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兄弟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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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书号:1895 更新时间:2016/10/5 
兄弟同心
   ⾕缜见他⾝影伶仃失落,心中顿时翻涌,越发自责。一众人无不悻悻,默然离开风⽳,回到住所,但见温黛正扶着仙太奴踱出门外,仙太奴双睛迸裂,回天乏术,今生已成废人,但温黛瞧着他,仍是目光温柔,満脸怜惜。众人失落之余,见此情形,心中均是一暖。

  温黛瞧见众人,问道:“情形如何?太奴方才听说有变,执意要来,不料刚刚出门,就遇上你们了。”

  ⾕缜‮头摇‬苦笑,将前后之事仔细说了,众人听说花镜圆和风怜合葬⽳中,均感讶异,又听说《黑天书》是由梁思禽带回西城,流毒后世,都觉不可思议,一时议论纷纷。

  仙太奴忽道:“祖师爷留下此书,确是祸患,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人非圣贤,又孰能无过。”他⾝为劫奴,发此断语,众人无不心中释然,点头称是。

  仙太奴又道:“⾕缜。”

  ⾕缜道:“前辈有何指教?”

  仙太奴缓缓说道:“万归蔵绝代枭雄,深谙权谋之术,比世人更明⽩‘制人而不制于人’的道理。与他赌斗,本就极难占得上风,更不用说一帆风顺了。你是少有的聪明人,当知道祸乃福之所倚,福乃祸之所伏,万归蔵先声夺人,未必就是坏事;紧要关头,不能为亲情扰心思,输一阵,还可赢回来,心若了,那就不用再斗了。”

  这番话有如醍醐灌顶,⾕缜猛然醒悟,拱手笑道:“我方才又气又急,一时糊涂,多亏前辈指点。”

  仙太奴笑道:“如此说来,你有对策了么?”

  ⾕缜道:“万归蔵拿到线索,必不耽搁,直奔线索指定之处。如今‮陆大‬上东岛弟子不少,我立时飞鸟传书,让他们在海滨路边布下暗哨,瞧万归蔵到底前往何处。”

  仙太奴叹道:“这法子你想得到,万归蔵未必想不到。”

  ⾕缜说道:“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可惜姚晴伤势耽搁不得,万归蔵若是快些还好,倘若拿到线索徘徊不定,可就糟糕之极了。”

  虞照皱眉道:“老弟,你这话甚是怈气。”

  ⾕缜道:“虞兄放心,除非⾕某死了,要么决不向老贼认输。”

  虞照笑道:“这话还差不多。”

  ⾕缜告别众人,换了一⾝⾐衫,问明陆渐去向,与施妙妙一同前往。

  行了一程,来到海边,远远望去,遥见陆渐拥着姚晴,向茫茫大海眺望,一动不动,有若两具石像。施妙妙瞧着二人,眼眶不噤红了,⾕缜知她心意,握住她手,左手将她额边秀发掠起,柔声道:“好妙妙,别难过,总有法子的。”施妙妙将头埋⼊他怀里,哽咽道:“你,你说话可要算数,他们,他们这样子,可是真苦。”说着眼泪已流下来。

  ⾕缜抱着她,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这时眼角余光所及,忽见远处礁石间一抹倩影若隐若现,⾕缜眼尖,认出正是宁凝。但⾕缜一瞧,宁凝已有知觉,一拧,寂然去了。⾕缜心中暗叹:“大哥和姚晴情投意合,生死与之,只要⾝在一处,面对再大困境也不觉其苦。真正苦不堪言的,只怕另有其人,唉,怎么才能想个法儿,‮开解‬这宁姑娘的痴念才好。”

  默然一阵,给施妙妙揩去眼泪,笑道:“傻鱼儿,怎么老是哭,一点儿都不像你。”施妙妙听他一说,方觉此次与⾕缜相聚之后,自己无端软弱好多,一不如意,便是愁肠婉转,只盼心上人怜惜。想到这里,又羞又气,涨红耳,轻轻在⾕缜前捶了一拳。

  ⾕缜嘻嘻一笑,拉着她来到礁石边,叫声“陆渐”陆渐回头,⾕缜爬上礁石,将仙太奴的话说了一遍,道:“眼下不是灰心的时候,追赶万归蔵才是正理。”

  陆渐犹豫未决,姚晴已笑道:“臭狐狸这话我却爱听,陆渐,你说呢?”说着秀目放出异彩。

  陆渐略一沉默,慢慢说道:“阿晴你放心,我不会输给万归蔵那老贼的。”

  姚晴笑靥如花,说道:“这才像句人话。”

  众人决心一定,陆渐即刻安排船只,当⽇动⾝前往中土。施妙妙送到海边,难分难舍,拉着⾕缜只是流泪,埋怨道:“我真羡慕姚姑娘,和陆大哥生死都在一起,你这个坏东西,⼲吗不带我一起去?”

  ⾕缜一边给她拭泪,一边笑道:“姚晴去是不得已,你好端端的,去凑什么热闹。男主外,女主內,那是天经地义的。”

  施妙妙撅嘴道:“这是什么臭话,我偏要主外,若像你说的,仙碧姊姊也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

  ⾕缜皱了皱眉,正⾊道:“妙妙,别孩子气。我不是说了么?如今东岛五尊,只剩两人,叶梵又押送狄希去了狱岛。你我要是一同走了,东岛群龙无首,岂不糟糕。你乖乖地看家,等我回来。”施妙妙言又止,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下来。

  ⾕缜转过头来,见⾕萍儿低着头,一双妙目也是通红,便道:“萍儿,妙妙心慈手软,难以驾驭群雄,你要帮着她些,我可将她托付给你了。”⾕萍儿点了点头,哽咽道:“哥哥,我照顾好妙妙姐,你也一定要回来。”

  ⾕缜心中刺痛,脸上却満不在乎,微笑道:“那是自然,我不但要回来,还要乘着潜龙回来。”⾕萍儿想要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施妙妙想了想,忽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又拿过一枚千鳞,割破手指,将⾎滴在手帕之上,⾎渍殷红,触目惊心。⾕缜见状失⾊,牵过⽟手,痛惜道:“傻鱼儿,你做什么?”

  施妙妙深深望着他,轻声说道:“十指连心,这⾎是从我心头流出来的,你带着这块手帕,无论是天涯海角,我的心也永远和你在一起。”

  ⾕缜拿着手帕,默默看了一会儿,亦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割破食指,滴⾎其上,到施妙妙手里,在她耳边低语数句。

  施妙妙破涕为笑,狠狠打他一拳,骂道:“坏东西,这当儿还不正经。”

  ⾕萍儿怪道:“哥哥,你说了什么啊?”

  ⾕缜笑道:“问你妙妙姊去。”哈哈一笑,将手帕叠好,转⾝向船走去。

  风帆升起,船离沙岸,远远驶去,施妙妙与⾕萍儿蓦地双双奔出,双脚浸⼊海⽔,向着大船拼命招手。海船驶出老远,仍能看到她们的影子,风声呜呜,仿佛不尽哭声。⾕缜站在船头,望着渐渐模糊的岛屿,心头空的,怅然若失。这时虞照走来,呵呵笑道:“站着作甚?还不来喝酒。”

  两人进了舱內,酒过三巡,虞照见⾕缜闷闷不乐,也觉提不起兴致,一拍桌子,说道:“老弟,不是为兄说你。今⽇你这样子可叫人大不満意。对付娘儿们嘛,心肠一定要硬,你对她们越好,她们越是哭哭啼啼的,你凶一些,才能唬住她们,不敢跟你啰嗦。”

  “你对谁凶啊?”(呵呵~笑~)话音未落,便听仙碧的声音远远传来“灌了两杯猫尿,又来大吹牛⽪。”虞照闻声⾊变,顿时变成没嘴的葫芦,一声不吭,低头直喝闷酒。

  ⾕缜不觉莞尔,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虞兄平素刚強,遇上仙碧姑娘,却如老鼠见了猫儿似的。”

  念头方转,仙碧已然进来,瞅着虞照,神⾊颇是恼怒,说道:“这当儿了,你还有喝酒的闲心?”

  虞照脖子一梗:“喝两杯酒又不会死人,就算喝酒死人,死的也是老子,和你有什么相⼲。”

  仙碧盯着他,眼眶里泪⽔滚,蓦地坐下来,斟一碗酒,一气喝完,又斟第二碗,望着酒中影子瞧了一会儿,眼泪忽地吧嗒吧嗒落⼊酒里。

  虞照只觉一阵心慌,皱眉道:“你又发哪门子疯?喝酒是好事,你这么一哭,搅得我也没心情了。”

  仙碧放下酒碗,眉眼通红,说道:“姓虞的,你认识我多久了?”

  虞照道:“二十九年吧,三十年也说不定。”

  仙碧咬了咬牙,说道:“是二十九年七个月零四天。”

  虞照哦了一声,道:“你记这么清⼲吗?”

  仙碧道:“三十年了,你胡子拉茬的,我,我也快要老了。”

  虞照一愣,打量她一眼,呸道:“尽说晦气话,你一条皱纹都没有,怎么就老了?”

  仙碧以手支颐,幽幽叹了口气。

  ⾕缜识趣,知道二人必有体己话儿要说,便笑了笑,喝罢碗中之酒,笑道:“我去看看风景”说罢起⾝出门,将虞照丢在那儿,手硬腿硬,面⽪发僵,坐在桌边,活似一尊门神。

  走到船尾,⾕缜忽见宁凝独自坐在船舷上,便笑道:“宁姑娘,当心船摇晃,将你抛到⽔里去。”

  宁凝淡淡地道:“抛到⽔里淹死么?那也很好。”

  ⾕缜一愣,叹道:“宁姑娘,你何必这般自苦…”

  宁凝打断他道:“你别劝我啦,我不会寻死的。说到哭,人生在世,苦的时候总要多些,这么多年,我也惯了。”

  ⾕缜无言以对,只得立在她⾝后,眺望海景,武器越发浓了,落⽇正向西方沉沦下去,在他⾝后,桅杆⾼处,一个雪⽩的影子风凝伫,有如一只孤零零的⽩鹰。

  次⽇清晨,⾕缜收到传书,得知万归蔵弃船登陆,在定海逗留一个时辰,不知所踪。⾕缜拿到传书,心中忧急,力催船只快行。

  到了下午时分,方又接到传书,得知万归蔵一行人在南京露面。⾕缜得知对头行踪,先是一喜,但想此人前往南京,莫非要对⺟亲不利?这一想更添烦恼,扯⾜风帆,只是赶路。

  是⽇傍晚海船抵岸,由东岛弟子前来接,⾕缜询问之下,得知万归蔵又失踪迹,心中顿时疑惑起来,猜不透这老头子时隐时现,到底弄的什么玄虚,便对众人道:“眼下形势未明,先去得一山庄逗留一时,探明形势,再行定夺。”众人无不忧心忡忡,勉強答应。

  抵达得一山庄,商清影见二子无恙,又听说⾕萍儿疯病痊愈,返回东岛,心中真有不胜之喜。不料⾕缜却道:“妈,此次我们呆不久,你就不要胡张罗了。”商清影察言观⾊,见众人神情忧虑,又见姚晴病恹恹的样子,心知必有大事发生,她知道询问⾕缜,必无真话,便将陆渐叫到一旁,偷偷询问,陆渐不敢隐瞒,将前因后果说了,商清影听得面⾊苍⽩,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失神。陆渐方要劝慰,忽听燕未归来唤,说是⾕缜在前厅等候。陆渐只得别过⺟亲,赶到前厅,却见客厅中多了一人,陆渐识得是那⽇展示“天孙锦”的桐城商人赵守真,当下拱手作礼。

  ⾕缜笑道:“大哥,赵兄是来送人参的。”

  陆渐转眼望去,桌子上一字排开,方着数十个狭长木盒。赵守真一一打开,盒中人参耝壮肥腴,散发淡淡清香,其中数耝如儿臂,肖人形。赵守真笑道:“听说陆爷急要好参,我这几⽇四方张罗,找到一些,这些人参年龄最少的也有两百年,只可惜时间太短,八百年以上的参王实在难寻,只得三支,千年参只得半支,还是从宁王府里要来的。”

  陆渐又惊又喜,心中感,深深一揖,说道:“赵先生大恩大德,陆渐永不敢忘。”

  赵守真忙不迭还礼,说道:“陆爷言重了。”

  ⾕缜笑道:“你两个就不要虚客套了,赵守真,我来问你,粮食行情如何?”

  赵守真笑道:“两船⼊浙六⽇后,粮价便降了,十⽇之后,渐趋平稳,而今⾕价转,难民纷纷回乡,只哭了那些个囤积粮食的大奷商,如今南京城的大牢里还关了百多号人,都是借债屯粮的。最好笑是其中一个姓沈的奷商,不知他从哪里得知了粮价下跌是因为⾕爷,在大牢里⾜⾜骂了你‮夜一‬,说是做鬼也不饶你呢。”说着哈哈大笑。

  “姓沈?”⾕缜与陆渐对视一眼,问道“可是姓沈名秀?”

  赵守真一拍‮腿大‬,说道:“对,就叫沈秀。这人在奷商中年纪最轻,手段却最狠,将手中的房产田地全都抵押出去,借了四十多万两银子,买了粮食囤在城內,不料我方粮食到后,⾕价一⽇间跌了数倍。也活该那小子倒霉,跌价的那几⽇,他都不在城里,也不知去了哪儿。等他回来,四十万两银子的⾕子四万两也不值了。他见势不对,卷了细软想跑,却被债主堵在城门,一顿好打,又见他着实拿不出银子,便送到官府,买通了知府,⾜⾜打了两⽩⽔火,关在牢里。那沈秀倒也硬,到了牢里还咒骂⾕爷,骂了⾜⾜‮夜一‬,天亮时才住口,同牢的奷商醒来一瞧,发觉这厮两眼瞪着,人已死了多时了。”

  他当作趣事,正说得开心,忽听哐啷一声,三人掉头望去,只见商清影扶着门柱,脸⾊惨⽩,地上茶壶杯盘尽皆摔得粉碎,沸⽔溅在脚背,她也浑然不觉。

  陆渐急忙将她扶住,搀⼊厅中,商清影呆了一会儿,忽地泪涌双目,幽幽道:“秀儿已经死了?怎么我都不知道…”

  ⾕缜道:“妈,你一天到晚呆在庄子里,哪知道外面的事。”

  商清影忽地转⾝,瞪着他(唉```)道:“他临死都骂你,是不是你害了他?我知道的,你怨我这些年对他太好,冷落了你,你心里怀恨,非害死他不可,你这孩子,怎么恁地狠心,狠心害死我的秀儿…”

  沈秀虽不是⾕缜亲手所杀,但废其武功,破其财产,都是⾕缜一手做成,归结底,还是死在他手中。故而被商清影一骂,⾕缜竟不知如何回答,脸⾊铁青,重重哼了一声,坐下来一言不发。

  赵守真老于世故,见状明⽩几分,忙打圆场:“老夫人莫怪,那沈秀之死,是先被债主殴打,后挨了官府的子,二伤齐发,不治⾝亡,和⾕爷全无关系。”

  不料商清影瞪他一眼,厉声道:“你是谁?你又知道什么?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知道?那些债主必然都是他叫来的,官府也定是他买通的。他,他不是恨秀儿,分明是恨我…”她望着⾕缜,哽咽道:“你既然这样恨我,何不将我一刀杀了,何必如此‮磨折‬秀儿?”

  “你自己的儿子?”⾕缜忽地拍案而起,大声道:“我是你儿子?沈秀才是你儿子,我和你有什么⼲系?他妈的,沈秀就是我杀的,两百还少了,该打一千,打成⾁酱。”说罢不待商清影答话,拂袖便走,一阵风没了踪影。

  商清影被这一番话噎在那里,⾝子一晃,两眼翻⽩,晕了过去。陆渐将她抱在怀里,不知如何是好。赵守真闹了个没趣,悻悻告辞。

  陆渐抱着商清影回到卧室,注⼊內力,商清影醒过来,拉住他手,落泪道:“渐儿,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儿子,缜儿、缜儿我不认他了。”

  陆渐心里却想:“沈秀之死,本是自作自受,妈为这事和⾕缜闹翻,太不值得。”嘴里却不便多说,唯唯应了,退出门外,走了十来步,就看见⾕缜堵在前面,目光锐利,像要杀人一般,方劝说两句,⾕缜已抢着到:“那婆娘跟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去给沈秀收尸,你我兄弟就做不成了。那‮八王‬蛋就合拖去喂狗,我刚叫赵守真去办。”

  陆渐瞠目结⾆,说道:“那怎么成?”

  ⾕缜咬着一口⽩牙,冷笑道:“怎么不成?她不认我这个儿子,呸,我还不认她这个妈呢。我打小就没有妈,过去没有,将来也没有,老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说道这里,眼圈儿一红,转⾝便走。

  陆渐追赶上去,叫道:“你去哪里?”⾕缜亦不作声,步履如风,走出庄外,直奔山庄后山,走到一棵大树下,⾕缜俯下⾝,从树下土中挖出一只楠木嵌⽟的盒子,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如滚珠一般,滴在盒面之上。

  “那是?”陆渐喃喃道。

  ⾕缜一抹泪,菗了菗鼻子,说道:“我爹的骨灰。”

  “⾕岛王的遗骨?”陆渐大吃一惊,屈膝躬⾝,向那盒子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起⾝问道:“⾕缜,你怎么将骨灰埋在这里?”

  ⾕缜心情略略平复了些,叹了口气,说道:“你往山下看。”陆渐转眼望去,偌大得一山庄尽收眼底。

  只听⾕缜闷声道:“原本爹的骨灰应该送到东岛安葬,可我心想,在这里他或许喜一些,从这里能看到得一山庄,能够看到那个女人。若他地下有知,定会⽇⽇夜夜看着她,守着她,须臾也不愿离开。”

  陆渐心中感慨不胜,叹道:“那你又何必再来惊动岛王?”

  ⾕缜恨恨道:“她不认我了,爹还留在这里作甚?”

  陆渐道:“那都是妈说的气话。”

  ⾕缜眼眶一热,说道:“她若那么说你,你不难过么?”

  陆渐不噤怔住,他本就不善言辞,遇上这般情形,更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应付才好。这是,遥见道上一匹快马向庄內疾驰过来,⾕缜不觉“咦”了一声,站起⾝来,叫道:“万归蔵有消息了。”当下顾不得伤心,奔下山去,向马匹。

  陆渐方要跟随,不料⾕缜忽又停下,看了手中木盒一眼,目视山下庄园,忽地长长叹了口气,转⾝回到树下,将木盒从新掩埋。

  陆渐默不作声,静静旁观。⾕缜埋好木盒,起⾝到:“此去凶吉难料,待我回来,在迁葬不迟。”陆渐,你不知道,为了此事,我担了莫大⼲系,岛上的人満腹疑窦,问我几次。他们一旦知道,必不容我爹无碑无铭,滞留于此。”

  陆渐道:“⾕岛王心里,只怕这里才是最好的地方。”

  “或许吧。”⾕缜微微苦笑道“但总有一⽇,他还是要回到岛上的,历代岛王的魂魄正等着他呢。”

  二人思绪万千,凝立片刻,方才下山回到庄內,传信弟子焦急难耐,正在堂前徘徊,见状递上一封书信。⾕缜展开一瞧,眉头大皱,吩咐请西城众人前来商议,陆渐问道:“可有万归蔵的消息么?”

  ⾕缜道:“有,还有三个。”陆渐心中大奇,这时兰幽前来,说道姚晴醒了,陆渐便寻借口,告辞回房。

  离开⾕缜,陆渐急唤燕未归前来,着他火速赶往南京城中,务必截在赵守真之前抢到沈秀的尸骸,不可任⾕缜唐突,并将尸骸给商清影,设法厚葬。

  陆渐正⾊道:“人死罪消,无论沈秀有多大罪过,既然死了,就该一笔勾销。⾕缜此事做得不对,他不肯改,我却不能任他胡来。他若骂你,你只管推到我头上。”

  燕未归点一点头,施展脚力,一阵风去了。

  陆渐望他背影消失,转⾝来到姚晴房中,姚晴醒来不见陆渐,正发脾气,乍见他进来,心中又喜又怨,红着眼圈儿道:“你,你去哪儿了?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喜了?”

  陆渐得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大觉错愕,说道:“我有事走开一会儿,怎么就成盼你死了?”

  姚晴道:“你还有道理了?你丢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一着急,岂不就活不成啦?”

  陆渐叹一口气,坐在边,拉住她手,凝视姚晴面庞,短短两三⽇功夫,眼前少女又已消瘦许多。陆渐中剧痛,暗暗寻思:“她病成这个样子,不免脾气古怪些,无论她骂也好,打也好,我都受着便是。”

  他強笑一笑,说道:“阿晴,你责怪得对,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离开你,只是…”

  姚晴道:“只是什么?”

  陆渐道:“只是我是一个耝野男人,你们女孩儿有些事,我总得回避一二。”

  姚晴听出玄机,双颊泛起一丝⾎⾊,⽩他一眼,说道:“那却另当别论,除此之外,若无我准许,你一步也不许离开。”

  陆渐道:“好。”姚晴目不转睛盯着他道:“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陪着我委屈你了?”

  陆渐強笑道:“哪儿会,我喜还来不及。”

  姚晴绽开笑容:“这还差不多。”顿了顿,又问道“万归蔵有消息吗?”

  陆渐将⾕缜的话说了,道:“奇怪了,怎么会是三个消息?”

  姚晴略一沉昑,忽道:“糟糕。”

  陆渐道:“怎么糟糕。”姚晴道:“若是三条消息,必然出了三个万归蔵…”

  陆渐奇道:“哪来三个万归蔵?”

  姚晴方要细说,但她气⾎至弱,一用心力,便觉眩晕,当下摆了摆手,面如⽩纸,说不下去。

  青娥见状,端来参汤,姚晴喝罢,闭目养息一阵,才道:“⾕缜召集议事,你带我去,其中蹊跷,一去便知。”

  陆渐默默点头,见姚晴要换⾐衫,便退出门外。他站在栏杆边,望着満园百花凋零,落叶満地,经风一吹,沙沙轻响,就如一把钝刀在心上打磨。陆渐怔怔看了一会儿,眼泪夺眶而出,顺颊滴落,不经意间洇一朵残花。这时忽又听房中叫唤,他只得收拾心情,強颜笑,转回房內。

  抱着姚晴来到后厅,只见人都聚齐,正在传看那则消息,人人面⾊凝重。仙碧看罢手中纸条,抬头道:“怎会这样?西北南三个方向均有万归蔵的踪迹,必然是故布疑阵。”

  ⾕缜道:“看情形,万归蔵也知道我派人窥视,索来了个一气化三清,现⾝之后,即又消失,叫人无法猜透他的行踪。目下我方人手不⾜,无力同时查探三个方向。”

  温黛‮头摇‬道:“万归蔵既有只觉,便不宜再跟,否则跟踪不得,反误了命。”

  ⾕缜皱眉道:“万归蔵这一招实在惫懒,我三中选一,若是选错,势必耽误时辰…”说到这里,住口看着姚晴,目有忧⾊,陆渐与他目光一,忽地脸⾊苍⽩,抬头望着屋梁,怔怔出神。

  沉寂时许,左飞卿忽道:“万贼狡狯无比,说不定既不去西方,也不去南方,而是去了东方。”

  “不会。”⾕缜道“万归蔵纵然狡猾,思禽先生却不是无趣之人,第一条线索在了东方,第二条线索又在东方,岂非十分无味…”说到这里,他双手五指,陷⼊沉思之中。

  众人亦各动心思,猜测不定。过了半晌,⾕缜忽地慢慢说道:“聪明人行事,起承转合间,必然暗含某种关联,决不会天马行空,漫无目的。我猜思禽先生留下的这五条线索,也一定暗含某种关联,找到这种关联,就能猜到万归蔵的去向。诸位,如果我是思禽先生,为何要将第一个线索蔵在灵鳌岛上呢?”

  众人均是一愣,仙碧道:“你不是说过,他是想出人意料。”

  ⾕缜伏案而起,踱了几步,‮头摇‬道:“起初我也是这样以为,但如今想来,趋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灵鳌岛那么多石碑,思禽先生为何偏偏在镜圆祖师的那方石碑上留字?又为何不直书‘风⽳’二字,偏要留下谜语,暗指‘众风之门’?这其中难道没有蹊跷?”

  仙太奴道:“镜圆祖师也好,公羊祖师也罢,都与思禽祖师⾎缘极深。依你之见,难道第二条线索也和⾎缘有关?”

  ⾕缜道:“未必是⾎缘,但与思禽先生定有切⾝关联。马影?马影!可有什么地方,既有骏马,又和思禽先生密切相关?”

  话音方落,温黛眸子里光芒一闪,说道:“这样说起来,倒有些眉目。据我所知,确有一个地方,既与思禽先生有关,又和马儿有关。”

  众人无不精神大振,仙碧喜道:“在哪儿?”

  温黛徐徐道:“莺莺庙。”

  仙碧倒昅一口凉气:“那不是在西城么?”

  温黛微微点头:“那儿有柳莺莺祖师的遗像,遗像旁就是她的宝马坐骑。”

  “莺莺庙?”⾕缜眉⽑一挑,目视厅外远空,吐出一口气,陷⼊沉思之中。

  东方才⽩,旭⽇未升,道上响起马蹄之声,特特舒缓,格外清晰。

  一阵清风吹来,陆渐周⾝起了一阵凉意,不觉问道:“阿晴,冷么?”姚晴趴在他肩头,探过头来,在他脸颊边轻轻吹了口气,笑道:“傍着你这个大火炉,一点儿都不冷…”话音方落,歇在陆渐左肩的那只⽩鹦鹉便叫起来:“大火炉,大火炉,陆渐是大火炉。”

  陆渐臊红了脸,姚晴见这扁⽑畜生将自己的私房话传,也觉气恼,拍它一掌,喝道:“闭嘴!”⽩珍珠噗地飞起,落到巨鹤⾝旁,歪着小脑袋,盯着姚晴甚是委屈。姚晴道:“你还不服?”要挣起追打,却觉浑⾝乏力,不由伏在陆渐背上,微微娇

  “阿晴!”温黛走上前来,说道“你这⽑病,须得心平气和才好。”

  姚晴望着她,眼圈儿一红,说道:“师⽗,你真不去啦?你舍得下我么?”

  温黛苦笑道:“我也舍不得你,可太奴双目失明后,⾝子每况愈下。我留在这里,一来照看太奴,二来守护商家妹子,好叫陆、⾕二位此去心无旁骛。”

  陆渐道:“前辈大德,陆渐无以为报。“

  温黛道:“你无须客气,此番西行,沙啧千里,险山重重,寒风如刀,热风如烧晴儿的⾝子必然十分吃力。这几⽇她全⾝经脉已有萎缩之兆。叫人担心。从今⽇其,你每天早中晚三此,以真力拓展她全⾝百脉。一刻也不能松懈,你的大金刚神力至大至刚,蕴含慈悲佛力,对晴儿的伤大有好处,至于别的,所幸仙碧也去,有她照看晴儿,我也略为放心。”

  姚晴撅嘴道:“我才不要她照看。”温黛笑了笑,想要劝几句,但见姚晴倔強眼神,又不知从何劝起,转眼望去,左飞卿、仙碧、虞照、⾕缜。宁凝,五大劫奴,兰幽、青蛾,一行人鞍马具备,整装待发,温黛心口微微一堵,眼前一片模糊。

  仙碧看到,笑道:“妈,怎么啦?堂堂地⺟,可不许哭。”

  温黛按奈心中伤感,叹道:“妈老了,心也软了,可不像你这样没心没肝。”还想叮嘱几句。⾝旁仙太奴忽道:“⾕岛王,请移尊驾。”

  ⾕缜走上前来,笑道:“前辈有何指教?”

  仙太奴道:“我这双招子没瞎之前,虽没有⾕神通那般神出鬼没的武功,但自付眼力并不输给他多少。

  ⾕缜道:“先⽗也曾提起过‘太虚眼’的大名,口气中甚是佩服。”

  “说来惭愧。”仙太奴谈一口气“我空有眼力,却终究躲不开万归蔵的毒手。不过手之际,我却看出若⼲端倪,这几⽇深思细想他的神通仍未抵达空寂玄妙、不死不生的练虚境地,纵然练虚,也未合道,势必流露破绽,只可惜,我是看不到啦…”

  说道这里,他从袖筒取出一本新奥册子,递道⾕缜手中,说道:“这是我多年修炼太虚眼所领悟的一点心法,你虽无劫力,却有悟,或许从这点心法里,能够无处‘天子望气数’,重现令尊神威。”

  ⾕缜接过册子,心嘲澎湃,不觉默然。仙碧半嗔半笑道:“爹,你可是胳膊向外拐,把心法传给外人,却忘了我这个女儿。”

  仙太奴笑道:“碧儿,人各有造化,勉強不来。依我看,当今世上,唯有⾕岛王能够悟透…”

  仙碧笑着打断他道:“罢了罢了。你若当真传给我,才叫人头痛。我生平最不爱用心思,这劳心费力的事情,还是给这姓⾕的小子为好。”

  ⾕缜笑道:“你倒推的⼲净。”当下一拱手,朗声道“仙前辈、地⺟娘娘,二位保重,后会有期。”说到这儿,目光微斜,有意无意扫过道旁柳林,眼里露出复杂神气,蓦地翻⾝上马,将鞭一抖,一马当先,飞驰而去。

  众人各自告别,紧随其后,这些马均是千里挑一的坐骑,迅捷如风。转眼间,人马俱无,只余道路穷尽处一点烟尘。

  温黛目送一行人消失,转过头来,向着那片柳树林叹道:“商家妹子,出来吧。”

  素影闪动,商清影攀着柳条,蹒跚而出,百合花也似的脸颊上挂満泪痕,目光投向西去的大道,眼泪无声滑落。

  温黛心中暗叹,握住她手,却觉冰冰凉凉,再无半分暖意,忍不住道:“妹子,你这事何苦。”商清影凄然一笑,慢慢菗回手,拖着步子,向庄內走去。

  众人昼夜兼程,在豫皖界处越过淮河,沿⻩河南岸西进,一路只见⻩⽔汤汤,涡旋冲,滔滔⽔声,如歌如啸。

  嘉靖年间,⻩河河患已十分严重,河⽔几番改道,将茫茫中原大地切割得支离破碎,形同⻳裂,仅余⻩土坡上几点绿意,在西风中轻轻摇摆,透出无比苍凉。

  逆旅之人,不免劳苦,好在五大劫奴随行,秦知味妙手烹饪,花样百出,顿顿都无重复,直叫众人尽享口福;苏闻香携带奇香,歇息时幽香一缕,润肺清心,妙不可言;更有薛耳、青娥丝竹相伴,便无消闷解乏之功,也不是热闹风趣。

  唯独⾕缜全无品味嗅香的雅兴少有闲暇便潜心钻研仙太奴那册《太虚⽟鋻》。

  劫术除了⽗⺟子女,不可复制,因而册中并无修炼眼力的法门,而是多讲义理,不似神通秘诀,却如兵书战策。

  书中大体分为四部:识虚实。辩。料攻守。知进退,许多道理,竞和商道颇为相似,⾕缜稍加揣摩,便能领悟,"太虚眼"又与"天子望气术"殊途同归,结合"天子望气术"的⼊门心法,两相对照,⾕缜委实受益良多。

  虽然如此,这部<太虚⽟鋻>道理是讲⾜了,临机破敌,却未必都能用上,到时候还得随机应变。

  ⾕缜周流巴劲已成,练气功夫算是到了顶尖儿,但与"练神"境界仍然隔一层,故而始终难望⾕神通。仙太奴的项背。

  料得前途多艰,⾕缜慨然讲"周流六虚功"的秘奥传与左。虞。仙三人。这三人均知功法弊端,故而得到秘诀,惊喜之余又觉犹豫。

  其中虞照最为胆大,又很信任⾕缜,思索再三,率先修炼,不了一练之下,八劲紊,几乎走火⼊魔,若非⾕缜护法,及时收回八劲,堂堂雷部之主,险些要受重伤。

  左飞卿见虞照不成,气了争竞之心,奋然一试,他意志坚忍,胜过虞照,不料忍耐越久,受害越深,惨遭八劲反噬,险些送命。

  仙碧较二人天赋更⾼,但她生来不好武力,对武功兴致缺缺,一觉不成,立时放弃,故而三人之中,反倒以她受创最轻。

  ⾕缜见此情形,深感疑惑,回想那⽇悟道的情形,自觉前后步骤一丝不差,但同样功法放到三人⾝上,却是祸害无穷。

  思来想去,⾕缜模糊想到:那⽇自己所以练成周流八劲;论人和,自己危急关头,忽遭叛徒袭击,生死苦斗中,无巧不巧,消磨了周流八劲的锐气。

  再者,周流六虚功“损強补弱”看似简单,实则极难。⾕缜能够驾驭八劲,新法得自商道。经商之道,最讲究把握分寸时机,但至于如何把握,除了自古以来的商训,更多出乎天赋本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不然,人人一学便会,这世上岂非遍地都是富商巨贾,再无疑个穷人?

  “陶朱公”范蠡三迁俱有荣名,吕不韦以一介富商权衡天下,然而千古之下又有几个范蠡,几个吕不韦?

  ⾕缜天资奇特,又得万归蔵言传⾝教经商之法,许多道理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左。虞。仙三人虽是一流的⾼手,却不是经商的料子。⾕缜觉得容易的地方,对三人而言,反而难得出奇。

  好在三人均知⾕缜一片好心,又知“周流六虚功”玄机暗蔵,练成了固是奇迹,不能练成,也不算丢脸,是以吃亏之后,对⾕缜并无一字埋怨,但如此一来,⾕缜更是过意不去。

  一行人经宁夏卫渡过⻩河,北上河套,在榆林歇息半晚,折道向西,次⽇便出沙州卫,从此踏出大明疆域,前方景象也为之一变。

  沙鸣⽔黑,天⾼地广,茫茫原野,一马平川,在陆渐看来,这道路几乎永无穷尽,叫人不胜灰心。

  一路上⾕缜几乎穷尽所能,将往⽇经商所得人脉发挥至极,不但⾐食丰美,住行随意,众人坐骑也是一⽇一换,匹匹神骏。

  可这般急赶,却苦了姚晴,从渡河之⽇起,便因马匹颠簸,呕吐不已,汤⽔难⼊其口,若非秦知味手段⾼超,调制羹汤极为鲜美,姚晴便不病死,怕也饿死多时了。

  不料一难未已,一难又起,越是向西,景象荒凉不说,天气也越发酷烈,⽩昼酷热,⼊夜奇寒。

  陆渐生长于南方,做梦也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坏天气,姚晴病弱之⾝,更受雇残,热时虚汗长流,冷时⾝如冰霜,一⽇中大半时辰都在昏睡,之所以活着,全赖⾕缜搜罗的绝品人参和陆渐的大金刚神力。

  陆渐眼望怀中女子⽇渐消瘦,昔⽇秀美然无存,心中真是难过极了。既怕她一觉不醒,又怕她醒来之时,看到自⾝容貌,徒自伤心,便央求随行众女蔵好镜子,姚晴若要对镜梳妆,他便谎称镜子丢了。

  这⽇傍晚,众人来到一处⽔井边歇息,陆渐正在饮⽔,兰幽忽地哭着过来,说道:“陆大侠,这活儿真是没法⼲啦。”

  因为男女有别,一路上姚晴‮浴沐‬更⾐,陆渐都请兰幽情娥照拂,见她神情,知道必然又受了姚晴的气,忙道:“又怎么啦?她⾝子不好,难免脾气坏些,你给我面子,宽恕则个。”

  兰幽菗菗搭搭,说道:“她打我骂我还好些,可不肯吃东西,怎么行呢?”

  陆渐惊道:“秦先生做的也不吃么?”

  兰幽道:“秦先生做的也不吃。”

  陆渐慌忙赶去,百般劝说,姚晴只是闭眼闭口,既不说话,也不饮食,大有绝食求死的意思。

  陆渐束手无策,不觉惊慌起来,⾕缜闻讯赶过来,见状微微皱眉,问兰幽道:“事必有因,你定是做错了什么事,惹恼了她。”

  兰幽委屈道:“我时时小心,哪有做错什么事?”

  ⾕缜道:“你仔细想想。”

  兰幽想了一会儿,说道:“方才她换过⾐衫,说要喝⽔,我便用碗盛了给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缜道:“把碗给我。”兰幽递给⾕缜,⾕缜一瞧,那碗细瓷乌釉,光亮可鉴。

  ⾕缜不觉叹了口气,舀一碗⽔,递到兰幽面前,⽔光流,顿时照出一张芙蓉娇靥。

  兰幽亦是聪明人,只一呆,便明⽩过来,失声道:“哎呀,不好,她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缜点头道:“是啊”

  陆渐恍然大悟,自己虽然蔵好了所有镜子,却忘了收起瓷碗,姚晴爱惜容貌,从⽔镜中看到病容,不觉生意尽失,绝食求死。

  一时间,陆渐又惊又悔,虚握双拳,呆在那里。

  ⾕缜微一沉昑,忽地笑道:“陆渐,你远离些。”陆渐不解其意,要询问,却被⾕缜眼⾊制止,当下只得退开十丈,遥见⾕缜俯⾝凑到姚晴耳畔,口翕动,说了一些什么。

  姚晴猛然张眼,瞪了⾕缜一会儿,忽地转向兰幽,微微点头,兰幽面露喜⾊,端来参汤,给她喂下。

  陆渐又惊又喜,又觉奇怪,见⾕缜走来,急切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缜笑道:“这话可能对你说,若是说了,姚大美人定要骂我。”陆渐见他神情诡秘,越发好奇,但无论他怎么套问,⾕缜只是不说。

  说话间,仙碧过来,说道:“⾕缜,照我计算,昆仑山还有半⽇路程,可离帝下之都越近,越是叫人担心。”

  ⾕缜笑道:“近乡情更怯嘛。”

  仙碧‮头摇‬道:“却与乡愁无关,你不觉得这一路上太静了么?”

  ⾕缜道:“是啊,是静了些。”

  仙碧略一沉默,说道:“⾕缜,你可想到,要是万归蔵没去西城,又当如何?”

  ⾕缜笑道:“若是那样,论道灭神,胜负已分。”

  陆渐心头一跳,仙碧亦吃惊道:“这不是‮博赌‬么?”

  ⾕缜笑容稍敛,正⾊道:“这就是‮博赌‬,愿赌服输,我赌‘马影’就在西城。”

  仙碧呆了呆,转过目光,看向西方空际,只见落⽇将坠,一座大山的影子被扯得细细长长,深深印⼊广袤大地。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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