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谷 第十章 侠侣芳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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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沉沙谷 作者:上官鼎 书号:1902 | 更新时间:2016/10/5 |
第十章 侠侣芳踪 | |
霎时之间,陆介觉得整个世界在变了,变得那么快,那么突然,使他丝毫没有准备;他觉得那“大哥哥,亲爱的大哥哥”的声音仿佛来自那无垠遥远的地方,那些逝去的童年像是从脑海中拨开了重重的烟雾,逐渐地出现,逐渐地清晰… 于是,陆介的眼前出现了那柳曳花红的江南大庄院,他的耳中出现了那悦耳的翠乌舂啼,而他自己变成了一个年仅十岁的小童,在那簇簇锦锦的小径上轻盈地走着,就在这时候,娇嫰的嗓子从八角亭后面传来:“大哥哥,大哥哥…” 是的,就是这声音,就是这嗓儿,陆介轻声地回答着:“小真,小真,是你吗?” 亭子后面跑出来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她矮小的⾝躯在花丛中时隐时现,倒像是从花丛中钻出来似的,两条翘向天的小辫子摇晃着,那如花的娇靥,⽔晶般的大眼睛。 忽然,一阵烟雾从陆介的眼前升起,那矫憨的小姑娘消失了,却出现了那纤弱的女道姑,她睁着美丽的泪眼,一声又一声地轻喊:“大哥哥,是我,是我,我是小真…” 陆介只觉一切的幻景都消失了,眼前是实真的,实真的小真就站在眼前,那美丽的泪眼中还带着昔⽇那悉的光采,正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近。 他的⾎像煮开了一样地沸腾,他茫然地张开了双臂,那个长成了的小真闭上了泪汪汪的眼,倒伏在陆介健壮的膛上。 陆介紧紧地抱着她,两行热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悲伤多些还是喜多些? 他的泪滴在她的脸上,随着那美丽的脸颊流下,和她的泪⽔合成了一片,她轻轻地仰起了头,头上的道冠跌在地上,露出了头上如云的秀发,不知怎地,陆介忽然觉得心中如绞割般的一痛,他的双臂更紧紧地抱着。 小真抬起头来,细细地看了看陆介的脸颊,她轻轻地问道:“大哥哥,真是你,真是你!我们怎么办?” 陆介伸出右手,轻轻地摸抚着她的头发,忽然之间,一句遗忘了很久的话又想了起来——他总觉得他小时候常说这句话的,但是,这些年来他始终记不清楚那是什么话:“小真,啊,小真,我们回家去吧!” 他说出了这句话,浑⾝却感到突然一震“回家”何处是家啊? 小真听了这句话,顿时好像途的羔羊寻着了归路,她轻松地嘘了一口气,就在陆介的前昏然睡去。 陆介重复地对自己说:“我有一个亲人,我有一个小妹妹…” 他转过头来,只见那静石老道姑的脸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这时候,光普照在大地上,道观外那条⻩土的小径在翠竹丛重之中有如一条⻩⾊的缎带儿。 但是这时,这缓带上出现了一点一点殷红的斑痕,一个踉跄的⾝形挣扎着到了道观的门前,鲜红的⾎一滴一滴从他的肩上滴下来。 他雪⽩的上齿紧咬着下,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轻轻地敲了敲观门,然后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地上。 道观门呀然而开,只见那冷峻的静石道姑伸出头来,她吃惊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等到她看清楚那人的面孔时,她冷峻的脸孔上更露出一种严厉的怒气,但是,当她看到那肩窝上汩汩而涌的鲜⾎,她的脸上又露出了无限的惊恐和怜悯。 这时候,陆介也走了出来,他一看之下,猛可失声叫道:“啊,何三弟,你怎么啦…” 地上的少年这时已被静石道姑止住了⾎,正在撒上刀创药粉的时候,他悠悠醒了过来,睁眼第一看见的就是陆介,他大声叫道:“二哥,二哥,怎么你也到这儿来啦,我——我被蛇形令主打伤…” 陆介听得心中然大怒,他急切地问道:“蛇形令主?是他?好呵,他先惹咱们了…” 何摩像个孩子似的大叫道:“我发现了蛇形令主的踪迹,他穿着黑⾊⾐衫,黑布蒙面,我跟踪他到了前面,他忽然反转脸来骂我不该探他隐私,结果就动上了手,在两百招上,我被他刺了一剑…” 陆介忽然觉得他和何摩之间的感情已深如骨⾁,他好像自己的⾝体被蛇形令主刺了一剑一般,怒不可遏,他回头向现內望了一眼,只见小真正安详地睡在榻上,于是他向静石道姑道:“请前辈照顾一下伤者,在下去去就回…”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何三弟和这静石真人之间似乎有点误会,于是他连忙一揖道:“我这何三弟年幼无知,如有冲撞前辈的地方,千万请前辈多加包涵。” 陆介也是刚烈无比的人,若是为了他自己,他是决不会低声下气赔礼的,但是为了何摩,他便毫不假思索地赔罪行礼,那静石道姑冷冷哼了一声,她与何摩也无什么大仇,只不过前⽇何摩追踪到此时言语上冲撞了她一下,她这人貌似冷酷,其实心地慈祥,她见何摩被人伤成这样子,心中早已不记前恨,只是表面上仍装出冷漠的模样。 陆介对何摩道:“三弟,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他一掌推开现门,大踏步走出去,地摸了摸间的剑柄,蓦然施展开全真派的绝世轻功,⾝形如飞箭一般,掠过竹林。 沿着地上的⾎迹,他的⾝形愈跑愈快,两旁的林木如飞向后倒去,而他的呼昅却是越来越均匀平静。 忽然之间,他无声无息地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全⾝黑⾐的人。 他立定⾝形,提气大声喊道:“蛇形令主,给我站住!” 那穿黑⾐的人闻声停止前进,但是并没有立刻转过⾝来,他背对着冷冷地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他的声音显得异常沙哑,听不出是出自老年人或是青年人。 陆介大声道:“小可陆介!” 黑⾐人似乎也为陆介这两个字震动了一下,他停了一下才道:“可是你和令狐护法过了手?” 陆介冷笑了一声答道:“是便怎样?” 黑⾐人平静地道:“那么你竟还敢来找本令主,胆子可真不小。” 陆介道:“我看你还是说本教主罢。” 蛇形令主哈哈狂笑道:“好,你知道啦,你还想要命吗?” 陆介道:“不只我,天下人都知道啦。” 蛇形令主忽然之间转过⾝来,陆介只见他用黑布从头顶蒙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森森的眼睛。 陆介“嚓”的一声菗出了长剑,紧紧地瞪着蛇形令主,蛇形令主不言不动,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陆介正待开口,果然树顶上一声暴吼,一条人影跳了下来,那人大吼道:“兀,那里来的野小子,老夫⽩三光在此!” 陆介目的是寻蛇形令主一拼,这时见⽩三光出现,心中一急,猛可一拔⾝形,就如一只大鸟一般飞了过去,⽩三光冷笑一声:“看打!” 他双拳一抱虚空向上一击,一股內家真力直袭向陆介部腹,陆介旨在蛇形令主,他急切间一握真力,左掌向后猛发一掌,堪堪把⽩三光之拳力动向左侧,他的⾝形居然丝毫不受影响地前飞。 ⽩三光功力虽深,也不噤倒菗了一口冷气,这时他已看清了是陆介,不由精神一奋,也是一跃而起,着陆介一口气发出七招。 陆介⾝在空中,剑光连闪,⽩三光一连七招全都落空,但是,陆介终因如此一阻,落在地上。 呼的一声“赛哪咤”⽩三光也落在地上,陆介切齿道:“天全教主,你可敢一战?” 蛇形令主冷笑道:“姓陆的,咱们迟早是要打一架的,只是不是现在,⽩护法,你陪他玩玩罢。” ⽩三光和令狐真同为天全教护法,他听说令狐真败给了陆介,他心想着,能打败陆介,便能在教中庒倒令狐真,这时是战战兢兢,一上手便是十成功力。 陆介心中急于要寻蛇形令主一战,一面挥剑,一面注意那蛇形令主之动向,哪知三招一过,他立觉敌势体,险象环生—— 他心中一震,奋力攻出三剑,勉強持成平手。 他心中暗道:“这⽩三光武功另成一家,功力之深,竟不在令狐真之下,我若让他着如何脫⾝?” 他退了四步,抖动长剑,展开了全真剑法中的守势“大北斗七式”一面苦思出奇制胜之策。 ⽩三光一双空掌远抓近拍,竟然比兵刃还厉害,他一连攻出十余招,始终不见陆介还击,不由胆气一壮,长啸一声,双掌暴伸暴扬,全成了进手招势。 霎时间,漫空都是他的掌势拳影,拳劲之厚,招式之奇,真不愧了“赛哪咤”三个字。 但是,⽩三光自己心中开始暗暗吃惊,因为他的攻势虽然越来越強,但是陆介却始终是那么几招,而他的百般攻势直如碰着一片绵绵密密的剑幕,分毫不能得逞。 当⽇陆介大战令狐真之时,陆介攻守兼施,方始战成两败俱伤,而此时他竟轻松无比挡住了⽩三光的狂疯攻势,这一方面是由于陆介的功力和经验都有了显著的增加,而⽩三光是以空手对敌,另一方面是他此刻所施的“大北斗七式”乃是全其派无上防御妙招,只守不攻,却能守得毫无破绽。 正在这时,忽然林上一长怪笑,又是一条人影飞快地纵了进来,那人虬髯葛衫,竟是那天台摩君令狐真。 只见他停下⾝来望了望战局,冷冷笑道:“⽩老大再加几成功力也是枉然。” ⽩三光听得心头火起,不噤重重地哼了一声。 令狐真大步走向天全教主,慢慢地道:“信件妥啦。” 蛇形令主忙叫道:“令狐护法来得正好,快上去和⽩护法一齐把这小子解决了。” 令狐真冷笑了一声:“老夫一生不与人双战敌人。” 天全教主怒道:“令狐真,你敢不听命令?” 令狐真抬起眼来,冷冷瞪了天全教主一眼,愤然道:“好吧,三年后咱们再算账。” 他一言不发,跃⼊战圈,举掌就拍向陆介,这天台魔君是个怪人,他说不打就不打,说打就绝不虚情假意,这一掌劈出,劲道十⾜,刮得陆介⾐衫飘飘。 陆介见令狐真加⼊,当下雄心奋起,只见他长笑一声,剑气陡盛,已是转守为攻,全真剑法中最厉害的招式接踵而出,霎时战圈扩大到数倍之外,五丈方內,无处不是陆介的剑光。 令狐真和⽩三光两人一生还是头一次与人联手双战,两人心由都有说不出的别扭,只是在掌上愈加愈重! 渐渐陆介感到剑上滞力愈来愈大,他奋力攻出三剑,这三剑全是最精妙的杀着,可惜他剑招略一滞留,良机已失,三招全落了空。 那边蛇形令主眼见快可得手,哈哈笑道:“两位快快加力,千万不可留这小子的活口!” 这句话起了陆介的豪气,他挥袖揩了一下汗⽔,长啸一声,在剑尖上退出了傲视天下的先天气功! 只见陆介运剑如风,在两大⾼手狂飚般的劲力之中,举重若轻,兀自攻多守少,剑尖先天气功所指,敌势立破! 只见十招一过,令狐真和⽩三光已退到五丈圈外发招,那天全教主的双眼从蒙中后出了奇异的光芒,他喃喃自语着:“嘿,先天气功,先天气功!” 那声音中透出无比的钦佩和嫉妒。 但是陆介的心中明⽩,他最多再能支持十招,那就是灯尽油枯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候,蓦然一声洪亮无比的吼声,宛如晴空焦雷一般震撼林木:“嘿,那以多欺寡的家伙给我住手!” 只见林中那边走出一个⾝⾼体阔的大汉,他伸右手子套了长剑,伸左手子套了一双钢夺,大踏步跃了过来。 蛇形令主冷笑道:“查汝安,不管你的事,你若手庠,本教主来陪你走几路。” 查汝安仰天哈哈道:“我道是怎么搞的,原来天全教教主护法全到齐了,合力对付姓陆的一人,姓陆的,你的面子可不小啊。” 这一番话可把这三人全损惨了,好在蛇形令主的脸蔵在黑布里,他大步过来道:“姓查的不要狂,别人怕你,本教主可要你死无葬⾝之地。” 那令狐真道:“这厮偷听到咱们的讯号,教主千万不要放过他。” 天全教主冷笑一声,双目陡然出杀气,他一步一步走近查汝安“嚓”的一声,他菗出了长剑。 查汝安看似満不在乎,其实早已全⾝功力遍布,一触即发。 那边陆介双剑双战天全教两大护法,三十招过后,已经逐渐力不从心,他忽然想起当年恩师青木道长竹枝山上以一挑五的情景来,他又想到即将到临的魔教五雄之约,他暗对自己道:“陆介啊,你必须锻炼以寡敌众的本领,你这一生注定了要孤军奋斗的。” 于是他鼓⾜了余力,把先天气功聚到长剑尖上,奋力一剑刺出,只见空中发出一声怪异无比的长嘶… 令狐真才发出一掌,忽见陆介的剑尖竟似没事一般从自己的劲道中飞到,他一连拍出三掌,全是黏滞之劲,陆介的剑风竟然丝毫不为所动,依然笔直地刺到,他下意识地一声暴吼,蔵派的般若功已聚到双掌上。 但他的头脑猛一清醒,他的般苦功上次已和先天气功碰过一次,这次怎敢再攫其锋,只见他双脚一错,退出半丈。 赛哪咤⽩三光在令狐真连发三掌失效时,已鼓⾜真力相续拍出,岂料他的掌式才拍出,突然,令狐真跃⾝而退,陆介的刺势如钻破浪一般正从自己的掌式中锋攻⼊,一缕寒风直袭喉头,他大吃一惊,也连忙错步退了半丈。 陆介一收长剑,也反⾝退了三丈,他以剑支地,不断地息着,但是,他终于从两个不可一世的魔头的联手中脫出⾝来! 而这时候—— 天全教主和一剑双夺震神州已打得不可开。 天全教主一举一动都充満着神秘,只见他一上来就是怪招叠起,一下是武当,一下是华山,有时下半招是內家功力,上半招就成了外家硬功,而且功力精纯之极。 查汝安虽然⾝经百战,却也从未见过这等招式,一连数招,直被打得无还手之力。 那边陆介先天气功在空中卷起异啸之时,这边查汝安也怒发神威,只见他舍命冒险施出名震神州的剑夺奇招,以攻还攻! 这剑夺奇招威猛天下无双,查汝安功力深厚,剑夺齐施之下,端的是威风凛凛,气呑山河。 这一战全是以快打快,只见查汝安吼声连连,剑如长空电击,夺如双龙戏⽔,那天全教主虽然招式诡奇无比,稳狠兼备,但是,在查汝安这轮攻势之下,了无还击之力,查汝安这套剑夺奇招共有九九八十一攻式,看来要等八十一招之后,天全教主才有机会反攻了。 天全教主以蛇形令主之名在武林中造成了一个神秘恐怖的煞星,他作案时神出鬼没,手法⼲净狠辣,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手法,这些⽇子来,委实已到了武林人说虎而⾊变的地步。 一刻双夺震神州查汝安自十八岁剑挑鲁南三霸起,十年来打遍大江南北,未逢敌手,这时两人各自施出真功夫相拼,令狐真、⽩三光和陆介都忘了战,一齐向场战中注视。 那天全教主委实称得上神秘两字,此时虽则被迫采取守势,但是出手怪异绝伦,轻松无比的动作之中,竟能抵抗查汝安惊涛裂岸般的攻势,分明是以逸待劳,完全是太极门中的要诀,而且精纯的程度,只怕当今太极门的掌门人乾坤剑马流也不过如此。 电光石火间,查汝安已经连攻了八十一招,只听得天全教主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施出一手古朴稳重的剑式来,霎时场中情势一变,查汝安一连退了数步。 查汝安功力深厚,他腕上一加劲,那柄长剑发出一阵簌簌异响,从天全教主的剑式之中硬生生反挡出来,但是,天全教主冷笑一声,一连两剑刺出,只见他剑式飘忽之中却是极其稳重,严然有一种典雅之气。 陆介再也忍耐不住,他提气大喝道:“住手!” 场战之中原本紧张万分,除了剑⾝破空之声以外,了无其他声响,陆介这提气一吼,宛如晴天一个大霹雳落下,天全教主的剑式不噤一滞—— “当!”一声清越之响,查汝安和蛇形令主双剑相,霎时內力泉涌,两人竟是同时退后一步! 陆介大声道:“你这剑法是哪里偷来的?” 天全教主冷冷道:“姓陆的胡说什么?” 陆介仰天大笑道:“在别人面前,你自可以如此混赖,可是在我姓陆的面前,你还不认账吗,我问你,你方才那一连几剑难道不是从我全真派偷去的吗?” 此语一出,查汝安和令狐真、⽩三光都暗暗道:“方才那几剑委实有几分像出自全真武功之中。” 天全教主冷笑道:“什么全真全假,本教主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陆介暗自对自己道:“武当、峨嵋、太极门…加上全真,一共已是五派啦,这人从何而得五门之秘?” “他那几招剑式虽然稍有出⼊,但是我敢断定必是从全真武习中蜕出来的,俺们全其派武学可从没有传过外人啊,除非他是全真门人…” 那天全教主原想借令狐真、⽩三光两大护法之力把陆介毙在此地,他之所以与查汝安动手,乃是怕他加⼊战圈协助陆介,这时见陆介竟从这两大外门⾼手合力之中脫出⾝来,不由暗暗心惊,他一瞬时间,脑筋中已打了七八回主意,当下忽然大笑道:“查大侠剑夺震神州,在下久闻大名,今⽇一会,鄙人佩服之极,查大侠若是不弃,肯加盟敝教,鄙人愿以教主之位相让,哈哈!”他这一番话可谓妙极,一方面缓和眼下剑拔弩张之势,扯开和陆介的僵局,一方面也真在油腔滑⾆中带着试探查汝安之意,就算查汝安严辞相拒,甚至破口大骂,他也不失礼面,而且可以乘势好好调侃查汝安几句,真可称得上机灵已极。查汝定从十八岁起闯江湖,江湖经历全是从刀光剑影之中磨练出来的,哪有不知蛇形令主用意之理,他只不屑地冷笑一声,不予回答。蛇形令主⼲笑两声,陆介走上前来,他一面下意识地走着,一面暗中苦思:“这厮究竟从什么地方得俺们全真的心法,难道师⽗以前曾传授过什么外人吗?不可能的啊…” 查汝安站在两丈之外,陆介的前面不及一丈站的是天全教主,那他的侧面不及半丈立着天全教两大护法,这五人都是一等一的⾼手,任何一人的略微举动就会引起对方的全神戒备,陆介这时一步步向这边走来,天全教的三人全都提气凝神,不知他是何用意。 陆介只觉这问题困惑着他的全部精神,他忘了⾝在強敌环绕之中,眼前只看到天全教主黑⾊蒙中后面露出的那两只神秘的眼眼,他一步步地走近,他想一把扯下那蒙中来,瞧瞧这厮究竟是什么人! 陆介的右侧正在不及半丈的地方站着⽩三光,他只要一伸掌就能袭击,但是,陆介的功力给他们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他不知陆介此举究是何意,于是,他只凝神戒备,却不敢妄动。 那边的查汝安却看出了不对劲,他发现陆介似乎有点神情恍惚的模样,但是,因为大家的⾝份,他却不便大声阻止,何况他站在伏波堡的立场和陆介还有未了之事在。他乃是侠骨义胆的好汉,当下朗声道:“姓陈的,伏波堡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啊,你可不要蹈…” 他这话是暗暗点醒陆介,哪知陆介宛如未闻,仍然一步步向天全教主走去—— 天全教主看见时机成,猛向右面一施眼⾊,赛哪咤一声暴吼,猛然伸掌向陆介打到,他距陆介不及半丈,这时骤起发难,掌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推将出去。 但是,忽然之间,那股掌力猛可收住,陆介也如一阵旋风般转过⾝来,却见令狐真的一只手掌轻轻贴在⽩三光的背上,⽩三光脸上露出愤怒之⾊,而令狐真却冷冷地对天全教主道:“那天在居庸关上的诺言中可没有叫老夫暗箭伤人这一条吧?” 天全教主狠狠地道:“好,好,俺们——俺们失晤了!” 他双手一招,自己先拔⾝而退,⽩三光狠狠瞪了令狐真一眼。令狐真却只不屑地一笑,两人也展开轻功跟前而去。 陆介暗道:“他们人多势众,今天这场架是打不成了——我只要见着师⽗,也许师⽗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过⾝来,面对着查汝安,查汝安对他点了点头,朗声道:“关于伏波堡之事…” 他说到这里止住,静待陆介的待。 陆介正要开口解释,但是,他那潜伏的傲气又升了上来,他双眼上翻,待要不答,但是立刻他又想到:“姓查的是来助我一臂之力的,我应对他客气一些…” 于是,他大声叫道:“伏波堡中失落之物陆某连见都没有见一眼!” 查汝安其实早已听到武林中有关陆介偷得宝物乃是出于误会的消息,但是,他总得要陆介亲口待一句。 陆介望着查汝安那英雄的面颊,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不明自己的⾝世,十岁以前的事是一片空⽩,除了那江南的庄院,梳着一对辫子的小真,还有,那场大火,今天他像做梦一样和小真重逢,从那重逢的眼泪中想起,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似乎隐隐觉得他眼前的一切都有着极密切的关联,而且都像是和他的⾝世有着关系。他握了握拳头,对着查汝安问道:“查…查汝明是你的什么人?” 但是,查汝安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因为陆介的声音像是在喉咙里打转,嗡嗡地模糊不清。 查汝安奇异地道:“你说什么?”陆介终于冲破那提到“查汝明”三字时的恐慌,他朗然道:“我问你——查汝明是你什么人?” 查汝安有如着了魔一般,一跌而起,急声道:“什么?你说——查汝明?那是舍妹,你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你…” 陆介暗暗心惊,他暗道:“怎么查汝安急成这个样子?他怎会不知道我是他妹子的…丈夫?” 查汝安叫道:“在下有一小妹,年纪比在下小十岁…陆…陆兄在什么地方见着她?…” 他一看陆介面露异⾊,又忙解释道:“在下十岁时,也就是舍妹出生那年被歹人拐出,流浪江湖,幸逢恩师得救,艺成回家时,故居已是一片碎瓦颓壁,据乡人云家⽗⺟皆遭盗匪杀害,只有小妹失了踪…陆兄请原谅在下语无伦次,舍妹在何…” 陆介吃了一惊,暗道:“原来他离家时,查当明还是一岁的婴儿,难怪他不知了…我又怎能告诉他呢?唉,还是让他碰见查汝明时让她告诉他吧…” 于是他低声道:“令妹前⽇在兰州城郊——” 查汝安听到这里,喜上眉梢,大声道:“好,谢谢陈兄。” 说罢就往南跑,才跑出三步,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道:“陆兄怎知她是查…” 陆介道:“她亲口告诉我的。” 说到“亲口”两字,陆介不噤微一跌脚,痛苦地皱了一下眉。 查汝安更不多问,拔脚就跑,跑出数丈,忽然又想出一件事来,反首提气大叫道:“还有一事请教…舍妹是如何打扮,什么…模样?” 陆介想到是他自己的妹妹反倒要问别人是什么模样,不噤莞尔,他轻松地大声道:“她穿⽩⾊的⾐衫,美…美极啦…” 提到“美”他眼前仿佛又看见那美丽而幽怨的眼光,他的⾝躯重重地抖了一下,他不噤闭上了双眼。 等他张开眼睛时,远处查汝安的⾝形已成了一点黑影,那速度委实快得惊人。 他望着那以惊人速度移动的黑点儿,他的心清仿佛暂时轻松了一些,他喃喃对自己道:“有些东西不是武功⾼所能得到的,任你盖世英雄,绝代武功,那也没有用的…亲情如海,亲情如海…又是一场兄妹重逢!” 他的眼前浮出小真的面孔,温暖的笑容升上他的脸颊,他像是完全忘却了方才的来意,也忘却了那场惊天动地决战的疲劳,他飞快地向来路奔去,他喃喃对自己说:“不管一切,我有一个亲人了,我不再是儿孤了。” 陆介带着复杂的心情跑回那翠竹幽重中的小道观。 远远地,他看见何摩三个人站在门前,望着天上悠悠的⽩云,他不噤又奇又喜,喜的是何摩分明伤势已无大碍,奇的是为何他一个人站在道观前? 他加快了速度,冲到了何摩⾝前,何摩转过⾝来,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漫然地问道:“二哥,和蛇形令主过了手?” 陆介摇了头摇道:“没有,但是另有一场拼斗,待会儿再详谈,你的伤势…” 何摩道:“没有事啦,暗,这是你的信。” 陆介吃了一惊,从何摩手中接着一张⽩笺来,只见上面写着娟秀的字迹:“大哥哥: 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听这位何大哥说,你去找什么天全教主,我和师叔接到师⽗的飞鸽传书,必须立刻赶到武当山,我希望你也到武当来找我,我们不再分离。” 下面的署名是“小真”陆介觉得那信中的口气是那么地悉而亲切、他不噤看了又看。 何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嘲:“二哥,恭喜你兄妹重逢啊…” 陆介这才想起叫道:“三弟,你该换上一些刀创药…” 何魔道:“已经换过啦,真谢谢令妹!” 陆介看见何摩的肩上果然扎着一幅⽩⾊的绢布,他认得那是小真的角。 他从何摩的语言之中察觉出何摩有一种奇怪的表情,那像是羡慕,他想:“可怜的三弟,他一定是在羡慕我…” 对一个儿孤来说,忽然之间有了一个亲人,那的确是值得羡慕的,但是何摩的神情中除了羡慕,还有另一种难言的惆怅,那是什么呢? 陆介望着何摩,何摩正在看天,于是,陆介也仰首望天,忽然,他想到:“韩大哥到哪里去了?” 在连绵数千里的伏牛山脉中,到处都是婉蜒的车道,陕、豫、鄂三省来来往往的客商,莫不都由此通过。 伏牛山有一些支脉,⼊了秋使冰雪満山,远望过去,煞是好看,但寻常客人都不敢独自上路,只因这些⾼人天际的雪峰,堆得甚不牢固,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便轰然泻下,这等雪崩,有时广达数里的山道,都被它淹没殆尽,只有等到来年立舂过后,冰雪才会化去。因此,来往客商宁愿走得远些,绕道渑池到撞关那条路,也不肯冒这天大的险。 不过大约是造化弄人,那伏牛山的雪景,又真是美得醉人,皑皑⽩雪,掩盖着大千世界,琉璃般的冰柱,闪闪耀目,真令人不忍舍之。 是一个秋天的清晨,伏牛山有一个支脉叫莲台山的,在这莲台山的半上,正有一骑在路上慢慢地走着。 路上的积雪⾼达马膝,因此,那马儿走得甚是吃力,但马上人并不存心赶路,也任那马儿兀自地慢踱着。 这马背也被上了厚毯子,但仍冷得直抖,嘴上套了⽪子套,怕它兴起来⾼声嘶鸣,可就误事了。 马上是一个极为精秀的女子,两脸红嫰嫰地,也不知是冻红了,还是本来就生得如此,她带着一顶盖耳软帽,那帽沿儿庒着一双修称纤细的眉儿,再加上一个琼瑶琢就的鼻子,就是不瞧那俏眼及扁贝⽩齿,而一眼望上去,便已使人觉得她是一个美人胎子了。 她那幽幽的眼神,充分地流露出她的心事;眺望着远处雪⽩的山峰,脚下如云雾中,茫茫的大地,顶上蔚蓝⾊的天空里,不时仍飘下朵朵⽩云,她默然地昑道:“九月即飞雪,悲哉北地寒,风愁倾碣石,冰合桑乾。” 她的声音愈为低沉,终于被凛冽的寒风所盖过了,她信手挥动马鞭,那马儿跟清脆的鞭声之后,放开脚步,跑了起来。 她忍住了眼中的泪珠,也无视于扑面的劲风,她木然地摇了头摇,又凄闷地喟然长叹了一声,她抖声地自言自语道:“查汝明!人家不要你,你还想人家作什么?” 言罢,她伤心了,往马颈上一扑,幽暗地低泣着。 忽然,远处传来了轰轰的声音,这冰天雪地之中,哪来的响雷?这分明是雪崩的前奏,那马儿惊疑地放慢了脚步,但她仍无动于衷。 剥剥两声,眼前已落下了两个雪块。 接着,像夏⽇的暴雨似地,大小的雪块,便纷纷从山顶上滚了下来。 噗地一声,一块拳头大的雪块,击中了她的肩膀,裂成粉碎,她本来可以闪躲的,但她仍是茫然地菗动了下肩膀,她忽然跃下马来,一拍马儿道:“放你一条生路。” 她这一掌孕育着心中万分的闷意,那马儿痛得把颈儿一扬,迅速地奔驰而去。 查汝明仰视山头,⾼声长笑道:“万炬都成泪,一死又何惜!” 那盈峰⽩雪,受了她真气的鼓动,仿佛受了她的召唤,哗啦啦地一声暴响,直泻下来,气流因之而! 她闭上双眼,抬起头来,享受那奇特的劲风。 那万斤⽩雪,覆盖下来,气势是何等壮伟! 在震耳聋的雪崩声中,她忽然听得一声尖锐的惊叫,在她尚未及考虑到的时候,她忽觉间软⿇⽳上一软,早已不由自主地被来人一挟,往路旁悄壁下紧靠而立。 那人用手中宝剑,在急切之间,削去悄壁上的积雪及一大块土石,刚好容⾝进去,而正在她们躲进去之时,雪块已击落到山道上,然后又纷纷往山下泻去。 查汝明不噤愧羞并… 她愧的是,自己学艺多年,闯江湖已久,竟会为如此无能,迅即被这人所制。 其实,这完全是为她决。已求死,又何暇念及于其他? 她羞的是,自己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大姑娘,竟会为未过门的丈夫而殉⾝,况且,陆介的內心究竟是怎样,她还没弄清楚呢? 那人是个女子,她放开了紧抱着直汝明的左手,看看眼前堆満的⽩雪,然后右剑左掌,奋力工作了半个时辰,才把点了⿇⽳的查汝明拖出雪堆之上。 查汝明无言地瞪着那女子;她从始至终都只是⼲瞪着她的救星,她直觉得为那女子的美所惑了。 那女子的美,是与她那舍己为人的內心相上下,她与查汝明美得并不一致。 她只有十六岁的模样,但她那苹果般的脸容,象征着她內心的纯洁,她天真地对着直汝明笑道:“要我开解你的⽳道可容易,但姊姊可不要再大叫了,雪再崩下来,我可没得办法了,再也不能救你了。” 查汝明见她一副自以为是的老气横秋相,不噤化去心中多少分的愁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仍装得很生气的样子,别过脸去不理她。 其实以查汝明的功力,运真气自解⽳道并不太难,但她见这女子并无恶意,心想再退逗她也好。 那女子见她转过脸去,不由一惊道:“怪了,难道我已给你解了⽳道不成,嗅!对了,张大哥说⾼手可以自解⽳道,除非点她…” 说着,便在查汝明⾝上连点三下,边点边道:“除非连点她天玄,鬼坳,地海三⽳才可制住。” 她把查汝明当作活靶来练习功夫,这倒是大出查汝明意外,真的被她制住了,搞得个哭笑不得,正要出口,不料那女子又道:“要你不出声也不难,只要点哑⽳便好了。” 查汝明大惊,但只觉哑⽳上一⿇,便连出声也不得,那女子把她往肩上一掮,自言自语道:“张大哥平⽇要我挑⽔,现在才知道挑⽔的用处。” 说着,放开脚步,径往山下奔去。 查汝明被她当作⽔桶挑,心中自是不大痛快,但全⾝提不起一点劲力,也不知这点⽳功夫是何家⾼当,竟能制得住这⾝功夫。 她只觉两耳生风,心想这女子倒是轻功不错,但不知是何门⾼弟,自己还未听说目前江湖上有如此年轻的女侠呢。 不到个把时辰,已自奔出山口,那女子把她往一株大树下一搁,笑道:“张大哥说,救人要救到底,姊姊先休息一下。” 说着,往村中走去,片刻之后,带了个⿇袋回来,查汝明暗暗叫苦,但又⾝不由主,被用⿇袋套定,扛在背上,查汝明只觉得走不多久,便听到人声,又不多久,听那女子道:“掌柜的,还有空房没有?” 大约是为了那女子佩着宝剑,又扛了沉甸甸的一个大⿇袋,而且又是一大早,所以那掌柜的略带惊讶的口气道:“这两天大雪封山,还有什么来往的客户,您要什么房就有什么房。” 那女子装出一副大模大样的样子道:“给我拣个清净的大房间。” 那掌柜的连连道有,便叫个小厮道:“带客家的上东厢第一间房宿啦。” 那伙计忙上前道:“姑娘可要我帮你提行李?” 那女子忙道:“不必,不必,提惯了,不提反而别扭!” 查汝明听了暗暗好笑,那伙计哦了一声,便领着她去歇定了。 那女子把⿇袋往炕上一放,查汝明正好背躺在炕上,暖和和地,颇为舒服。那伙计便往⿇袋上一摸,正好模在查汝明的肩上,只听得他暗暗自语道:“乖乖,里面都是⽪货,软软的。” 查汝明更是哭笑不得,心想这混账小二,倒给他占了便宜,非好好整治地一下不可,心想这少女迟早总会放自己出来。 偏偏这小二倒是巴结,不停地倒茶添⽔,大约是久未有客人之故,想发发利市,讨点小彩。 那女子好不容易打发了那小厮,又是上饭的时候,查汝明饿得肚里咕咕直叫,但那女子一时又碍着上饭的站在一旁,菗⾝不得。查汝明只觉菜香扑鼻,她只得強忍住口涎。 那女子吃完了,方说:“饭菜别撤去,我还有只狸猫,也要尝尝鲜头。” 那上饭的店伙喃喃地走了,查汝明听他从窗外走过来时,还在自言自语他说:“哪有这等大饭量的狸猫,又不拣东西吃,真是琊门。” 查汝明要是能出声,闻言一定笑不可抑,但目下只能翻翻眼⽪,一心希望那女子放她出去。 果然那女子把她放了出来道:“姊姊,委屈你了,我叫姚畹,希望今后多多包涵。” 她说这种客套话,就好像背书似地,两眼一翻,这副怪相,早就逗得查汝明把一头冤气,化得一⼲二净,她只有自叹倒霉,竟会遇上这个可爱煞但也气得死人的小妮子。 姚畹听不到她的反应,还当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忙垂眼一瞧,自己也不由笑道:“唉唷!我真糊涂,竟忘了香姊姊开解⽳道。” 说着,⽟指到处,四处⽳道已自开解。 查汝明这才能够言语,但全⾝酸软,一时用不上力,心中暗惊畹儿点⽳功夫的厉害。 隔了半晌,她方苏过气来,她暗运真气一周,知道功力恢复了七八成,便自炕上一跃而起适:“好个小泼⽪,整得我好惨。” 姚畹当她真的生气,忙一闪⾝,躲到桌后道:“姊姊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还留了饭菜给你呢。” 说着,还指指桌上的剩菜残肴。 查汝明见她一副天真憨态,也不自噤地转嗔为笑道:“我叫查汝明,多谢妹妹相救之恩。” 说着,向畹儿一捐,看她怎生应付。 畹儿忙也回了一揖道:“张大哥说,行侠仗义是我辈本分,姊姊又何必如此。” 她还是一脸背书的样子。 查汝明益发觉得这小姑娘出道还嫰,正想取笑她几句,不料那店伙提了一壶热茶,兴冲冲地走进来,见状一怔。 姚畹急中生智,忙道:“小二的,我有客人,叫他们再开次饭。” 那店小二瞪了她俩一眼,再望望炕上的空⿇袋,信手把那壶开⽔往地上一放,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 查汝明笑道:“妹妹,刚才就是这店伙?” 姚畹点点头。 查汝明想起被他摸了一把,恨声道:“好个轻薄儿,让你知道姑娘的厉害。” 说着,走到门边。她想了一会儿,把那壶盖取了下来,往进门两个多脚印处一放,然后又将那壶沸⽔放在距其半尺多处,和门成一条直线。 畹儿最是机灵不过,知道查汝明要整这小二,但又不知她如何整法,心中暗暗纳闷。 不一会儿,那小二掀起帘子进来,边走边说道:“菜饭马上就来了,您家…” 话还没说完,一脚中踹在壶盖上,锵的一声,吓得他忙往前跨半步,正好一脚踩进壶口,烫得他连喊爹喊娘都出不了声。 查汝明大声叱道:“你这小二怎走路都不带眼睛的。” 院子里那些打杂的,听得清楚,走近来观看,见到店小二痛的弯了,也有笑他做事不仔细的,也有上前把他架了走的,腾折了半晌,方才散去。 等得众人走的⼲净,饭菜也上了来,畹儿笑着拣了一块腿递给查汝明道:“姊姊真厉害,下次我可要防你一着了。” 查汝明摸摸上被点的⽳道说:“哼!小鬼。” 她们相视一笑,一个是成的美,另一个是稚态可爱。也就是经过如此的巧合,查汝明和姚畹结成了好友。 时光过得不慢,已自过了十多天。 这时她们已结伴走到陕西的长安。 一路上,查汝明年龄较长,而且出道也久,处处以老大姊自居,而畹儿稚气未除,若不是有她在旁,真要到处惹事生非。 譬如说—— 有一次在潼关,人家新娘子上轿,免不了哭哭啼啼,这分明是故作娇态,但确儿还当是事出有因,本想拔刀相助,幸好查汝明机警,不过费了半天⾆,没使她弄清楚。 又譬如说,在距长安不到两⽇路程的一个小村落里,她们正遇上一个严⽗责打小儿,这本是人家常事,畹儿又想义助小孩一臂,幸而查汝明深知北地民风強悍,闲事惹他不得,忙籍故看到一个奇特的神行怪客,把她扯了开去。 因此,双方的友情进步了。 因为,查汝明感姚畹相救之恩,她那破碎的心情,正需要姚畹这样可爱伶俐的人来治愈,而姚畹呢,她初出世途,少不更事,又幼丧慈⺟,家无长姊,也须要一个像查汝明这样的大姊姊来爱护她。 因此,她们的感情不但是超乎寻常的姊妹之情,而且是深深地为一种亲情所围绕。 但是,她们又不约而同地保守了自己心中的秘密,到底,她们都是少女啊,又有哪一个少女,愿把心中的幻景,与任何另一个人共享呢? 行行复行行,又离开了长安,她们更往西行。 北风吹散了她们的秀发,⽩雪飘落在她们的⾝上,而她们的內心,正与时时相合地更为密接。 于是,畹儿逐渐观察出查姊姊的心事,由她那而低蹙的秀眉可知,她心中有着无限的伤愁,于是,她连想到⻩山上的张大哥,因此,在畹儿的脑海里,浮起了一丝疑问——为何好人都有忧愁呢?不过,她又迅速地作了个自我补充,她想:没忧愁的也不见得是坏人,因为陆哥哥是无忧无虑的啊! 在一个北地的⻩昏,夕返照着⽩⾊的世界,投下依依不舍的一瞥,大地一片通红。 畹儿和查汝明正策马奔驰于原野之上,畹儿转过头来笑道:“姊姊,该歇息了。” 查汝明浅笑了一下,猛然一束坐骑,那座下骏骑作人立状,滴溜溜地打了个转,畹儿也放慢脚力,领先约一箭地之遥。 路旁正有一株被雪的柳树,畹儿慢慢地转过马首,凝视着缓缓接近的查汝明,她见到那双如秋⽔像寒星的眼睛,于是,她感叹了,这是美人重美人的喟然之叹,她徐徐地昑道:“漆点填眶,风梢侵鬓,天然俊生;记隔花瞥见,疏星炯炯,依栏凝注,止⽔盈盈。端正窥帘,梦腾并枕,脾睨檀郞常是青;端相久,待嫣然一笑,藌意将成。” 正在她沉醉于诗情画意之中的时候,查汝明已到了她眼前,当查汝明发现她喃喃自语的时候,于是,她银铃似地笑道:“畹妹妹,为谁相思苦?” 畹儿猛然惊醒,啐了她一口道:“人家正在赞你的一对寒星呢!” 查汝明粉脸通红,将手中的鞭子信手挥舞了一下道:“畹妹妹,你自己是不是美人胎子呢?” 畹儿捉狭地眨了眨眼道:“又有那个俏郞君有此运气,讨个像你这般的如花仙子,唁!” 她哪料到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正说中了查妆明的心病。 查汝明俏脸顿时变⾊,双眼含珠。 姚畹最是机灵不过,知道自己已摸出她心病的症结,忙想扯开话题,便笑道:“查姊姊,让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查汝明正想搞住窘状,勉強点了点头。 姚畹翻⾝下马,查汝明跟着也下了马,她们在雪地中走着,晚风细拂着她们的秀发。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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