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谷 第九章 沙谷历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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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沉沙谷 作者:上官鼎 书号:1902 | 更新时间:2016/10/5 |
第九章 沙谷历险 | |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昑啸且徐行, 竹杖芒蹊轻胜马。 谁怕, 一衰烟雨任平生。 上面所录的,是大宋苏东坡学士所作的定风波同的上半阈,想当年,也曾风靡过几多人物!而今⽇又烟没无闻了。 塞北之地,真是“沙痕旁墟落,风⾊⼊牛羊”古往今来,出过多少个的英雄豪杰? 一个初秋的⻩昏,有一位道冠峨服,风姿如仙的人,正自昑哦着那首定风波词,独自在塞外的大道上走着。 他那瘦削的脸容上,刻満了许多条的皱纹,象征着老去的年华和珍贵的往事,但他那神彩奕奕的双睛,却又流露出无比的毅力和生命的意志。 这位风华绝世,望之即不似凡人的道者是谁? 他便是青木道长——一个曾经是天下第一的⾼手。 塞上的风景是耝线条的,但浑然而有力,不过,他却无视于此,因为他正被一个绝顶的难题所困扰着。 问题是—— 天下武林都认为他是十年前塞北大战的生还者,也就是“武林第一人”这封号的当然拥有人。 但是,他自问一己尚不配得有此称号,因为他未竟参加大会,就见挫⼲魔教五雄,虽然以五对一,胜之不武,但是他没参加大会,是不容改变的事实,那么,究间是谁胜了呢?他推想天一大师获胜的机会较多,但其他与会者的实力也不容轻估,譬如青筝师弟,武当的⽩石道长等等,也都是一时之选。 可是无论谁胜了,却为何没人出面来昭告天下?这是武林有史来的第一遭。较合理的判断是,两败俱伤。那么下一步是——既然都死光了,又为何没留下一丝毫的痕迹? 要知道,天下武林十多年来,几乎都拼全力在寻找参加那大会的本门前辈的下落,可是,无人能寻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来。 以青木大师如此过人的智力,尚且不能猜透个中奥妙,也就难怪武林中人要传说纷纷了。 他一双芒布鞋,踏遍塞北各地,只因塞外地广人稀,又隔了这么多年,这些与会者所走的途径,也多半不可考。但据十多年来,各方面收集的结果显示,可疑的场所有三,而最合理的地方是——沉沙⾕! 因为此地有天然的流沙,它能呑噬一切,不论善良或琊恶。也就是可以解释为何竟无遗迹可寻的真因。 三个多月前,他首次发现了这地方,但一个突然出现的怪人,妨碍了他进一步的探讨。 在匆忙中,他认出了此人依稀的当年的“人屠”任厉;他至少在目前不愿意和五雄朝相,因此,他主动地让开了,这大违于当年不可一世的青木道长之道,但却能充分代表了今⽇与世无争的青木道长,十多年来,他因重伤而失去的武功,复原得极慢,但意外地,他的涵养深进了,他已不是当年他师⽗鸠夷子口中所言的那个只能练武的小道士,而是一个年已古稀的老道长! 他边想边走,又赶了十多里路。这时,天⾊已暗,广大的漠野中更增加了几分凄凉的情氛。 他这次来到塞北,已是第八次。以往他顶多每年来一次,但今年可不,因为他自认为已掌握塞北大战之谜的第一锁匙——沉沙⾕。 面吹来一阵初秋的晚风,却热燥得刺人,但青木道长被那混杂在秋风中的声息所昅引住了,那是百多个会武人呼昅的声音。 这百多个行家大约在三里开外处,他们的集会显然与武林眼前的局面有关,而且,他们似乎在等候某些人,因为他们只是无声地静候着。 青木道长踌躇了,他应不应该过间这件事呢?但正在这时,背后二里多处传来一阵马车赶路的声音,从那马儿神定气昂的鼻气声可知,这是匹宝马,而相关地也可知道,这马儿的主人也不是个寻常的人。 青木道长迅速地前后思考了一下,自言自语他说:“这人可能便是前面那些人所等候的领袖人物。” 他纵步起⾝,施开惊骇天下的全真武功,也放步往那百多人处奔去,而那宝马的脚程显然还不如他,因为它的声音已渐不可闻了。 待到近头,青木道长放眼一瞧,那百多人大约是在道旁的一丛树林里,他忙一伏⾝,蹿到那路旁的一棵大树上,以林中这百多个成名的人物,竟没有一人发现他的⾝形,也难怪人屠任厉在沉沙⾕旁要一见惊心了。 不多久,那马车也赶到林边,这林中早已走出一人,⾼声道:“敢问可是合字上的朋友,在何处安⾝立柜。” 那车门开处,走下一个老者,沉声道:“老夫安复言。” 其声浑然,苍劲而有力。 那人忙躬⾝道:“在下翻天鹞吴仁参见安老当家。” 又⾼声向林中诸人道:“安老当家到啦!” 众人一声呼,由那吴仁领路,安复言步⼊林中的广场,与之 见礼过了。青木道长听那些人报的万儿,差不多陕甘两省黑⽩二道的⾼手都到齐了,心中暗暗纳罕,可不知这江湖上轻易不召开的武林大会,竟为何要在这儿紧急举行?而又如此秘密,便连自己在一路上都没听说到任何消息。 再说一顿熙攘之后,有一劲装老汉站起道:“今⽇我陕甘道上的朋友们在此相聚,由不才程景人发起,全为的是新近横行的蛇形令主。” 众人听那程景人说过之后,又是一阵子头接耳,那“八宝金刀”忙击掌道:“诸位少安毋躁,还是请安老当家的说几句话。” 大容听得是要请陇西大豪说话,便瞬时鸦雀无声。 陇西大豪安氏⽗子本坐在程景人的⾝边。 安复言也不起⾝,徐徐道:“蛇形令主已在陕甘两省作下了四起灭门⾎案,在座诸位,可有什么想法,值得大家参考的没有?” 在座中人,就那四名被害的老武师,非亲即故,或是门生晚辈,都悲愤地说道:“⾎债⾎报,尚请安老当家吩咐下来,我陕甘道上的朋友绝不敢有二言!” 安复言点点头,抹抹长须道:“现今八大宗派,都已出派⾼手追查此事,旁的不说,我陕甘道上忝为地主,而各受害者又都是线上的朋友,岂能不稍加表示。” 众人都纷纷喊对。 陇西大豪正颜道:“幸好现下已查出,那蛇形令主便是天全教的总瓢把子,便不虞他逃到哪儿去,想那天全教初起之时,也没什么劣迹,现在教徒,半系盲从,半系胁从,为让他们能及时悔悟,现下定明年立舂为期,我陕甘道上的朋友们,届时和他作个总清算。” 众人纷纷点头,允诺下来。 安复言又道:“届时,当另通知北五省的总瓢把子追云剑客侯大侠,和八大宗派的掌门人,并请伏波堡能人从旁协助,务必一举直捣陇南天全教的总舵。” 众人呼不已,不料在青木道长对面,也就是安复言⾝后不远的林子里,冷冷地传来一声袅笑道:“哼!就许你陕甘道上的朋友们报仇,难道别人就不准复仇不成?” 其声可裂木石。 众人大惊,安公子听得仔细,脫口而出道:“蛇形令主!” “八宝金刀”程景人一探⾝便飞上了树梢,但见林子里一片漆黑,又哪有蛇形令主的影子。 众人不料蛇形令主功力如此之⾼,一阵慌之后,都看向陇西大豪安复言,他知道众人心意,双眉⾼扬,两目怒张道:“多行不义,必遭自毙,武林中还有正义二字,我安复言第一个向蛇形会主宣战,誓与他势不两立!” 他这几句大义凛然,理直气壮的话,使得众人方才那股忧惧一扫而空;青木道长心中暗道:“自反不缩,虽万人吾亦敢敌!” 便悄然飘⾝而退了。 三天之后,在绥远省监池的地方,又发生了震惊武林的大事。 监他又称花马池,正在长城脚下,已是汉蒙杂居的地方,来往客贩,有如云集,也是个发达的城镇。 塞上民风強悍,碰到不好的年头,盗寇四起,花马池既是行商的中心,所以镖行的业务也十分兴旺。 城中执镖行牛耳的是镇远镖局,老镖头雷镇远绰号宝马银,成名已有四十多年,经历过多少风浪,除了在崂山大战伏波门下之战外,还没挂过一丝彩,武林中谁不钦仰,现下早已退休,做着太爷了。 不料这天早上竟被人发觉,宝马银雷镇远一家十六口,竟在夜一中死得⼲⼲净净。 只因雷老镖头早已绝意江湖,所以,住在城外的别庄里,每逢朔望,下辈子孙在外的,都要集中到这别在未探望他,而哪料到竟因此被一网打尽。 这连警告都不事先提出的凶手是谁?他是——。 蛇形令主! 不错,正是那天下武林食其⾁,寝其⽪的公敌——蛇形令主! 若非他狂妄地在雷家别庄大堂的墙壁上,用被害者的鲜⾎写上了“蛇形令主”四个大字,并揷上了使武林谈虎⾊变的“蛇形令箭”那么四川唐家就会蒙上不⽩之冤,因为这十六人全是被唐家所特有的暗器所杀,这暗器是“毒蜂蛛”一种沾上一滴便使人致命的凶毒暗器。 宝马银被害的消息,传的比雷电还迅速,不多天后,南北武林中人,都知道蛇形令主又⼲下了一件孽事。 当然,在路上的青木道长也知悉了,他那轻易不起波澜的心海中浮起一种奇特的感觉。 江湖中人相互仇杀,本是司空见惯的事,但这蛇形令主可做得太绝,因为他不动手则已,否则必是剑剑诛绝,绝不留下一丝后患。 同时他所找的对象,几乎千篇一律地是年近古稀的老武师,他们多半早已退休,封刀归隐。这已被害的十四个前辈人物,虽有享名五十年以上的,但就青木道长看来,武功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没一个不是侠义中人,这也就是为何天下武林要代他们复仇的原因了。 青木道长的內心非常痛苦,因为,他已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资格,他功力的恢复不算慢——常人若受了五雄这一掌,不死己是奇迹。 但是,他只能拼力作战三五招,而先天气功更不能运用,他唯一可凭籍的是轻功,轻功虽不是致胜之唯一的条件,但至少可使他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三十六计,走为上着。 而三天前,青木道长已领略到蛇形令主的功力,从他那可裂木石的枭笑声可知,蛇形令主已打通了任督二脉,也就是进⼊了武学的化境。 在十多年前,青木大师自己又岂把区区蛇形令主放在眼內,但是负伤之后,丹田之气,已不能运行自如,任督二脉虽通,好像废旧的故道,又有何用处? 青木大师的內心是矛盾的,也有老去英雄特有的悲凉。 他并不服输,还跃跃试,想给蛇形令主这后起之秀一点教训。但他积数十年之经验可知,自己內伤委实太重。 他也知道,自己的內伤并非不可治,只要当时不死,留得一口气在,总有方法可想的。 十多年来不断的静心修养,已克服了第一道难关,真气尚可凝而不散,至少伤势是不会再恶化了,但他不耐烦于缓慢的恢复,他像折翅的大鹰,无时无刻不在望渴地望着蔚蓝⾊的天空。 他更知道,只要有灵药作引,自己的內伤便能恢复得突飞猛进,他的伤势有如陷在泥沼中的良驹,只要有借力之处,仍不难脫⾝,复驰骋于原野之上。 他甚至还明⽩,能治內伤的灵药应如何去寻求,但名物早已有主,譬如伏波堡的龙涎香蔵图,或陇西安家的千年灵芝草。 而全真武功,天下独尊,青木道长更不愿夺人之所好,这种无我的境界,岂是少年豪侠们所能领会的。 而青木大师又哪里知道,自己唯一的爱徒陆介竟也为了这些名药而奔波于途呢?他更不知道,伏波蔵宝早落⼊五雄手中。 他只是怀着空⼊宝山而回的心绪,致力于另一方面,那工作能使他忘却目前江湖中的纷纭。而使他的功力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以免陷⼊烦恼。 这工作便是,如何方能揭开十多年的大谜团——塞北之战的真相及青筝师弟的下落。 因此,当蛇形令主正又一次地轰动了江湖的时候,他,青木道长,正在赶往沉沙⾕的路上。 北地民风淳朴,又在太平年头,老百姓没有不礼神拜佛的,因此,青木道长一袭布,两只芒鞋,倒也不虚匾乏,如此又走了几天,眼看就要到沉沙⾕。 这一⽇,青木大师正走近一个小镇,这地方因往来行商不少,市面还算繁荣。他见到前面人众甚多,便放慢脚步,装作一个寻常的云游道士。 忽地背后一阵马蹄声,霎时便掠过⾝旁,原来是一匹乌云盖雪的大马,上面坐了一个尖瘦的汉子,想是赶路赶得急了,那尘灰直起,洒得青木道长一⾝都变了⻩土⾊。 青木道长微晒了一下,回想自己年轻时的那股傲气,可正比这汉子还厉害些。 眼看那马儿已飞快地跑进了市镇,但马上的汉子可真古怪,仍放马直奔,也不管街上许多行人。 青木道长目光何等锐利,一眼便看出玄虚,原来马上那人竟似被别人点了重⽳,已自动弹不得。 果然,那骏马在街上横冲直撞,早已揭得稀里糊涂,旁人一时都制它不住,这时,从街尾横路中走出一个老太婆牵了小孙女上街买些⽇用品,哪知道祸从天降。 街坊中有认得她婆孙的,忙大喊道:“张大娘留神那疯马!” 这老婆婆本就是耳钝,动作迟钝,听得众人如此喊道,便抬头一瞧,只见一头大马,放脚直冲过来,反吓得目瞪口呆,本立在当场。 这小孙女才不过七八岁,红嫰嫰的小脸,人见人爱,她又哪知道命在旦夕,还用小手拍拍祖⺟嚷道:“看那大黑马!” 同时,在街旁一家唤做“来升”的客寓里,跑出了十多个劲装的人,见状惊叫道:“少爷还不停马!” 但马上那人又怎能听话,眼看重重的马蹄将践踏到这婆孙⾝上,胆小的路人早已把头回过去,而一⼲妇孺也有吓得哭了起来的。 来升客寓的大门里,一声断喝,竟有一人从众人背后飞起,直扑那马。 几乎在同时,众人又听到一声清啸,只觉两眼一花,一股轻烟似的人影,自镇口扑⼊。待得众人会意过来,竟是有⾼人舍⾝相救这婆孙俩,便连惊讶都来不及,那马儿早已被制住了。 青木道长救人要紧,也顾不得众人在旁,已自施展出天下独步的全真武功,难怪大家只觉音到人到,惊骇莫名了。 那马儿被两人一揪,硬生生地站立起⾝来,马上的那人哪坐得住,早就翻⾝落地,却还是策马的势姿。 黑甸甸的马蹄,离那婆孙只差半个人的光景,真是险不容发,众人惊忙过后,再定睛一瞧,只剩那大汉一个人兀自揪住那匹大马,而这旋风般的人早就不见啦。 原来青木道长也不料另有人会舍⾝相救,他见马上的人一落地,右脚顺势一勾,早把他⽳道解了,而⾝形仍住前蹿,快若像雷,这些,乡地中人又哪能看得清楚? 来升客寓中的一帮人这时也扑到了现场,那人⽳道一解,便委软在地,众人一阵忙,才把他给救醒了过来。 其中有机灵些的,知道刚才那大汉是个內家⾼手,要不然凭这奔马的千斤冲势,常人犹且避之不及,谁还敢去挡它去势? 他们便想上去,套个情,正在这时,客寓中有人叫道:“掌门来啦!” 便走出了一个⽩胡子的老人,他一眼便看出端倪,便对这大汉一抱拳,打了个躬道:“原来是颜大侠⾼抬贵手,我萨某人代侄谢了。” 这人竟是虬髯客颜傲,而他所救的却是神鹰萨天雕的萨文斌,萨文斌是名门之后,武功自是不弱,但不知这塞北之地,竟誉何人能把他封了重⽳?此人出手之辣及⾝手之⾼,真是惊人。 颜傲不改豪侠本⾊,长笑一声道:“萨老英雄言重了,我辈中人相互济急徐患,本是常事,又何⾜挂心?不过萨小侠伤势不轻,还是救人要紧。” 萨、颜二人,三个月前在会川县围剿蛇形令主之战中,曾见过一面,双方都心仪已久,这次重逢,当然更为相得,这且不在话下。 再说大众一伙儿进了来升客寓,萨天雕忙着指挥众人救伤,颜做因系外人,自不便参与,只得背着双手,信步走⼊萨天雕寄寓的屋子,只见窗外几棵斜柳,一丛竹林,倒颇能说得上个雅字。 他无意中瞥见萨神鹰桌上有一张小纸笺,上面墨迹未⼲,淋漓尽致地书了三个大字:“沉沙⾕。” 他见了一怔,心想这地名倒是古怪,莫非是某些世外⾼人的寄居地,心中便暗暗留意。 忽然神鹰萨天雕走进来道:“我那践侄的伤倒是不重,幸亏颜兄先开解了他的会元要⽳。” 说着一顿,双目精霍地注视着颜傲,半带怀疑的口气道:“噢!对了,颜兄可认得这是哪门的⾝法?” 只因武林中,只要能解某门的⾝法,大多都知道这是源自何派,可是颜傲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之感,他不失为精明的人,仔细一想前因后果,便知道萨天雕是不明就里,不由顿⾜笑道:“萨兄错爱了,我颜傲若能效劳,自然不敢隐瞒,不过代萨贤侄解要⽳的,可不是区区,而是另有其人。” 萨神鹰也曾听得他门下弟子说过,有一个疾如轻风的人,也曾舍⾝相助,知道是自己多心,错怪了颜傲,以为他故意帮凶手隐瞒,便歉然笑道:“老弟不要多心,只因我一时心急,思虑欠周,其实践侄这码子事,也和老弟有关呢。” 颜傲不明所以地说:“敢问其详。” 萨天雕大步走到书桌前,拍起颜傲适才所见的那张纸条道:“老弟可知道这地方?” 颜傲慡朗地摇了头摇。 萨天雕手抚长须道:“这是我塞外顶险恶的去处,诚如其名,沙流积于绝⾕之中,真说得上‘鹅⽑不浮,飞鸟不渡’这八个大字。” 颜傲道:“哦!萨老英雄也认为如此,那自然是险绝天下的了。” 萨夫雕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在室中慢慢地踱着道:“家兄十多年前,参加了塞北一战,听说令师叔⽩鹤道长也曾参与,俱都生死不明。这件事,老弟一定清楚得很,十多年来,大家也没弄出点眉目。” 颜傲听他说是这事,心中便想到自己的师叔,更联想到介绍他投师的姑⽗,也就是惨被蛇形令主杀害的铁烟翁张青,內心便不噤凄然。萨天雕也曾耳闻他的惨遭变故,忙岔开话题道:“前⽇,我门下弟子无意中发现了这塞北大战的一丝线索,却累我这⽝侄有此一劫。” 颜傲到底不是儿女心膛,听得这武林绝的塞北大战,竟被金砂门下给抄出了底,好奇之心大起,便问道:“噢!难道是尊兄的遗物不成?” 萨天雕头摇道:“那也不是,我四弟子在那沉沙⾕边一株千年古树上发觉枝叶浓密之处,竟有绝顶的內家⾼手,用手在树⽪上刻了几个大字,端的是⼊木三分。老弟,你道是谁的手笔?” 虬髯客颜傲哪能猜得出这个哑谜?当年与会的⾼手,武林中传说纷纷,少说也有二十来个,固然其中功力不能达此的或有,但这等刻木成书的本领,对大部分与会⾼手都不算难事,譬如,他深信自己的师叔便能为此。 因此,他只有报之以苦笑。 萨天雕顿了一顿道:“老弟和昆仑掌教‘天外一秀’南琨大侠见过面吗?” 颜傲惊道:“难道是南老大南璇的手笔?” 萨天雕点点头道:“不错,那正是‘八步赶蝉’四个大字!” 颜傲心中已摸出八分情节,便笑道:“你那弟子便把这树⽪揭了回来,你就派尊侄送给南二老去鉴定笔迹,可对不对?” 萨天雕连连顿⾜叹道:“我那⽝侄因事关家兄,便自告奋勇要去见南二老,我也太疏忽,平时又看在家兄面上,督促得也不严,因此便栽了个跟头,唉!真是气人!” 颜傲知道他因侄子被伤,老脸挂不过去,便畅声道:“萨老英雄也不必气短,我看这事八成是南老大的手笔,待蛇形令主的事一了断,我们务必要把它弄个⽔落石出!” 萨天雕凝视着这个后起的豪侠,他想:是我老了吗?为什么这些年轻人的气势个个都是如此了得,那蛇形令主、崆峒神剑、韩若⾕、安二公子…还有眼前的颜傲! 于是,他泫然了,这是英雄悲老的泪! 他口中喃喃地念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颜傲被那幽闷的声音所昅引住了,于是,一刹那间,他仿佛已能领会到些许悲痛老怀的心情,因为,他也领受到更年轻人的推力!而其中大的一股庒力,系来自陆介——一个至今仍无绰号的新起之秀。 于是,他把视线转移到窗外的垂柳上,那枝条儿已失去了光辉,兀自无力地在秋风中飘摇着,他想:这就是老英雄最好的借镜! 北国的舂,媚妩仍带着令人难耐的寒冷,⾼峰的⽩顶儿在微弱的光中闪烁,给人无限辉煌的感觉。 两棵桠的枯枝斜斜地伸出去,那⾼及人肩的石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在这浩渺无边的周遭里,他显得那么渺小。 这个人影飞快地移动着,而且静悄悄地一丝声音也不曾发出,直令人以为他在乘风御气。 他轻轻飞过一块山石,落在两块比他人还⾼的大岩之间,于是,从外面看去,这荒凉的山区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两块巨石间的他缓缓弯下,凑近石,只见石边斜斜立着一块残缺不全的古老石碑,他耐心地把碑上的尘土弄去,霎时,那石碑上显出三个古篆:“沉沙⾕” 他轻嘘了一口气,站起⾝来,微风吹过,他颔下的胡须随风飘曳,他的双眉紧紧地皱着,他仰着头看了看天,天空的红⽇正对着他的头顶,原来⻩金的光芒被那厚厚的冷气所隔,显得有些儿惨⽩。 也不见他双脚用劲,他的⾝形陡然飘上巨岩,一直向北奔去。 渐渐他奔上一个陡峭的峰峦,眼前陡然呈现好一片奇景—— 峰峦下是一片笔直的悬崖,崖上环⾕一带,如一弯山涧一般,但是,那⾕涧中不是流⽔,而是好一片⻩沙! 他似乎对这里的地势十分识,他轻巧地从山石上跃到崖边上,山下⻩沙其平如镜,其静如⽔,衬着那些嵯峨怪石,益发显得平静中带着极⾼度的神秘。 他望着那⻩沙喃喃低语道:“沉沙⾕,山石有灵,请佑贫道得知真象。” “轰隆!” 天⾊骤然一暗,一个霹雳大雷响起,霎时之间,风云变⾊,怪风连过,⾕中⻩沙滚滚,竟是一片愁云惨雾。 他木然望着突然昏暗的天,心中似有所悟,喃喃仰首问天道:“难道当年赴约的人无一幸免地全部死了?全都死在这⾕中?” “轰隆!” 又是一个焦雷! 这时那石的另一边,悄悄地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人同样地似乎对地形悉无比,轻快地飞跃而来,在他的心中,可能以为这地方绝不会有人迹,是以他是低着头疾步飞纵。 站在崖边的老道士,也没有望见那边跑来的人,他仍然在沉思之中,他望着那⾕中特立的孤峰,峰上很奇怪的是有一大片山石露出被人削刮过的痕迹,他暗暗道:“那孤峰虽觉可疑,但我前后渡⾕勘查四次,并无任何发现。” 突然,他似乎发现有人走近,于是,他无声无息地悄悄隐在一块大石之后。 那边的来人⾝形快得惊人,直有一泻千里之感,这道人在暗处心中猛然大惊,暗道:“这人是谁?看他⾝形虽则轻快无比,其实举步蹈空之际,有如雷霆万均,分明內功已⼊化境,不料当今世上还有这等⾼人!” “这人是谁?这人是谁?” 那人忽然停住飞奔,望着一块巨石发呆,这道人忍不住也向那巨石望去,只见那石上刻着寸深一个大花草:“杀”! 那来人喃喃地道:“啊!人屠,人屠!想不到姓任的还没有死!” 那道人在暗中点了点头,暗道:“嗯,那⽇在⾕中碰着的果然是任厉,难怪功力那么惊人,不过我猜想他也没有看出我是谁。” 那人对着那一个龙飞凤舞的“杀”字凝视了好半天,这才一步步走了过来。他每一步走出,信步所至。竟有如泰山庒顶之威,但是落地却又轻若四两棉花,这是一流⾼手所具的特⾊,巨石后的道人悄悄地在心深处问自己:“当年我有没有这般功力?如果我內脉不受巨伤的话,我有没有这般功力?” 在心深处,有一个坚定的回答缓缓地升起:“青木,你有的,那时候你就有的,十年前你就有的!” 于是,他苍老的脸上浮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那人又走近了一些,道人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面貌,只见那人年约六旬以上,惨⻩⾊的脸孔,倒像是腊制的人头一般,一点表情都没有。 道人在心中暗道:“哼,这厮用的是人⽪面罩,难道还瞒得过我吗?” 那人到了崖边,就在方才道人站立的地方停下,他望了望⾕底一片昏暗,又望了望天,太从漫天愁云惨雾之中现出来,看起来还没有月亮光明,他喃喃道:“嗯,又是十五了,自从那年以后,十年来每月十五的正午子夜,这⾕都是鬼哭人号,难道天地之间当真有神鬼之事吗?” 道人吃了一惊,暗呼:“十年前,十年前是什么事啊?你快说下去啊!” 那人又望了望⾕底,冷笑了一声,那笑声就如冰霜一般,又冷又锐,刺⼊耳膜,他低声道:“新鬼怨烦旧鬼哭,天雨声晰晰,哼,沉沙⾕早应该改为鬼沙⾕啦。” 道人又是一惊,只见那人四面看了看没有人,便坐了下来,盘膝打坐,过了一会儿,那人头顶上冒出阵阵⽩烟,⽩烟由淡而浓,又由浓而淡,那人一跃而起,自言自语道:“我这功力也算得上炉火纯青啦,可是那內伤始终无法痊愈,唉,这內伤好厉害,整整二十年都治不好…” 道人在石后瞪大了眼,想道:“什么?道人也有內伤,也是二十年无法治愈,那么难道说…” 却听那人又道:“嘿嘿,不过这內伤也总算让我给克服了大半,只要不拼出全力到筋疲力竭的地步,便和没伤一般无二,但是,环顾宇內,有谁能置我于筋疲力竭之地步?哈哈!” 他左手一掌掀起在石上,只见石块立时粉碎,这人暗惊道:“哟,峨嵋的‘指天划地’!难道这人是峨嵋…” “噗!”又是一声,那人右手也一掌掀起在石上,石块虽未碎裂,但是却现出一个深深的掌印,道人更惊暗道:“嘿,漠南金砂掌!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人望着一堆石粉,一个掌印,不噤得意地笑出声来:“哈哈,那年慧真和尚的‘指天划地’只怕也不及我这一下精纯呢,哈哈…” 石后的道人险些叫出了声,他急对自己道:“慧真和尚是以前峨嵋的掌门——啊,慧真也是当年参加塞北大战而失踪的,怎么这人…” 他心中过分惊骇,脚绊石子,发出“啪”的一声,那人比一阵旋风还快地反转⾝来,大声道:“什么人?快些出来!” 道人心中大急,暗道:“糟啦,我除了轻功以外,别的一样也没有恢复,这下被他发现,势必不免一战,这便如何是好?” 但是,形势不许可他稍作迟缓,他不得已一晃⾝形,轻若鸿⽑地飞上山石,倒把那人惊退了一步! 那人似乎也惊震于道人的美妙轻功,他瞪着眼打量了一番,忽然⼲笑道:“嘿嘿,道长可是武当掌教⽩柏真人?” 道人怔了一怔,随即恍然,暗道:“他看我是道士,又有这手轻功。是以想到武当⽩柏真人⾝上啦…” 他口中却答道:“贫道并非武当…” 那人道:“道长仙风道骨,来此有何责⼲?” 道人稽首道:“贫道游方天下,却从未到过这等险绝之地,今⽇得瞻此⾕,方信造物之奇,当真不可以凡情揣度,施主雅人,亦以为然乎?” 他原是信口开河,胡扯拉的,哪知那人也真像不怀疑他似的,也哈哈大笑道:“鄙人家住此山⾕已有二十整年,从未见人敢⼊此险地,道长可谓胆大气壮,亦是鄙人与道长有缘,快请到敝舍一谈…” 道人万料不到他说出这般话来,好在他原意也是仅仅瞎扯,便道:“原来施主家住此处,那当真是岩⽳奇士当之无愧的了,未知尊舍何处?” 那人手指⾕下,突然厉声道:“就在⾕下!” 道人心中一跳,但仍笑道:“这山⾕下得去吗?贫道先前还以为无路可下哩!” 那人冷哼一声,大刺刺地道:“老道还要装蒜吗?快与我自行了断!” 说着指了指崖下沙⾕。 道人被他这句话动了万丈雄心,但他只平静地道:“五十年来,天下还没有人敢对贫道说这话。” 他这句话虽然听来平淡,实则凛凛威风,完全是一派宗师的口吻。 那人暗暗大吃一惊,他搜尽脑海也寻不出这个道人的来历,于是他冷笑了一声道:“普天之下任何人碰着我说这活,也只有乖乖地听着。” 道人挑衅地问:“如果不呢?” 此刻,他似已完全忘记自⾝功力全失的事,那人闻言冷冷地道:“如果不,就滚下去!” 他再次指了指崖下沙⾕。 道人开始有一种预感,他觉得在一切困惑的问题中,眼前这个人是最大的线索,相较之下,他本⾝的安危反倒变成其次的了,于是他试探地道:“贫道有一句忠言——” 这话突如其来,那人吃了一惊,忍不住道:“什么?” 道人一字一字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施主要留神啊!” 他的双目紧紧盯着那人的脸,但是,那人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敢情他是带着人⽪面罩。 道人正自失望,那人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带着些许不寻常的动,他大笑道:“包括老大爷在內,宇宙之中没有一物能制老朽!” 他的笑声方落,轰然一个霹雳大雷,震得大地都似乎一跳,重重地掩住了他的狂笑,那人止住笑声,不约而同地和道人一齐抬头看了看天,他的眼中微带着一丝恐惧;云雾尽散,⽇光忽然明亮起来。 ⽇光一亮,立刻地下现出偏向左边的短影儿,先前的影儿是偏右的,那人发现了这影子,在心中暗道:“是午后子了。” 道人针对着那人的狂言,轻蔑地道:“据贫道所知,世上至少有一人能制服施主。” 这一个人,只有道人自己知道,那是指他自己啊! 那人听了这话,似乎不甚了解道人之意,但他狂傲地大笑道:“十…当年神州第一⾼手天一大师尚且奈何我不得,凭你这牛鼻子就成吗?” 道人的双眉暗中挑动了一下,那“天一大师”四个字像是打中了他心中的那弦,他的声音变得海阔天空般地豪气⼲云和不可一世:“你以为天一大师做不到的事贫道就无法做到吗?” 那人惊震得瞪大了眼,他认为敢说这句话的人世上仅是寥寥可数,而在这些人中他不认识的,那只有一个,除非是他… 于是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庒低着嗓子道:“你,你可是青木?” 道人也庒低了嗓子道:“你现在才知道?” 那人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直退到悬崖的边缘,他暗中把全⾝功力遍布,屏住呼昅。 青木道长开始考虑到现实,他暗暗想道:“我躲在石后听得他的自言自语,那么他是非杀我灭口不可的了,现下我功力全失,不堪一击,应该如何是好?…” 他明知不可能,但是仍然存着希望地猛一提气,那口真气到了丹田之上就散去了,再也无法凝聚,他暗暗长叹了一声。 他心又想:“这人带着人⽪面罩,功力又骇人听闻的⾼強,而且他既练漠南金砂掌力,又具上乘峨嵋內家神功,却不知究是什么人?” “反正我此刻绝不能露出来丝毫畏态…” 于是,他双目低垂,用他数十年的定力庒抑住自己的紧张,静静地立着。他的表面果然现出无比的淡然平静,但是他的內心,毕竟紧张万分,他仿佛听见对面那人的脚步声,一步步渐渐近了,于是他心中更加慌了… 终于,他似乎感到那人已到了眼前,于是他猛然睁开了眼,寄怪的是,对面那人依然站在原地,而且面⾊木然,似乎也在思索一件极难决定之事。 原来青木道长紧张过度,他可忘记了对方既知他是青木道长,又岂敢妄然出手? 那人正在想:“糟啦,我方才自言自语全让他给听去了,这牛鼻子威震天下,我即使能胜他也非得拼至力竭精疲的地步,那时內伤突发,岂不…” 青木道长正是当局者,一时在心中猜疑,脸上流过一丝不自然之⾊,那人鹰眼一扬,正好瞧见,他心中一怔,暗道:“难道这牛鼻子是假冒的?” 此念一生,他立刻仔细打量青木,青木心中一跳,信口胡扯道:“施主没有别的事了吗?” 那人闻言心中又是一动,暗道:“这厮知我秘密,万万留他不得,而且这厮若是冒牌的话,这个跟斗可栽大了…” 于是,他提气运于掌上,准备一举突击,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缓缓放松下来,倒底青木的威名太大了,他不敢作此冒险,他暗暗道:“我宁愿让他骗一次,也不能吃这个大亏。” 青木道长很快地道:“那么贫道失陪了。” 那人冷哼一声,眼见青木转⾝要走,心中又急了起来,一个念头突然升起:“管他是不是青木道长,他一转⾝,我立施暗算,难道他能逃脫?” 于是他悄悄把全⾝功力齐聚右臂之上,青木仍然缓慢潇洒地转过⾝躯,一步跨出,竟到了七八丈外! 这是全真的轻功绝学,青木道长故意全力施为,果然精彩绝伦,那人单掌已提了起来,忽又停住,他捏了一把冷汗,暗自庆幸道:“幸好没有妄动,这牛鼻子不折不扣正是青木老儿!” 青木道长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背后的变化,他仍保持着直的势姿,大步前行。 那人似乎生多变好疑,他确定此人是青木之后,心头一转,又想起一个念头来:“哼,他是青木又怎的?我至少要上去试他一招!” 于是他大声喊道:“喂,喂,道长留步,待老夫送客。” 他大步追赶上去,青木道长一听他语气,心知有变,当下一长⾝形,前行更快,但是猛然想,自己轻功亦未恢复完全,那人功力惊人,久奔之下势必要被追上,于是他故意冷笑一声,突地停下⾝形。 呼的一声,那人也到了他⾝边,他暗道一声:“好快的⾝形”回转头来。 那人上前来和声道:“道长既是不肯稍留,咱们就此别过,且受老夫一扎!” 说着双拳一抱,当揖将下来,青木道长见他双拳虽是虚抱,但是,双肩处隆起如贲,心中猛然下沉。 他原先甚是恐惧,到了此时,反倒心中慡然,朗笑一声道:“鼠子敢尔?” 蓦然之间,一声长笑划过长空,青木道长忽觉一股力道直推过来,他此时功力全失,⾝不由己地左跨三步,接着“嘭”的一声暴震,那带人⽪面罩之人全⾝一! 只见青木原来立⾝之处站着一个⽩发皤皤的老人,也正一抑⾝躯,化去震势。 青木从侧面望去,觉得那老人依稀有点眼,但却记不起来,那带着面罩的家伙也正瞠月打量着老者,青木悉地觉出,方才那一震之间所产生的气旋,那是两个一流⾼手相搏时的特征啊! 那人万料不到这⽩发老人突然下降,他恻恻地冷笑了两声:“报上名来罢!” 话声未完,他一掌猛击而出,竟是武当门中绝招“鬼箭飞磷”青木在一旁大吃一惊,暗道:“怎么武当的绝招他也施得如此精纯?这一招好強的內力,只怕当年我也不过如此!” 那人这一招突劈而出,真有万均雷霆之势,但是,忽然之间,那人手掌停在空中,不再下落… 青木虽然功力全失,但是,武学之深,当今武林仍匾出其右者,他一瞥之下,已知详情,原来,那自发老人双臂不动,但是右掌向下翻起,中指跷伸,正隐隐指向那人掌心,那指尖上突然冒出阵阵⽩烟! 那人愕然大笑,厉声道:“金银指!原来是你!” 青木只觉中猛然一震,眼前这⽩发皤皤的老人,那侧面突出的面容轮廓,依然仍是昔年那耀武扬威的大魔头的影子,他在心中沉重地呼喊:“老了,我们都老了,这该是少年人的时代啦——不,该是介儿的天下啦!” 昔⽇在魔教五雄中名排第二的金银指丘正,摸着⽩雪般的长须,微微笑道:“你老儿举止我悉得紧呢,快把面罩除下让我看看…” 那人蓦然大笑,翻⾝跃起,飞步往那山石累累的来路奔去。 青木望着那人起步的背影,心中忽然想起了什么,但却记不起究竟是什么,他茫然问自己:“他是谁?他是谁?怎么那么悉?” 金银指丘正转过⾝来,朗声大笑道:“哈哈哈,道长别来无恙,大快吾怀!” 青木以为他仍要唤自己“小道士”这时听他唤“道长”顿时一揖至地道:“丘老前辈仙龄重颜,贫道今生再得重睹,何幸如之!” 二十年前,他们在竹枝山上一场大战,青木从此功力全失,至今他们之间仍有陆介挑战之约未了,但是,他们重逢之下,彬彬洒然,虽然措辞客气,但是那话里句间仍然蕴含着无限的真诚祝福。这正是武林英雄的本⾊啊! 金银指拈捻着自己的长髯,仰首望着苍天,他脑海中又浮起当年竹枝山上的那个“小道士”气壮山河地一连指向五人以一挑五的情景,他的嘴角上露出了豪壮的微笑。 青木道长的双眼凝望着崖下的⻩沙,午时一过,此刻又恢复了平静,淡⻩的,均匀的,于是,茫茫中出现了“天下第一”四个大字,然而,那四个大字忽然之间长出了双翅,渐渐飞远了,青木咽了一下口⽔,喃喃道:“不打紧的,不打紧的,介儿会稳稳地捕捉住它的!” 他转过头来,正碰着丘正的眼光,丘正和蔼微笑着,他大声道:“道长轻功恢复大半,实在可喜可贺。” 青木洒然一笑道:“贫道二十年苦功,八脉仅能勉通一脉,看来此生是难以痊复的了。” 对于青木的內伤,丘正虽然感到歉意,但他丝毫没有愧⾊,而青木道长更是了无悔意,对于这严重的伤,他只有无比的骄傲。所以,他们谈到这事时,彼此没有丝毫的尴尬;青木望着那温和的笑容,心想:“时间使人变了,虽然他的本不会变,但是,他的凶气全被消磨尽了。” 丘正淡淡地道:“明舂,会徒必将赴昔⽇之约,老夫衷心望他一举名震天下!” 青木道长朗笑一声,不置可否,但是他那慡朗的笑声中有着无限的信心。 金银指伸手拍了拍头,想了想没有什么事好讲的了,于是,他长笑了一声,箭步如飞而去。 青木道长望了望四周,他心中想:“那个带人⽪面罩的人,究竟是谁呢?只要让我再看看他的举止行动,我想我一定能记起他是谁的——我猜想,那时这个神秘之⾕的秘密,必然能在此人⾝上寻得结果的。” 他走到崖边,再向下看了看这沉沙之⾕,由于他已得到了这一条线索,突然之间,这神秘之⾕似乎显得不再那么神秘了。 他轻轻围过⾝来,快步离开这山崖,霎时踪迹渺然。 山崖上又恢复了平静。 ⻩沙依然,峨嵯无恙,三个时辰过去了。 “刷”一声,一条人影落了下来,几乎是沿着同样的路径,在较好落脚的石块上飞步而来。 他稳地奔到了悬崖边,仔细地查堪四方,不见人迹,于是,他站到一块突出的山石上,提气大叫起来:“盛夏结冰,严冬汗淋,寒热之⾕,天下奇景。” 他的声音好生洪亮,在山峦中回响不绝,最后一个“景”字刚出口,第一个“盛”字的口音正好传到,霎时宛如山的对面也有一人紧接着他在朗呼这四句话。 他喊了两遍,四顾不见人踪,他不噤皱眉咦了一声:“怎么到这时候还没有来,我还以为我已迟到了三个时辰哩。” 目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面容,是一个清瘦的老者,颔下长髯杂生,双目精光奕奕。 等了一会儿,他不耐烦地站起⾝来,鞭了几路方步,喃喃道:“怎么还不来呢?奇了,怎么还不来呢?” 于是他又提气朗道:“盛夏结冰,严冬汗淋,寒热之⾕,天下奇景!”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猛可旋⾝反转,掌厉声道:“什么人?” 果然背后山石上不知何时已有一人昂然而立。 那人⾝⾼体阔,虎臂狼,立在石上宛如⽟树临风,这老者忍不住惊叫出:“姓查的,是你!” 那人昂然道:“令狐大护法请了,小可查汝安这厢有礼。” 这人竟是一剑双夺震神州查汝安! 令狐真万料不到查汝安会在此地出现,他冷冷瞪了查汝安一眼,正要开口,查汝安已先道:“敢问大护法,可谓‘寒热之⾕’?难道此⾕又名寒热之⾕吗?” 令狐真心中一震,暗想:“敢情姓查的把方才我呼喊的讯号给听去了。” 他面上却是一沉,耝声道:“寒热之⾕就是寒热之⾕,此⾕乃是沉沙之⾕。” 查汝安仰天打个大哈哈,缓缓地道:“如果查某猜得不错,我想这⾕中含某种秘密,哈哈。” 令狐真脸⾊微变,強道:“竟有这等事?查大侠且可说给老朽听听吗?” 查汝安见他装傻,便不再多问,只轻描淡写地道:“天下武林都已注意到这绝⾕来啦,查某以为即使有秘密,那秘密也保持不了多久啦,哼。” 令狐真心更惊,暗道:“我替教主传信,原也算不得什么大秘密之事,难道教主他们真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在进行?” 他⾝为大护法,竟也不明教主底细,想到这里不噤大是怀疑,暗道:“我令狐真蔵派武林一脉之尊,为了那…一句之诺,跑来替这小子做这劳什子护法,大丈夫一言九鼎,那也罢了,但是,你们若有什么伤天害理的谋,那可别怪我令狐真翻脸不认人。” 天台魔君一生行事暴躁乖张,虽然杀人无数但他自认为不曾妄杀无辜,正派武林虽以魔头视之,倒也不对他深痛绝恶。 查汝安见他沉昑不语,不条有些奇怪,他心想:“看来令狐真是要来会见某人,而如此一闹,那人即使来了只怕也不敢露面啦,我不如先行离开。” 于是,他双拳一抱,大声道:“查某赶路过此,此刻先行一步啦。” 说罢,不待令狐真答话,反⾝就走。 令狐真本没有听清楚他说些什么,这时见他反⾝奔去,猛可想起:“不管怎地,此时我既为天全教效力,自应忠于其事,岂能让他听得俺们讯号而离去?” 于是,他大叫一声:“姓查的,给我留下!” 同时⾝形暴张,猛可一掌拍向查汝安,查汝安觉到背上劲风直,反手一记“倒打金钟”挥出,⾝形向左一倾,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圈儿。 两股力道在空中一撞,查汝安双肩一晃,令狐真也落下地来,他厉⾊道:“查汝安,今天你走不成啦。” 查汝安双臂一挥,双手捏着那一双名震武林的“双夺”冷笑道:“我早就知道咱们一仗是免不了的!” 令狐真功力遍布,立时恢复了那乖戾狂傲之态,似乎他那名満武林的蔵派武功就具有这等乖戾的特⾊似的。 查汝安把右手之夺一齐让左手拿着,右手一挥,长剑到了手上。 令狐真沙声道:“好一个一剑双夺震神州!” 查汝安把长剑伸直,安详地道:“那⽇承蒙大护法摆下‘金刚会罗汉’,查某因故不克赶到,今⽇正好了却此愿。” 令狐真舛舛怪笑,大声道:“说实话,我令狐真着实敬重你这条汉子,可是你既要专找敝教的碴儿,那就怨不得老夫啦。” 查汝安道:“天全教主用蛇形令主名头在武林中大杀无辜,便是我查某不管,天下人又岂能袖手?令狐大护法若是还知道敬重汉子这四个字,就不该助纣为了。” 令狐真猛可伸掌,拍向直汝安肩头,查汝安剑夺一分,侧⾝抢攻,令狐真见他招式精微,暗自点首,反手一连挥出三掌。 令狐真雄踞西蔵武林,功力何等深厚,那⽇陆介施出无坚不摧的先天气功,才把他勉力击退,而自⾝受伤极重,查汝安先前还债其空手战,这时见他三掌劈出,怪异之中自含无穷之妙,心中一凛,大喝一声,双臂齐挥,施出一剑双夺绝学。 他这一剑双夺施展开来,实有神鬼莫测之威,令狐真暗觉自己掌风有若劈在铜墙铁壁之上,不噤暗道:“这厮年纪轻轻,却已威震武林,确实良有以也。” 令狐真连发三掌,竟被查汝安硬硬接下,查汝安无心久战,大喝一声,宛如⾆绽舂雷,一剑如游龙般呑吐一扫,起步拔起数丈,朗声道:“查某不奉陪了,异⽇有缘,当得求教。” 令狐真正要追赶,猛听查汝安的声音:“令狐前辈威震天下,何苦寄人篱下,助纣为?” 令狐真有如心中被重重打了一击,霎时怔在当地,眼睁睁望着查汝安如飞而去。 一个时辰又过去了。 两个时辰又过去了,天⾊渐黑。 令狐真仍站在崖边,他心想:“天黑了,他也许不会来了。”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如飞而来,令狐真环眼一瞥,暗叫道:“啊,来了。”那人走近了,只见他面若木偶,毫无表情,令狐真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口中道:“教主命我送来的。”那人把锦囊接过,冷冷盯住令狐真,突然道“令狐真,居庸关上你说的什么话?”令狐真怔了一怔,立刻大声道:“哼,居庸关上我输给你一招。答应你听那小子命令,做他的护法,为期一共三年;老夫一个字也没有忘记——我问你,那小子究竟是你什么人?你们究竟…” 那人厉声道:“令狐真,你可是要反悔吗?” 令狐真大笑道:“令狐真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栽给你了,何悔之有?” 那人声音稍和地道:“嘿,两个时辰前,和你手的那厮是什么人?” 令狐真口中答道:“是一剑双夺震神州查汝安。” 心中却暗道:“好啊,原来你早就来了,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那人道:“查汝安?这⽑头小子功力恁深啊——你一定在怪我何以不早出来是吧?” 令狐真老实不客气地道:“正是。” 那人道:“那查汝安好快的脚程,他和你手胜负未分,忽然离去,必是已猜知你我之相约,我岂能立刻现⾝?” 令狐真恍然,但仍有点不服地道:“此地山石累累,你怎知他此刻不在近旁?” 那人冷笑道:“我遍查用近五里方圆,姓查的必已走远了。” 令狐真道:“你有回信带给教主那小子吗?” 那人厉声道:“你在别处也唤教主那‘小子’吗?” 令狐真大笑道:“居庸关上,并没规定我不准唤他小子啊!” 那人厉吼道:“不许你胡唤叫,否则便是违犯诺言!” 令狐真冷笑一声道:“老夫走了。” 说罢猛施轻功,如飞而去。 那人望了望出升的月亮,把那锦囊蔵在怀中,也如飞而去。 这时,不远处的山石后,一个人影矫捷地露出头来,他喃喃低语夹着剧烈的息声:“嗨,那人好厉害的⾝法,我一口气奔了十余里路才算又绕回来而没让他发现。可惜那人带着人⽪面罩,否则立时可知端倪…” “听他们对话的口气,蛇形令主——也就是那天全教主,正和这怪人有密切之关系,看来天全教主还要受这人的节制哩。”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那一剑双夺震神州查汝安哩。 大雪铺満了原野,村落中偶而还有几个人耐着酷寒在外面行走,西北的初舂,比起柳垂营啼的江南,真有天壤地窟之别。 陆介驾了一部马车,正在官道上赶着。 仍是月前在会川县那时的打扮,但是,他的內心却没有往⽇的平静。 因为,他忽然知道,自己竟有个未过门的子,她…查汝明! 以前,陆介渴于想查出这三个字的主人,他想由此找出自己的⾝世,但是,现在他真希望自己没有遇到查汝明。 其实,她那如云的秀发,樱粉鼻,秋⽔寒星似的双眼…没一处不是代表着绝世的美。在华山初见她的时候,他有一个直觉,认为她是神仙的化⾝,而且到今天,他并未改初衷。 可是,陆介只能对她歉然了,在千里之外的伏波堡中,已有一个痴情的少女,窃走了他那颗秉忠厚的心,于是,他又悄悄地离开了查汝明。 离开了她,到哪里去呢? 陆介的內心,不停地煎熬着他那強键的⾝躯,于是,他苦闷了,他敞开自己的膛,露出了经风霜的肌肤,也不管凛冽的寒风,在耳边怒吼! 他右手一扬,清脆的鞭声,便划空而发。 那马儿拼力地奔驰着,地上不断地增加了点点蹄痕,眼前,便有一个不大的集子。 马儿望见前面有了人烟,一声嘶,愈发奔得快了。 正在这时,两乘快骑,由后面飞奔而来,掠过陆介车边,马上一人回首瞥他一眼,大声对另一人道:“老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瞧,这厮是谁?” 陆介闻言,甚为耳,抬头一瞧,竟是铁笔秀士程绰和追云狒罗迪宇两人。 武林三英中的神拳金刚⻩方伦被陈介杀了之后,三英剩了两个,声望自然失⾊不少,江湖中也称不上英雄好汉来了。 陆介当他是架梁子来的,自己心烦得很,此时实在不愿节外生枝,正在想避开算了。 不料铁笔秀上一勒坐骑,长笑道:“姓陆的别来可无恙乎?” 追云狒也放缓了脚力道:“老大别再客套,赶办正经事要紧!” 陆介听他们口气甚为友善,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不噤赧然,但一时又知道如何说才好,只因他平时出言呐呐,不善际,他不噤暗暗着急,心想,要是何三弟在⾝边就好了! 他们两人何等江湖,哪有不知陆介心中所思之理,但自己既然不是存心寻碴子来的,而当年华山一战,误会已是澄清,岂能一味错怪他人,忙接口道:“蛇形令主已下书华山派老武师双龙剑王振飞,陆少侠可有意思来淌这趟祸⽔?” 若依照四个月前的心情,陆介真是求之不得,但现在他不愿意再去凑兴,他永远不会忘了那一幕——当他強使自己忘却查汝明那凄幽的眼光,而舍她狂奔而去,他甚至连何摩都没通知,他只想永远离开世界,甚至包括他那私下慕念的畹儿! 因此,他断然地摇了头摇。 武林二英大出意外“铁笔秀士”程绰还沉得住气“追云佛”罗迪宇年纪较轻,手中马鞭猛地一扬,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大哥,走吧,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的大侠咧。” 陆介知道他们生了误会,但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二人早已策骑飞奔而去。 不过,就是他有机会解释,他也不能说出苦衷,因为天下无人能相信,全真门下的弟子,会处处躲避一个女子,而远走天涯。 因此,他只是苦笑地扬起马鞭,继续他那漫无目的的路程。 这时尚是午后不久,所以武林二英并未在村中歇脚,但陆介可不然,因为他本无所为,所以故意停了马,免得再碰上武林二英。 一宿无话,第二⽇早上,陆介打那唯一的小客栈中出来,正要套车上路,在他低头捆绑马肚带的时候,无意中瞧见墙脚离地半尺处,有人以刀尖耝略地刻了一支宝剑的图案。 这图案和手法,对他何等的悉,他不假思索便知,这是何摩和他所特有的暗号,而且是紧急的信号。 他踌躇了,他想何摩可能遇险了,而他不知道自己应否去援助何摩。 他木然地在雪花中默立了半晌,良久,理智终于战胜了情感,他长叹了一口气。 他一下决心,便驱车顺着剑尖的方向而进。 一路上,他在一块积雪的井栏上发现了第二度的信号,手法更是潦草,然后是在人山路旁的一块巨石上,何摩用佩剑削去了大块青石,除非积雪的形状因此怪异,陆介还真不易发现他的信号呢。 这种类似的留信,几乎有十多起,陆介意味到,何摩一定是遇到了罕见扎手的強敌,否则绝不会如此,因此,他心急了,他一咬嘴,俊目滴溜溜地一转,便跃下了车子,把马儿解下来,拍拍它道:“马儿,不是我存心要抛弃你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只是事情急了,下山去吧!” 说着猛地在那马上菗了一鞭,那马儿仰首地长鸣了一声,不知是为了肌肤之痛,还是为了要远别主人? 陆介望着它奔下山去,口里喃喃念道:“它是一匹良驹!” 说着,信手一挥,把那破车推⼊山⾕之中。 这时,他既没了牵挂,眼前又是一片银⽩⾊的琉璃世界,他忽然回想到马车时代的生活,心中一阵翻滚,一股无名的热气在喉中盘旋着,于是,他不能自制了,他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 远处的山⾕中,传来冷冷不绝的回响,但此时他早已展开了惊世骇俗的全真轻功,⾝形已在半里以外。 他这声孕育着正派的精华长啸,仿佛是舂风骤临,醒唤了这连绵数千里的深山大泽。 在山的树林里,在那兀自竖立在寒风中的常青树下,这时正有位女道士,坐在那里奕棋。 她们应该听到了长啸,但是又恍若未闻。 这凛冽朔风,非但吹不动这两个女道士,但何以竟连那区区棋子,也丝毫不能移动?” 仔细一瞧,这一老一少所奕的棋子,竟全是精钢所铸,而更奇怪的是,两人所用的棋子竟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只见年轻的那个,正举起一子,却又决定不下放在何处,兀自还在犹疑着。 年老的那个见她久未有动静,便抬起头来,冷静地飘了她一眼,这锐利的目光,竟像利刀似地,使人不能仰视。于是,那年轻的道姑垂下脸去,她呐呐地说:“师叔,有人来了。” 那道姑也不回答,只是冷酷地望着啸声起处。 她的师侄忙把手中一子往盘上一放道:“吃!” 那老道连棋盘都不看一眼,仍是不动声⾊地道:“真儿,该去练功啦!明早再下。” 那叫真儿的青年道姑,很迅速地察觉出她的师叔的怒头,于是她惶恐了,她说:“师叔,您…” 但是,老道姑比她更快,她早就知道师侄是要为来人求情,她冷冷地打断了小道姑的话头道:“你管不着!” 真儿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她忙跪倒在地道:“师叔,人家不过是路经此地,你老人家又何必为难?” 老道姑一顿⾜道:“你是指前次那崆峒派的小子是不是?” 真儿大胆劝道:“您老人家表面上是为了他一路上跟踪我而生气,其实还不是为那书生在言语上冲撞了您?” 那老道姑恼羞成怒,手中龙头杖猛地一敲道:“谁叫他看不起我们武当派,便是你师⽗——掌门师兄来,我也不理他那么多,我老婆子活了这一把年纪,还要受这种小孩子的气!” 真儿毅然地抬起头说:“师⽗要弟子来劝师叔出山,共同探寻⽩石师伯的生死之谜。这事关系武林十多年来的疑案,须要各大派统力合作,师叔,您已和崆峒结下了梁子,岂可再启争端?何况您被那天全教的暗算,腿双不便。” 原来这老道姑正是当今武当掌门⽩柏道长的师妹静石真人,脾气最是古怪,哪会听她师侄的言语,当下发作,只是冷声说道:“你还不扶我回到现里去!” 真儿忙收拾棋子,她想:“希望那人不要走到这里来就好了。” 她哪知道陆介是沿着何摩的记号而来的…并不是令她担忧的崆峒弟子何摩,她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口气,信手折下了一枝松枝,拍去了雪花,缓缓地扶着老道姑走出林子,那步步莲⾜,在雪地上印了朵朵脚印,煞是好看。 这时,陆介也正在察看一枝松枝… 原来,他正奔到一个稍为宽广的所在,只见地上积雪盈尺,何三弟的痕迹早已被大雪盖了个透,如何能寻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忽然见到地上斜斜地揷了一枝松枝,从它截头的地方可知,是被人用宝剑削下来的。 他忙子套松枝一看,这是技耝如手腕的树枝,在尽头的地方,竟有人用手指刻上几个歪歪斜斜的字,字迹十分潦草,不像何摩平⽇手笔,但他忽觉自己十分悉这笔迹,心中更是奇怪。 从那称谓上看来,又非是何摩不可,陆介心中十分焦急,也无暇多想,只是暗暗记于心中,只见上面刻着:“二哥,密切注意老道婆!” 陆介心想奇了,附近哪有什么老道婆?莫非也是行路走过的?但一想又不对,因为何摩一路上都留下紧急记号,他岂会早就预料到在此地有个老道婆?反过来说,如果早有此強敌,而更奇怪的,何摩为什么不早就留下暗记,说有个老道婆? 他左想不对,右想也不对,这时,见到路旁有一株百年古松,心想,上树去看看也不错,他一蹬脚,便上了树。他四处一望,便见四方的山上,隐隐约约地有个道观,心中大喜,知道十有九不离谱,忙下了树,径往那处奔去。 他心中暗暗盘算,现下何三弟行踪不明,还是不要惹翻那老道婆,免得节外生枝,反正自己办完这事,便要远走塞外,不问世事了。 他并没有忘却明年和五雄之战,但至少,他在这几个月中,不愿再在江湖中厮混,一来要精练武功,二来听说青木道长曾在塞北现⾝,他想去找他,告诉他自⾝的窘状——畹儿和他的未婚查汝明! 想到她们,他更心烦了,于是,他暗暗对自己说:“还是想些别的吧!” 于是他想到松枝上的笔迹,那悉的字迹… 忽然,他记起了,他在怀中摸出了一圈发⻩的纸儿,这圈纸是他初⼊江湖假冒何摩,和群雄大闹伏波堡时,一个蒙面的黑⾐人暗中递给他的,纸中指示他伏波堡中的切口,现在,他知道这顽⽪的黑⾐人,便是何摩,因为,松枝上的“切”字,和纸圈上的“切”字,真是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于是,这个“假何摩”叹了口气,自觉好笑地摇了头摇道:“何摩!何三弟!你瞒得我好苦。” 而他⾜下更加用力,往那道现奔去。 “嘭”“嘭”陆介敲了敲门,观门呀然而开,陆介只觉眼前一亮,原来开门的是个妙龄美貌的道姑。 陆介打第一眼起,便有一个异样的感觉袭遍全⾝,那道姑秋⽔传神的眸子,直的鼻梁,都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似乎,他们曾见过的,在那壑远的昔⽇里… 那小道姑也呆呆地望着陆介,这时,里面传来一声苍老之音:“真儿,是那小子吗?” 那年轻的女道土答道:“师叔,是过路的客人哩。” 那苍老的声音:“真儿告诉客人,咱们这道观,不便让男客想脚,请客人别处去罢。” 那女道土抬起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了望陆介,好像是温柔地说:“你走罢,真对不起。” 陆介点了点头,心中却似感到有什么话想说而没有说出的感觉,但是,他仔细想了一想,没有什么事啊… 于是,他把望着⾜的眼光扬了起来,和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接触了一下,转⾝走开了。 他走得很慢,但是,每走一步就令他觉着像是失去了什么,就像是每一步的移动使他更远离了一个至亲的人。 他不解地摇了头摇,这种感觉他从来未有过,像是有什么东西塞在他的喉头。他快步走了几步,又慢步走了几步,最后停了下来。想想:“这道观毫无异样,也许何三弟不是指此…” 他转过⾝来,遥望了那半隐在竹林中的屋角,忽然之间,一条人影跃上了那道观的屋顶,接着又跳了下去。 他吃了一惊,暗想:“什么人光天化⽇之下,越墙而⼊女道观?莫非是強盗?” 他一念及此,立刻给了自己最好的理由,他在心中朗声对自己说:“若是強人打劫,我岂能见而不救?” 于是,他飞快地奔向道观,正当他到门前,只听得观內那苍老的女人道:“真儿,扶我起来,让老尼看看这后生⽑贼竟有多大的道行!” 那年轻女道土的声音:“师叔,您不要动,弟子⾜够应付的。” 却听一个耝声耝气的嗓门儿:“瞧不出你这嫰芽般儿的妞儿,却能⾜够应付大爷哩。” 陆介一听,顿时怒火中烧,一跃而⼊砖墙。 这时现內左角,一个年约六旬的老道姑,以手扶着那女道土的肩,巍颤颤地站了起来,她指着那左边持刀的大汉道:“那天晚上有你在內吗?” 那个大汉笑道:“怎么没有,俺亲眼看见那天俺们⽩护法点中你公孙⽳,哈,你问这⼲什么?难道替俺相亲吗!” 那老道姑強忍一口气,嗯了一声道:“你一个人又跑回来⼲吗?” 那大汉轻化地笑道:“你问小道姑就知啦,俺和她私约今⽇相会的。” 那小道姑气得満脸通红,呸了一口,却骂不出来,那大汉愈发得意,大笑道:“老道婆,你别以为俺们凶霸霸的,其实俺倒长得很是俊俏哩。” 那老道始点了点头道:“嗯,屋里太暗,我看不清楚,你走近一点。” 那大汉嘻嘻地走上前来,那老道姑待他走到眼前,猛一伸掌,当头盖了下来,她虽腿双不能动弹,但这一掌功力竟是深厚之极。那大汉眼看躲避不及,蓦地那老道姑惨叫一声,噗地跌到地上! 那大汉冷笑一声道:“在大爷面前少弄这一套,俺瞧你这小妞几生得俊,才手下留情,没有赏你吃喂毒的。” 那年轻道姑忙叫道:“师叔,师叔,怎么啦?” 老道姑颤声道:“他手上套有钢针…” 她的手掌心品字形三个孔,鲜⾎流了出来。 老道姑心想若是平常,像这等角⾊便是十个上来也都宰啦,这时竟然虎落平被⽝欺,不噤气得浑⾝发抖。 那大汉把刀一扬对小道姑狞笑道:“来,让俺摸摸你的手。” 那小道姑忽然跪了下来,她喃喃地道:“师⽗,师⽗,您老人家曾说弟子⾝世奇惨,⽗⺟双亡,但是,只有一个哥哥可能仍在世上。您说弟子生非吉相,此生应该避免与人兵刃相,您又说有一天弟子若是被迫与人动手之时,即是弟子兄妹重逢之⽇…现在弟子只得动剑了!望师⽗慈悲…” 她喃喃祷完,站起⾝来,嚓地菗出墙上长剑! 蓦然“轰”的一声,霎时灰尘扬起,西边一壁土墙突然塌倒,陆介一跃而⼊! 他指着那大汉喝道:“嘿,又是天全教的败类!” 敢情他在观外已听到了这边的对话,一时不得其门而⼊,便推塌了墙而⼊。 那人目冒凶焰,厉声吼道:“你是什么东西?” 陆介冷笑道:“天全教的匪类个个都该死一百次!” 那人一扬单刀,劈头砍将下来,陆介看都不看,伸手一把就扣住那人脉门,陆介长笑一声,夹手就把那柄朴刀夺了过来,扔在地上。 那人仍不死心,一掌又对陆介打来,陆介翻手一架,那老道姑大叫一声道:“他手上有针,千万碰不得!” 这老道姑人虽重伤,但內力仍是惊人,这一声喝出,震得屋宇簌簌,陆介一怔,隔空掌心吐劲,但闻“喀嚓”一声,那大汉惨叫一声,一条胳膊齐腕而折。 陆介冷冷地道:“放你回去告诉你们的教主,全真弟子陆介在短期之內,必然要和他碰碰的!” 那大汉一听到“陆介”两字,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得断腕之痛,连忙夺墙而遁。 那美丽的女道士一听到“陆介”两字,也是浑⾝如触了电一般“叮”的一声,她手中长剑坠在地上,泪⽔沿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喃喃低呼:“师⽗啊师⽗,您的谶语言中了…陆介,大哥哥,亲爱的大哥哥…”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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