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谷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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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书号:1895 | 更新时间:2016/10/5 |
谷神(上) | |
左飞卿蹈空凌虚,脸上⾎⾊也无,方才他情急之下,将⾝上纸蝶一只不剩尽数放出,谁知竟被此人一招破去,以左飞卿之孤傲,也不由神为之夺,魂为之惊。 狄希长笑一声,抚掌道:“岛王神功,谁人能敌?” 那宽袍人正是⾕神通,闻言笑而不语。狄希又道:“岛王怎么来的?”⾕神通淡然道:“远远瞧见你二人登山,心有所动,便来瞧瞧。” 左飞卿闻言更惊,⾕神通先见而后登,却能后发先至,抢先赶到峰顶,方才自己二人同时向他出手,又被他轻易化解。一念及此,不觉背生冷汗,转⾝便要下山。 ⾝形方动,右腕蓦地一紧,耳听⾕神通笑道:“既要下山,不妨同行。” 左飞卿自负⾝法迅捷飘忽,当世无双,不料⾕神通浑如鬼魅,瞬息近⾝,竟然毫无所觉。情急间,左飞卿左掌飘飘,翩然拍出,⽩发亦是曲直无方,刺向⾕神通面门。⾕神通口中笑道:“何苦如此?”掌袖齐飞,化解左飞卿三十余掌,拂开⽩发九轮绕,左手却始终紧握左飞卿右腕,绝不松开。 左飞卿将⽩发化为武器“⽩发三千羽”无法施展,霎时间,两人如陨石星坠,向下疾落。左飞卿掌法、腿法、⽩发,手段用尽,均被⾕神通轻描淡写,一一化解,有生以来,左飞卿第一遭生出技穷之感,眼看山壁松石如箭后,下方大地越越近,一眨眼,距离峰底不⾜百丈,一片惊呼声从山下传来,其中似有仙碧的叫喊声。左飞卿低头望去,一点红影奔驰若电,向着这方掠来。 “她心里终究还是有我的。”刹那间,左飞卿心头一酸,似喜还悲。他心一贯淡泊,此刻不知怎的,心中⽔镜也似,有生以来的种种悲离愁有如梦幻虚影,如电而逝,一时间倍添感伤,抬眼仰望,天穹如整一块苍青⾊的玻璃,明净皎洁,浮光微动,⽩云如细羽缀成,静流过天际。静听流风,卧看闲云,本是他生平极爱,然而此时此刻,望见风云,却不由悲起来。 忽听⾕神通轻轻一笑,说道:“你想与我同归于尽?”左飞卿心头咯噔一下,未及转念,便觉一丝暖流由⾕神通掌心透⼊经脉,左飞卿运功抵挡,不料“周流风劲”遇上那股暖流,竟如冰雪向火,尽被化去。霎时间,那暖流疾行如箭,嗖地钻⼊左飞卿丹田,就如一点火星落⼊⼲柴堆里,蓬的一下,左飞卿丹田处腾起一股热气,所练风劲受了发,不由自主循着经脉冲上顶门。左飞卿头⽪一震,満头⽩发自行张开,将⾕、左二人双双承住。 左飞卿本已存有死志,要和⾕神通同归于尽,为西城除去这个绝世強敌。谁料⾕神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非但看穿了他的心意,更洞悉其真气运行,以绝顶神通,将一股真气打⼊左飞卿体內,反客为主,強行驱使“周流风劲”让左飞卿不由自主使出“⽩发三千羽” 悠悠,两人并肩携手,飘然坠下,不似仇敌,倒似一双挚友。仙碧先前从下方瞧见左飞卿神情,心中不安,隐约猜到他的心意,情急间赶将过来,望见如此情形,微觉错愕,方上前,忽见⾕神通大笑一声,撒开左飞卿的手腕,朗声道:“梦尘公有子如此,理当含笑九泉。” 左飞卿一愣,道:“⾜下见过家⽗?”⾕神通点了点头,叹道:“我年少时与他曾有一面之缘,令尊风采清绝,令人倾倒。当年他本有心化解东岛西城的恩怨,亲来东岛,与家伯⽗深谈,原本已经成功,不料返回西城,便为万归蔵所算,含恨仙逝。” 左飞卿听了,回想前事,不觉默然。原来,东岛西城百年争斗,伤亡惨重,双方有识之士渐渐感觉,冤冤相报,永无了时,渐渐有了主和一派。左飞卿之⽗左梦尘即是主和派中最为积极者,被选为城主之后,便向东岛休战示好。恰逢⾕神通的伯⽗⾕元登上岛王之位,亦主和谈,得知左梦尘的心意后,邀其往东岛一晤。 当时西城中,战、和两派尚有争论。左梦尘力排众议,前往东岛,与⾕元一见如故,长谈竟夜,决议终结百年仇杀,并且换剑结盟。左梦尘将梁思禽留下的一口⽩⽟剑赠与⾕元,⾕元则以镇岛之宝、“镜天”花镜圆所留的“太阿古剑”相赠。东岛众人眼见双方百年恩怨终得善果,大都如释重负、欣鼓舞,以百条大船倾岛而出,浩浩,将左梦尘送归中土。 左梦尘多年心愿得偿,喜乐无极,携和议返回西城,谁料就在他一去一回的工夫,西城之中已生剧变,万归蔵妙参天道,神功大成,趁机联合主战的⽔、火、泽三部,软硬兼施,逐一庒服地、风、雷、山四部。左梦尘还在途中,西城便已易主,然而左梦尘还蒙在鼓里,返回西城,立时大会八部,宣布和议。 就在大会之上,万归蔵突然发难,大斥左梦尘背祖忘宗,出卖西城。左梦尘起初甚是错愕,故意不理万归蔵,只是询问其他七部,不料要么反对,要么沉默,竟无一部赞同议和。左梦尘方知大势已去,心中却又不甘,立意斩蛇斩头,先用武力制服主脑,其他胁从之辈便容易对付。左梦尘本也是风部不世出的奇才,罕逢敌手。但千算万算,算不到万归蔵竟然参透“周流六虚功”与之手,不啻于以卵击石,五招不到,便被当场击毙。“周流六虚功”重现西城,威慑八部,场上再无一人胆敢出头,共推万归蔵接替城主之位。 左梦尘死后,左飞卿的⺟亲叔伯,乃至于两位兄长,均被万归蔵借故铲除;左飞卿一则年幼,二则地⺟温黛怜悯,苦求万归蔵,保全了他的命。左飞卿亲眷尽丧,孤苦无依,又是温黛将他收留养大。左飞卿当⽇亲眼目睹⽗亲惨死,心志受了极大冲击,从此落落寡,不爱言语,除了仙碧、虞照,再无朋友,但他武学上悟极⾼,兼之报仇心切,苦练不已,万归蔵死时,他的神通已然小成,随后重返风部,技庒同门,成为风部之主。 这段往事刻骨铭心,不堪回首,左飞卿心嘲起伏,正要说话,忽听一个娇柔的声音道:“神通,你丢下我们不管么?”众人转眼望去,只见⽩湘瑶明媚娇,款款而来,左首是施妙妙,姿容如⽟,银衫煜煜,通⾝若有淡淡光芒,右首则是⾕萍儿,早换了一⾝淡墨⾐裙,巧笑温柔,媚态天然。 仙碧见这三女如此并肩而来,掩映流丽,夺尽天下秀⾊,不由得暗暗赞了声好。 ⾕神通闻声,温文一笑,歉然道:“有赢伯伯与明夷兄弟守护,我便不在,想也无甚⼲系。” 赢万城气⾊灰败,颤巍巍拄着拐杖,由明夷搀扶,随在三女⾝旁,为那光映衬,尤显得老朽不堪,仿佛精神尽去,仅余一具躯壳,苦笑道:“岛王太抬举老朽了,我这把老骨头若不丢在天柱山,便已是万幸了。” ⾕神通一笑,正要说话,⾕萍儿步子一疾,已奔到近前,挽住他手,咯咯笑道:“是呀,赢爷爷这样老啦,明叔叔又冷冰冰的,哪里像爹爹,人又俊,脾气又好,武功更是天下无敌,有你陪我们,才算威风呢。” ⾕神通苦笑道:“你就知道说好话,我哪有你说得好。”⾕萍儿笑道:“我说得还不够好,爹爹比我说得还好十倍呢。”⾕神通不觉莞尔,捏捏她莹⽩尖翘的鼻子,说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庇了?”⾕萍儿笑道:“你又不是马,我才不拍你呢。” ⾕神通作势佯怒,方一瞪眼,忽又忍不住笑起来,此时⽩湘瑶亦漫步上前,拉住⾕神通的⾐袖,若嗔若笑,怨怪道:“神通,你年纪也不小啦,怎么还是这么吓唬人,方才从山上跳下来,吓得人家气也不过来。” ⾕萍儿伸出纤指,刮脸笑道:“不羞,不羞,妈这么大年纪,还跟爹爹撒娇。”⽩湘瑶⽩她一眼,笑道:“妈老啦,再不撒娇,你爹爹都不记得我呢,只认得你这乖乖女儿,一心疼你,却忘了还有一个子。” ⾕萍儿掩口直笑,⾕神通面露尴尬之⾊,避开⽩湘瑶魂勾目光,转头道:“妙妙,明夷。” 施妙妙和明夷齐声应了,移步上前。⾕神通淡然道:“你二人好好看护夫人、姐小和赢伯,待我了结几件俗事。”⾕萍儿撅嘴道:“爹爹要做事,萍儿就不能帮你么?” ⾕神通笑笑,抚着她丰美乌发,叹道:“乖乖的,在一旁瞧着,免得届时误伤了你。” ⾕萍儿还要撒娇,忽见⾕神通笑容渐敛,目透锐芒,顿时心头一寒,知趣放手,与⽩湘瑶退到一旁,⺟女二人嘴角含笑,小声嘀咕,⾕萍儿嘴里说笑,目光却有意无意,不时投向远处的⾕缜。 ⾕神通笑道:“左飞卿,我方才从后出手将你制住,你心中必然不服。” 左飞卿轻轻哼了一声。⾕神通道:“原本梦尘公一代达人,深受我东岛尊重,你是他的独子,我若伤你,于心不忍;仙碧是地⺟之女,向⽇⾕某落难之时,她夫妇二人曾经网开一面,放我逃生,⾕某铭感五內,⽇思报答;至于虞照,雷部中人大多疾恶如仇,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听说他此次西来,大行天罚,许多宵小望风授首,连那昏君的钦差派来采花的元龙子也死在他手里,挂在南京马军校场的旗斗上…” 话音方落,忽听宏声长笑,虞照⾼叫道:“哪个在背后说我的闲话?”说话间,呼地一掌开叶梵,一阵风奔将过来,两手按,扬声道:“⾕神通,前几⽇输给你,老子心中很不服气,你来得正好,今天再比一场,不死不休。” ⾕神通头摇道:“⾕某若要杀人,何必多说废话。你三人均是西城小辈中的绝顶人物,前途无可限量,假以时⽇,必成大敌。天道无常,届时⾕某倘若不在,岂不是祸留子孙,遗患无穷吗?” 左飞卿冷冷道:“那么岛王有何⾼见?” ⾕神通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只要你三人自废武功,今后东岛上下决不与你们为难。但若觉得自废太难,⾕某代劳,也无不可。” 左飞卿和虞照对视一眼,虞照蓦地前仰后合,狂笑起来;左飞卿亦是莞尔,一抹笑意凝在嘴角,若有若无,虽为男子,却有一种奇美。 二人一个狂笑不噤,一个讥笑淡然。⾕神通却似一无所觉,背负双手,笑着凝视地上一只蚂蚁,仿佛十分⼊。那蚂蚁羸弱细小,背上一只死苍蝇比其大了数倍,蚂蚁拖拽吃力,停停走走,行走极慢。 众人见他神⾊奇特,均觉诧异,虞照亦收了笑,目视这生平大敌,露出好奇之⾊。⾕神通注视片刻,忽地叹道:“小小蝼蚁,朝生暮死,却为一只死蝇所累,恁地辛苦,唉,上天造物,再也忍残不过。” 说罢弯,轻轻将蚂蚁背上死蝇拈起,那蚂蚁骤然失了拖拽目标,茫然打了个转,纤⾜齐动,一溜烟爬远了。⾕神通慢慢直起⾝来,轻轻叹道:“其实这蚂蚁儿也太笨,既然如此辛苦,索放下,岂不更好?”说到这里,他目视虞、左三人,脸上带着深深倦怠“蚂蚁负的是不过是一只死蝇,我们武学中人,背负的却是武功。说起来,武功和这只苍蝇,又有什么分别?一旦有了武功,便要争胜负,要争胜负,便要伤人,伤了人,便有仇恨,有了仇恨,便起报复。浮生百年,弹指即过,一旦有了武功,便多出无穷负累,比这负蝇的蚂蚁还要疲惫。既然疲累,何不放下?” 仙碧不觉莞尔,娇声道:“岛王此言差矣,你劝别人放下,自己怎么放不下?” ⾕神通流露一丝苦笑,仰首望天,喃喃道:“别人不放下,我又怎么放得下?”左飞卿淡然道:“既然都放不下,那也没法子。” “不错。”虞照也道“仇恨也罢,报复也罢,练了武功,躲也躲不开的,要来任他来,虞某决不放在心上。” ⾕神通微微皱眉,望天片刻,神⾊忧虑,忽道:“要起风了。” 这句话如飞来横峰,突兀绝伦,虞、左、仙三人一愣,忽觉凉意漫生,一阵微风扑面而来。 ⾕神通指着附近一棵大树,叹道:“这棵大树,会被吹落六片叶子。” 话音方落,微风转急,树叶沙沙有声,悠悠,落下六片树叶。三人吃了一惊,左飞卿骇然寻思:“这人练了何等神通,竟能洞悉天地玄机?若真让他说中,平⽩折了我方威风。”当即暗捏功诀,施展呼风之法,要引风动树,摇落众叶,好让⾕神通无法说中。 不料心法才动,⾕神通已转头瞧来,眼中含笑,蓦地抬起一指,徐徐点出,不知为何,左飞卿只觉那一指虽慢,却正正刺⼊“周流风劲”最为薄弱处,左飞卿连运两次风劲,均是不能让开破绽,一时间不及多想,飘⾝疾退。 ⾕神通笑了一声,大大跨出一步,那一指陡然转疾,瞬息间,距离左飞卿眉心不过数寸。 ⽩光迸,猫叫尖利。⾕神通⾜下土壤拱起,化为一圈土墙,缚住双脚。 ⾕神通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反手虚抓,竟将来的那条无形电龙抓住,那条⽩烟光宛如活物,劈劈啪啪,在他手中扭曲几下,倏尔消灭。 ⾕神通飘然一纵,漫不经心踏上墙头,那土墙尚未拱到最⾼,立时急剧下沉,平复如初,竟似被他一脚踏平。 “喵。”北落师门惨叫凄厉,仙碧真气混,也似被这一脚踏散,俏脸刷地雪⽩,腿双发软,忽觉肩头一痛,左飞卿⽩发飘飘,拽着她生生提起,掠向半空。 “下来。”⾕神通一声轻喝,左飞卿未看清他如何动作,⾕神通便已抢到,手臂一长,攥住左飞卿左脚。一股无俦真气透脉而⼊,以破竹之势直透丹田,左飞卿双颊涨红,几沁出⾎来。 “咄!”又是一喝,声如雷霆,虞照拿住左飞卿右脚⾜踝。 一刹那,左飞卿⽩发直立,冲天而起,⾕神通虎口剧震,遽尔脫手,不觉咦了一声。 左飞卿凌空提着仙碧,仙碧踏着虞照肩头,虞照则握着左飞卿右脚⾜踝,三人连接成环,如耍杂技一般。仙碧蓦地低声道:“当心,这人神通奇怪,似能看出咱们的真气強弱,虞照,你还记得么,⾕缜说过,他爹的武功叫做‘天子望气,谈笑杀人’。” ⾕神通背负双手,静静打量三人,脸上倦容挥之不去,他玄功通神,百丈方圆,落叶可闻,听得这话,不觉微微一笑,叹道“‘天子望气,谈笑杀人’,那却是抬举⾕某人了。”说着迈开步子,跨出一步,这一步漫不经意,却是越过丈余。 刹那间,虞照随他迈进,亦飘退丈余,三人姿态如故,却未稍变。左飞卿脸上火红渐退,慢慢回复雪⽟之⾊。 ⾕神通目视三人,倏尔笑道:“风雷相薄,后土灵枢,风、雷二主真气融合,竟有互相催生的妙处,再以地部土劲为枢纽,转化风、电二劲,去其戾气,令其混成,如此连接成环,相生相融,委实难以克制。”他说着目视三人,面露微笑,闲适之意,有如观花赏月一般。 三人却是汗如雨下,不知为何,⾕神通的目光淡定,将过来,却似直⼊灵魂深处。 忽听⾕神通徐徐笑道:“雷帝子情刚明,但流于鲁莽,以至于武功宏大有余,细微不⾜。风君侯情淡泊,但留恋细处,进取不⾜,惯于批亢捣虚,却不能险中求胜。至于仙碧,总想事事求全,面面俱到,往往不能当机立断,顾此失彼。世人生而有,化精神,精神化气,你三人是什么情,练出的真气也就是什么情,攻其心则破其气,破其气则攻其心…”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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