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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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书号:1895 | 更新时间:2016/10/5 |
破敌 | |
茫然之际,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呼叫,隐约竟是“⾕爷”二字,此起彼伏,俨然来者不少。⾕缜⾝处险难,闻声不胜惊喜,当即⾼声答应道:“我在这里…。。”加了两声,忽见滚滚浓烟中奔来六道⾝影,定眼望去,来得依次是洪老爷、丁淮楚、张甲、刘乙,另外二人均配单刀,一个⾕缜认得是山西大贾连仲则,一口雁翎刀十分了得,另一人却很陌生,⾼鼻深目,不像中土人士,却似混⾎胡种,一双睦子英华外铄,挎一口无鞘长刀,刀⾝狭长,透出暗红光芒。 六人见⾕缜如此狼狈,均露讶⾊,洪老爷眼珠转,扫过四周,忽地嘻嘻笑道:“⾕爷,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他拿腔拿调,笑意莫测,⾕缜本是一腔喜悦,见这笑脸,心头不觉微微一沉,目光扫去,却见那六人并无上前搀扶之意,反而有益无意站成半弧,将无火一方的去路尽皆堵死。 ⾕缜心中明⽩几分,一面凝神运转八劲,一面徐徐起⾝,缓缓说道:“你们怎么来了?”丁淮楚手拂美髯,微微笑道:“⾕爷有难,小的怎敢不来?”⾕缜笑道:“丁兄好义气,⾕某眼拙,以前没能看出来。”丁淮楚面肌菗搐几下,勉強笑笑,说道:“实不相瞒,⾕爷,我们几个这次前来,是想向您借样东西。” ⾕缜道:“借什么?”丁淮楚与洪老爷对视一眼,笑道:“借你项上人头送给老主人,求他宽恕我等罪过。⾕爷,您一贯大方,想必不会拒绝。”⾕缜听了,哈哈大笑,六人也笑,林中一时笑声冲天,庒住野火烧树的噼啪之声。 原来苏闻香、燕未归看到路渐、⾕缜败走,慌忙转回灵翠峡,告知众商人,叫其各自逃走。丁淮楚初始也颇惊慌,但他号令两淮盐商,亦不是寻常之辈,只一顺便冷静下来,定心思索,自己跟随⾕缜,早晚要受万归葬的清算,不但地位财富不保,命也是堪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积极进取,而今唯一之计便是戴罪立功,帮助万归葬对付⾕缜,若能杀死⾕缜,必能得到万归葬的信任,保得自己叱诧商海,屹立不倒。 丁淮楚主意已定,心寸一人力薄,便与相好商人商议,很快得到洪老爷四人赞同。五人密意已定,向苏闻香问陆、⾕二人去向,苏闻香不知有诈,随口说了。五人怕陆渐利害,又请来一名⾼手⼊伙,凑⾜六人,在深山中赶了夜一,远远看见火光,便出声叫唤,不料⾕缜果真答应,六人喜出望外,急忙赶来。 ⾕缜笑了阵,见六人嘴里大笑,眼中凶光却是遮掩不住,当下目光扫过众人,徐徐道:“丁淮楚、洪运昭、张伦、刘克用、连仲则,我待你们一贯不薄,你们得了今⽇地位,靠的是谁?” “自然靠的是⾕爷。”洪运昭笑嘻嘻地道:“⾕爷对咱们恩重如山,大伙儿铭刻在心,不敢或忘,只是今⽇地位难得,没有⾕爷的人头,万万不能保全。⾕爷一贯待我们不薄,不妨好事做到底,再帮这回,呵呵,将来小洪我一定给⾕爷设一台上好香案,⽇⽇烧香告祝,保佑⾕爷早⽇超⾝,来世和今世一样威风。”他怪气,一边说。一边咯咯怪笑,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缜心知大势已去,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戚将军说的对,以利相,有利则战,利尽则散,当初有利之时,这群人自甘轻,任我驱使,一旦无利,立时翻脸相向。唉,⾕某死则死矣,死在这群竖子手里,却是叫人气闷。”丁淮楚为人最是枭果狠辣,眼见火势甚大,蓦地沉喝道:"说够了,动手吧。”软剑一抖,刷地刺向⾕缜,剑尖未至,一口雁翎刀从旁挑来,当的一声,刀剑相,只听连仲则吃吃笑道:“丁爷,砍头用刀才对,怎么用剑?”丁淮楚脸⾊一沉,冷冷道:“事先说好,大伙儿一起立功,你难道要独揽功劳?”连仲则笑道:“独揽不敢,但有一样物事还没说清。”众人互相对视,洪运昭道:“你说的是财神指环。”连仲则点头道:“是啊,⾕爷死了,这东西归谁。”丁淮楚道:“外人不知究竟,你我还不明⽩么?财神指环只是老主人的信物,老主人不认可,这指环不过一枚戒指,全无用处。”连仲则笑道:“既无用处,不如给连某,做个留念也好。”“留你马的念。”张季伦冷哼一声,森然道“姓连的,你别当大伙儿都是蠢材,财神指环要是没用,你拿了做什么?我看你是想拿去讨好西财,⾕爷一死,下位指环主人非她莫属。”连仲则笑而不语,单刀却不挪开。丁淮楚眼露凶光,软剑颤如灵蛇,嗡嗡作响。洪运昭见状忙道:“二位且慢,杀人分赃,⾕爷的人头大家有份儿,⾕爷的宝贝也该平分,万莫为此伤了和气…”目光一转,忽的笑道“看吧,⾕爷要逃了呢。” 众人一听,纷纷转眼望去,但见⾕缜跳将起来,转⾝奔向火中。原来他趁这內讧,看清形势,而今三面受敌,唯独起火一方无遮无拦,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火势越大,越好逃生,当即不顾体內真气,径向火中奔去。 众商人件他直奔火海,微觉意外,但这几人无不狡猾多智,只一霎,便明⽩⾕缜的心思,立即放弃争执,纵⾝赶来。洪运昭看似肥胖,跑起来却是脚底生风,一转眼冲在最前,抖起流星锤,大喝一声:“疾!”那锤去如长电曳地,画出明晃晃一道精光,到了⾕缜⾝后,去势衰减,将要落地,洪运昭忽地手腕一抖,那锤活了也似,锵啷啷圈转过来,在⾕缜左踝了两匝。 “给老爷下趴。”洪运昭手上运劲,⾕缜此时体內真气走,自顾不暇,脚下大力一至,应声扑到,就当此时,丹田处倏地分出一道真气,疾传到踝,锤链与脚踝间蓝光迸发,洪运昭只觉虎口一阵酥⿇,经臂肘直传到口,心尖儿也痛⿇起来,不由得大叫一声,撒手丢开铁链,重重坐倒在地。 原来⾕缜生死关头,无意间发出“周流电劲”锤炼为精铜锻铸,传递电劲最为方便,洪运昭武艺虽然不弱,但平素酒⾊熏陶,內功早已荒废,怎受得了如此电击,当即浑⾝⿇痹,瘫软不起。 众人见了,无不惊奇,⾕缜一心逃生,也不知⾝后发生何事,但觉⾜踝上锤链松弛,当即双手撑地,便想爬起,不料丁淮楚早已赶到,软剑如毒蛇吐信般宛转刺来,嗤的一声,正中⾕缜后背。 ⾕缜后心一凉,剧痛难当,然而剑方及⾝,体內真气早变,一股沛然之气势如闪电,流遍全⾝。丁淮楚本以为这一剑定能将⾕缜钉死在地,不料剑尖⼊体,仿佛刺中岩石,剑⾝曲如弯弓,却难寸进。丁淮楚啊呀一声,心道:“不好,这厮练了横练功夫?” ⾕缜本当必死,谁知道对方软剑竟然不能⼊体,心中亦是惊奇,这时情急拼命,反手抓向丁淮楚。丁淮楚剑刺不⼊,心中震骇,一不留神,被⾕缜扣住手腕。丁淮楚方要挣扎,忽觉一股真气从⾕缜手心钻⼊体內,霎时肩膊剧疼,骨骼咔咔响,半⾝骨骼竟然节节寸断。这断骨之痛超乎想象,丁淮楚不由嘶声惨叫,软剑撒手,⾝子软绵绵如一条死蛇,被⾕缜抓在手里,挡在⾝前,恰遇连仲则一刀劈来,刀光一转,竟将丁淮楚拦截断。 ⾎流遍地,脏腑横流,丁淮楚尚未就死,惨号声越发凄厉。⾕缜此时內外困,行事全凭本能,见到丁淮楚如此惨状,也是微微一愣。⾝旁张季伦见他发呆,自觉有机可乘,而出,噗地刺向⾕缜左胁。⾕缜体內山劲鼓,这一自然无法刺⼊。张季伦的法叫做“六龙回首”他在这对银上浸已久,应变奇快,右不⼊,左抖出,直奔⾕缜面门,⾕缜仰首避过,左手攥住张季伦右手。 那杆看来银灿灿,光闪闪,其实并非金铁,而是⽩蜡木涂抹一层银漆。⾕缜一拧不断,体內一股灼热真气透掌而出,银火光迸闪,连缨带杆燃烧起来,火随劲走,一股火线去如疾电,烧到张季伦虎口,顺手上行,张季伦半幅⾐衫腾地烧了起来。 如此咄咄怪事,张季伦生平未见,狼狈间,左手不及变招,又被⾕缜捉住,一股逆风顺着杆涌来,火被风,炎焰更张,张季伦遍⾝着火,竟成一个火人,哪还顾得着使杀人,只是惨叫一声,撒开杆,満地滚。 刘克用见这情形,吓得呆了,忽见⾕缜舞着燃烧双扑了过来,不知怎的。勇气尽失,腿双发软,发出一声大叫,丢便逃。洪运昭惨遭电击,这时刚刚缓过一口气,见势哪敢落后,手脚并用,紧随刘克用⾝后。他肥硕如狗熊,逃起命来,却是狡如狐,捷如兔,和刘克用一前一后,赛跑比快。 连仲则胆气稍強,却也心中惶惑,⾊厉內荏,瞪眼喝道:“好妖术。”边叫边将雁翎刀舞起一团刀花,护着全⾝,嘴里连叫“好妖术”刀风在⾕缜⾝前掠来掠去,却不敢当真劈出一刀。 ⾕缜虽然连退強敌,体內痛苦却没减弱半分,体內真气走,強弱变化极快,易放难收,吓走刘克用之后,再不敢动弹,靠着一棵大树,低眉垂目,存意凝神,竭力调理体內真气。 不愿恃众围工,故而始终冷眼旁观,这时见状,忽地开口说道:“连师弟,你且退开。” 围攻都不让发连仲则反⾝后跃,刀横前,涩声道:“裴师兄当心,这厮会妖术。”“你懂什么。”那胡人冷冷道“他的路数来自帝下之都,西城⾼手,我久一会,可惜总无机会,今⽇得见,那是很好。”说着抬起手来,徐徐握住刀把,凝注⾕缜道:“在下和田裴⽟关,领教⾜下⾼招。”⾕缜耳目仍聪,闻言心惊:“‘百⽇无光’裴⽟关是西城第一刀客,和姚大美人的老爹姚江寒齐名,只是此人从来不履中土,今⽇来做什么?” 原来连仲则酷爱刀法,早年游商西域,拜在裴⽟关师⽗门下,和他有师兄弟之谊。⽇前邀请裴⽟关到中土游玩,恰好裴⽟关久在西域,收到请柬,也动了游兴,便来中土看望师弟,到了山西,听说“临江斗宝”的趣事,也来观摩,但因本⾝不是中土商人,不便就近观看,只在远处眺望。连仲则此次要害⾕缜,怕陆渐在侧,不易对付,便邀这位师兄一道前来。裴⽟关听了他们的注意,心中不以为然,但他见过陆渐神通,心中佩服,颇想与之一会便是不胜,也可增进自⾝修为,是故答应连仲则同来。 他看中师门情谊虽不助纣为,见众人围攻⾕缜,却也不加⼲涉,直到一众奷商,死伤逃窜,方觉古怪,只怕师弟吃亏,⾝而出。⾕缜此时调理真气到了紧要关头,耳中听到,嘴里却不好吐气开声,裴⽟关通名之后,见⾕缜垂目如故,一言不发,不知他体內天翻地覆,无暇出声,只当他自负神通,倨傲无礼,心中微微有气,扬声道:“那么恕裴某无礼了。”话音未落,那口狭窄长刀红光剧盛,势如⾎红匹练,向⾕缜面怈落,声势煊赫,刀气如山,比起五名奷商,真有天壤之别。 ⾕缜连遭厄运,如此关头遇如此⾼手,别说內气纷纭,就算平素安好,也挡不住如此刀法。裴⽟关所以号称“百⽇无光”正因为其刀法煊赫凌厉,气势盛大,此番又忌惮⾕缜神通奇诡,蓄势而发,故而刀锋未至,灼热刀气已然奔流而来。 ⾕缜真气敌,不料体內真气各行其是,不受掌控,反而东西流窜,令他动弹不得。⾕缜空有一⾝真气,不能使出,比起常人尤为不如,眼见⾎红刀光来,计穷势尽,心道一声罢了,正要闭目受死,不料刀气及体的当儿,体內纵横走的八道真气陡然內缩,倏忽一转,生出一股气劲,向外吐出,霎那间⾕缜⾐袍鼓,浑⾝一轻,⾜不抬,手不动,凌虚御风,飘然疾退。这一退全由真气纵,绝非出自⾕缜本意,故而举动十分突兀,裴⽟关刀法虽強,竟也落空,但他这一刀甚是凌厉,⾕缜避开刀锋,却避不开到上之气。裴⽟关的“炎刀”是內家刀法,丈许外发刀,刀气所至,能一下破开三张羊⽪,抑且刀气炎烈,能令第一张羊⽪无火自燃。⾕缜腹为刀气劈中,那股灼热劲气凶猛无比,破开护体山劲,直透內腑,⾕缜喉头一甜,一口⾎涌到嘴边,就在此时,体內八劲陡然转动。要知道,天下任何內力真气,无一能够逃出“周流八劲”裴⽟关刀上炎劲与火劲相通,一⼊⾕缜体內,便被算作火劲,如此火劲增強,⽔劲最弱,霎时间強弱互易,⾕缜体內气机又归平衡,便是腹肌肤,中刀之初灼痛无比,肿红一片,八劲周流之后,立时⾎⾊转淡,疼痛全无了。 裴⽟关一刀无功,心中大凛,他不知⾕缜体內变化,直觉此人委实艺⾼胆大,刀将及⾝,方才退走,但如此做派,分明有些瞧自己不起,想到这里,心中大怒,呔的一声大喝,纵⾝赶上,又是一刀向⾕缜劈落,这一刀比起前一刀尤为迅捷,⾕缜飘退不及,刀锋正中肩头,那口朝刀本是宝刀,山劲护体也难抵挡,刀切⼊体,⾕缜忽地⾝子一扭,肩头肌⾁收缩,裴⽟关但觉手底一滑,刀锋一偏,竟从⾕缜肩头滑了过去。 裴⽟关不知这一下乃是“周流泽劲”的效用心中骇异之至。要知道泽劲加⾝,滑如泥鳅活鲤,能卸各种內劲兵刃,与山劲刚柔并济,乃是天下第一等的护体神通。裴⽟关却只当⾕缜有意玩敌,心中既惊且怒,更隐隐生出几分忌惮,不敢锐意強攻,刀法內收,攻中带守,带起如山刀影,滚滚向前。 ⾕缜此时被周流八劲所挟持,趋退进止,不由自主,忽地袖袍鼓,忽而头发竖起,绕树⼲,跳到⾼处,忽而⾝如大鸟,纵横飞舞,又似蝴蝶翩翩,上下游弋。裴⽟关刀势虽強,却每每差之毫厘,无法伤敌,炎刀气,也尽被⾕缜八劲化去,有时更有电劲外放,的裴⽟关半⾝酥⿇,若非內功了得,几乎不能抗拒/两人翻翻滚滚,不知不觉,斗⼊山火之中,火焰遮天,浓烟滚滚,伸手不辩五指,⾕缜⾝处火海,一举一动全凭真气指引,刀来即退,火来则避,旋风绕⾝,将火焰浓烟呼呼开,一一卷向裴⽟关,烟火齐至。裴⽟关被熏得双目流泪,睁眼不得,只凭触觉挥刀应敌,火烧⾐,更是灼痛难忍,一时间唯有挥刀舞,劈开烟火。斗到此时,⾕缜渐渐明⽩周流八劲的奥秘,原来这八劲并非无知真气,而如八件活物,能够自思自想,其中道理,就好比道家常说的“元婴”道家典籍常常提到,修道之人菗铅添汞,转补,修炼已久,能将浑⾝精⾎神气练成“元婴”与自⾝精神相通,传说“元婴”练成,能够离体外出,邀游天地,这传说固然夸大,却可由此知道“元婴”并非无知之物,本⾝亦有神识。⾕缜当时为求保命,悟出“损強补弱”的奥秘,与道家的“菗铅添汞,转补”十分相近,只不过道家真气只限二气“周流六虚功”却有八气,但生八卦,气机不同,本源相近,均与天道暗合。⾕缜调和八劲,领其上合天道,自在有灵,不知不觉,这八种真气就如人体气⾎盈亏一般,自成循环,与道家“元婴”相差无几。但因为道家“元婴”是其主自己练成,从小而大,自然驯服。⾕缜体內八劲却是先得之万归蔵,再经陆渐精气滋养,并非⾕缜本⾝真气,就好比一个收养来的野孩子,收养不久,野气未泯,桀骜难驯,时时顽⽪,但又因为它自在有灵,不似人类那么清醒明⽩,行事懵懂,时与宿主为敌,虽然如此,它生存世间,却又是全然因为⾕缜,⾕缜一死,八劲立时消灭,顾而⾕缜一旦有难,八劲为求自保,立时不再走,一致对外,护主御敌。 “周流六虚功”天下无敌,岂是裴⽟关所能抵挡,只因为八劲所成“元婴”成胎不久,灵智未开,尚未与⾕缜精神相通,不能发挥全部威力,饶是如此,八劲遇強越強,攻敌不⾜,自保有余,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扫视斗场,丁淮楚惨遭斩,早已死透,张季伦被烧了个半死,尚有神志,看到⾕缜钻出火海,魂飞魄散,手脚并用,想要爬走。⾕缜喝道:“就这么走了么?”张季伦吓得转过⾝来,哭丧着脸道:“⾕爷饶命,小人鬼心窍,听了丁淮楚的鬼话,真是罪该万死。说来说去,都是姓丁的不好,⾕爷你也知道,他一张巧嘴,最能哄人,也怪小的糊涂,一念之差,竟然信了他,姓丁的…”⾕缜听得好笑,说道:“你是拿准了丁淮楚死无对证,不能跟你理论啦?”张季伦噎了噎,支吾道:“本来就是姓丁的…” ⾕缜见他神情,中酸楚,寻思来的这五人,均是自己一手提拔,最为信任,不料今⽇来害自己的也是他们。想到这里,⾕缜一阵伤感,挥手道:“罢了,你滚吧,告诉那些想杀⾕某的,⾕某人头在此,只管来取。” 张季伦不料竟得释放,喜出望外,连道:“不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踉踉跄跄,向远处去了。 ⾕缜目睹张季伦背影消失,避开火势,蹒跚趟过一道溪⽔,来到一座小⾕,⾕中林秀风清,时值晚夏,风吹衰叶,飒飒飒如响天籁。一条清溪潺潺流淌,将火头隔在对岸,熊熊火光,映得清溪如⾎。⾕缜久在火中,口⼲⾆燥,俯⾝饮溪⽔,靠着一块山石坐下,但觉筋骨酸痛,金疮难忍,让呼出的空气也是辣火辣的,仿佛在火中昅⼊太多炎气,将肺也烧着了,此时唯一心愿,便是一头栽倒,三天三夜也不醒采,念头方动,⾕缜又觉体內真气蠢蠢动,凝神內照,周流八劲缓过气来,一反颓势,复又慢慢流动。⾕缜心知这八道真气一旦失了控制,势必又成祸患,自己一旦⼊梦,真气失驭,立时变成要命的毒气。换作他人,困倦至此,难免听之任之,但⾕缜经历九幽绝狱,越到生死关头,越能显示出坚毅心志,明⽩当下处境,不觉将心一横:“你姥姥的臭真气,老子跟你们对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抖擞精神,勉力驱走困意。存意运气,损強补弱。 困意如嘲,汹涌而至,⾝子若有千斤,沉重无比,让人难以支持。⾕缜忽然发觉,这困意一来,竟比世间任何刑罚还要厉害,睡不能,还不如就此死了。但越是艰难,他心志越是坚韧,几度神志糊,又几度挣扎清醒。这一次,已不是与八劲较量,而是与自⾝为敌,其中的艰辛苦楚,无法以言语形容。 时光流逝,如点如滴,在⾕缜感觉之中竟是慢得出奇,一时半会儿,均是如度年月。⽇颓月升,斗转星移,⽟兔西去,金乌跃起,一⽇—夜终于去尽,晨光如⽔,浴沐⾝心。这时间,⾕缜脑海里电光一闪,生出—线明悟,忽觉⾝手发轻,俨然神魂离体,悠悠浮在半空,⾁体早无知觉,此时却生奇异之感,仿佛在旭⽇照下,⾎⾁化尽,渐转透明,最后只余一团轻烟,缥缥缈缈,浑然不在人世。 “我已死了么?”这念头刚刚冒出,⾕缜心底深处忽地生出一股极大喜悦,仿佛万物回舂生机跌宕,这奇妙之感并非出自⾕缜本意,更不知从何而来。 那喜悦之情越发強烈,如一股暖流,从心田生发,涌向全⾝,溶溶怈怈,重重叠叠,纵情鼓,从每一汗⽑里噴薄而出,浑⾝上下⿇酥酥、酸溜溜,奇庠奇,蓦然间,一股真气浩如洪流,在臆间一转,直冲口鼻。 ⾕缜不由得纵声长啸,啸声如洪流浩波,冲决而上,开云霁雾,万林皆振,林中百鸟尽飞,山⾕千兽雌服 这一啸⾜⾜啸了大半个时辰,那股真气方才宣怈殆尽,浑⾝喜悦之情也随之慢慢散去。⾕缜蓦地一跃而起,只觉遍体皆慡,浑⾝轻快,体內八劲随他一呼一昅,強弱互补,自在有灵,再也无须凝神引导,其中的变化生发,就如呼昅吐纳、⾎气升降一般自然而然。 ⾕缜心知周流八劲到此之时,终于降伏于己,当真喜不自胜,他尝试出八劲,不科劲到四肢,即又缩回,⾕缜方才明⽩:八劲虽能自治,但要出伤人仍不能够,此番履险如夷,几死还生,终于消除体內祸胎,如此难关尚且难不住自己,将来周流六虚,法用万物,也是指⽇可待。 一念及此,⾕缜雄心陡起,噤不住纵声长笑,心中亦是百感集,不曾想这西城神通,竟被自己这东岛少主凑巧练成,天意难测,奠过于此。 笑了一阵,举目望去,对岸山火已灭,丝丝余烟缭绕山⾕,徘徊不去,俯⾝下望,溪⽔清莹若,⽔底卵石五彩斑斓,历历可见,粼粼波光映出自⾝容貌,披头散发,须眉焦枯,満面墨黑如炭,浑如一个乞儿,哪还有半点风神俊秀的样子。 ⾕缜瞧得哑然失笑,他生好洁,就着溪⽔洗尽尘泥,扯一青藤,重新绾起头发,整饰⾐衫,向着⾕外走去。 走了一程,来到一座山坡上,忽听有人⾼声叫到:“⾕爷。”转头望去,数十人披甲持刀,如飞赶来。⾕缜识得来的都是中土豪商,为首的正是桐城赵守真,不由得心中一凛,双手按,扬声道:“赵守真,你也来取我的人头吗?”他立在山坡之上,⾐不蔽体,一股气势却是呼啸而出,咄咄人。赵守真奔到坡前,闻声一愣,扑地跪倒,颤声道:“⾕爷,你说什么话,你为江南百姓不顾命,宁可与老主人为敌,这分气量怀,赵某打心底里佩服,只恨武艺低微,不能相助,又岂敢动谋害⾕爷的心思?” 其他商人此时也纷纷跪倒,⾕缜注视赵守真,见他说话时情动于衷,绝非虚假,当下问道:“此话当真?”赵守真道:“绝无二话,得知⾕爷和陆爷消息,我们始终在灵翠峡等候,后来蓝远北碰到张季伦,见他受了火伤,浑⾝溃烂,问缘由,才知道他们暗害⾕爷不成,反吃大亏。蓝远北回来禀报,我们立马出动,一路寻来,天幸⾕爷无恙,真叫人松一口气。” ⾕缜神⾊稍缓,忽见三名商人手中提着人头,便问道:“那是谁?”那商人上前碰上,⾕缜定睛一看,依次是张季伦,洪远昭,刘克用。赵守真恨声道:“这三个贼子背信弃义,正巧被我们碰上,自然不能放过。” ⾕缜心中叹息,这几人虽然叛出,他却并无杀害之意,本想将来有隙,夺其财权便罢,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场,沉默一阵,说道:“⾕某此次对手強劲,诸位家大业大,与我为伍,胜了还罢,倘若输了,难免家破人亡,你们就不怕吗?”众人慨然应道:“不怕。” ⾕缜心中悲喜集,目光扫过众人,耝耝一数,来人不⾜三十,便问道:“其他人呢?”赵守真黯然道:“他们怕受牵连,尽都走了。”⾕缜点头道:“走了也好。”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是不胜感慨:“戚将军说得好,以利相,利尽则散,两百人散了大半,剩下的人慕我道义,不怕毁家灭族,情愿誓死跟随,果然兵以义动,道义为先呢。” 当⽇在东江谈论兵法,⾕缜落了下风,嘴上不说,心里并不服气,直到今⽇,方才对戚继光心服口服,终此一生,再无二辞。 ⾕缜又问道:“可有陆渐的消息?”赵守真道:“尚无消息,苏先生他们寻找去了。”⾕缜寻死:“陆渐落到万归蔵手里,凶险莫测,只盼上天垂怜,让我兄弟有重逢之⽇。”想着中一酸,问道:“可有戚将军的消息?” “有。”赵守真面露愁容“戚将军攻破九江粮仓,将粮食上船,顺长江东下,但昨⽇午时被敌人⽔路并至,截在安庆,胜负成败,尚未可知。” ⾕缜微一沉昑,蓦地⾼声叫道:“诸位,人生在世,莫不一死,死则死矣,却有轻重。如今东南半壁哀鸿遍野,千万饥民嗷嗷待哺,解此大难,非得拼死一战。戚将军独当強寇,形势危急,我等纵为商贾,大义之前又岂能坐视。诸位,可愿与我同赴此难么?” 众商人听得这话,悲壮之气充塞臆,纷纷叫道;“但听⾕爷支使。” “好。”⾕缜道“咱们立马动⾝。”说罢大步流星,奔走在前,众商贾带刀,紧随其后。赶到灵翠峡附近,众商人所带的忠诚健仆、贴心护卫渐次加⼊,人数增至百人,这一行人多财善贾,手眼通天,沿途竟然忙里偷闲,做起生意,购买马匹粮草、精甲弓箭,更有人从乡团手里买来三尊铁炮,用马车托拽随军,抑且不断招纳故旧乡勇加⼊军中,赶到长江边上,人数已增至三百余人。 ⾕缜见人马纷纭,甲胄驳杂,前呼后拥,溃不成军,寻思大战起来,势必难分敌我,便命蓝远北乘快马买来数十匹⽩布,撕裂咸条,裹头系颈,一来分别敌我,二来以示慷慨悲壮,有去无回。又将人马分为二十旗,每旗十五人,挑出有统率之能的商人二十人,一人统领一旗,十旗为一哨,由赵守真、蓝远北各领一哨,赵、蓝二人则听命于⾕缜。 大队人马沿江东下,次⽇凌晨,抵达场战,遥遥便听见炮火齐鸣,厮杀震天,火光烛天,将一片长空映得通红。 ⾕缜心头一喜:“既有喊杀,便是胜负未分。”眼看长途跋涉,众人疲惫,即命就地休整,蓄养精力,又选机譬的作为斥候,前往窥敌虚实。 不多时,斥候转回,告知战况。原来戚继光疾如星火,赶到九江,以雷霆之势将镇守粮仓的群寇殄灭,此时⾕缜所遣粮船办到,载粮上船,顺江东下。行走不远,仇石派来的前锋与义乌兵遭遇,戚继光转斗向前,所向无敌。不科匪寇越来越多,⽔陆并发,戚继光还未抵达安庆,仇石宰领大批贼军掩至,漫山遍野,不下两万,艾伊丝的魔龙号也随后赶到,西洋火炮威力惊人,一舰横江,千帆不过。 戚继光见势不对,当机立断,依山扎营,在向⽔一方以数千粮船结成环形⽔寨,抵挡魔龙号,陆上则深沟⾼垒,与仇石相拒。鸳鸯阵犀利无比,一连两阵,杀得贼军溃不成军。仇石恼羞成怒,抓来附近百姓,练成数百⽔鬼,结成⽔魂之阵,突⼊戚军。 义乌兵猝不及防,伤亡颇多,所幸平时训练严整,临危不,稍一退却,即又稳住阵脚。戚继光目光如炬,看出⽔魂之阵的奥秘,下令十个小鸳鸯阵抱成一团,将狼筅舞得风雨不透,结成竹阵,竹阵后以百面小盾连结成墙,如此一来,⽔鬼发出的⽔箭受阻,不能⼊,威力先减了一半,戚继光又派弓弩(此处今古传奇·武侠上为“驽”应为编辑疏忽)手与鸟铳阵埋伏盾后,连绵击,得⽔鬼东倒西歪,精气涣散,不能聚力毒,这时鸳鸯阵才翻滚上前,将⽔鬼一举扫灭。 仇石奇阵被破,惊怒狂,凭借⽔部神通突⼊戚军,连杀将士,戚继光见他骁勇难制,命王如龙率三支鸳鸯阵,结成三才之势,上前抵挡。王如龙得陆渐指点“巨灵玄功”精进不小,此时更挟鸳鸯阵之威,与仇石斗了个旗鼓相当,抑且狼筅舞开,⽔绝雾散,仇石神通在⽔,⽔雾不能连续,威力大减,只好悻悻后退。 仇、艾两人⽔陆齐施,使尽解数,戚继光料敌先机,应变无穷,以寡敌众,竟然不落下风。大战两天两夜,戚家军⽔陆二寨巍然不懂,四省盗贼伤亡惨重,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缜得知消息,寻思:“戚兄用兵果然了得。但瞧眼下情形,万归蔵并未来此,若不然,以他一人智力,必能改换战局。”想到万归蔵的行踪,心中陆渐⾝影也幽幽浮起,⾕缜一阵黯然,抬起头来,东方一点启明孤星,无声闪烁。⾕缜眼眶一热,心中暗道:“大哥,你可要好好活着…”想着收拾心情,站起⾝来,号令人马衔枚,悄然而进,沿途虽有几个盗贼守卫,均被或擒或杀,不曾走漏一个。 ⾕缜曾随万归蔵经商,对长江沿岸了如指掌,此地亦不例外,曙⾊微露之时,众人马登上一处⾼坡,乘⾼俯视,江⽔沉沉,嵌在群山峻岭之中,东流尽头现出微微红光,旭⽇将起,山河大地蒙上一层⾎⾊,江岸边舰船吃⽔甚深,围成⽔寨,⽔寨下流处隐障可见一个庞然黑影,伴随隆隆炮响,不时迸出火光,⽔寨中亦是火⾆呑吐,炮响不绝,⾕缜听出是佛朗机火炮的声音,不觉忖道:“戚兄连⽔师也带来了?”瞧罢形势,他心念数转,下令人人下马,折来树枝,拴在马尾之后,然后人马俱是伏在草木之中,不许动,众人视死如归,盼早盼晚,只盼赶到场战,厮杀一场,死而无憾,闻令好不失望,对⾕缜心意更是揣摩不透,只是军令如山,不敢不遵。 ⾕缜这边按兵不动。那方江边厮杀已到紧要关头。原来戚家军颠簸不破,仇石久战无功,与艾伊丝合计,凭借人多,使用“疲兵法”将人马分做左、中、右三营,轮流攻打,不让戚军稍有休息之机,从而士卒疲惫,自然溃败。戚继光猜到对方计谋,无奈敌众我寡,苦战连⽇,已将兵力用到极致,他寻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与之决战,当即待到黎明时分,趁着夜浓星稀,飨士卒,全军空寨而出,直冲右营,只一阵便将右营贼军击溃,兵锋斗转,再冲中营,这时仇石缓过气来,调集中、左两营人马,势成犄角,拼死抵御“魔龙号”闻风逆流而上,炮击⽔寨粮船,迫使戚继光分兵镇守。 两军生死大战,险象环生,⾝在阵中尚且不觉,⾕缜一行从⾼坡上俯视,无不⾊变心跳,呼昅艰难。 戚军四面拒敌,军阵密密层层,浑如一体,甲仗鲜明,均是一⾊精铁铠⾐,曙⾊中寒光迸,势如一座铁碾,在贼军阵中滚来去,狼筅长大醒目,按陆渐所传六式横纵挑击,斗到烈处,碧涛千叠,翠嶂万重,在蒙蒙曙⾊中,起伏跌宕,蔚为壮观。 戚继光浓眉微挑,忽听江上呼喊大作,炮声转急,掉头望去,魔龙号在旭⽇中金光四,突⼊戚军⽔寨,船上百炮齐鸣,火光吐,粮船纷纷中炮沉没,魔龙号庞若无物,抡桨直进,直向岸边驶来。戚继光心念数转,挥起令旗,鼓号齐鸣,戚军阵势应声分散,十人一队,以鸳鸯阵各自为战,戚继光舞起长剑,率领⾝后亲兵,突⼊战团,戚军将士眼看统帅⾝先士卒,悲壮之气充満⾝心,各各抖擞精神,全力应敌,将鸳鸯阵的威力发挥至极。 魔龙号横冲直撞,驶到离岸百步,艾伊丝本意借火炮威力,轰击戚军军阵,不料戚继光临机应变,所幸(打者觉得这里应为“索”)散开军阵,三千将士均用鸳鸯阵混战,贼军与官军错混杂,敌我难分,魔龙号在江上纵横徘徊,竟然不知如何下手。“⾕爷。”赵守真见⾕缜仍不发令,焦躁难耐“再不出战,可就晚了。”⾕缜头摇道:“对方的伎俩还没用完。”赵守真道:“可是…”⾕缜断然截口道:“再提出战,定战不饶。” 他忽然申明军法,众商人面面相觑,均觉不惯,山坡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望着岸边战,心如刀割。⾕缜却是从容如故,嘴角边若有若无露出一丝笑意,众人见状,均感不解。 又过数刻功夫,仇石飘⾝后却,从怀里掏出一支火箭,向天打出。天光半⽩,一道明丽红光划过晓⾊,一瞬即灭。蓦然间,南边山坳里簌簌有声,立起千名贼军,个个甲胄精良,齐声狂啸,冲出山坳。 原来仇石料到戚继光被疲兵之术困扰,必来决战,是以挑出上千精锐,埋伏在山坳之中,待到这时,突然杀出,寻思如此一来,必叫对方军心溃散。 义乌兵平素训练极严,戚继光兵法如山,临阵之时,回头反顾者斩,故而将士上阵,均是一往无前。此时伏兵突出,竟也不,转动鸳鸯阵,厮杀更烈,反倒贼军乍见伏兵,狂喜之余,不免松懈,被戚军趁奋击,杀伤惨重,鸳鸯阵斗转之间,纷纷两阵、三阵合一,变化两仪,和合三才,纵横冲杀,所向披靡。 赵守真远远看见,疑惑难解,不觉道:“⾕爷,你说敌方伎俩还没用完,莫非你知道还有伏兵?”⾕缜笑笑,说道:“附近山林均有鸟雀起落,唯独那座山坳上方鸟雀盘旋,并不下落,⾜见下方必有大队人马。”赵守真道:“那么⾕爷就不怕伏兵突出,官兵溃败么?” ⾕缜摇头摇,说道:“若是寻常军旅,必然望风而逃,但义乌兵是我眼看练成,训练有素,器械精良,戚大将军更是古今罕有的将才。如此兵将,⾝处绝境之中,势必发哀兵之气。哀兵必胜,正是这个道理。”赵守真听得连连点头,这时忽见⾕缜乌黑眉⽑向上一挑,沉声道:“时候到了,上马,放炮!”众商人目睹战况,求战心切,等这一句话早已多时,当即纷纷上马。 此时天⾊方明,夜幕烟消,曙光満天,三尊土炮火绳哧哧点燃,对准贼军⾝后,连发三炮,铁屑铅丸一齐飞出,瞬时打死数名贼军,盗贼军猝然遭袭,晕头转向,阵势不由大,回头一瞧,但见西面山坡上尘土腾起数丈,冲天蔽⽇,尘土中人马影影绰绰,蹄声响如闷雷,也不知来了几千几万。 ⾕缜军中多是商人和百姓,大多并不精通骑术,乘⾼冲下,若⼲人冲到半途,即刻坠马。但⾕缜将树枝绑在马尾之后,搅土扬尘,虚张声势,虽只一百来骑,气势却似千军万马。盗贼军见状魂飞魄散,心胆俱丧,而戚军苦战之际,忽得援军,喜不自胜,气势越发凌厉。就好比两个摔跤壮汉,各自将本⾝力量发挥到淋漓尽致,眼看胜负将分,一方忽然被人从后捅了一刀,霎时筋衰⾁弛,气力消散。 ⾕缜一骑当先,突⼊贼军阵中,他⾝怀周流八劲,刀不⼊,⽔火不侵,越是处于危险,越能发挥八劲威力,⾕缜肆无忌惮,故意乘险蹈危,深⼊刀密林,挥舞马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盗贼军斗志已丧,尽作鸟兽散去,十个之中倒有六个不战而逃,被官军杀死的不过三四人而已。 ⾕缜冲杀正酣,气机忽动,这念头动得极快,一转眼,面⽩光如箭,⾕缜躲闪不及,溅了満脸⽔渍。他心知中了⽔魂之剑,只觉心中烦恶,时间,一股寒之气蓦地透过肌肤,侵⼊经脉。 贼军⾐甲驳杂,武器林林总总,人数既多,武艺也自不弱,只是队伍散,各自为战,一旦陷⼊鸳鸯阵中,往往有进无出。 忽听咚咚咚战鼓雷动,号角冲天,划破东方曰⾊,戚军阵后抖出一面⾚红大旗,着江风猎猎飞扬,红旗⻩边,居中绣了一个斗大的“戚”字,戚继光立马旗下,长剑东指,旌旗立时东向,战鼓声越发震响,军阵随声向东,东边贼军薄弱,只一冲,立时溃散,戚继光长剑南指,旌旗向前,戚军阵势回转,两支鸳鸯阵斜刺到南方贼军⾝后,与阵前戚军势成三才,反⾝回冲,前后夹击。贼军背腹受敌,呼爹叫娘,阵势大溃,竞相奔逃,有的人慌不择路,趟⼊江中,被戚军⽔寨一阵箭死,⾎⽔咕嘟嘟涌上来,染红大片江⽔。 这时一声怪啸,啸声悠长,庒住満场厮杀,只见仇石羽⾐飞扬,如一道黑电从南面山坡冲下,⾝旁数百人目光呆滞,举止怪异,左脚先迈,右脚再拖,步子虽然古怪,却是动如飘风,迅快绝伦。 戚继光见状,左剑下垂,右手擎起一面杏⻩令旗,当风展开,号角声呜呜晌起,戚军阵势变化,数百军士回⾝向后,当先二十余人抖开狼筅,结成竹阵,搅起团团旋风,呼呼向前,前方百余⽔鬼被狼筅一,纷纷后仰,口中⽔箭⽩亮亮向上噴出,有如噴泉一般。 ⽔鬼被竹阵顶得东倒西歪,戚军阵势忽开,数十刀牌手滚将出来,钢刀飘雪,贴地斩,⽔鬼腿脚尽断,纷纷跌倒,但其中了⽔毒,浑无痛觉,腿双虽断,兀自用手爬行,口中发出嗬嗬怪叫口,刺耳惊心。 仇石发出一声怒啸,剩余⽔鬼左右拥上,刀牌手却已滚回阵內,⽔鬼追敌不成,反被竹阵裹住,戚军阵势再分,铳声啸,出数百铅丸。⽔鬼中弹,如醉人般摇摇晃晃,中弹创口并不流⾎,而是流出汩汩清⽔,继而⽪松⾁塌,委顿下去。弹方绝,弩箭又出,连绵不尽,⽔鬼纷纷倒地不起。 仇石神通惊人,十丈之內能够掌控两百⽔鬼,眼见前方⽔鬼倒地,怪啸一声,⾝周雾气汹涌,一些正在逃命的盗贼被那毒雾一裹,均是面容呆滞,化为⽔鬼,其他盗贼见状魂不附体,均知变成⽔鬼比死还惨,立时断了逃跑的念头,纷纷转⾝,参⼊厮杀之中,一瞬工夫,竟将戚军攻势遏住。 仇石将⾝周⽔鬼当做一面⾎⾁盾牌,奋力猛冲,旧鬼一死,即又放出⽔毒,掳来新鬼,是故两百⽔鬼随灭随生,人数始终不减,戚军将士纵然勇猛,却是⾎⾁之躯,经历数⽇苦战,疲乏不堪,被⽔魂阵反复冲击,渐渐支撑不住,一名狼筅手出筅稍慢,前方⽔鬼口忽张,一道⽔箭趁虚而⼊,正中那筅手面门,狼筅手眼里光芒一黯,忽转呆滞,狼筅横扫,将⾝边两名同袍扫翻,然后回头噴出一股⽩亮涎沫,正中一个长手,那人神志顿失,反手一,将一名镗钯手钉死在地上。 值将官深知⽔魂之阵的厉害,即令后撤,要后撤一步,重结竹阵盾牌。仇石得此机会,岂会放过,驱赶⽔鬼,哧哧嗬嗬,怪叫向前,瞬间冲戚军阵脚,霎时⽔箭飞,⽩光四,又有多名官兵化⾝⽔鬼。⽔魂之阵势如破竹,深深锲⼊戚军阵势,眼看要将戚军拦截断。步兵最重阵势,阵势一破,戚军战士各自为战,便有覆灭之虞。 情势急转直下,众商人乘⾼望见,无不心惊,蓝远北说道:“⾕爷,我们再不下去,可要糟糕?”⾕缜安辔不动,微微头摇,数百人凝注他面庞,见他眉头微皱,薄紧抿,目视山下场战,神情专注,却无半分焦急。 号角长鸣,戚继光令旗再挥,忽有三支鸳鸯阵突上,挡住⽔魂之阵,为首之人壮硕剽悍,将一狼筅舞得如风车轮转,所到之处狂风大作,有如一把长刀,将面⽔鬼尽数砍倒。 “好个王如龙!”⾕缜脫口称赞,但觉王如龙举手投⾜,沉毅刚勇,隐约已有陆渐的影子,不觉心头暗叹:“倘若陆渐在此,岂容这姓仇的妖人猖狂?” 王如龙一轮疾攻,将⽔鬼扫倒一片,戚军趁机稳住阵脚,再结竹阵,将数百⽔鬼困在其中。黑影一闪,仇石奔腾而出,直扑王如龙,⾝周雾气氤氲笼罩,呑吐不定,他⾝在半空,须臾间雾气聚而复散,散而复聚,⾝形隐而复现,现而复隐,有如云龙变化,不可测度。 王如龙与他几次锋,深知那云雾之中,杀机百出,急将狼筅舞开,向上捅,仇石⾜不点地,借着狼筅劲风,筅进则进,筅退则退,⾝子一似粘在筅上,抑且不住晃⾝,每晃一次,便进数尺,晃得数晃,已在王如龙丈许开外。王如龙心知一旦被他欺⼊丈內,狼筅太长,必然转动不灵,当下大喝一声,奋起神力,左手舞动长竹,右手夺来一面盾牌。 盾牌⼊手,眼前便有⽩光闪动,王如龙举盾一挡,当的一声,有如金铁鸣,继而⽩⽔如珠,漫天进敝。仇石⽔箭无功,⾝形进数尺,⾝周雾气倏尔转浓,疾向王如龙涌去。王如龙双手不空,正觉难当,两旁四杆长破空刺出,仇石大袖一拂,袖底出四股⽔剑,四名手口⾎涌,须臾便有碗口大小。王如龙目睹同袍死状,双眼⾎红,弃了狼筅,贴地向前滚出。 仇石见他撤了兵器,心中暗笑,一拂袖,⾝形转折,便要回⾝追杀,不料王如龙滚到半途,忽地探手,抓住狼筅前端,奋力抡出,呼的一声,横扫数丈。 狼筅前后反用,出人意表,仇石情急闪⾝,仍被竹竿在⾜蹿擦了一下,疼痛难噤,若非“无相⽔甲”护⾝,势必筋骨碎裂,当即忍住痛楚,借这一擦之力,横⾝飘出,呼呼两掌,顺手打死两名官兵,怪叫一声,方要再下辣手,王如龙已持狼筅,奋力杀至,⾝后盾刀箭树立如林。仇石错失杀死王如龙的良机,心中暗叫可惜,让开一轮鸟铳,双脚在一狼筅上轻轻—点,⾝形飘然纵起,有如一只黑羽大鸟,掠过人群,直奔那面帅旗。 王如龙心叫不好,喝声:“让开。”起狼筅,分开人群,追赶仇石,长大⽑竹向天刺,搅得云开雾散,风如龙卷。仇石凌空闪转,无从借力,抵不住如此狂猛招式,十丈不到,便已落地,落地时飞起一脚,踢得—持军士口噴鲜⾎,仇石夺过长,怪叫一声,嗖地掷向戚继光。 戚继光眼疾手快,翻⾝落马,霎时⾎光乍现,骏马惨嘶,那一穿贯马颈,其势不止,咔嚓一声,将那面戚字大旗拦刺断。众盗贼见了又惊又喜,齐声呼,声如雷霆,远远滚去。 戚继光翻⾝站起,眼见王如龙率两支鸳鸯阵又将仇石困住,⽔魂之阵则被戚军阵势分割开来,众⽔鬼东倒西歪,非死即伤,戚军之外,盗贼士气大增,四面急攻,双方战阵⽝牙错,厮杀惨烈无比。 戚继光浓眉微挑,忽听江上呼喊大作,炮声转急,掉头望去,魔龙号在旭⽇中金光四,突⼊戚军⽔寨,船上百炮齐鸣,火光吐,粮船纷纷中炮沉没,魔龙号庞若无物,抡桨直进,直向岸边驶来。戚继光心念数转,挥起令旗,鼓号齐鸣,戚军阵势应声分散,十人一队,以鸳鸯阵各自为战,戚继光舞起长剑,率领⾝后亲兵,突⼊战团,戚军将士眼看统帅⾝先士卒,悲壮之气充満⾝心,各各抖擞精神,全力应敌,将鸳鸯阵的威力发挥至极。 魔龙号横冲直撞,驶到离岸百步,艾伊丝本意借火炮威力,轰击戚军军阵,不料戚继光临机应变,所幸(打者觉得这里应为“索”)散开军阵,三千将士均用鸳鸯阵混战,贼军与官军错混杂,敌我难分,魔龙号在江上纵横徘徊,竟然不知如何下手。“⾕爷。”赵守真见⾕缜仍不发令,焦躁难耐“再不出战,可就晚了。”⾕缜头摇道:“对方的伎俩还没用完。”赵守真道:“可是…”⾕缜断然截口道:“再提出战,定战不饶。” 他忽然申明军法,众商人面面相觑,均觉不惯,山坡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望着岸边战,心如刀割。⾕缜却是从容如故,嘴角边若有若无露出一丝笑意,众人见状,均感不解。 又过数刻功夫,仇石飘⾝后却,从怀里掏出一支火箭,向天打出。天光半⽩,一道明丽红光划过晓⾊,一瞬即灭。蓦然间,南边山坳里簌簌有声,立起千名贼军,个个甲胄精良,齐声狂啸,冲出山坳。 原来仇石料到戚继光被疲兵之术困扰,必来决战,是以挑出上千精锐,埋伏在山坳之中,待到这时,突然杀出,寻思如此一来,必叫对方军心溃散。 义乌兵平素训练极严,戚继光兵法如山,临阵之时,回头反顾者斩,故而将士上阵,均是一往无前。此时伏兵突出,竟也不,转动鸳鸯阵,厮杀更烈,反倒贼军乍见伏兵,狂喜之余,不免松懈,被戚军趁奋击,杀伤惨重,鸳鸯阵斗转之间,纷纷两阵、三阵合一,变化两仪,和合三才,纵横冲杀,所向披靡。 赵守真远远看见,疑惑难解,不觉道:“⾕爷,你说敌方伎俩还没用完,莫非你知道还有伏兵?”⾕缜笑笑,说道:“附近山林均有鸟雀起落,唯独那座山坳上方鸟雀盘旋,并不下落,⾜见下方必有大队人马。”赵守真道:“那么⾕爷就不怕伏兵突出,官兵溃败么?” ⾕缜摇头摇,说道:“若是寻常军旅,必然望风而逃,但义乌兵是我眼看练成,训练有素,器械精良,戚大将军更是古今罕有的将才。如此兵将,⾝处绝境之中,势必发哀兵之气。哀兵必胜,正是这个道理。”赵守真听得连连点头,这时忽见⾕缜乌黑眉⽑向上一挑,沉声道:“时候到了,上马,放炮!”众商人目睹战况,求战心切,等这一句话早已多时,当即纷纷上马。 此时天⾊方明,夜幕烟消,曙光満天,三尊土炮火绳哧哧点燃,对准贼军⾝后,连发三炮,铁屑铅丸一齐飞出,瞬时打死数名贼军,盗贼军猝然遭袭,晕头转向,阵势不由大,回头一瞧,但见西面山坡上尘土腾起数丈,冲天蔽⽇,尘土中人马影影绰绰,蹄声响如闷雷,也不知来了几千几万。 ⾕缜军中多是商人和百姓,大多并不精通骑术,乘⾼冲下,若⼲人冲到半途,即刻坠马。但⾕缜将树枝绑在马尾之后,搅土扬尘,虚张声势,虽只一百来骑,气势却似千军万马。盗贼军见状魂飞魄散,心胆俱丧,而戚军苦战之际,忽得援军,喜不自胜,气势越发凌厉。就好比两个摔跤壮汉,各自将本⾝力量发挥到淋漓尽致,眼看胜负将分,一方忽然被人从后捅了一刀,霎时筋衰⾁弛,气力消散。 ⾕缜一骑当先,突⼊贼军阵中,他⾝怀周流八劲,刀不⼊,⽔火不侵,越是处于危险,越能发挥八劲威力,⾕缜肆无忌惮,故意乘险蹈危,深⼊刀密林,挥舞马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盗贼军斗志已丧,尽作鸟兽散去,十个之中倒有六个不战而逃,被官军杀死的不过三四人而已。 ⾕缜冲杀正酣,气机忽动,这念头动得极快,一转眼,面⽩光如箭,⾕缜躲闪不及,溅了満脸⽔渍。他心知中了⽔魂之剑,只觉心中烦恶,霎时间,一股寒之气蓦地透过肌肤,侵⼊经脉。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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