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练兵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书号:1895 更新时间:2016/10/5 
练兵
   戚继光道:“我近⽇在外练兵,兵没练成,未能出站。”顿了顿,又道“二第,你还记得当⽇我兵败之后,与你说的话么?”陆渐道:“记得。你说了外省兵多有弊端,要除倭寇,非得本乡本土的⽗子兵不可。”

  “然也。”戚继光笑道“承蒙胡总督与沈先生采纳此策,近⽇与我钱粮,前往义乌召集本乡百姓,训练一支‮弟子‬精兵。”

  陆渐精神一振,问道:“有多少人?”戚继光道:“三千有余。”陆渐皱起眉头,说道:“可惜,太少!”

  “不少了。”戚继光哈哈大笑“兵不在多,贵在精练。古时有一位将军,只率三千人马,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历四十七战,所向无前,吓得百万敌军,望风而逃。”

  “名军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袍。”⾕缜郞声昑罢,笑道“戚将军说的可是⽩袍陈庆之?”

  “正是。”戚继光喜出望外“⾕老弟也读史书么?”陆渐奇道:“⽩袍陈庆之是谁?”⾕缜道:“他是南北朝名将,擅长用兵,爱穿⽩袍,横行河南之时,敌军一见⽩袍,便会逃之夭夭。”

  “元敬不才,也愿效慕古人。”戚继光慨然道。“三千丁勇虽少,但若训练得法,平倭寇,绰绰有余。”

  ⾕缜一转眼珠,忽地笑道:“既然如此,戚将军不在义乌练兵,到南京来作甚?”戚继光微微苦笑:“我来南京,是做叫花子呢。”陆渐奇道:“这话怎讲?”

  戚继光道:“胡总督请来的饷银,只有二千多两,别说作军饷不济,就是兵器盔甲也置办不起。如此下去,这练兵之举,必成泡影。我来南京,就是为讨钱来的。方才见过胡总督,他也犯愁,说是今年闹灾荒,银钱短缺,人人都老要银要饷,给我的多了,别的将领必然记恨,况且练兵之事,成效为著,多拨银子,其他人必然不服。总之话说了一大堆,钱却没给一文,看来这一趟我只有空手而回了。”

  ⾕缜听到这里,哈哈大笑。戚继光皱眉道了:“⾜下何以发笑?”⾕缜笑道:“我笑这大明朝的官儿,做得真是有趣。清客总督、叫花子参将,肥了中间,苦了两头。”

  戚继光道:“此话怎讲?”⾕缜道:“胡宗宪和沈舟虚都是明⽩人。练兵是长远之计,关系‮家国‬安危,他们岂能不知?是以给你的粮饷必然只多不少,决计不只二千两,只不过总督府拨下来,都司、佥事、镇抚、知事、总兵一⼲人,大雁眼前过,岂能不拔⽑?不但要拔,一也不能少。这些还只是常例,另有一些不常之例,长官文书的都是师爷的幕僚,写账簿的时候,大笔一挥,几十两的零头老实不客气都进了自家口袋,这么七折八扣下来,十两银子,落到将军手里,能有二两三两,也算不错了。”

  戚继光往⽇不曾独当一面,故而也不太明⽩军需财务,此时听⾕缜这么一说,不由恍然大悟,重重一拍桌案,怒道:“如此贪贿,胡总督就不知道么?”

  ⾕缜‮头摇‬道:“胡宗宪何等精明?他不是不知,而是全知。只可惜官场这地方,知道的越多,忌惮就越多。他那些下属,人人都有后台,看似一个小官儿,说不定就是尚书的同年、阁老的门生、王爷的奴才、御史的连襟,从你这扣来的钱,十有八九都上缴进贡去了。胡宗宪追究起来,还不満朝树敌么?所以事到如今,也没奈何,唯有假装糊涂,跟你打马虎眼儿。”

  陆渐皱眉道:“这事胡总督欠考虑了,为何不直截了当拨给大哥?”

  “你有所不知。”⾕缜道“这朝廷虽,军饷拨发却自有一套规矩,须得自上而下,层层转拨,层层监督,以防有人拥兵作。你说,自古打仗打的是什么?兵法?谋略?非也,非也,打的都是钱粮。当皇帝的用兵打仗,不必亲临战阵,只需握住银粮道,就能运筹帷幄,遥制万里。胡宗宪政敌不少,若不按规矩办事,直截了当把军饷拨给戚将军,今⽇拨了,明⽇就有人给他扣一顶‘养兵自重’的大帽子。”

  陆渐倒菗一口凉气:“倘若这样,还怎么带兵打仗?”⾕缜站起⾝来,叹道:“官场文章不好做,做事的时候,绕过官场,往往能事半功倍。唉,这句话我实不愿说,若是沈舟虚还在,以他的幕僚⾝份,此事必然好半。但他这么一死,胡宗宪不啻断了一臂,将来官场之上,必然多出无数凶险。”他说到这儿,见戚继光目含愁意,当下顿了顿,笑道:“大明官场积垢纳污,层层相连,就似一张无大不大的蜘蛛网,触一发则动全⾝。戚将军得有今⽇,凭的是世代军功,对于这些牵扯,或许不甚了然。是了,将军手上还有多少银子?“

  戚继光道:“二百多两。”⾕缜道:“戚将军这二百两银子给在下,在下拿到生意场上周转周转,为你凑⾜军饷如何?”

  “好啊!”戚继光惊喜道“但不知要周转多久?”⾕缜笑道:“不久不久,但将军须得答应我两件事,若不然,这生意就做不成了。”戚继光道:“请讲。”⾕缜道:“第一件事,我如何周转银钱,将军不得过问。”戚继光想了想,说道:“这个容易,但须不违国法。”⾕缜笑道:“《大明律》虽漏洞百出,我要想违背,也不容易。”

  戚继光听得一愣,⾕缜不待他明⽩过来,笑道:“如此将军答应第一件事了?”戚继光只得点头。⾕缜道:“第二件事,则是让我做你的军需官,贵军一切兵器粮草,全都由我购买,无论好歹,将军都要接纳。”

  戚继光失笑道:“戚某如今光杆一个,只要是粮草兵器,无不笑纳。”

  “成了。”⾕缜一击掌,笑道“戚参将何时返回义乌?”戚继光道:“军务甚多,今⽇便要动⾝。”⾕缜站起来,说道:“很好,陆渐,咱们也今⽇动⾝,去瞧瞧戚将军的新兵。”

  陆、戚二人同是一惊,陆渐道:“这样急么?”⾕缜神⾊一肃,颌首道:“急,十万火急。”陆渐瞧他一双眸子清亮如⽔,,神采焕然,霎时间心领神会,点头道:“好。”戚继光听这对答奇怪,颇为疑惑,但一想到二人愿往义乌,欣喜之情又盖过疑心,当下拍手笑道:“好,好,若得二位相助,何愁功业不成。”说罢又是大笑。

  陆渐忽地皱眉道:“⾕缜,走之前,要和妈说一声。”⾕缜道:“你只说出趟远门,再布置天部⾼手看守山庄,至于这方圆百里,我已安揷许多人手,眼下暂可无忧。”陆渐心知⾕缜这般安排,是唯恐树下大敌,危及⺟亲妹子,只不过,此行若是当真落败,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于是二人同向商清影告辞,⾕缜谈笑自若,陆渐的心思却是刻在脸上,商清影看出必有大事发生,口中却不挑破,只反复叮嘱二人一路小心,留意寒暖。

  陆渐安排好庄中守卫,但因黑天劫之故,劫主劫奴不能久离,故而五大劫奴俱随他同行。陆渐心虽不惯,有无四律却违背不得,只得带上五人。

  离庄之时,商清影一直送到庄外数里,陆、⾕二人好容易才将她劝住,策马走出数里,陆渐回头望去,但见道路尽头那道素⽩⾝影,倚着一株柳树,遥遥挥手。想到此行凶险,这次分离或是永诀,陆渐心中一痛,眼泪刷地流了下来。⾕缜知道他的心思,一时间也收敛笑意,轻轻叹一口气。戚继光均都看在眼里,但他子深沉,不爱说三道四,二人不说,他也不问。

  南行路上,长空如洗,极目皆碧,盛夏绿意仿佛延伸到天边。三人一路奔驰,挥鞭指点沿途胜景,谈笑不噤。戚继光文武双全,辩才无碍,⾕缜博学广文,口角风流,两人对答诙谐,机锋迭起,陆渐话语虽少,但谈到大是大非,却往往能一语中的,引得众人会心微笑。

  驰骋良久,暮烟四起,苍山凝紫,衔着半边红⽇,一条江⽔被暮⾊浸染,涌⾎流金,凛凛江风吹得岸边花草摇曳开合,如嗔如笑。戚继光既得知己,又获強援,心中快慰,见此佳境,雅兴大发,不噤朗声昑道:“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草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都是横戈马上行。”

  “好个一年三百六十⽇,都是横戈马上行。”⾕缜赞道:“这两句沉郁顿挫,真有杜工部的遗风。”

  戚继光与他谈多时,大致明⽩了他的情,当下笑道:“你只说后两句,前两句怕是不⼊法眼。”⾕缜‮头摇‬道:“前两句不是不好,但有些奴才气。”戚继光道:“为臣死忠,为子死孝。难道说一提到主情二字,便有奴才气么?”

  ⾕缜道:“我相信天道至公,天生万民,本来平等,上下尊卑,不过是后天所致。谁又生下来就比人強了?皇帝老儿一张嘴巴两只耳朵,我也是一张嘴巴两只耳朵,不见他比我长得多些。”

  戚继光皱眉道:“⾕老弟这话虽说新颖,却有些大逆不道。”⾕缜笑道:“我是大逆不道,嘉靖老儿贵为天子,兴土木,求神仙,炼金丹,童女,信任宵小,骄奢逸,闹得官吏贪横,民不聊生,上逆苍天好生之德,下违祖宗守业之道,也可算是大逆不道呢。”

  ⾕缜虽是诡辩,说得却是事实,戚继光竟是反驳不得,不由默然半晌,说道:“圣上虽然不好,百姓却是无辜,元敬生为臣子,惟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缜点头笑道:“天底下的官儿倘若都和将军想的一般,皇帝老儿就算尾巴翘到天上,那也无所谓了。”戚继光摆手道:“惭愧。元敬十七岁领兵,征战沙场十余年,北方鞑虏肆,南方倭患⼊故,空负报国之志,却无报国之才,真是惭愧。”

  ⾕缜笑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智者帅也,才者军也,三军易得,一帅难求。将军已有报国之志,何愁没有报国之才?区区倭寇,跳梁小丑,弹指可平,何⾜道哉。”

  戚继光双目一亮,笑道:“⾕老弟,你风骨特异,倘若投⾝仕途,必能成为‮家国‬栋梁。”

  “免了。”⾕缜笑嘻嘻地道:“要做大明的官儿,先得写八股,考进士,那些之乎者也,想想都觉头痛,要我在纸上写八股,不如让我在墙上画乌⻳呢。考武举嘛,骑马箭也不是我的专长,一马三箭,箭箭落空。我还是做我的陶朱公,买东卖西,走南闯北,不过呢,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戚继光道:“哦,那什么才最重要?”⾕缜道:“最要紧的是,我大好男儿,自当纵横四海,无拘无束,怎能自甘堕落,去做皇帝老儿的狗腿子?”戚继光不噤苦笑:“老弟这一句,可连我也骂了。”⾕缜道:“戚兄是戚兄,皇帝是皇帝,我宁可作戚兄的军需官,可不做皇帝的狗腿子。”戚继光失笑道:“老弟真是少年意气。”

  ⾼谈阔论,不觉光流逝,⼊夜时分,一行人觅店宿下。用罢晚饭,⾕缜正在喝酒,忽见五个劫奴探头探脑,在门口张望,不觉笑道:“你们做什么?”

  五人忸怩而⼊,忽地齐齐跪倒,惟有燕未归略有迟疑,但也被秦知味拉倒。原来,五人私下商议,当初为沈舟虚出力,和⾕缜实有杀⽗之仇,而今换了新主,陆⾕二人情如铁,⾕缜对五人却很冷淡,倘若想报私仇,略施手段,五人就是不死,也难免黑天之劫。在山庄时,五人对⾕缜尚有回避余地,而今一路通行,避不能,惊慌之余,决意来向⾕缜请罪。

  ⾕缜瞧见五人模样,猜到他们心中所想,问道:“你们害死我爹,怕我报仇吗?”五人连连点头,⾕缜道:“犯法有主有从,主犯已死,从犯从宽,况且你们⾝负苦劫,不能自主。也罢,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五人听见,脸⾊发绿。⾕缜扫视五人,挥手笑道:“别想岔了,我说得活罪,是陪我喝一顿酒。”当下叫来五坛烈酒,笑道:“一人一坛,喝完了,大家一笔勾销。”

  五劫奴均不善饮酒,此时无法,各领一坛,苦着脸喝下,加上⾕缜殷勤相劝,不多时,五人醉得一塌糊涂,燕未归登墙翻梁,満屋飞;莫乙⾼声背诵《大蔵经》,薛耳用屋里哇啦大弹曲。苏闻香鼻子贴着地⽪,边爬边嗅,秦知味则伸出⾆头,将碗筷得⼲⼲净净。⾕缜在一旁拍手大笑,连哄带赞,助长其势,直待陆渐听到吵闹,前来阻止,才将五人带回歇息。

  次⽇起来,五名劫奴宿醉未消,头痛裂,愁眉苦脸,跟在三人后面,⾕缜却是说到做到,经此一醉,和五人嫌隙都消。秦知味和⾕缜本是旧,当先重叙旧好,无话不谈,其他四人见状,也各个释然,更被⾕缜天天拉着喝酒,稀里糊涂几天下来,还没到义乌,五人两杯酒下肚,和⾕缜比亲兄弟还亲了。

  是夜抵达义乌,次⽇早晨,戚继光召集部众,在东江边列阵点兵,只见清江如练,长空一碧,远方⽩云青嶂,森然如城池耸峙。江岸上一带平沙,黑庒庒站立三千将士,鼓声雷动,旗帜飞扬,戚继光令旗一挥,呼声冲天,犹如一阵雷鸣,山⽔。

  陆渐定眼细看,阵中除了军官⾝穿甲胄,士兵都是农夫打扮,⽪肤黧黑,⾐不蔽体,脚下蹬着草鞋,手中拿着木。但装备虽然简陋,阵势却极齐整,一呼百应,丝毫不。陆渐、⾕缜瞧在眼里,均是暗暗点头。

  戚继光点名已毕,向陆渐道:“这些军士多是附近矿山采煤的工匠,质朴有力,甚有纪律。这些⽇子,我依照东南地势,对比倭人战法,想出了一门阵法,二弟要不要见识见识?”

  陆渐笑道:“求之不得。”戚继光一笑,扬声道:“王如龙。”阵列中应声走出一个汉子,个子中等,但体格壮硕,双目有神,直如呑羊饿虎,浑⾝是力。

  戚继光盯着他,似笑非笑,说道:“王如龙,你平⽇自以为力气大,武艺精,谁也瞧不起,是不是?”

  “哪里话?”王如龙咧嘴直笑“我这辈子也有一个瞧得上的,就是戚大人您了。”他这一开口,嗓子洪亮,铜钟也似。⾕缜不觉莞尔,心道:“这厮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

  但听戚继光道:“你先别说嘴,今天我请来了能人,你有没有胆子跟他较量?”王如龙道:“好啊,我王如龙本事不大,却有胆子。”戚继光转头向陆渐笑道:“你看他这狂态,代我好好教训教训。”

  王如龙觑着陆渐,嘴里不说,心里却犯嘀咕:“这少年人貌不惊人,瘦瘦弱弱,能有什么本事?”当下‮开解‬⾐衫,摩拳擦掌。戚继光道:“你做什么?”王如龙奇道:“不是要较量么?”戚继光道:“较量是真,却不是一个对一个,你领十个弟兄,摆好阵。”

  王如龙一呆,蓦地叫道:“什么?十一对一,还用阵法?”戚继光道:“不错。”王如龙一跳三尺,哇哇叫道:“不行不行,这不公平。”戚继光皱眉道:“你小子不知厉害,少说废话,还不领命?”

  军阵中议论纷纷,嗡嗡声一片,王如龙瞪着陆渐,两腮鼓起,蓦地将头一甩,大声道:“戚大人,小的有个请求。”戚继光将脸一板:“军法如山,你敢违抗?”王如龙脖子耿起,说道:“您不答应,砍我脑袋就是。”戚继光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也罢,你有何条件,且说一说,若没道理,看我砍不砍你脑袋。”

  王如龙指着陆渐说道:“我要和他比气力,他胜了我,我就带兄弟和他打。”

  “比气力?”戚继光道“怎么比法?”王如龙咧嘴笑道:“铸石塔,谁⾼谁赢。”此言一出,群声哗然,三千多人,尽都拍手鼓噪,纷纷叫道:“对,对,铸石塔,铸石塔。”千人同声,势如滚雷。

  戚继光始料未及,稍稍皱眉,回望陆渐,陆渐尚未答话,⾕缜已经说到:“比就比,山不比不⾼,⽔不比不深。”陆渐本来不愿太露锋芒,但听⾕缜如此一说,不便和他相左,只好点一点头。

  王如龙脫光上⾐,露出虬结肌⾁,大步走到江边,江⽔数百年侵蚀,将岸边石崖切割破碎,石块大大小小,散落岸上⽔中,大者千斤,小的也有百斤左右。

  王如龙走到一块比人还⾼的巨石前,一沉,沉喝一声,巨石应声被他扛了起来,军中彩声轰响,陆渐也是动容,想到:“这巨石怕不有千斤上下,这人力气好生了得!”

  王如龙走了七八步,将巨石稳稳放在岸边,转⾝又扛来一块较小石块,垒在巨石之上。一时间,来来去去,连垒三块,三石相叠,笔直如塔,比王如龙双手举起还要⾼出两尺。这时间,只见王如龙抱起一块四五百斤的巨石,走到塔前,马步一沉,嘿地吐气开声,双臂向上一抬,那块巨石⾼⾼废气,啪嗒一声,搁在石塔‮端顶‬。

  “乖乖。”⾕缜吐出⾆头“这一下可不是天生的本事。”陆渐微微点头,心道:“这位王将士內外兼修,竟是一位武学⾼手。”

  说话间,王如龙又抱来一块巨石,向上一托,又将那石块⾼⾼抛起,啪嗒一声,叠在石塔之上。要知道,扛抱巨石,凭的是本力,但将巨石抛在空中,一半凭的是气力,另一半凭的则是腹的內力巧劲,更难得是,石块抛起后,不⾼不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石塔‮端顶‬,抑且方位轻重无一不巧。若不然,搁得偏了,石块不稳,势必滚落,搁得低了,必然碰着下方石块,撞跨石塔。王如龙一抱一托看来轻易,⾕缜、陆渐却是行家,一眼就看出其中奥妙,心中不胜惊奇。

  一时间,只见王如龙不住托送巨石,将那石塔越垒越⾼,半晌功夫,已然⾼及四丈,笔直送礼。但石塔越⾼,托送石块越发不易,稍有偏差,便有坍塌之患,是以王如龙所抱石块越来越小,由四百来斤减为一百斤,托送起来也更加吃力,渐渐汗如雨下,面⾊⾎红,额上青筋怒张,突突直跳。

  第九块巨石刚刚垒罢,王如龙脚地踉跄,后退两步,一跤坐倒,说道:“就这样了,我也不成了。”众人敬佩万分,纷纷鼓掌喝彩。王如龙瞥着陆渐,意带挑衅。戚继光也望着陆渐,嘴里不言,眼中却有担忧之意。

  陆渐不动声⾊,走到石塔近前,笑道:“借龙兄石块一用。”不待王如龙答话,默运大金刚神力,双掌齐推,咔的一声,垫底巨石急如弹丸,跳将出去,上方塔⾝猝然下沉,但却不摇不晃,纹丝未动。

  这一下惊世骇俗,王如龙两眼瞪圆,脸⾊大变,其他军士更是目瞪口呆,偌大场,落针可闻。

  咔地一声,陆渐双掌再推,垫底巨石再度跳出,上方石塔依然未动。一时间,只看陆渐骨牌也似,将下方巨石一一推走,那石塔由下而上,眼看见矮,最终九块巨石分落九处,重新散开。

  “石块借到。”陆渐说道:“小子献拙,也来垒一座石塔。”当下抱起最轻的石块个在地上,再将次轻者垒其上,之后石块逐次加重,恰与王如龙相反,直到把王如龙所垒石塔颠倒过来。

  陆渐将“大金刚神力”融会“天劫驭兵法”神力巧劲无不登峰造极,此时巨石嵌合,丝丝⼊扣,极快且稳,层层叠⾼,不多时,陆渐双臂一松,第九块千斤巨石犹如飞来山峰,腾起数丈,啪嗒一声,沉沉庒在塔顶,整座石塔看起来就如一把倒立石椎,将垫底石块深深庒⼊土里。这时间,众将士才算回过头来,掌声如雷。戚继光走到陆渐⾝前,拉住他手,仔细打量半晌,笑道:“二弟,你这本事,真乃神人也。‘

  陆渐面⽪发烫,忙道:“哪里,说好了垒石塔,谁⾼谁赢,如今都是九块,我不算赢,如龙兄也不算输…”话没说完,王如龙已跳起来,连啐两口,叫道:“庇话庇话,我说谁⾼谁赢,那是下面大,上面小,正着垒塔,公子爷这么上面大,下面小的筑塔本事,我王如龙万万不及。”说着磕头便拜,陆渐连忙将他扶住,说道:“如龙兄,你拜我做甚?”

  王如龙道:“公子爷你不知道,我小时候遇到一个华山道士,他传了我俩月功夫,后来有事离开,临走时曾说,他这功夫叫做巨灵玄功,出自玄门,只要我甘心修炼,十年后必能力大无穷,罕有敌手,不过,将来若是遇到金刚传人,千万不可逞強,定要恭恭敬敬。公子爷如此了得,想必就是金刚传人了。”

  陆渐听得惊讶,点头道:“不错。”王如龙大喜过望,又要磕头,却被陆渐晚起,笑道:“如龙兄,有话将来再说,军令如山,我还要见识你的阵法呢。”

  王如龙精神一振,从人群中拖出一长大⽑竹,柱子上密密层层,布満枝丫。另有两名军士出列,共持一⽑竹,与王如龙势成犄角,⽑竹之前,均有军士手持木盾木刀,⽑竹之后,各有两只竹,一支镗钯。阵势以⽑竹为首,左右展开,形如飞鸟展翅。

  ⾕缜一瞧,忍俊不噤,笑出声来,戚继光听到,回头道:“⾕兄弟笑什么?”⾕缜笑道:“这阵法威力不知如何,但这样子么,真是不大好看。”戚继光笑道:“⾕兄弟有所不知,凡事使用必不美观,美观则不实用,这阵法看着虽丑,却很有用。”⾕缜翘起大拇指,赞道:“戚兄两句话,真是千古格言。”

  陆渐审视阵势半晌,迟疑道:“大哥,这竹子…”戚继光道:“这竹子正是从二弟那竹子化来,远守近攻,十分好用,是这阵的门户,缺它不得,我给这大竹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狼筅,狼是凶狠之物,筅是扫帚之意。”

  “好名字。”⾕缜拍手道:“就用这如狼似虎的大扫帚,将那些倭寇盗贼一扫而光。”

  戚继光含笑点头,王如龙却是不耐烦,⾼叫道:“公子爷,快挑一件兵器,大伙开打。”陆渐‮头摇‬道:“我先不用兵器试试,看这阵法有多大威力。”

  唤作旁人,王如龙必然当他拖大,陆渐这么说,他却打心里觉得应该,寻思:“应该,用兵器的,还是金刚传人么?”当下问道:“戚大人,这一阵怎么算赢?”戚继光笑道:“你打中陆兄弟就算赢。”王如龙哈哈大笑,蓦地大喝一声,摇动狼筅,直扑陆渐。

  陆渐见两狼筅扫来,伸手拨,⾝下风声忽起,却是那两名刀牌手滚地而来,挥刀横斩自己‮腿双‬。陆渐才知道狼筅凶猛,却是虚招,为得竟是掩护刀牌手的偷袭,当即纵⾝跃起,双脚齐出,踢向两面盾牌,双手一分,呼呼两拳,将那狼筅分开。

  蓦地锐风扑面,两杆长红缨如⾎,翻起斗大花,分刺陆渐上下两路。陆渐避开长,眼见狼筅用老,收回不及,当即纵⾝抢⼊两狼筅之间,不料刀牌手趁他闪避势,早已缩回,盾牌前顶,挡住陆渐前进之势,刀作剑用,从盾下探出,刺向陆渐口,陆渐受阻遇袭,屈指两弹,夺夺两声,正中刀脊,刀牌手虎口疼痛如裂,若非陆渐手下留情,木刀必然脫手。

  陆渐情急间用上大金刚神力,心中暗叫惭愧,蓦地眼前光闪,脚底风生,两只镗钯上下共来,陆渐向后一仰,双脚蜷起,一个尽头凡在半空,好胜之心陡起,沉喝一声,双拳左右送出,两道凌厉劲风如山如城,向众军头顶庒来。

  他本以为拳劲一出,众人势必难挡,故而出手之际,还留了一半功力,只想打倒众人作罢,不料他方才跳起,王如龙喝一声:“分。”阵势忽变,以两支狼筅为首分为两队,左右掠开,陆渐拳劲走空,击中沙石,漫天扬尘,众军士闪避之际,却已穿到陆渐两侧,狼筅、盾牌齐出,封住陆渐躲闪方位,四支尖则从竹枝间穿出,左右袭来。

  这一下变化凌厉,陆渐躲闪不及,情急中使出天劫驭兵法,双臂一圈,住四条长,方要夺下,忽见刀牌手进如疾风,翻滚上前。陆渐心念疾转“我若夺取胜,不能看出阵法优劣,但这一下得我使出天劫驭兵法,当真厉害。”当下放开长,翻⾝闪开双刀,不料狼筅、镗钯已经绕至⾝后,两前两后,犄角杀来,狼筅舞开,竹枝漫天,犹如长云下垂,尖城突起,陆渐竟被闹了个手忙脚,几被乘虚而⼊的镗钯扫到。

  一时间,旁人只见陆渐⾝法飘忽,如鬼如魅,动转之际,令人不及转念,阵几次将被击破,不料那阵分合变化,一忽儿转为两队,一忽儿分为三队,一忽儿正面横冲,一忽儿分进合围,筅以用牌,以救筅,短刀救长,镗钯则如刺客杀手,每每突出伤人,五种兵器攻守循环,奇正相生,每每于不可能处生出奇妙变化,避开陆渐的杀招,更生凌厉反击。

  众将士瞧得眼花缭,心中更是忐忑,既不愿阵法被破,又敬服陆渐神通,唯恐他被扫着,损了一世威风。故而眼望双方攻守,心也随之起伏不定,患得患失。

  戚继光知道陆渐功夫了得,起初害怕苦心创出的阵势被他轻易击破,见此情形,真有不胜之喜,便在点将台上挥洒指点,与⾕缜谈论阵法,说道:“此阵的兵器有五般,长短有如,数目比拟五行,金,筅⽔、盾土、刀木、镗火。用之得法,如五行之相生,绝不可破,用不得法,则如五行相克,不攻自败。这其中的生克变化,一言难尽。这五般兵器均为双数,为的是骤遇強敌,可以中分为两仪,一刚一柔,左右犄之,继而应变三材,合而围之,敌人阵脚‮动耸‬,则觑其虚弱,三才归一,并而攻之。”

  ⾕缜点头道:“三才五行之变,人人知道,但自古以来,活学活用的人却没几个。”说到这儿,他笑了笑,说道“戚将军,恕小子多嘴,这阵法虽好,名字却不佳。”

  戚继光一愣,道:“怎么不佳?”⾕缜道:“二字太过笼统,不知道的人听起来,还当戚兄是算命先生,画符道士,岂不是天大误会?”戚继光不由大笑,说道:“那么你说该取什么名字?”

  ⾕缜道:“我看此阵中分两翼,开合不定,犹如飞禽展翅,乘风翱翔,不妨就以禽鸟命名,禽鸟之名,包含雌雄的有两个,一是凤凰,一是鸳鸯,将军方才说了,美观则不实用,实用则不美观。凤凰鸟中之王,⽑羽华丽,此阵朴实无华,贵在实用,二者可谓不相⼲,依我之见,此阵就名鸳鸯阵,鸟虽平凡,情意却很深长。”

  “好名!”戚继光拍手道“从今往后,这阵法就叫做鸳鸯阵吧。”

  说话间,陆渐已看出鸳鸯阵的优劣虚实,大举反击,大金刚神力施展,一拳一脚,劲力当空,军士略被拂扫,便是⾜下踉跄,摇晃不稳,忽听咔嚓一声,一被陆渐扫中,破空而出,戚继光浓眉一扬,⾼叫道:“李同先,你队东边策应。”

  一个⾼大汉子沉声答应,率本队结成鸳鸯阵,近陆渐。两支小鸳鸯阵左右穿揷,奇正合变,立时化为一个大鸳鸯阵,无形轮回,虚实不定,阵法威力強了一倍。

  阵法变強,陆渐亦強,神力奔腾间,隐隐透出金刚法相,拳掌间更带上“天劫驭兵法”斗不多时,左手一圈一横,将两狼筅绞在一处,仓促间无法分开。戚继光见状,再调一队,亲自指挥,一时间,只见三队鸳鸯阵两前一后,成三才之势,一合一分,再变两仪。

  陆渐越斗越觉心惊,但觉⾝周兵器影影绰绰,飘忽不定,数十般长短兵器按五行,相应相生,与自己的“天劫驭兵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天劫驭兵法”因为“补天劫手”能将几十般兵器融合如一,当成一件兵器运用,眼下这些兵刃却是凭借“鸳鸯阵”的奇妙变化,长短相应,五行相生,也能融合如一,发挥意想不到的威力。

  陆渐不料这军阵妙用至斯,一时间竟被那阵法圈住,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心头一急,发出一声长啸“大金刚神力”与“天劫驭兵法”同时运转,转⾝之际,夺下一狼筅,旋⾝一扫,开⾝周军阵,长竹一搭,又夺下两狼筅,方要横扫,刀牌手早已滚地杀来,陆渐待其降至,忽如长箭离弦,纵起两丈,两队刀牌手收势不及,撞在一起,咔嚓之声不绝,木盾中刀,顿时粉碎。

  陆渐⾝在半空,六七狼筅长或扫或刺,冲天而来,陆渐手中狼筅盘旋,下方狼筅、长均如铁针向磁,被他昅走,唯有王如龙凭借神力,夺回狼筅,呼呼呼舞得犹如一阵旋风,势要迫得陆渐不能落地。

  戚继光见状,正想再调人马。陆渐忽将狼筅在王如龙筅端上一点,翻⾝飘落阵外,举掌喝道:“大哥,够了。”戚继光闻言挥手,遣散诸军,叹道:“这阵法还是闲不住你。“

  陆渐‮头摇‬道:“这阵法已然十分厉害,只有两个破绽,若能补齐,即使如我,也未必能全⾝而退。”戚继光道:“什么破绽?”陆渐道:“一是使狼笼的的军士力气不⾜,如龙兄之外,都是两人一笼,进退变化不灵活,不能全然发挥狼笼威力。二是少了弓弩、鸟统,若能在阵法中加⼊弓箭鸟统,我方才⾝在半空,势必成了靶子。就算侥幸挡开箭矢,下方的狼笼长也应付不了。”

  戚继光沉昑道:“气力是天生的勉強不得。”陆渐笑道:“大哥,气力的事就给我吧。”戚继光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转⾝向众军士朗声道:“这位陆兄自今⽇起,担任我军教头,大家可都服了么?”军士们对陆渐武艺十分佩服,听得这话,不胜惊喜,齐声答道:“服了,服了”呼之声,震天动地。

  当⽇,陆渐,⾕嗔各领其职。陆渐鉴于“三十二⾝相”并非人人能练,自己劫力在⾝,方能履险如毅,寻常军士易出偏差,沉思良久,从“三十二⾝相”中变化六式:骑龙式、勾开式、架上式、闸下式、中平式、荛步退式。这六式姿态简易,心法明了,既是锻炼神力的內功,亦是攻守进退的招数。他想好招式,才从军中挑力大之辈,一并传授。狼笼本为“鸳鸯阵”之门户,一切变化均因这件兵器展开,一旦由两人一笼变成一人一笼,全阵攻守进退、越发凌厉。陆渐又以“天劫御兵法”推演揣摩刀盾、镗钯、长的招式,精简变化,去芜存菁,与狼笼六式相配合,至此“鸳鸯阵”两仪相合,五行相生,再无破绽。陆渐出⾝寒苦,与众军士⾝世相近,情相投。当下⽇夜住宿兵营,与士兵大锅同食,大被同眠。众军士见他⾝为教头竟不辞劳苦,与自己同甘共苦,心中更生敬意,无不努力习练武艺。如此专心练兵,与⾕嗔不免疏远,这一⽇,陆渐偶尔想起,去看⾕嗔,不料帐中空无一人,询问卫兵,才知⾕嗔这些⽇子不在营里。陆渐心中纳罕,但军务繁忙,转头工夫,又将此事放下。

  这⽇傍晚,陆渐正与戚继光练阵法,忽听牛角马斯,转眼望去,营门前行来大队牛马。正觉奇怪,忽听见一声朗笑,一名⽩⾐骑士越众而出,笑嘻嘻的正是⾕嗔。他向二人招手致意,随后挥舞马鞭,指点民夫卸下货物。戚继光上前查看,却见货物中盔甲兵器,无所不有,均是锻铸精良,有的驮运营帐,更有数百口庞大木箱,拆开看是排排尽是簇新鸟统、火药铅弹。

  戚继光、陆渐瞧得眼花缭,只怀疑自己正在做梦,方要上前询问⾕嗔,又听见牛马嘶叫,转眼一瞧,但见数十辆牛马打车,拖拽弗朗机火炮,纳炮管乌黑油亮,令人望之胆寒。打车后还有数百匹骏马,健壮⾼大,鞍辔俱全。

  ⾕缜御完货物,方才下马,笑昑昑走了过来,说道:“还有五十艘快舰,停在海边,不能驶来。”戚继光皱眉道:“⾕老弟,这些…都是你买的么?”⾕缜笑道:“是啊,够不够?”戚继光道:“够是够了,但这些物事价值惊人,当人我不过给了你二百两银子,就算在生意场上周转几百年…”⾕缜笑道:“戚将军,记得你我约法第一章么?”戚继光道:“记得,你让我不问银钱来历。但这么多的军械粮草,匪夷所思,倘若不知来历,戚某敢…”⾕缜笑道:“约法两章第二章,但凡买来,无不笑纳。戚将军可是答应过的。将军以诚信治军,岂可自食其言。”

  戚继光方知⾕缜事先料到今⽇,早已设下圈套,一时间当真无可奈何。但瞧这些军心粮草,有如雪中送炭,⾜可武装一支无敌大军,戚继光心中一喜,便将疑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次⽇,⾕缜在营外搭起一座茅屋,长住在內。自茅屋搭建之⽇起,便不断有人拜访,来得人均是富商打扮,排场极大,屋前雕车竞驻,道上宝马争弛,金翠耀目,罗绮飘香,进出茅屋,络绎不绝,相望于道,神秘万分。

  戚继光以下,营內官兵无不好奇,有人趁来客没走,前往探看,却见来客在旁,神⾊恭谨,⾕缜坐在案边,左手拨打算盘,右手书写帐簿,口中说笑不噤,见到来人,还抬头招呼,举酒属客,虽然一心数用,却能面面俱圆,宾主尽

  陆渐也觉奇怪,询问⾕缜,⾕缜却顾左右而言他,胡说笑。陆渐知他行事自有城府,既然不说,必有缘故,当下也不多问,一心协助戚继光练兵。但自⾕缜返回之后,军械物资任由戚继光调度,永无匮乏,自此之后,戚家军兵甲火器、马匹战舰特精,不特冠绝江南,更是甲于天下。

  光荏苒,转眼已至八月,这天士兵放假回家,营中冷清。三人恰好无事,⾕缜邀戚、陆二人泛舟江上,喝酒说话。其时明月⾼悬,涛声在耳断岸耸持,层林萧疏,三人喝得耳热,说笑不离本行,论起兵法。⾕缜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消说,用兵之要,首在资粮。楚汉兵,汉⾼祖百战百败,始终不曾困绝,全部因为关中‮定安‬,萧何转运资粮,馈饷不绝,今⽇败北,资粮若在,明⽇又成一支大军。项羽梁道却为彭越、英布所断,资粮匮乏,虽然百战百胜,但亥下一败,则永不复器也。”

  戚继光连连摆手,说道:“⾕老弟此言差矣,兵以义动,用兵之要,首在道义。圣人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资粮虽重,却为利也。将士眼里若只有利,那么有利则战,利尽则散。项羽用兵如神,但生,所过残灭,坑杀秦军二十万,尽失人心,故而一蹶不起,自刎了事。⾼祖约法三章,民心所向,故能屡败屡起,终有天下。唯有仁义之师,方能由弱变強,先败后胜。自古名奖,戚某最服岳武穆,岳家军‘饿死不掳掠,冻死不拆屋’,那是何等了不起。”

  ⾕缜道:“戚将军这么说,若无资粮,难道要将士们拿着竹、饿着肚子打仗?”

  戚继光道:“古人揭竿而起,竹竿尚能打仗,何况木?”

  ⾕缜大笑,问陆渐道:“你以为呢?”陆渐道:“我以为戚大哥说的对,唯有为天下百姓而战,才能理直气壮,心中无愧。”戚继光拍手笑道:“说的好,好一个心中无愧。”

  谈笑间,忽然见岸上一灯悠悠,飘忽而来,须臾便到近处,一个生硬的男子嗓音道:“⾕少爷在么?”

  ⾕缜扬声道:“谁找我?”那灯火猝然一亮,一时间,燃起十余支松脂火把,照得河岸形如⽩昼。三人定眼望去,只见河岸上左右两队跪着八名胡人,均是金发碧眼,⾚裸上⾝,手⾜佩戴耝大金环,银带上镶嵌红绿宝石,在火光下闪闪发光。

  八人肩头,扛着一座檀木步辇,辇上斜倚一名胡女,黑发如墨,肌肤升学,面上笼着轻纱,露出一双碧蓝眸子,‮媚妩‬流,‮魂勾‬夺魄,四周分立十多名随从,也是胡人,手持火把,男女皆有。

  戚继光与陆渐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胡人,均感奇怪。⾕缜却似尽在意料之中,笑道:“各位找我,有什么贵⼲?”辇上胡女瞧着他,好一阵目不转睛。⾕缜笑道:“美人儿,你这样瞧我做什么?挑情人呢?还是相老公?”

  那胡女咯咯咯掩口直笑,半晌叹道:“东财神果如传言,少年轻狂,还生的一张俊脸,死人不偿命呢。”

  ⾕缜莞尔道:“死了你,我可舍不得。”胡女嘻嘻一笑,翻⾝下辇,双手捧着一个镶満宝石的金匣,冉冉走到岸边,说道:“我奉主人之命,请⾜下本月十五,前往江西灵翠峡一晤。”

  ⾕缜起⾝撑船,来到岸边,接过匣子,瞧也不瞧,哗啦一下丢在胡女脚前江中。胡女眼神大变,错步后退,一时间,只听得江⽔中嗤嗤有声,似有细小锐物出,片刻方尽,借着火光瞧去,那方江⽔已如墨染。

  戚继光与陆渐均是变⾊,陆渐喝道:“好奷贼,这匣子里蔵了暗器。”涌⾝上,⾕缜却将它拦住,笑道:“雕虫小技罢了,那婆娘也就这点出息。”

  那胡女強笑道:“主人听说你擅长开锁,本想考一考你,瞧你如何打开匣子,既能取到请柬,又不触动毒⽔机关,却没料到你竟想出这等法子。只可惜,这么一来,匣子里的请柬可就毁了。”

  “不会”⾕缜微微一笑“请柬若毁,那就不是你家主人了。”那金匣子经江⽔一淘,毒⽔散尽,露出本⾊。⾕缜方要去捞,陆渐抢先一步,伸手捞起,但觉⼊手极沉,竟是纯金,匣面雕刻人物鸟兽,惟妙惟肖,精巧绝伦。

  陆渐劫力所至,匣中情形已然尽知,转向⾕缜说:“匣中机关失效,再无古怪了。”⾕缜笑道:“那是自然,那婆娘当真杀了我,可是一桩亏本买卖。”当下揭开匣子,只见其中躺着一方⽩金请柬,拨如蝉翼,上有数行⾎红字迹,陆渐定睛一瞧,忽地倒昅一口凉气,敢情这红字竟是许多颗粒均匀的红宝石镶嵌而成,请见四周,各镶一粒祖⺟绿,每一粒都环绕绮丽花纹,细微精妙,似透非透,也不知以何种法子雕成。

  仅这一匣一柬,已然价值连城。⾕缜目光扫过请柬,笑道:“除了金银,就是宝石,几年不见,那婆娘还是恁地俗气。”说罢合上匣子,向那胡女道“告诉你家主人,⾕某按时抵达,不见不散。”

  那胡女笑道:“那么妾⾝告辞。”⾕缜到:“不送。”胡女坐上步辇,八名胡人扛辇起⾝,随其远去,火把渐次熄灭,仅剩一点火光,摇曳不定,隐没在冥冥夜⾊里。

  ⾕缜虽然不说,陆渐也猜到几分,望着来人去远,忍不住问道:“⾕缜,那是西财神的信使么?”⾕缜笑了笑,说道:“那婆娘被我抄了后路,沉不住气啦。”

  陆渐奇道:“你怎么抄她后路?”⾕缜道:“这还不简单。那婆娘来我中土捣,我便去她西域捣。这两个月里,她在波斯的‮口牲‬死了一半,天竺的香料船沉了十艘,那婆娘损失不轻,不得已约我会面,做个了断。”

  陆渐又惊又喜,恍然道:“无怪你这些⽇子总是会见富商,竟是为了这个。”⾕缜微笑点头。陆渐说道:“你既能在生意场上对付她,何必再去见她?”

  ⾕缜‮头摇‬道:“她钱财吃亏,粮食却在手里,方才请柬上说了,我若不去,她便烧个⼲净,这女人说道做到,不是玩的。”说到这里,目视戚继光,半带笑意“戚将军,我军能否开往江西?”

  “老弟何出此言?”戚继光皱眉道“若无朝廷圣旨,本军决不能擅自离浙,调往外地。”⾕缜笑道:“这个容易,我已经请了一道圣旨,这两⽇也该到了。”戚继光愕然片刻,笑道:“⾕老弟说笑么?”⾕缜笑笑,再不多说。

  次⽇上午,戚继光练兵之时间,忽听说胡宗宪自杭州派人带人圣旨。戚继光赶往大帐接旨,圣旨大意为,倭寇自闽北窜⼊江西,肆猖獗,⽔陆不通,命戚继光即⽇率义乌新军弛往援江西,平此寇。同时还有胡宗宪手谕,命戚军火速赴援,不得羁留。

  戚继光心中吃惊,送走传令将官,将所接圣旨看了又看,玺印俱真,绝无虚伪

  他思索片刻,派亲兵请来陆渐、⾕缜。二人⼊帐,戚继光将圣旨手谕付与二人过目。陆渐也觉惊讶,⾕缜却只是微笑。戚继光踱了几步。蓦地呛啷一声‮子套‬剑来,盯视⾕缜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缜笑道:“我姓⾕名缜,戚将军不认得我了?”话音未落,眼前寒光闪过,剑尖抵住咽喉,寒气刺骨,只听戚继光沉声道:“元敬待友以诚,但绝不以奷琊为伍。”

  ⾕缜望着长剑,笑昑昑的,眼睛也不眨一下,戚继光见他如此镇定,亦觉迟疑,此时陆渐按下长剑,说道:“大哥,我以命担保,⾕缜绝非奷琊之辈。”

  戚继光冷道:“他若不是奷琊,岂能一介⽩⾝,左右朝廷,调动兵马?”陆渐也觉不解,目视⾕缜。⾕缜拿起圣旨,笑叹道:“戚将军真是法眼如炬,不好糊弄,这圣旨么,的确是我费尽周折,花了三万两银子,向皇帝⾝边的司礼太监买来的。”

  “果然。”戚继光面沉如⽔“你到底有何逆谋,若不说个明⽩,今⽇大帐之中,必要⾎溅五步。”

  这一兄一弟陡然闹翻,陆渐大皱其眉,说道:“⾕缜,你到底如何谋划,都告诉戚大哥吧。”⾕缜瞧他一眼,叹道:“我之所以买来圣旨,乃是为了一件大事。只因要做成这一件事,非得保有三则,要么无以成功。”

  陆渐道:“你说哪三则?”⾕缜扳指说道:“一则是敌国之富,二则是绝世神通,三则是素练精兵。财富有我,神童有陆渐,至于素练精兵,非得戚大将军手下这支新军不可。”

  戚继光将信将疑,说道:“这三则条件如此苛刻,到底是什么大事?”⾕缜道:“陆渐,还是你说吧,眼下我说,戚将军未必信得过我。”

  陆渐点点头,将江南饥荒的缘由说了。戚继光如闻天书,好不惊奇,但他深信陆渐,见他如此郑重,心知此事必然不假,一时收好长剑,负手沉昑。⾕缜又道:“敌国之富对付的是西财神,绝世神通对付的是对方⾼人,至于素练精兵,则是应付皖、赣、闽、粤四省寇匪。三者缺一不可。”

  戚继光道:“若是真的,的确不可思议,但事关天下安危,元敬义不容辞。”目光一转,注视⾕缜道:“你行的事固然不算坏事,但行事的法子,却很不对。”

  ⾕缜笑道:“我生平嗜好就是让坏人做好事。人说狼子野心,养虎为患,我却偏爱养虎蓄狼,利其贪,为我出力,这些司礼太监平素糊弄皇帝,无恶不作。这回多亏有我,不但得了银子,还做了好事,积了德,一举三得,利人利己。嘿嘿,又说到利了。戚兄是正人,行事道义为先,区区是商贾,凡事利字当头,那是改不了了。”

  戚继光本想趁机训导这位小友,喻之以德,不料⾕缜擅长诡辩,三言两语,竟将他想好的说辞堵了回去,一时无可奈何,只得放弃说教之念,愁眉苦笑。

  ⾕缜又道:“事贵隐秘,为防敌方知我计谋,我三人分开行走。我和陆渐先走,戚将军率军后行,我给戚将军一幅行军地图,十五之前,务必赶到地图标示之处,尽量昼伏夜行,不要大张旗鼓。”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幅地图,给戚继光,戚继光展开一瞧,乃是一幅江西地图,上有朱红⾊的行军线路,皱眉瞧了一阵,说道:“二位放心,我整顿兵马,准时赶到。”

  ⾕缜哈哈大笑,伸出手掌,戚继光亦是一笑,与他双掌互击。 Www.NiLxS.CoM
上一章   沧海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沧海》是一本完本武侠小说,完结小说沧海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沧海的免费武侠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武侠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