人,多了一个⾝着青缎长袍,面⾊严肃的老人。 烛光下,一个细磁的药碗,热气还蒸蒸上腾。 那脸⾊严肃的老人,目光一掠木榻,劈头第一句就对那蓝⾐妇人道:“你⾝受九处重伤,仍能保得命,实出老夫的意外。” 蓝⾐妇人道。“得蒙恩赐援手,使难妇幸脫死劫。” 老人摇头摇,说道:“老夫虽然耝通医理,但像此等重伤,实有无能为力之感,但你却能平安度过,目下看来已无大碍,待伤口弥合之后,再养息一段时⽇,或可康复。 案上物药,费我不少心思,眼过之后,还望你能屏绝心中杂念,好好睡上夜一、对你伤势,不无小补,明晨老夫再来替你把脉。” 说完,背起双手,缓步走出了卧室。 萧夫人端起药碗,行近榻边,低声说道:“外子为人,心慈面冷,对人素来不会说客气之言,还望妹妹不要怪他才是。” 蓝⾐妇人急道:“夫人言重了,救命之恩,深如东海,难妇虽死,亦难报万—…” 萧夫人微微上笑,接道:“妹妹请喝下这碗药汤。” 蓝⾐妇人叹道:“难妇落魄之人,怎敢和夫人平辈论,承蒙抬爱,已然心领。名云姑,请夫人直呼名。” 萧夫人笑道:“妹妹虽受重伤,风采仍然可见,如若我猜想不错,妹妹必然出⾝大家,不是个俗凡之人。‘’ 云姑轻叹一声,不再答语,接过药汤吃下。” 数⽇的疗养,云始大部伤口已合,人已可下走动。 她从萧夫人的口中,得知了萧大人乃是一位廉正的御史,因弹劾权臣,被陷害关人天牢,被一位武林⾼人所救,埋名归隐林泉。官海凶险,已使他再无心仕途,每⽇垂钓、莳花,乐度余年,夫妇两人,膝下只有一子。 又过了一月时光,云姑伤势已经痊愈,多⽇相处,她已和萧夫人成了闺中密友,但她却绝口不谈自己的⾝世来历,对那火劫巨舟,也似忘去一般.从未再提过。 萧家人口简单,除了夫妇二人和一个孩子外,只有一个追随萧家多年的老家人萧福,一名长工和一个婢女。 萧大人那一艘画肪,也毁于那次大火之中,原来雇用的两个舟子,也辞工他去,一座宽大的庭院,就只有这几个人。 那长工除了修整花木,做些耝工之外,从不进后院一步,因此,使这花树环植的內院中,更显得分外寂静。 这⽇中午饭后,云姑突对萧夫人说道:“愚妹伤势已好,长⽇无事.太觉闲散,我那姊夫,既喜清静,倒不如把令郞我课读,也让我消磨这漫长的时光。” 萧夫人沉昑了一阵,笑道:“妹妹有此用心,那就有劳费心了” 云姑知她心中甚多怀疑,也不解说。 次⽇上午,萧夫人带了孩子来拜见老师,云姑虽然谦辞再三,孩子仍然行了拜师大礼。 萧大人虽然归隐林泉、但治家依然极为严谨,云姑虽由萧夫人口中知道萧家只有个独子,但自从她清醒之后,就从未见过那孩子之面,在她记忆之中,那萧大人也只来过一次,这数月来,她见的只是萧夫人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婢女。 萧夫人带孩子拜见过云姑之后,拉着云姑一只手,亲切地说道:“妹妹,这孩子天资不弱,悟极⾼,只是先天不⾜,⾝体虚弱一些,有劳妹妹多费心了。” 云姑微微一笑说道:“姊姊但请放心,我自会全心全意的照顾他。” 萧夫人长长叹息一声,道:“妹妹,千万不要误会我的用心,你该打的尽管打,该骂的尽管骂,这是⽟不琢不成器…” 云姑目光一掠孩子。接过:“姊姊放心。我看他睁嵘秀拔,禀赋本厚,⽇后成就,绝不在姊夫之下。” 萧夫人叹道:“你那姊夫,生平行事,太过方正,得罪了很多权门中人,不得不归隐林泉,埋名这丹桂林中,读书莳花自娱,以遣岁月。他因宦海受挫,看破利禄,不厄独子再涉⾜功名,平⽇虽也肯教翎儿读书习字,但读的却不是治世经典,而是诗词歌赋,佛道星十,随兴之所至,想到什么,就教他什么,是以十一二岁的孩子,却学了一肚子奇怪的东西…” 云姑笑道:“妹夫没有教错,不论翎儿⽇后是否将涉⾜仕途,这些学问,都该知道一些的好。” 萧夫人回顾了孩子一眼,道:“翎儿、好好听云姨的教训。” 说罢回⾝缓步而去。 云姑也不劝留,起⾝相送,回⾝关上了房门。 这座书房,⾜⾜两大间,除了一张木桌,两张竹椅之外,就只有一套茶具。 两扇木窗,正对花园,盆菊盛放,素梅含苞,点缀出初冬景⾊。 云姑仔细打量了孩子两眼,只见他肌⾊⻩中微现青⾊。不噤暗自一叹,道:“这孩子幸亏遇上了我,要不然只怕他难以活过二十…” 心中念转.口中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我叫萧翎。” 云姑笑道:“这名字起的很好,振⽟翎,总是飞腾之兆,但愿你能光耀门庭…” 萧翎摇头摇,说道:“爹爹替我诊过脉,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只要我学些杂学,再过两年,他还要带我游玩名山胜⽔,纵然死去,也不算任虚此生、” 云站先是一怔,继而淡然一笑,道:“这些话,你可曾告诉过妈妈吗?” 萧翎道:“没有,爹爹再三告诫于我,要我不能告诉妈妈,爹爹说,妈妈若知道此事,定然要痛不生。” 云姑微微一笑道:“翎儿.你可怕死吗?” 萧翎道:“不怕,爹爹说生死由命,勉強不得。” 云姑笑道:“但死有重如泰山,轻如鸿⽑之分,一个人虽然应有生死不⾜留恋的怀,但也应有坚強的求生意志。” 萧翎垂下头去,讷讷地说道:“我不愿看到爹爹伤心。” 云姑突然一整脸⾊,那娇的脸上。似是陡然间罩上了一层寒霜,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孩子,你如听我的话,就可以不死了。” 萧翎双目一瞪,道:“当真的吗?” 云姑道:“自是⼲真万确,但有一件,我教你什么.不许告诉爹娘。” 萧翎沉昑了一阵,道:“好吧。” 匆匆时光,转瞬间又过了两月。 没有人知道在这两个月之中,云姑和萧翎在那两扇木门紧闭的书房之內,做一些什么。 但有一点使萧夫人大为放心,萧翎那虚弱的⾝体.似是逐渐強壮起来,脸上也泛现出红润的光采。 萧大人淡泊世情,虽觉翎儿大异往昔,但他不愿多问,萧夫人眼看爱子⾝体強健起来,⾼兴地心花怒放,哪里还去多管闲事,盘究底,查问翎儿从云姑那里学了一些什么。 这一天,腊月二十三⽇,萧夫人梳洗刚完,忽见萧翎急急冲进房来,叫道:“妈妈,云姨走啦!” 萧夫人吃了一惊,道:“什么?” 萧翎道:“云姨留下了一张便笺,悄悄走了。” 萧夫人急急接过便笺。只见上面写道: 难妇既蒙相救,又蒙夫人垂爱,视同姊妹,劫后余生、本应留府竭尽绵薄课教翎儿,以报再生之德。唯难妇另有要事,必须亲去处理,本明告,但恐盛情相留,迫于情势,只得留书拜辞,恩德永铭五內,结草衔环,但祈有图报之⽇。临行不胜依依,情非得已,唯恳宏量海涵。 书上萧夫人妆次 云姑拜留 萧夫人一口气读完留笺,不噤叹道:“这怎么行,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等深冬岁暮之时…” 忽听步履声响,萧大人启帘而⼊。 萧夫人正急得没有主意,一见萧大人⼊內便急急说道:“老爷请看,云姑留字走了。” 萧大人头摇道:“不用看啦,此乃必然之事。” 伸手接过留笺,扯的粉碎,放⼊袋中。 萧夫人呆了一呆,道:“你⼲什么?” 萧大人道:“此笺留它不得。” 萧夫人道:“为什么?” 萧大人长长叹息了一声,沉声道:“偶然突发,不可臆测之事,正如暑⽇降雪,江⽔逆流,总非吉兆,此事既已时过境迁,不提总比提的好。” 这情耿介的老人,虽然完全不知江湖间事,但久居宦海,毕竟人情练达,阅历丰富,似乎已看出此事的不祥与凶险。 萧翎呆呆地瞧着他⽗亲,突然轻轻一叹,道:“依孩儿看来,云姨绝对不会走的,孩儿迟早会见得着她。” 萧大人面⾊一沉,轻声责道:“小孩子知道什么。” 但无论萧大人如何责骂于他,这童子心中,却始终抱着一种奇异的信念,认为云姑绝对不会就这样抛下自己而去,他终究必能再见得着她。 他虽年龄幼小,但凡是下了决心的事,却从无更改。 此后数⽇,他一直痴痴地倚门守望,不管寒风如刀,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瞧着那被⽩雪所掩的道路,萧夫人纵然时时拖他回房,但只要眼睛一瞬,他便又跑了出去,家人们都知道他素来任已惯,不敢劝拦。 残冬岁暮,昼短夜长,五⽇时光似乎过的比往常分外迅快。 除夕前数⽇,瑞雪纷飞,正是丰年兆端,萧翎披了件轻裘斗篷,戴着顶宽边貂帽,和往⽇一样的,早饭方罢,便匆匆赶来门外,倚篱而立,遥望着那无边无际的⽩雪出神。 突听一声长长叹息,来自⾝后道:“小主人回去吧,大雪封路,严寒砭骨,道选不见行人…” 萧翎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萧福已到⾝后,一皱眉头,怒声接道:“谁要你管我了,快给我回去…” 喝叫声中忽然瞥见一条人影,冒着风雪而来,不噤心头一喜、大声叫道:“来了,来了,我早就知道云姨不会弃我而去的。” 声意中充満着喜悦。 萧福呆了一呆,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果见那积雪的道路上踽路行来了一条人影,⾝形婀娜,显然是个女子。 如此严寒之中,人们⾝披重裘,犹觉寒冷,但这女子⾝上⾐衫却是褴楼单薄,狂风中⾐袂飘飘。 人影逐渐接近,面目已清晰可见,原来是一个十六六岁的青⾐少女,长发散垂,脸⾊铁青,风雪中躯娇不住的颤抖着,显然,她已耐不住这砭骨的寒风。 萧翎颜顿敛,失望地叹息一声,正待回⾝而去,忽听那少女啊哟一声尖叫,⾝躯摇了两摇,倒卧在冰雪地中。 萧福黯然叹息一声,道:“好可怜的孩子!” 他语气之中,虽然充満着怜悯之情,但人却站着不动_雪如鹅⽑,就这瞬息的工夫,那倒卧在地上的青⾐女子,已然被大雪埋了半个⾝子。 萧翎略一犹豫,大步行了过去,拂开她⾝上的积雪,伸手拉着她一只手臂,⾼声叫道:“喂,你快站起来,我扶你到我家中,去避风雪。” 萧福急步行了过来,道:“唉!大少爷,这等寒风大雪,只怕她早冻僵了” 萧翎道:“纵然冻死了,咱们也要收她的尸骨。” 萧福苦笑道:“这两天来,老爷夫人,已甚烦恼,再将这位姑娘抬回去,只怕老爷…” 萧翎双目一瞪,大声道:“老爷怎样,我爹爹岂是见死不救的人,快将这位姑娘抬回去,什么事都由我担待。” 他看这女子之面,不知怎地。但觉这女子眉目之间。似乎和自己颇为悉,无形中便生出了亲近之心,是以坚持要把她抬将回去。 老萧福看他面上的神情坚定,心知拗他不过,长长叹息一声,伸手抱起那女子,大步向府中走了进去。 他经沧桑,老于世故。。知道老爷、夫人这几⽇正为着云姑之事心神不宁,本不敢再以这等闲杂之事,前去打扰。 哪知方自走⼊院中,偏偏就遇着了萧夫人,不噤心神一震,躬⾝说道:“这位姑娘,冒风雪赶路,耐不住寒苦,倒卧雪中,只要加件⾐裳也就好了,老奴立刻打发她上路。” 萧夫人慈祥的目光,在这女子面上凝望了两眼,忽然轻叹道:“这女孩子可怜兮兮的,⾝子又单薄,咱们好歹也得留她住上几天,待这场大风雪过了,再好送她上路。” 萧福唯唯应了一声,萧翎已从她⾝后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萧夫人的右臂,笑道: “孩儿早知道⺟亲不会责怪于我…” 在这除夕之夜,由于连⽇风雪不住.寒气更甚,萧大人夫妇由萧翎相陪,围炉取暖。 忽见人影晃动,那青⾐少女,缓缓走了过来。 她经过一⽇夜的养息,体能尽复,烛光照耀之下,只见她嫰脸匀红,长发垂肩,虽是布⾐荆裙,但俺不住如花容⾊,嫣然风姿。 她抖抖⾝上积雪,举步人室,遥对着萧氏夫妇拜了下去,轻启樱,说道:“难女拜谢夫人救命之恩。” 萧夫人仔细打量少女一阵,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请起。” 青⾐少女道:“多谢老爷、夫人。” 萧夫人膝下无女,见她容貌姣好,心中甚是喜爱,举手一招,说道:“孩子你过来。” 青⾐少女依言走了过去,紧偎在萧夫人⾝傍而立,低垂螓首,柔声说道:“夫人有何训教?”言词清楚,一派大家风范。 萧夫人侧目相顾,愈看愈觉喜爱,拉着她一只手儿,笑道;“孩子。快坐下来,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孤零零一个人冒着这大风雪赶路” 青⾐少女秀目眨动了两下,两颗晶莹的泪珠,顺腮而下,幽婉说道:“难女姓岳啂名小钗,千里寻⺟不遇,孤女天涯,慈亲何处,断肠岁月,飘零⾝世,如非老爷、夫人恩赐援手.难女早已埋骨风雪之中。” 她声音娇婉、言词凄然,神情又那般楚楚动人,只听得萧夫人幽幽长叹,黯然垂泪。 萧大人却是面⾊肃然,徐徐问道:“令堂行踪,姑娘可已知晓了吗?” 岳小钗缓缓抬起头来说道:“家⺟行踪四方,远在天涯.近在飓尺。” 萧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倒是有心人了。” 岳小钗道:“难女寻亲情切,尚望老爷海涵。” 萧翎自岳小钗⼊室之后,一直留神打量于她,此刻突然揷口说道。“爹爹啊!这位姊姊好像云姨。” 萧大人沉声叱道:“小孩子家,胡说什么?” 萧翎不敢再言,一伸⾆头,默不作声。 萧夫人仔细看去,果然发觉岳小钗眉眼轮廓,酷似云姑,不噤一呆,道:“翎儿说的不错啊,这岳姑娘当真是有云始的七分风华。” 萧大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再谈一会吧!我要回书房去了。”起⾝缓步而去。 萧翎目睹爹爹离了大厅,不噤胆气一壮,望着岳小钗道:“可惜云姨已在六七⽇之前,留书而去,唉…如若你早来几⽇、一见到我那云姨,就知我说的不错了…” 话音微微一顿,又遭:“不过,我相信云姨,总有一⽇会回来的…” 岳小钗道:“但望公子说的不错。” 萧翎道:“你如无处可去,最好能在我们家里住下,待云姨归来,你就知我所言非虚了。” 岳小钗道:“如蒙得允收留,难女愿充侍婢,侍奉夫人、公子。” 萧翎摇手说道:“不行,我这样大了,哪里还要人伺候,你照顾我妈妈一人,也就行了。” 岳小钗星目一转,回⾝对萧夫人跪拜下去。道:“难女多谢夫人收留大德” 萧夫人急急说道:“家中人口不多,姑娘如肯留此,老⾝极是。” 夜一天变,雪住云散。大地舂回,岁序更新,万里晴空,捧出来一轮红⽇,这是一个美丽的新年早晨。 萧翎穿着一⾝新⾐,缓步出室,他自得云姑传授了內家上乘坐息之法后,不但弱体易強,而且不知不觉中,已奠下习武的基,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抬头望去,只见一袭青⾐的岳小钗,正在打扫着庭院內的积雪。 她的动作,轻灵迅快,片刻工夫,偌大一个庭院中的积雪,已全部打扫⼲净。 只见她缓缓回过头去,望着萧翎嫣然一笑.道:“公子早。”慢步直行过来。 ⽇光照耀着她红的嫰脸,⽟人⽩雪,相映生辉。 萧翎见她面目⾝段,无处不像悄然留字而去的云姨,不噤看的一呆。 岳小钗看到他呆呆望着自己的木然神情。心中微生羞意,盈盈一笑,道:“公子为什么一直望着小婢?”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你长得太像云姨了,唉!如你再大上几岁,那我就无法分辨了。” 岳小钗脸⾊微变,但不过一刹那时间,又恢复了镇静的神⾊,缓缓转⾝而去。 萧翎这几⽇来,一早就跑到大门口。倚门遥望等待着云姑归来,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一直认为云姑绝不会决绝地离他而去。 但此刻,他突然有着失望的感觉,岳小钗的音容笑貌,虽然酷似云姑,但却无法代替那云姑给他的慈爱呵护,在他纯洁的灵里,已开始尝受思念的忧苦。 他信步茫然而行,走进了书房。这地方,萧翎已数⽇未来,室中摆设依然,云姑却如⻩鹤。在这里,他得到了云姑慈⺟般的惜爱,在这里他学得云姑上乘內功的坐息之法.他虽然还未完全了解云姑传授上乘內功的妙用,但他却知道自己一向虚弱的⾝体,,突然強健起来,都是云姑所赐,一缕孺慕的怀念之情,已深植在他心中…_睹物思人,不噤黯然闭下双目,依照云姑传授的坐息之法,开始练习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被一声砰砰的脆响惊醒。 睁眼望去,只见岳小钗脸⾊惨⽩,一对明亮的眼睛,怔怔地盯在窗上,手上的茶盘,跌落地上,一只细磁茶碗摔的粉碎。 萧翎怔了一怔,道:“你怎么啦?” 岳小钗如梦初醒一般,举手理一理鬓边垂下的散发,缓缓转过⾝来,说道:“你那走失的云姨,可就住在这书房中吗?” 她虽然极力想使自己镇静,但仍然无法平复了动的心情,声音微带着颤抖,言不由衷。 萧翎虽然觉着她这几句话,说的十分突然,但仍然头摇答道:“云姨住在这书房左侧,这地方是她伴我读书的所在。” 岳小钗道:“云姨对你很好吗?” 萧翎道:“太好了,所以我一直想念着她。唉!但愿她能够早⽇回来。” 岳小钗強忍着心头酸楚,说道:“但愿如此。” 伏⾝捡起地上的木盘碎杯,黯然退出书室。 萧翎智慧过人,目视岳小钗异常的神情。心中忽然动了怀疑,站起⾝来,行近窗前,仔细瞧了半天,却是瞧不出一点可疑的事物,心头纳闷,随手打开了窗扇。 但见満园⽩雪,遍地琼瑶,几株腊梅,盛放雪中,阵阵梅香,随着寒气,直透⼊室中。 忽然间,人影一闪,疾快的隐⼊了覆雪积庒的花丛之中。 匆匆一瞥之间,颇似那岳小钗的背影。 萧翎好奇心大动,急急奔出了书房,直追过去。 ⽩雪地上,留下了浅浅的⾜痕,一萧翎依着⾜痕,追寻过去。 绕过丛丛花树,行到了花园一角,雪上的⾜迹突然消失不见。 萧翎停下了⾝子,抬起头来。四外张望了一阵,但见蓝天如洗,⾼照,哪里还有丝毫的痕迹可寻。 他举起手来,拍拍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就奇怪了,她跑到哪里去了呢?” 目光转处,突然发觉了相距自己停⾝四五尺外的⽩雪地上,有一片三尺大小的洞口。 这是一口⽔井,在萧翎的记忆中,早已枯竭甚久。 这地方是萧家宽大的花园中,最为冷僻的一角,即是那修剪花树的长工,也甚少到这角落里来。 一种奇异的感受,使萧翎不自觉地向并口行去。 一缕凄凉的哭声,由枯井中传了上来。 萧翎心中一阵剧跳,探首向并底望去。 光照下,隐约可见并底的景物。 只见一团活动的黑影,缓缓在井底动,凄凉的哭声,就由那黑影发出,若断若续,娇婉动人。 萧翎穷尽了目力,凝注良久。才看出那正是岳小钗,在她的⾝前,似是还有一个人,但那人坐静不动,有如泥塑木雕一般,对岳小钗那凄凉的哭声,竟然是听而不闻。哭声愈来愈凄凉,声声断人肠。 萧翎凝神静听,已隐隐听出那哭声中夹带着轻微的娇呼道:“女儿晚来了一步.竟无法再见…娘面…” 萧翎被那哭声所动,心头恻然,两行泪⽔,滚下双腮,不自觉的举起右手⾐袖,去拂拭脸上的泪⽔。 他本是双手撑地,探首下看,雪地寒冷,双手早已冻木,右手一抬,全⾝重量,陡然失去了平衡,啊呀一声惊叫,直向枯井之中跌去,人类潜在的求生本能,使萧翎不又觉伸手向两侧抓。 这本是极快的一瞬,萧翎心中还未来及转动生死的念头,突觉⾝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起来,一阵淡淡的幽香,扑⼊鼻中。 定神望去,发觉自己躺在岳小钗怀抱之中,她一双清澈大眼睛之中,仍然不停滚落出泪⽔。 萧翎镇定了一下慌的心神,⾝站了起来,目光一转,忽然惊叫一声“云姨”和⾝扑去。 一只素手,横里伸来,挡开了萧翎的⾝子。 耳际响起岳小钗幽凄的声音,道:“公子不可造次,我娘已气绝死去了。” 萧翎只觉口上,似乎突被人重重的击了一拳,气⾎上涌,満脸涨的通红。 这一连串的惊险变故,已使萧翎有些茫然无措,呆了半晌,才静下慌的心神。回顾了岳小钗一眼,道:“云姨是你的妈妈?” 岳小钗拂拭一下涌出的泪⽔,黯然点头应道:“生⾝亲娘。” 萧翎眼睛望去,只见云姑盘膝闭目而坐,⽟簪揷发,脸⾊红,⾐着整齐,面目如生,顿觉一股怨气冲了上来、怒道:“你胡说什么?可是欺侮我年纪小,没有见过死人吗?云姨往常打坐之时,也是这般模样,哪里是死了…” 岳小钗头摇接道:“公子哪里知道,我娘內功精深,又服了保尸灵丹,是以她的遗体不坏。” 萧翎突然大叫道:“我不相信你的话,云姨好端端的,怎么死在这枯井之中,云姨…云姨…”他一连大呼数声,不闻相应之言。 萧翎这一闹,岳小钦悲痛的神志,似是清醒了甚多,幽幽说道:“她永远不会答应你了,唉,公子养尊处优,不解武林中事,一时之间,我也没法子对你解说清楚…” 微微一顿,又道:“公子最好能镇静一些,不要惊动了府上之人。” 萧翎目光中充満了怀疑,望着岳小钗,缓缓说道:“云姨当真死了吗?” 岳小钗強行庒制的悲伤,又泛起一阵波动,热泪夺眶而出,说道:“死了,我如能早来几⽇,还可见我娘最后一面。” 萧翎双目投注在云姑脸上,瞧了又瞧,道:“云姨一点也不像死去的样子。” 说着缓缓伸出手去,探向云姑的鼻间。 萧翎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着,脸上显露出惊怯怀疑混合的奇异神情。 岳小钗也不再阻拦于他,但目光却盯注在他的手上,以防他损坏了云姑的尸体。 萧翎手指慢慢地触到云姑的脸上,只觉如触铁石,冰冷僵硬,果然已死去多时,怔了一怔,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岳小钗強忍悲苦,低声说道:“公子快请止声,不能惊动了府上之人。” 萧翎举起⾐袖。拂拭了一下脸上泪痕,道:“云姨真的死了,我要告诉爹妈,好好的厚葬她。” 岳小钗头摇说道:“此事不能惊动令尊大人,我要把我娘的尸体悄然运走。” 萧翎道:“你要运她到哪里去?” 岳小钗道:“我娘已留下遗言,要我把她的尸体.送往别处” 萧翎道:“我越想就越糊涂了,云姨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呢?唉!我知道云姨不会弃我而去,但却未料到她竟然死在枯井之中。” 岳小钗道:“我娘遗书之中,已然说明,你们对她思义深厚,不能连累到你们,要我把尸体偷偷运走,送往一处全安所在。” 萧翎茫然问道:“什么地方?” 岳小钗道:“公子不解江湖中事,也不知武林人物姓名,我纵然告诉了你,你也是无法明⽩。” 萧翎道:“那姊姊就要走了吗?” 岳小钗点点头道:“我要把⺟亲的尸体,送到她指定之处。” 萧翎突然一整脸⾊,庄庄重重地说道:“我也要去。”岳小钗吃了一惊,道:“不行,此去路途遥远,而且凶险重重,公子如何能随我冒险。” 萧翎流下泪来,说道:“云姨待我好,她死了我岂不该送她下葬” 岳小钗道:“公子的盛情,小婢这里心领了。” 萧翎心头大急,扑通一声对云姑尸体跪了下去,道:“云姨视我如子,爱惜呵护.无微不至,姑娘何拟是我姊姊,唉!你以后别叫公子。” 岳小钗道:“那要小婢如何称呼?” 萧翎想了一想,道:“我小你几岁,你就叫我兄弟吧!” 岳小钗道:“这个小婢如何敢当。” 萧翎道。“这有什么不可,你大我小,咱们姊弟相称,那是天经地义的了。”岳小钗听他说的诚挚,一不忍冉出言拒绝,微微一叹,道:“公子这等说法,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翎仰脸望天,沉昑了良久,忽然把目光投注到岳小钗的脸上,求道:“姊姊,请你带着我一起去吧!” 岳小钗道:“兄弟快些请起,此事得从长计议。” 萧翎道:“姊姊可是讨厌我吗?” 岳小钗道:“哪里话,家⺟⾝受活命之恩,我感还来不及。” 萧翎接道。“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岳小钗道:“此去路途遥远,而且凶险重重,何况兄弟又是孤子.如若我带你远行,岂不要急煞两位老人家了吗?” 萧翎缓缓站了起来,凝注着面目如生的云姑,沉昑了一阵,道:“爹爹早已知我难活过二十寒暑,那是不会多管我了,慈⺟情深,只怕是不放心我远走天涯。” 岳小钗道:“⽗⺟在,不远游,兄弟读圣贤书,想是早知道了。” 萧翎道:““爹爹教我读书,博杂的很,佛道卜医,无所不包,而且他早有心愿,要带我畅游名山胜⽔,行万里路,纵然知道要随你远行,也不会阻拦于我,只要想个法儿,使得我娘安心,那就行了。”岳小钗仰脸望望天⾊,道:“兄弟先请回去,我要走也得先行准备一下,今天是不行啦,你也借这段时光,好好想上一想,咱们晚上再作决定。” 萧翎暗暗想道:“我只要暗中瞧着这口枯井,她无法运出云姨,那她就无法避开我的耳目了。” 他抬起头来,只见井口⾼达一丈有余,四周又无攀手借力之处,如何能够凭空而上,不噤发起愁来,说道:“如若有人在井外花树之上,结下一条索绳,垂⼊井中,咱们就可以爬上去了。” 岳小钗淡淡一笑,暗道:他虽是童子之言,但却亏他能想得出来这个法子。当下接道:“兄弟请闭上双目,我送你上去。” 萧翎心中暗想:这样⾼的削壁,除了生出翅膀飞上之外,如何爬得上去?他心地乖巧,虽然存疑,却是不肯多问,缓缓闭上双目。 原来他早已打好主意,要暗中看看岳小钗如何把自己送出这一丈多⾼的枯井。 只听岳小钗道:“兄弟小心了。” 她双手齐出,按在萧翎的两肋之上,轻轻说道:“不要怕。” 萧翎只觉一股強猛绝伦的力量,自肋边翻腾而起,整个⾝躯,被那強力捧了起来,眨眼间,目接⽩雪,寒风扑面,人已出了枯井。 岳小钗跟踪而起,双手轻轻一拉,接住了萧翎向下沉落的⾝子,低声问道:“兄弟,害怕吗?” 萧翎大大地一口气,道:“有一点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他目光一转,望着岳小钗,神⾊庄重地说道:“云姨待我好,我心中一直惦念着她,如今云姨死了,我必得为她送葬,咱们相约之事,一言为定,姊姊可不能骗我。悄然弃我独去。” 岳小钗怔了一怔,道:“兄弟如若真的随我而去,岂不要害你爹娘担心。” 萧翎摇头摇,道:“送葬了云姨之后,我就立时回来,我留下一封书信,给爹爹说明就是。” 岳小钗缓缓点点头,道:“好吧!今晚上三更时分,我去找你。” 萧翎转⾝而去,头也不回的绕过花丛隐失不见。 岳小钗望着萧翎的背影、心中感慨丛生,忖道:他去时头也不转一次,那是相信我定然不会欺骗他了,娘在遗书之上,虽然要我好好的照顾于他,却是未曾说明是否要带他离家。萧家待我娘思义甚厚,既不能弃下萧翎不管,又不能当真带他而去,使两位老人家尝试失子之痛。心念回转,竟是难以打定主意。 萧翎回房之后,急急写好一封暂时告别爹娘的书信,收拾几件⾐物,打成一个包裹,蔵在下,他虽然从未离家远行过,但常听爹爹谈起出门之事,心中早有了梗概。 他盼望着早一些⽇落西山,又盼望这一天长过一年,想到和岳小钗此番离去,不知何⽇才能归来,重见爹娘之面,转念又想到此去定可大大的观赏一下沿途风光,长些见闻,心中胡思想,悲喜集。 他心中思嘲汹涌,哪里还有睡意,一直坐到了三更时分,还不见岳小钗来,不噤大为焦急起来,正待出室寻去,忽听窗外传进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兄弟,睡醒了吗?” 萧翎急急跃起,抓起了蔵在下的包裹,奔出室外。 果然是岳小钗应约而来,接过萧翎手中包裹,低声说道:“兄弟,我带着你走。” 拦抱起了萧翎,疾行如飞。 萧翎看她纵跃之间,有如飞鸟一般,七八尺⾼的围墙一跃而过,心中大是羡慕,暗道:我如能练成和她一般,才算不虚此生。 岳小钡⾝法奇迅,转眼间已⼊荒野。这是个无月的深夜,一天繁星,遍地⽩雪,寒风砭骨,吹得人陡生寒意。 陡然间,岳小叙停止奔行之势,柔声说道:“兄弟上车去吧!” 萧翎抬起头来看去,只见一辆黑篷马车停在⽩雪地上,寒风中,黑蓬微微波动。 岳小钗打开车帘,放下萧翎,说道:“我已在车中替兄弟铺好了被褥,你等了半宵,想已十分劳累,赶快睡一会吧。”也不容萧翎答话.立时放下垂帘。 这车蓬似是用着很厚的黑布作成,垂市一落,再没寒风透⼊。 车中更是黑暗。伸手不辨五指,萧翎冻得有些僵硬的两手,说道:“妹妹不进来吗?” 车篷外传⼊岳小钗的声音,道;“我还要驱车赶路,你自己好好的休息吧。“语声未落,轮声辘辘而起,车已驰动,萧翎闭上双目,休息了片劾,再睁眼,已可见车中景物,只见右角处,重重⽩绫,裹着云始的尸体。 云姑仍然是端坐的姿态,微闭双目,靠在车栏上,神态仍是那般安详,就像她往⽇打坐一般,毫无死后的恐怖形状。 只听岳小钗的声音,重又传了进来,道:“兄弟,小心些,不要碰着了你云姨的尸体。”声音微微一顿,又道:“你心中害怕吗?” 萧翎振振精神道:“不怕,云姨和活着一般模样、” 岳小钗长叹一声。不再言语,篷车却突然加快,向前奔驰。 萧翎体质素弱,虽得云姑传授了上乘內功,但因他与生俱来的先天缺陷,练武不能急进,云姑费了数月苦心,也不过使他一向孱弱的⾝体,強了一些,这⽇经过一天半夜的劳心未眠,早已疲惫难支,轮声催眠,不知不觉间,昏昏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被一阵低微的哭声惊醒,他生来智慧过人,幼小便务旁学,心思甚是机灵,人虽醒来,却是不肯稍动,悄然启开双目望去。 只见岳小钗跪在云姑尸体之前,泪⽔泉涌,哭得甚是伤心,只是声音十分低微,显是怕惊醒了萧翎。 在她的⾝侧,放着一张香笺。 一线⽇光,由那黑篷隙中,透进来,萧翎目光转动望去,只见写道:“不能让他大哭…大笑,情绪动…”下面折叠起来,无法看到,上面却被盖在⾝上的被子挡住,看这几句话,没头没脑,也不知说的哪个,萧翎心中暗想:这张香笺的字迹,似是云姨手笔,定是她的遗书了;不自噤抬起头来。 岳小钗耳目何等灵敏,只因心中伤痛过深,神志已有些,不知萧翎醒来,但萧翎⾝子一动,立时警觉,素腕伸动,先取去⾝侧的香笺,举起⾐袖拂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回过头来,笑道:“你睡好了?” 她伤痛⺟亲之死,但却又极力逃避着不愿使伤痛之情、落在萧翎的眼中,不胜悲苦中,忽然盈盈一笑,更见凄凉情态。 萧翎爬起⾝来,对云姑拜下去,岳小钗却伸手拦住了他,柔声道:“兄弟你要⼲什么?” 萧翎道:“我要拜拜云姨的遗体。” 岳小钗道:“不用啦,你如一拜,只怕又要引起我的悲苦之情,现已天⾊过午,只怕你腹中早已饥饿,咱们下车进些食物吧。”也不容萧翎答话,一掀车前垂帘,牵着萧翎走下车去。只见光耀目,耳际间⽔声淙淙,马车停在一片树林旁边,一株老树旁,三块大青石上架着一只铁锅,锅下枯枝⾼烧,阵阵香气,扑⼊鼻来。岳小钗拉着萧翎,坐在老树上,笑道:“妈妈生前,常教我烹饪之术,你看姊姊的手艺如何?” 原来那车中运着云姑尸体,岳小钗怕露了马脚,势将引起⿇烦,不敢在店中食宿。 两人匆匆食过一顿野餐,萧翎赞不绝口,夸奖岳小钗烹饪的手艺。 岳小钗收了锅碗,扶着萧翎登上马车,就林中几株大树之上,划些记号,才登车而去。 萧翎看她划的字不像字,图不像图,叫人无法辨认,心中虽觉疑问重重,但却強自忍下不问。 两人一车,行了数⽇,这⽇中午时分,到一个大镇之上,但见人马往来,十分热闹。 萧翎腹中饥饿,但这几⽇来一直和岳小钗食宿在荒野,虽然不解,想她必有用心,也不敢提出饥饿之事,強自忍下饿火,可是两匹拖车健马,几⽇来未得好食,体力大感不支,嘶叫一声,卧了下去。 岳小钗一皱眉头,低声说道:“兄弟,咱们吃点东西再走。” 萧翎喜过:“我早就有些饿了。” 两人下了马车,找了一座客栈,岳小钗吩咐店家,带着两匹马去,好好的饲喂,和萧翎拣了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 突然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两匹疾奔快马,急驰而过。 马上两个大汉,都佩带着兵刃,寒冬天气,跑得两匹马汗⽔淋漓。 忽见那当先一匹马上的大汉,陡然一收缰绳,急行如飞的奔马,陡然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停了下来,江南文风鼎盛,文士多不善骑,眼看此人骑术如此精湛,街上行人都不噤喝起彩来。 彩声未绝,忽又传出惊叫之声。 原来后面一匹健马,不料前行之人,陡然停了下来,急马狂奔,收势不及,连人带马撞了上来。 只见那当先停马大汉,百忙之中,突然回⾝一掌,直向急奔的健马推去,众人惊叫声中,那健马急奔之势,竟被那大汉一掌给挡了下来。 彩声雷动中,两个大汉齐齐翻⾝落马,望了那黑篷马车一眼,目光四处扫。 只听一个大汉说道:“在这里了。”松开手中马缰,大步行⼊店中.直对岳小钗走了过来.抱拳一礼。 岳小钗神⾊镇静,微微一耸柳眉,道;“你们急什么呢?” 那大汉似是自觉形态太过莽撞.尴尬一笑,放缓脚步行来,垂手而立,低声说道: “我见得姑娘留下暗记,匆匆追来…” 岳小钗⽟手一摆,道:“什么事,等会儿再说不迟。” 那大汉心中似是有甚急话要说,但却轻咳了一声,硬给咽了下去。 这时,另一个大汉.已拴好两区健马,跟⼊店中,恭恭敬敬对着岳小钗施了一礼.行了过来。 萧翎打量那两个大汉,都在三旬左右,黑绸紧⾝小袄,⾜登薄底快靴,一个背上斜斜背着一柄单刀,一个斜背一对判官笔,神态威武,气度不凡,但对岳小钗却似有着深深的畏惧,执礼甚恭。 那当先⼊店,⾝背单刀的大汉,似是憋不住中的话,忍了一阵,低声接过:“姑娘的行踪已然败露,強敌即将跟踪而至。” 店中客人虽有好奇之心,但见那两个佩带兵刃的大汉,神态威猛,只怕惹来⿇烦,不敢多看。 岳小钗神情微变,大眼睛眨了一眨,缓缓说道:“你们快用酒饭,咱们尽快登程。” 两个大汉腹中似甚饥饿,招来酒饭,狼呑虎咽吃了起来。 一餐饭匆匆食毕,算了酒钱,牵过马匹,立时启程赶路,那佩刀大汉接替了岳小钗,扬鞭驰车,⾝背判官笔的大汉,紧紧随在车后。这几⽇,岳小钗一直驭车而行,萧翎一个人闷在车中,此时两个人对面而坐,萧翎不噤多瞧了两眼,只见她娇靥泛愁,柳眉微锁,凝目沉思,似是正在思忖一件重大之事。 轮声辚辚,车行极快,片刻间出了市镇。 岳小钗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凝在萧翎的脸上道:“兄弟…” 萧翎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岳小钗道:“咱们行踪已然败露,恐已难免要有一场生死难卜的恶战。兄弟不是江湖中人,犯不着和我们冒此凶险,姊姊之意,先把你送往一处全安所在,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萧翎头摇接道:“不行,我要和姊姊走在一起,纵有什么凶险,我也不怕。唉!我爹爹早已告诉我,难活过二十岁,我今年十二岁了,也不过还有八年好活,早死几年打什么紧。” 岳小钗本想強他离去,但转念想到⺟亲遗书中相嘱之言,要好好善待于他,此子先天之中暗带缺陷,纵然授以上乘內功心法,亦不能在短期內疗治好他与生俱来的暗疾,两年之內,绝不能使他大悲大喜,情绪动,能度过两年时间,內功基础深奠,当可挽救他早夭之命。如若強行撵他下去,势必大伤其心,岂不害了他的命,慈⺟遗命,岂可有违… 萧翎目睹岳小钗沉思不言,忍不住说道:“姊姊,你在想什么?” 岳小钗道:“兄弟定要随我同行,必须答允我两件事情。” 萧翎道:“什么事?” 岳小钗道:“不论遇上什么凶险之事,未得我允准,不许你接口揷言,轻举妄动。” 萧翎道:“我不言不动就是。” 岳小钗道:“还有一件,不论你看到了什么悲苦、⾼兴之事,都不能大哭、大笑。” 萧翎奇道:“这为什么?” 岳小铰道:“不要问为什么,你如不肯答应,我就立时派人送你回去。 萧翎道:“好吧!我答应。” 岳小钗道:“你好好坐着休息。”一掀垂帘,跃出篷车。 但闻车外传进谈话之声,只是声音太过低微,听不清说的什么。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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