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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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书号:1895 | 更新时间:2016/10/5 |
兄妹 | |
云松吐蔼,怪石餐霞,鸣泉漱石,宛然如琴,落在⾕缜耳中,令他脑中一清,只觉口中肘处仍是隐隐作痛。一张眼,温热的⽔气扑面而至,⾕缜眼里发酸,合眼片刻,才又睁开,却见不远处是一眼温泉,素气云浮,⽩烟氤氲。 一名黑⾐女子坐在泉边,怀抱一只波斯猫,秀发⾼耸,挽成海螺形状,面笼一抹青纱,仅露双目,瞳子乌亮有神,流盼间媚态横生,魂勾夺魄。 ⾕缜哼了一声,又闭上双眼。那蒙面女子咯咯轻笑,忽地问道:“你不奇怪么?”⾕缜道:“不奇怪。”蒙面女眼珠一转,又道:“人家救你命,你也不谢一声。”⾕缜道:“多谢。” 蒙面女似乎愣了一下,头摇道:“你这人呀,什么时候这样听话啦?”⾕缜道:“我本来就听话。” 蒙面女娇笑起来:“你⾕大少若是听话,这世上就没有不听话的人啦。”⾕缜道:“你说得极是。”他始终闭眼,那蒙面女说一句,他应一句,不冷不热,不咸不淡;那蒙面女老大没趣,沉默许久,方才叹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的。”⾕缜接口道:“你说得极是。” 蒙面女眉眼一红,侧过⾝子,向着温泉,削肩微耸,初时无声无息,渐至于嘤嘤啜泣起来。⾕缜听到声音,没地心头一软,张眼叹道:“有什么好哭的?落到你手里,我他娘的才该大哭特哭!” 那蒙面女蓦地转过⾝来,气呼呼地道:“谁哭啦,谁哭啦…”面纱却被泪⽔浸,贴着脸庞,凸现出丰颊尖颔,樱口翘鼻。⾕缜打量一阵,忽而笑道:“⾕萍儿,你戴这劳什子作甚?你的丑样,我又不是没见过?” 那蒙面女脸一红,⽩他一眼,掀去青纱,露出一张甜美可人的脸来。⾕缜点头道:“人倒是变美了,站起来给我瞧瞧。”⾕萍儿倒也听话,应声站起。⾕缜又点头道:“人也长⾼啦,就不知心变没变,是不是还是那样恶毒。” ⾕萍儿得他夸赞,原本満心喜,可听到最后一句,双眼又是一红,⾕缜不耐道:“哭就免了。我这⽳道你解是不解,不要以为你武功強了,就欺负为兄。” ⾕萍儿不觉莞尔,走上前来,挨着⾕缜坐下,柔声说道:“我怎么会欺负你呢?我只是害怕。”⾕缜皱眉道:“害怕什么?”⾕萍儿将头靠在他肩上,幽幽叹道:“我怕一旦解了⽳道,你就会离我而去,若不解⽳,你是委屈一些,但,但我却能时时瞧着你,听你说话。” “狗庇狗庇!”⾕缜怒叫道“若不解⽳,我从今起,既不睁眼,也不跟你说话了。”当即赌气闭眼,一言不发。 ⾕萍儿流露怅然之⾊,呆了一会儿,忽地轻哼道:“好呀,不说就不说。”她站起⾝,走到温泉边,放下那只猫,忽又软语笑道:“人家背你来,流了好多汗,⾝子黏黏的,洗一洗才好。” ⾕缜心中咯噔一下:“这小妖精好半晌装傻乔痴,如今现出原形了。”说不好,却恨事先放了话,不便言语。但听一阵宽⾐之声,不多时,便听⾕萍儿“咯咯”笑道:“好哥哥,你何不索睁大了眼,这样眯着眼偷看,很是不对哦!”虽是诬陷,但笑声媚娇,语语魂勾,字字夺魄,⾕缜听得心庠,几骂声“放庇”但想到誓言,却又苦苦忍住。 忽又听⾕萍儿轻轻笑道:“好哥哥,你一贯敢作敢为,无法无天,怎么突然变成道学先生啦?说起来,萍儿的⾝子你又不是没瞧过?那天、那天你喝醉了酒,可放肆呢,萍儿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喜…” ⾕缜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臆,脫口叫道:“胡说八道,不知羞聇…” “哎呀。”⾕萍儿笑道“你可说话了?”⾕缜一愣,不由心头大恨:“只怪我太在意此事,终被赚了。”却听⾕萍儿又笑道:“好哥哥,我还能叫你睁眼,你信不信?”⾕缜道:“放⽩湘瑶的庇。” ⽩湘瑶是⾕萍儿的生⺟,亦是⾕缜的继⺟,⾕缜故有此骂。⾕萍儿却不着恼,吃吃轻笑,忽听⽔响,料是她沉⼊⽔中,温泉⽔滑,⾕萍儿肌肤娇嫰,不自噤呻昑呢喃起来。她天生媚骨,又得⺟亲教调,随着年纪见长,渐成一代尤物,颦笑呼昅,媚无双。⾕缜纵然定力了得,也被扰得心烦,忍不住道:“你这小鬼,好的不学,偏学你妈引勾男人,不羞,不羞。” ⾕萍儿笑道:“人家学媚术又怎么啦,这世上,我只引勾你一个,别的男人啊,我睬也不睬…”⾕缜听了,喝也不是,骂也不是,但凡男子,多少有些虚荣,⾕缜也莫能免,明知这话乖戾不常,但听在耳中,深心里仍有三分受用。正自默然,忽听⾕萍儿一声尖叫,似乎遭受极大恐怖。 ⾕缜心神剧震,不自噤张眼望去,却见⾕萍儿怀抱那只猫儿,坐在泉边,笑嘻嘻望着自己,⾐衫严整未脫,只⾚了双脚,露出⽩嫰小腿,轻轻踢⽔嬉戏。 “上当了。”⾕缜羞怒难当,不由得怒目而视。 “好哥哥。”⾕萍儿嘻嘻笑道“我便知你打心底疼我爱我,生恐我遇上危险,对不对?”⾕缜瞪眼道:“对⽩湘瑶个槌子。” ⾕萍儿笑笑,取手巾抹净纤⾜,穿上绣鞋,走上前来,瞧了⾕缜一会儿,忽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缜⽳道被制,躲闪不得,不由怒道:“你做什么?”⾕萍儿笑道:“人家,人家心里喜你呀。” ⾕缜道:“抹我一脸口⽔,也叫喜?”⾕萍儿收敛笑容,侧⾝坐下,淡淡地道:“你还不是抹妙妙姐姐一脸口⽔。难道你就不喜她?”⾕缜道:“她和你不同。”⾕萍儿眼圈儿一红,蓦地叫起来:“哪儿不同了,我哪儿又比不上她?” ⾕缜道:“你是我妹子,她不是,再说她也不会诬蔑我、陷害我。”⾕萍儿盯着他,眉间露出凄楚神⾊,沉默良久,忽道:“那一天,我见你和她躲在礁石后面,你抱着她,亲她的脸…” ⾕缜截口道:“这与你有什么相⼲?”⾕萍儿凄然一笑,望着温泉上空变幻莫测的⽔气出神半晌,幽幽叹道:“若没见就罢啦,可我偏偏看见了,那时候,我心里真是难受极了,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又恨不得跳进大海,一了百了。我后来就想呀,无论如何,我也不做你的妹子了,我要做你的子,让你一辈子那样亲我抱我…” ⾕缜恨道:“所以你就陷害于我?对不对?”⾕萍儿微微一笑,道:“你想套我的话,我才不说,我说了,你就没命了…”⾕缜一愣,呸道:“这与我有什么相⼲?”⾕萍儿深深看他一眼,说道:“你能活到现在,着实侥幸得紧,在南京,徐海死了,你为什么活着?在那户农家,你本也活不了的…” ⾕缜恍然有悟,瞪着她道:“难道是你…”⾕萍儿道:“这是一个约定,我不说,别人也不会杀你…” ⾕缜心中豁亮,点头道:“料是你说过了,若她杀我,你就向我爹告发她,是不是?” ⾕萍儿抚着怀里猫儿,注视蒸腾⽔气,淡淡地道:“我不知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答你。” ⾕缜仿若不闻,自语道:“既然不能亲杀自我捉我,她便下了战书,她知道以我的子,必会前来徽州战;是以她又放出风声,将叶梵引来徽州;我逃出狱岛,五尊之中,数‘不漏海眼’最想抓我回去,以他的武功,我也万无逃脫之理。哼,这一招借刀杀人,用的也不怎么⾼明…”⾕缜一边说话,一边察言观⾊,⾕萍儿却只是低头抚弄那猫儿,笑而不语。⾕缜瞧了半晌,也瞧不出半点端倪,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萍儿,我待你如何?” ⾕萍儿侧过⾝子,纤手托腮,望他笑道:“你呀,凶巴巴的,装出一副兄长的样子。其实心里却很疼爱我的。小时候吃福柑,柑子少,小孩子又多,大家都抢着吃,你却总把自己那份让给我;后来你回东岛,见我的耳环磕坏了,就配一枚绝好的给我;还有啊,那年我患了寒疾,要五种罕有药材,你不仅不辞辛苦为我配药,又听说⽩狐⽪能治这病,就专门去极北买来⽩狐⽪袍给我…你对我的好,我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的…” ⾕缜提起旧谊,原本是想动之以情,策反⾕萍儿,不想⾕萍儿说起往事,竟惹得他思绪万千,沉默半晌,叹道:“萍儿,你和⽩湘瑶不同,我虽恨她,却把你当亲妹子…”⾕萍儿秀眉微颦,忽地别过头去,冷冷道:“你这么说,我不喜…”⾕缜道:“你不喜,也没法子,我今生若要娶,也只会娶妙妙一个。” ⾕萍儿转眼望来,倏尔泪盈双目,⾝子微微发抖。⾕缜硬起心肠,与她四目相对。⾕萍儿咬了咬嘴,颤声道:“就算,就算有了那事,你也要娶她?”⾕缜头摇道:“大不了,我既不娶她,也不娶你,孤单一辈子。”⾕萍儿恨恨道:“哼,你可真狠心。”⾕缜道:“你知道就好。” ⾕萍儿眼里掠过一丝寒芒,漫不经意道:“那么,妙妙姐死了呢?”⾕缜心一沉,厉声道:“萍儿,你疯了?”⾕萍儿头摇道:“你放心,我不会杀她,但别人要杀她,我可半点儿法子也没有。” ⾕缜道:“谁要杀她?”⾕萍儿道:“要杀她的人多啦,什么风君侯啊,雷帝子啊,天算啊,地⺟啊,就算没有人祸,也有天灾,或许她坐船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海里淹死;觉睡的时候,不小心失火把自己烧死;上山的时候,运气不好,被毒蛇咬死;这种种死法,谁又说得准呢?”她神情淡淡的,说的虽是可怖可惧之事,却如闲谈便道一般。 ⾕缜瞧她半晌,忽地哈哈大笑:“好,好,不愧是⽩湘瑶的女儿。”⾕萍儿瞧他一眼,叹道:“你心里怨恨我么?我早就想好啦,若不能叫你疼我爱我,就索叫你恨我怨我,总而言之,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做梦也忘不了的。” ⾕缜蓦地瞪圆双目,喝道:“若你不是我妹子,我定然吐你一脸口⽔。”⾕萍儿侧着半边娇靥,吃吃笑道:“你亲亲我就成,吐就免啦。”⾕缜瞪了她半晌,忽而笑了笑,说道:“你点了我⽳道,我怎么能亲你。” ⾕萍儿歪头瞧他片刻,微微笑道:“我知道的,你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就在打坏主意。但我不怕,这三年来,我武功好了很多,你呢,还是老样子,我一指头,也能将你打倒。”说着伸指在他额上戳了戳,又亲他一下,才开解⾕缜的⽳道。 ⾕缜起⾝瞧瞧四周,忽地寻一块石头坐下,笑道:“萍儿,你当年武功还不如我,忽忽两年,怎么就成了⾼手?”⾕萍儿道:“我和你一样,也讨厌练武,可这两年,我为练武功,吃了许多的苦…”⾕缜道:“⼲么要吃苦呀,大伙儿武功一般多好,你这样恃強凌弱,太不公平。” ⾕萍儿微露凄凉之意,叹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苦练武功,全是为去狱岛救你…”⾕缜见她说着说着,眉眼渐红,不由怜意大生,但又提醒自己,这女子有其⺟之风,掩袖工谗,擅长做戏,倘若就此心软,大势去矣,当下笑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大有功劳?”⾕萍儿瞧他一阵,轻轻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信的。” “先不说这个。”⾕缜道“现在我落到你手里,你要怎么对我?”⾕萍儿道:“你在中原不能立⾜,我们不妨遁⼊南海蛮荒,远涉九译绝域,避世而居,你说好不好?”她注视⾕缜,神⾊间极是期盼。 “不好!”⾕缜头摇道“我若走了,岂不便宜了那帮害我的孙子?”⾕萍儿道:“你若不走,要么死路一条,要么又被关回狱岛。”⾕缜道:“事关⽩湘瑶,你两面为难,不肯说出真相,我不怪你。但我要洗刷冤屈,你又何必拦我?这样吧,你我赌斗一场如何?”⾕萍儿道:“赌斗什么?” ⾕缜道:“你武功大进,我武功差劲,咱们就来比武。我胜了,你容我去捉汪直,你胜了,我随你去九译绝域。”⾕萍儿一怔,心头涌起一阵狂喜,拍手道:“哎呀,你说真的?” ⾕缜道:“绝无戏言。”⾕萍儿想了想,头摇道:“你定有诡计,若真比武功,你非输不可。”⾕缜笑道:“我有什么诡计?只不过,你我出⾝武学世家,倘若拳来脚去,刀来剑往,岂不成了当街卖艺的笨伯,⽩⽩丢了祖宗的脸面。” ⾕萍儿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爹爹常说,学武之人,第一流者,胜在襟气度;第二流者,胜在內功真气;最末流者,才比拳脚招式。难道说你要和我比襟气度?” ⾕缜笑道:“襟气度,纵然想比,也不知如何比法,我们还是比第二流,內功真气。”⾕萍儿听了,蓦地“咯咯咯”笑弯了,⾕缜道:“你笑什么?” ⾕萍儿好容易忍住笑,说道:“若说比划拳脚,我还有几分相信。但说到內功真气,却是好笑得很。哥哥你从小就是个猴儿子,让你打坐练功,比登天还难,爹爹为此打了你无数次,你却总有歪理,说什么:‘武功只是小道,诸葛亮也不会武功,照样带兵打胜仗;你这个东岛岛王,不见得比诸葛亮还厉害吧?’气得爹爹当场给你一巴掌,打得你脸都肿了。” ⾕缜被她说起幼时糗事,不觉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那是往事了,我被关在狱岛,无处可去,炼了两年內功,或许也不输于你。”⾕萍儿望着他,将信将疑,说道:“那怎么比法?” ⾕缜道:“內功比拼,至为凶险,咱们兄妹之间,何必生死相搏,自然还是文比。”⾕萍儿点头道:“是比內劲碎石,还是摘叶飞花?”⾕缜心中惊疑,寻思:“这小妮子定是吃了什么速成的灵药,若不然,怎的三年光就能內劲碎石、摘叶飞花了?”心中如此想,脸上却若无其事,头摇笑道:“那些太寻常,咱们比泡温泉如何?” “泡温泉?”⾕萍儿露出疑惑之⾊,心想內劲碎石,摘叶飞花寻常,难道你这泡温泉的主意就不寻常了? ⾕缜瞧出她疑惑,笑着解释道:“这个泡并非浴沐,而是将全⾝浸⼊热⽔中,不得露头换气,谁泡的时间更长,谁就胜出。”⾕萍儿双颊微红,咬了咬,含笑道:“你这个主意…可不老实。” ⾕缜心知她是说自己想趁机看她浴沐,当下也不辩驳,只是笑笑,取来一树枝,揷在地上,且在四周刻上时辰,说道:“这个且做⽇晷,计算时辰,如今是卯时一刻,谁先下⽔?”⾕萍儿寻思:“若我先下⽔,难保他不趁机捣鬼,拿走我的⾐服,那时可就糟糕极了;若他先下⽔,我在上面,先瞧他是否真有⾼明內功,若是內功平平,我点了他⽳道再下去,可保万一;若是当真內功⾼明,我也好做防备。”心念数转,笑道:“你先下。” ⾕缜道:“好,你先转过⾝去。”⾕萍儿疑惑道:“做什么?”⾕缜道:“脫⾐服啊,你喜看光庇股男人么?”⾕萍儿轻哼道:“谁知道你是否趁机想逃?”⾕缜道:“我这点能耐,又能逃到哪里去?你听见⽔响,立马转⾝,料想时间也不会长。” ⾕萍儿虽觉疑惑,一时却想不到什么破绽,只得转过⾝。⾕缜一边瞧她,一边飞也似褪去⾐,将一只脚系住带,又用带拴住一只⾐袖,两者均打活结,如此一来,⾐相连,便有一丈多长;再将剩下那只脚放在温泉边,用一块百斤大石庒住,又在百斤大石下方垫了一块小石,让大石块对着泉⽔,摇摇坠。做好机关,⾕缜自攥着剩下那只⾐袖,蹑手蹑脚,退⼊泉边树丛,边退边笑道:“我要下⽔了,不许偷瞧!”⾕萍儿“哼”了一声,道:“这句话,待会儿原话还给你…” ⾕缜小心钻⼊树丛,屏息伏下,忽将⾐袖猛力一拽,活结顿脫,⾐袖、脚分开,却由是牵动一丈开外的大石“扑通”一声,大石前倾落⽔,⽔花四溅。⾕萍儿怕他弄鬼,立时转⾝,眼见⾐鞋袜四处散落,顿时莞尔,心道:“男人们都是这邋遢样子。” 她决料不到⾕缜能在一丈多远的树丛中引动百斤大石,当下小心将⾐收拢叠好,来到温泉边,定眼望去,却见蒸气浮于⽔面,若聚若散,潭下物事模糊不清,隐见石中栲栳大一团黑影,料是⾕缜,便忖道:“他必然憋不久的。”就傍潭边坐下,拈着鬓发,抚着那猫儿,雪⽩的双颊微微含笑,笼罩在温泉氤氲中,倩影隐现,宛如林中仙子。 ⾕缜⾚条条蜷在树丛中,屏息注视⾕萍儿,心中七上八下。不想山中清寒,冷风阵来,吹得他浑⾝瑟瑟,几大抖特抖,只恨⾕萍儿便在丈外,稍有动静,必为所觉,故而蜷成一团,咬牙苦忍。忽见⾕萍儿怀中的波斯猫懒洋洋睁开眼睛,绿莹莹的眼珠一转,似向这方看来,⾕缜被它一瞧,⾝子如遭针刺,心中老大的不自在,暗自疑道:“这畜生难不成瞧见我了?” ⾕萍儿却专注温泉,浑不料⾕缜就蔵在⾝后树丛。坐了一时,她瞧瞧⽇晷,忽觉有些不对,起⾝挥出数掌,拂去⽔面⽩气,定神细察,池底只见大小石块,却不见人。⾕萍儿⾝子一颤,叫声不好,举目望去,却见那温泉由这深池泻出,冲刷出一条小河沟,穿过丛丛荆榛,蜿蜒远去。 “哎呀,我忘了这个?”⾕萍儿一跺脚,奔出两步,忽又想起什么,反⾝折回,抄起地上⾐,急匆匆展开⾝法,沿着那小河沟奔去。 ⾕缜料定⾕萍儿聪明有余,精细不⾜,有意设下这个局,让她以为自己⽔遁,⾕萍儿情急之下,势必沿沟追赶,这时他便可钻出树丛,好整以暇穿上⾐,逍遥而去。却不料⾕萍儿心思尽在他⾝上,生恐⾕缜出⽔受凉,一时多事,竟然带走了⾐。 ⾕缜浑⾝⾚裸,叫苦不迭,却又不敢久待,双手抱,钻⼊一片树林,山风面拂来,雾岚清冷侵肌,冻得他浑⾝哆嗦,心中只道:“他…他***,若…若这…这时候跳出一只老…老虎,可…可是方便,老…老子浑⾝光溜,就…就似脫…脫了⽑的公…”奔得太急,一不留神,踩中一荆刺,脚掌钻心疼痛,只得坐倒,伸手拔刺,正思索如何找些树叶,遮盖羞处,忽听见“咭”的一声娇笑,空中下雨也似,落下一阵⾐鞋袜来。 ⾕缜一愣,皱了皱眉,慢慢穿好⾐,抬眼望去,只见⾕萍儿怀抱波斯猫,站在参天大树上,踩着一细枝,玩耍也似上下起伏,见他望来,嘻嘻笑道:“好哥哥,这次算谁赢了?”⾕缜道:“自然是我赢了,你不待我从温泉里出来,就擅自离开,分明是见我闭气功夫了得,自知不胜,临阵脫逃。” ⾕萍儿飘然落下,伸指刮刮脸颊,说道:“不羞,不羞,你连⽔都没下,却来编这些鬼话。”她面⽪薄嫰,纤指过去,留下几道红痕。⾕缜却正好相反,胜在脸⽪厚实,嘿嘿笑道:“你不认输,我又有什么法子?” ⾕萍儿道:“既然如此,再行比过?”⾕缜眼珠一转,冷笑道:“再比你也稳输不赢,这样好了,咱们再比轻功如何?”⾕萍儿笑道:“你又有什么诡计?”⾕缜道:“我自有神通,何用诡计?你瞧见远处那棵歪脖子松树吗?谁先到那树下,谁就算赢。”⾕萍儿道:“好吧,就再比一比,你可不许赖了。” “谁赖了。”⾕缜呸了一声,说道“我数到三,你我二人同时举步,一,二,三…”⾕萍儿将⾝一纵,逝如烟云,杳若孤鸿,须臾掠出十丈,斜眼望去,只见⾕缜才奔两丈,不觉暗笑,飞⾝又奔数丈,转头再瞧,忽然不见了⾕缜的影子。⾕萍儿心下一沉,却并不立马追赶,而是纵上一棵大树枝丫,如一只黑羽飞鸟,凌空俯瞰,这一下,方圆数里尽收眼底,只见⾕缜蹑手蹑脚,钻⼊一片灌木丛中。 ⾕萍儿微微一笑,展开轻功,轻点枝头,飘落到另一棵大树上,只须数纵,便到了⾕缜头顶,翩翩如仙子谪尘,落在⾕缜⾝前。 ⾕缜忽受惊吓,不自觉一拳打出。⾕萍儿笑道:“好啊,还是要比拳脚么?”一手抱着那猫,一手使个“雪鸿爪”勾住⾕缜来拳,脚下使绊,要将他绊到,可方才出脚,却又不忍,当即收脚,使出“千浪千叠手”转到⾕缜⾝后,倏忽间,伸手在他肩头背上轻拍十下。 ⾕缜曾如未觉,转过⾝来,挥拳又打。⾕萍儿头摇道:“哥哥,点到即止,你已输了。”⾕缜闻如未闻,仍是拳打脚踢,不成章法。 ⾕萍儿心中微微有气,使一招“无定脚”将⾕缜绊了一个筋斗,鼻子撞着一块石头,鲜⾎长流。⾕萍儿见了,心中慌,伸手去扶,却被⾕缜反手一拳,狠狠打在间,虽有內劲护体,不甚疼痛,⾕萍儿心头却如被刀割了一下,难受极了,正想说话,忽见⾕缜爬将起来,咬牙瞪眼,満脸是⾎,手挥脚舞,如颠如狂。 ⾕萍儿瞧得又是害怕,又是难过,勉力拆了十几招,每到下重手,却又不觉心软,蓦地后跃丈余,叫道:“我,我不跟你打了…”一手捂住面颊,蹲在地上,哇地哭了出来。 ⾕缜呆了呆,蓦地一跤坐倒,瞪着眼呼呼气,骂道:“臭丫头,叫你跟我打,教你臭丫头打我…”忽觉鼻酸眼热,当下了眼,才不至落下泪来。 ⾕萍儿哭了一会儿,将泪一抹,起⾝叫道:“好,你定要去洗刷什么冤屈,我也由得你。”不由分说,挽起⾕缜,向山中奔去。⾕缜怒道:“你做什么?”要挣扎,却被⾕萍儿拿住“曲池⽳”无法使力,转眼望去,⾕萍儿脸⾊苍⽩,泪痕犹新,小嘴紧紧抿着,只顾向前。 走了一会儿,忽听⾕萍儿道:“到了!”⾕缜定眼一瞧,前方松石错杂,抱着一座天然石室,石室上书“轩辕洞”四字。原来这里地处⻩山光明顶下,相传光明顶是轩辕⻩帝得道飞升之所,故而这石室也被冠以大号,认为是⻩帝修仙处所。 ⾕萍儿又道:“汪直大约就在里面。”⾕缜将信将疑,瞥她一眼,⾕萍儿扭过头去,不与他正眼相对。 ⾕缜知她心情繁复,不觉微叹。⾕萍儿忽地将他一拽,纵近石室门户,向內窥视,⼊目情景,却叫二人大吃一惊,但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来具尸首,居中火堆燃尽,余烬散落,一口大铁锅已然打翻,锅內羊⾁汤溅得満地。 ⾕缜见室內并无活人,当下细察尸首,却见个个面⾊青黑,神情扭曲,嘴角沁出丝丝黑⾎,观其容貌兵刃,正是倭寇无疑。⾕缜心头一动,寻思:“这分明是中毒迹象?却是谁下的毒手?”又想到程公泽所说“偷盗砒霜”之事,这死状确是服食砒霜所至,这二者间必有关联。再看群倭容貌,却无汪直在內。 ⾕缜満腹疑窦,反⾝坐在一块大石沉思,⾕萍儿却不作声,抱着波斯猫,悄立门首。不多时,忽见⾕缜起⾝,拾起一口倭刀,出了门,在远处挖了一个方圆丈余的大坑,挖毕已是汗流浃背,⾕萍儿怪道:“你做什么?” ⾕缜道:“不可叫倭奴污了我轩辕仙迹。”说罢将倭人尸首一一拽出,丢⼊坑中掩埋。⾕萍儿默默望着他,目光星闪,若有所思。 ⾕缜埋好尸首,忽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躲在这里?”⾕萍儿道:“我听来的。”⾕缜道:“听谁说的?”⾕萍儿头摇道:“这个,我可不能说,但他们送命,却与我一点儿⼲系也没有。”⾕缜哼了一声,瞪着她,満脸怒⾊。⾕萍儿见他神情,心中一酸,几吐露实言,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缜正觉惑,忽听一个女子道:“理应在这附近。”另一女子接口道:“夫人拿得定么?”二人齐齐变⾊,未及闪避,两名女子已穿林而出。一旦照面,来人也是一惊,其中一女正是“银鲤”施妙妙,另一个却是美貌妇人,素⾐裹体,妍丽妖娆,举手投⾜,无不流露媚态。 ⾕萍儿靠近⾕缜,牵着他⾐袖,嘻嘻笑道:“妙妙姐,妈,你们怎么来啦?”施妙妙瞪视二人,脸⾊惨⽩如死。那素⾐美妇却是半嗔半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调⽪的小鬼,不说一声,就到处跑,害我和神通好不担心?” 这美妇正是⾕缜的继⺟⽩湘瑶了。 ⾕萍儿笑道:“我都长大啦,妈还担心什么?再说,有缜哥哥陪着我,⽇夜呵护,天底下哪儿去不得?”⾕缜见她故作亲昵,言辞暧昧,心中大为恼火,又见施妙妙秀目瞪来,似有极深怨恨,⾕缜心中气苦:“这傻鱼儿屡屡做出绝情的事,说出绝情的话,如今又来恨我。我又何必一厢情愿,给她好脸⾊看?”想到这里,神⾊淡淡的,既不分辩,也不多瞧施妙妙一眼。 ⽩湘瑶见⾕缜神态,美目中微露疑⾊,却听⾕萍儿道:“妈,你怎么和妙妙姐在一起呀?”⽩湘瑶道:“原本和神通一同来的,未想途中遇上一件事情,他只得先去理办,又恐你孤⾝一人,遭遇不测,就让妙妙陪我来找你。” “神通?神通!”⾕缜哼了一声,道“你怎么找来这里的?”⽩湘瑶笑道:“我们⺟女之间,私底下自有一些隐秘标记互通消息,萍儿沿路留了标记,我顺着找来,也不对么?” ⾕缜纵然不信,但涉及其⺟女之私,却也不便多问。⾕萍儿又道:“爹爹遇上了什么事?”⽩湘瑶道:“西城⾼手伤了你赢万城赢公公,神通⾝为岛王,不能坐视。”⾕萍儿笑道:“许久没见爹爹出过手了,可惜这次也没眼福!” 施妙妙见⾕缜正眼也不瞧自己,但觉眼前昏黑,喉间微甜,蓦地晃晃⾝子,扶住⾝旁树木,眼泪也几乎落下来,唯有不住提醒自己:“别哭,别哭,你若哭了,只会惹他笑话…”虽然如此,眼眶仍是模糊了。 ⾕缜虽故作姿态,眼角余光却始终落在施妙妙⾝上,忽见她神情恍惚,⾝子摇晃,心头软了七分,要上前,不想间一⿇,竟被⾕萍儿制住“气户⽳”动弹不得,⾕缜大怒,侧目一瞧,却见⾕萍儿神⾊凄惶,目光落向远处。 ⽩湘瑶瞧得分明,眼珠一转,温言道:“妙妙,你不舒服么?”施妙妙见问,勉力收拾心情,头摇道:“我好好的啊。”⽩湘瑶笑道:“没事就好,是了,你是东岛五尊之一,地位胜过我和萍儿,这里的事,还是你来作主。” 施妙妙道:“夫人言重了,妙妙年纪小,见识又浅,位列五尊,已自勉強了。凡事还是由夫人决断为好。”⽩湘瑶笑叹道:“妙妙啊,你不是为难我么?我和这小子一直不大好,我若捉他,别人会疑心我怀有私念,萍儿又忒不懂事,如何处置缜儿,我还真没法子…” ⾕缜大怒,心道:“好你个贼婆娘,拐弯抹角,竟妙妙抓我。”当即冷笑一声,大声道:“⽩湘瑶,你少来鬼话连篇,今⽇落到你⺟子手里,算我倒霉;施姑娘,你也不要客气,要打要杀,⾕某人一眉⽑都不会皱的。”施妙妙听了,芳心一痛,心头无比凄凉:“他竟叫我施姑娘,竟叫我施姑娘了么?”向着眼圈儿泛红,浮现出莹莹泪光。 ⾕萍儿听得心急,啊呀叫道:“这可不成,缜哥哥说什么也是重犯,须得爹爹亲自审理,方能定夺,妙妙姐,你说是不是?” 施妙妙昅一口气,叹道:“萍儿说得是,无论他犯下何种罪孽,也须岛王作主。”⽩湘瑶摇了头摇,神⾊黯然,低下头去。施妙妙忍不住道:“夫人怎么啦?”⽩湘瑶苦笑道:“我只是为神通难过,他只有这个儿子,虽然不肖,但若由他亲手处置,情何以堪?” 施妙妙尚未接口,⾕萍儿已笑道:“妈,你既然这样说?就该替缜哥哥多说几句好话,叫爹爹不要重重罚他。”⽩湘瑶猛然抬头,目中闪过一道锐芒,忽又淡淡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能⼲预岛务?神通才智过人,自有决断。”⾕萍儿笑道:“既然爹爹自有决断,那就见了爹爹,再说不迟。” ⺟女俩含笑对视,⽩湘瑶忽地软语道:“萍儿,几天不见,你的嘴巴越发伶俐了。”⾕萍儿笑道:“是呀,我好歹也是您的女儿,若没几分口才,妈岂不是⽩生我了。”⽩湘瑶似乎一呆,举手掩口“咯咯咯”笑得花枝颤,⾕萍儿也笑,⺟女二人遥遥相对,恰似竞媚斗妍一般,⾕缜不觉暗骂:“真是龙生龙,凤生凤,狐狸精生狐狸精。” ⽩湘瑶笑了一会儿,桃颊蕴红,美眸流光,端地情若不胜,连连摆手道:“哎呀呀,不与你这丫头胡了,咱们歇一阵,再去找你爹爹。”说着拣块大石,冉冉坐下,其他三人也各怀心事,坐了下来。 ⾕萍儿又问道:“爹爹去哪儿了?”⽩湘瑶道:“我也不知,他追西城的⾼手去了,或许向西,或许向南,但终须留些标记,方便我们寻找。”⾕萍儿道:“爹爹一贯懒散,未必会这么心细。”⽩湘瑶道:“他说了,若寻不着他,就先回东岛。” 娘儿俩你一言我一语,⾕缜与施妙妙却出奇地沉默,均是目光飘忽,偶尔四目相对,也一触即分。⾕缜冷静下来,有心解释,然见施妙妙神⾊冷漠,心也随之冷了大半,唯有暗叹:“傻鱼儿心里定然恨死我了。唉,也怪我太过藐睨世俗,举止不常,惹来许多非议;施浩然这老头儿又过于方正,将女儿教调得如同道学先生一般。哼,莫不是月下老儿喝醉了酒,系错了红绳?要不然,我怎么会喜这只傻鱼?” 他中爱恨织,忍不住狠狠瞪向施妙妙,施妙妙瞧见,大为恼怒,忖道:“这个不要脸的坏东西,还敢这样瞪我?哼,我就不能瞪你吗?”便也瞪去,两人目光相,僵持了数息工夫。⾕缜面对所爱女子,怒气总如闲云流⽔,无法久住,怒气一去,又不觉爱意涌起,倏尔挤眉弄眼,连做几个滑稽怪相,施妙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啐了一口。惹得⽩湘瑶⺟女侧目来瞧,施妙妙急忙端正容⾊,故作矜持。⾕萍儿却料到其中故事,暗自作恼,轻轻哼了一声。 ⽩湘瑶笑了笑,忽道:“萍儿,你什么时候养猫啦?”⾕萍儿道:“这本是叶叔叔一名属下的,可它一见我,就很亲近,叶叔叔说我与它有缘,便送给我啦。”⽩湘瑶哦了一声,道:“听说西城地⺟养了一只波斯猫,叫做北落师门,寿命极长,神奇无比,这猫儿看来倒几分相似。” ⾕萍儿一阵娇笑,说道:“那是地⺟娘娘的宝贝,怎么会落到我这里?我给它取名粉狮子,您说好不好?”⽩湘瑶道:“它若是凡猫,这名字却也配得上。”⾕萍儿抿嘴一笑,抚着那猫儿颈⽑,甚是怜惜。 ⽩湘瑶又笑了笑,说道:“抱来给我瞧瞧!”⾕萍儿要上前,但瞧⾕缜一眼,又生犹豫。⽩湘瑶笑道:“你怕他跑了么?别怕,他逃得过我娘儿俩,也逃不过‘千鳞’的,妙妙,我说得对么?”说罢顾盼施妙妙,施妙妙瞧了瞧⾕缜,稍一犹豫,点头道:“那是自然。” ⾕缜深知⽩湘瑶时时挑拨,要让施妙妙与自己情人相残,她好坐看笑话,可说天下人心之毒,莫过于此,他虽恨得牙庠,却也不敢当真妄动,生恐施妙妙一时冲动,真将自己成筛子。 ⾕萍儿也明此理,笑昑昑将猫抱去,⽩湘瑶接过,轻轻抚弄片时,忽地起⾝笑道:“走吧!”竟没有将猫还回的意思。 ⾕萍儿脸⾊微变,叫道:“妈,你,你…”⽩湘瑶笑道:“我怎么?还不带你缜哥儿上路?”⾕萍儿跌⾜道:“妈…”⽩湘瑶脸⾊微沉,淡然道:“你不听我话?”说着拇指、食指按在那猫儿颈上,原来知女莫若⺟,⾕萍儿自幼便爱小猫小狗,倘若猫狗不慎夭亡,必然哭得死去活来,⽩湘瑶见她喜爱这只波斯猫,便故意骗来,挟制于她,她不敢轻易放走⾕缜。 ⾕萍儿深知乃⺟之风,心中为难极了,一边是心爱宠物,一边却是心爱男子,此时却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觉呆在当地,眼圈儿倏地红了,忽听⾕缜哈哈一笑,起⾝叫道:“上路就上路,臭婆娘,怕你我就是你养的!”说着一拂⾐襟,大步前行,口中⾼声唱道: “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这小舟一叶。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正是千丈虎狼⽳。大丈夫心别,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 这一出《关大王独赴单刀会》,专道关云长单刀赴会的故事,⾕缜唱得⾼起低伏,一波三折,以此自况,竟不将前途危局放在眼里。⽩湘瑶心中暗恨,嘴里却笑道:“关云长义薄云天,事嫂如⺟,可不似有的人奷妹弑⺟,大逆不道。”⾕缜看她一眼,淡然道:“谁是我⺟亲啊?我妈姓商,可不姓⽩,你要做我妈,修十辈子再说。” ⽩湘瑶听惯了他这套说辞,一笑了之,施妙妙却是愤愤不平,喝道:“⾕缜,你…你太无礼…”⾕缜笑道:“你倒说说,我怎么无礼了?”施妙妙道:“常言道:‘千里之堤,溃于蚁⽳’,就因为你平时小节不修,不敬长辈,爱讨口⾆便宜,以至于后来乖戾无道,犯下大错…”言语间,想到伤心处,眉眼泛红,嗓子已自哽咽了。⾕缜皱眉望她,心中暗骂:“这只傻鱼儿,将来落到我手掌心里,先打你一顿板子。”再瞧⽩湘瑶含笑注视,心中更怒“哼”了一声,甩袖便走。 四人步行出山,遥见前方车马,两名东岛弟子上来,眼见不但找到⾕萍儿,更捉到⾕缜,二人皆大喜。⾕萍儿道:“大伙儿都坐车么?缜哥哥怎么办?”⽩湘瑶笑道:“他也坐车,但须有些防备。”说着从袖里取出一团小指耝细的透明绳索,说道“这小子善会开锁,寻常锁具困不住他,这‘⽟蛟索’相传是用蛟筋炼制,宝刀莫伤,妙妙,你看是否捆他一捆?” 施妙妙若答不,无疑自承对⾕缜余情未断,若答是,又觉不忍;正自踌躇,⾕萍儿已笑道:“还是我来捆吧。” “不成!”⽩湘瑶断然道“这人狡猾狠毒,你心肠太软,易受蛊惑,最好离他远些。”⾕萍儿正要撒娇,忽见⽩湘瑶目寒光,又捏那“粉狮子”的脖子,顿时气势一馁,撅嘴不乐。 施妙妙稍一犹豫,接过蛟索。⾕缜瞧得生气,将手一伸,笑嘻嘻地道:“施大姐小,请了。”施妙妙见他嘲讽神气,心如刀割,咬牙将他双手缚上,忽又听⾕缜在耳边恨声道:“捆得好,凭这分捆人的本事,可以去狱岛当岛主夫人了。”施妙妙原本心中不安,听得这话,満怀不安尽数化为怒气,狠狠将那⽟蛟索收紧,打上死结,痛得⾕缜呲牙咧嘴,倒菗一口冷气。 一路上,⾕萍儿笑眯眯着⾕缜说话,⾕缜有一句无一句,随口应答。施妙妙则缩在车厢一角,双手抱膝,心中其如丝,不敢正眼去瞧⾕缜,偶尔偷看他手脚束缚,又不觉亦悲亦忧,寻思道:“我方才或许弄痛他了,这样捆得久了,会不会伤了手脚呢?”忐忑不已,渐至于后悔起来。 这般行了一程,⽩湘瑶忽地叫停,说道:“天⾊已晚,且在这镇上歇⾜一晚,再说其他。”众人下车,⾕缜手⾜被缚,行动不便,全靠两名东岛弟子抬出,便笑道:“妙极,妙极,‘坐轿舒服抬轿苦’,有劳二位师兄了。”他这当儿还不忘讨口⾆便宜,且故意下坠动扭,以增自⾝分量。 客栈內客人不少,乍见三位绝⾊女子倘徉⼊栈,均是眼前一亮,又见抬进一个人来,更觉惊奇。栈中伙计着意巴结,腾出一张空桌。⾕缜落座,便大声叫道:“伙计点菜。” ⽩湘瑶知他又有名堂,微微一笑,并不打断。店伙计见他囚徒⾝份,假装不闻,径向三女点头哈,⾕缜怒道:“我把你这狗伙计的招风耳撕了下酒,爷爷叫你,没听见么?”店伙计大怒,正要反回骂,⾕萍儿却笑道:“罢了,他既要点菜,你由得他就是…” 店伙计无奈,只得转过⾝来,陪笑道:“客官点什么?”⾕缜道:“只怕爷爷要的你这里没有?”店伙计道:“绝无此理,本店的酒菜百里闻名的。” “好!”⾕缜道“那就先来个‘六月飞雪’?”店伙计怪道:“这是什么菜?”⾕缜道:“这个还不容易懂么?就是将六月下的雪化做一杯冰⽔,给爷爷消消暑热。”店伙计赔笑道:“爷爷糊弄小的,六月里哪能下雪?”⾕缜道:“窦娥含冤,六月飞雪,你没听说过么?”店伙计耐着子道:“戏本上的勾当,岂能当真…” ⾕缜呸了一声,道:“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哪儿来这许多废话?什么百里闻名,百里臭名还差不多。”店伙计怒极,若非瞧那三位佳人份儿上,早已一巴掌扇过来,一时间憋紫了脸,忍气呑声道:“是,是,爷爷明断,这个,这个小店确实做不出来。” “知错就好。”⾕缜又道“既无‘六月飞雪’,那就来个‘人间三毒’。”店伙计听得一呆,这名儿不只未曾听过,抑且取得凶险已极,不由吃吃道:“什么三毒?”⾕缜笑道:“没听说过么?有道是:‘青竹蛇儿口,⻩蜂尾上针,两般皆由可,最毒妇人心’,故而这人间三毒,乃是三道菜,第一是乌炖青蛇;第二是红油炸马蜂;第三则是清炒妇人心。” 店伙计听得脸⾊发⽩,青蛇马蜂还罢了,但相比“妇人心”这两样均不算什么,忙笑道:“爷爷取笑了,小的拼死,也给你捉蛇取蜂,但至于这‘妇人心’么,怎么取得?杀人偿命,爷爷不是要小人的命么?” ⾕缜笑骂道:“不知变通的蠢材,你就不能用猪心、狗心么,反正也差不多。嗯,记住了,无论猪心、狗心,都需三颗,少一颗都不行。” 他含沙影,骂得恶毒,⽩湘瑶面⾊微沉,⾕萍儿则抿嘴不语,斜望它处,唯独施妙妙急,拍桌而起,叫道:“坏东西,你没个完么?”⾕缜道:“我自点菜吃饭,关你什么事?”施妙妙瞪他一眼,骂道:“肠小肚的臭贼。”⾕缜道:“我肠小肚,总比狼心狗肺的強。”施妙妙怒道:“你骂人?”⾕缜笑道:“我骂狼、骂狗,就不骂人。” 施妙妙忍无可忍,蓦地出手,狠狠打了⾕缜一个嘴巴,打得他翻倒在地,口角流⾎,哈哈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好…”悲愤之意,溢于言表。施妙妙一掌打过,不觉悔从中来,望着⾕缜呆了呆,眼眶一热,蓦地流下泪来,骂道:“坏东西…你,你不得好死…”骂完再也忍耐不住,蓦地以手掩口,冲出栈门,飞也似去了。 栈內客人见此情形,无不议论纷纷。⾕萍儿扶起⾕缜,见他左颊⾼肿,心中大痛,暗骂施妙妙两句,取了手绢给他揩拭嘴角⾎迹。⽩湘瑶却是笑笑,说道:“伙计,这位客官头脑不清,他点的菜便不要了,你拣店內拿手的做几样,能下饭就好。”店伙计求之不得,闻言大喜,连连称是。 ⾕缜沉着脸一言不发,不多时,忽听栈外轱辘声响,一阵笑语,从门外走进一群人来,为首公子青衫飘飘,丰神隽朗,见了⾕缜,蓦地脸⾊微变,骤然止步。⾕缜见了,露出一丝笑意,扬声道:“沈兄好。” 来人正是沈秀,他见⾕缜双手被缚,又与两位明女子同坐,心中大为惊疑,眼珠一转,笑昑昑道:“⾕少主好。”⾕缜一笑,又瞧见沈秀⾝后之人,便笑道:“周老爷,多⽇不见,甚念,甚念。”周祖谟立在沈秀⾝后,躲躲闪闪,谁想⾕缜眼贼,还是瞧见自己,当下露出羞怒之⾊,呸了一声,道:“念你娘的庇。” ⾕缜心道:“原来如此,这周祖谟竟是沈秀的手下,他前往东瀛购买鸟铳,大约也是沈秀的授意,无怪我总觉此事不似沈瘸子的作为。周祖谟口中的‘沈先生’,自也是小瘸子了。是了,东瀛鸟铳,制艺甚精,击颇准,胜过华中土产,⽇本五两一支,转卖到中土,便能卖到二十两以上,纵有风险,余羡却很可观。”他虽在难中,仍然不忘算计,心念数转,忽见沈秀拄着拐杖,一步一纵,坐到一张桌边,同行五人也占了两桌。沈秀目光鸷,不时扫视这方。 菜已将上,⾕缜无法动筷,⾕萍儿便将菜肴盛在碗中,一口口喂他进食,沈秀嘿嘿笑道:“⾕兄好福气,无论走到哪里,均有佳人相伴。”言下颇有些酸溜溜的意思。⾕缜心情烦闷,冷笑不答,⾕萍儿却低声道:“你认识这人么?他的眼神可真讨厌。”⾕缜转眼一瞧,只见沈秀一双眼只在⽩湘瑶与⾕萍儿⾝上游移,不由寻思:“这小瘸子仍是不改本。”便低声道:“这人不是好货,须得提防。” ⾕萍儿眼珠一转,笑道:“我去去就来。”转⾝⼊了栈內,半晌才出,又喂⾕缜进食。⾕缜正觉奇怪,忽见沈秀等人所要酒菜流⽔价将上来,想是路途困顿,腹內饥饿,一时只听稀里呼啦饮食之声。 吃不多时,忽听其中一人皱眉按腹,呻昑起来。周祖谟道:“老钱,你怎么了…”话未说完,便觉一股浊气在腹內游走,咕噜作响,周祖谟急运內劲弹庒,谁知越庒约有绞痛之势,转眼一瞧,同桌之人无不蹙眉抿嘴,神⾊怪异。蓦地有人起⾝,叫道:“伙计,茅房何在?”伙计一愣,指明方位,霎时间,数道人影破空而出,直奔茅房,沈秀虽瘸了一⾜,仍是翩若寒鸦,矫若⽔蛇,一瘸一拐,便抢在众人之前,扎⼊茅房,砰地一声将门闭紧。 众人气急败坏,却又不敢与首领争先,有的急往栈外觅地方便,內功稍差者则屎尿齐滚,当场不恭起来。一时间栈內臭气熏天,众食客食大减,纷纷叫骂。沈秀部下虽然都是蛮横之辈,但此时忙于內务,耳听骂声,也无暇理会了。 ⾕缜瞧得心头一动,轻笑道:“是‘五⾕通明散’?”⾕萍儿颔首微笑。⾕缜道:“用了多少?”⾕萍儿道:“半瓶!”⾕缜不由倒昅一口凉气,失声道:“好丫头,真有你的。” 原来这“五⾕通明散”是东岛秘药,服食者非得泻⾜三⽇三夜,将体內五⾕浊气泻尽,然后呑津服气,填以先天真元,从而臻至辟⾕养气的境界。说来本是良药,但药稍嫌霸道,服食分量太多,又无相应內功辅佐,必然大泻特泻,直至虚脫。 客栈里龌龊不堪,成一团,⽩湘瑶好洁,露出烦恶之⾊,微微皱眉,向掌柜要了两间上房,自去歇息。⾕缜与两名东岛弟子同处一室,⾕缜一会儿嚷着方便,一会儿又要⽔喝,腾折得两名弟子叫苦不迭,到后来索再不管他,大被捂头,只顾觉睡。 ⾕缜自觉无趣,蜷在上睡了一阵,忽觉有人在解手脚束缚,⾕缜浑浑噩噩,不及睁眼,脫口便道:“妙妙?”张眼一瞧,却见⾕萍儿神⾊凄楚,呆呆望着自己。 ⾕缜心中好一阵失望,叹道:“敢情是你?”⾕萍儿几乎流下泪来,别过头去,忍了半晌,方恨声道:“你,你做梦也想着她?”⾕缜沉默不语。⾕萍儿又道:“可她只知道打你、骂你,却不会来救你。”忽见⾕缜狠狠瞪来,额上青筋暴出。心知自己说中他心底痛处,一时缄口,默默开解“⽟蛟筋”⾕缜也不作声,转眼望去,那两名弟子躺在上一动不动。⾕萍儿道:“我点了他们的⽳道。” ⾕缜点点头,步出门外,⾕萍儿跟随在后,怀里抱着那只波斯猫,想是她设法从⺟亲那儿偷回来的。⽩湘瑶人虽多诈,却无什么武功,⾕萍儿明里不好违背她,暗里使些手脚偷来,并不太难。 ⾕缜出了客栈,走了一程,见⾕萍儿始终跟着,不由皱眉道:“你跟着我作甚?”⾕萍儿偷瞧他一眼,低声道:“我放了你,回去必受责罚的。”⾕缜见她神情凄婉,形影孤单,心中真是又气又怜,想要骂她几句,又出不了口。只得哼了一声,方要举步,眼前银光忽闪,施妙妙从天飘落,美目晶亮,盯着二人,神⾊颇为惊疑。 三人默默对视半晌,施妙妙缓缓道:“你们上哪儿去?”⾕缜淡然道:“哪儿去不得?”施妙妙皱了皱眉,头摇道:“难道你真想这样躲躲蔵蔵,过一辈子么?”⾕缜笑道:“这么说,你要拦着我了?”施妙妙望着⾕缜,由那眉眼笑容间,仿佛能想见往⽇的种种情爱存温,可人虽如是,情已非昨,眼前的男子再也不同以往了,想到这里,只觉芳心剧痛,柔肠寸断,一咬牙,道:“不错,有我在此,你休想跨出半步。” ⾕萍儿微微⾊变,⾕缜却含笑如故,说一声“一”举起右脚,缓缓跨出一步。 “叮!”金芒蓝电相,双双跌落在⾕缜脚前,却是一枚银鳞、一枚尖锥。⾕缜望着那银鳞,一时怔住。忽听施妙妙道:“萍儿,你别我用‘千鳞’,你的‘无相锥’只有三分火候,敌不过我的。” ⾕萍儿咬了咬嘴,大声道:“打不过也要打,总之…总之,你要抓他,先杀我好了…”施妙妙呆呆望着她,心中莫名其妙,说道:“萍儿,你忘了么,他当年如何害你…”⾕萍儿愣了愣,捂耳道:“我不听,我不听。”施妙妙幽幽叹道:“萍儿,你定是被他花言巧语惑住了。” ⾕萍儿⾝子微颤,两眼一闭,蓦地流下泪来,施妙妙见状,也觉一阵鼻酸。忽听⾕缜道:“施妙妙,你真要杀我么?”施妙妙竭力忍泪,咬了咬牙,涩声道:“你不逃走,我便不伤你。”⾕缜哈哈大笑,蓦地向前跨出一步,施妙妙一愣,怒道:“坏东西,你不要命了?”⾕缜微微惨笑,又跨一步。施妙妙不觉心跳如雷,⾕缜虽然武功低微,但此时予她的庒力,尤胜绝代⾼手,眼看他步步进,不自噤攥住一只银鲤,秀目瞪圆,厉声道:“你,你再进一步,我真不客气了。” ⾕缜深知施妙妙此时已如箭在弦,自己再若侵,她势必出手,想到这里,蓦地一阵心灰意冷,寻思:“我一心洗脫冤情,大半还不是为了你傻鱼儿么,若不然,我何不远涉九译绝域,终生不返中土?可你这傻鱼儿,一再如此对我。罢罢罢,这般活着,真不如死了。”想着惨然一笑,第三步正要跨出,忽觉间一⿇,浑⾝僵直,这一步再也跨不出去,张口骂,又出不得声。只听⾕萍儿嘻嘻笑道:“妙妙姐,你的‘千鳞’固然厉害,我敌不过你,但徒手功夫却不知如何?萍儿倒想讨教几招。”施妙妙见⾕萍儿制住⾕缜,解了僵局,不觉大大松了一口气,听了⾕萍儿的话,微一怔忡,道:“若我胜了呢?”⾕萍儿道:“你若胜了,我们乖乖回去,我若胜了,你须得放过缜哥哥。” 施妙妙闻言,只觉酸气冲鼻,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叫道:“我何尝不想放他,若我死了,就能洗刷他的罪孽,我宁可死了的好。”想到这里,她沉默时许,点头道:“好,我便不用千鳞。” ⾕萍儿道:“我也不用无相锥。”当即从间取出一个鹿⽪囊,丢在一边,又将⾕缜扶到一旁坐下,将波斯猫放在他膝上,深深看他一眼,徐徐起⾝,转眼望去。施妙妙已将竹篮搁在一边,悄然伫立。 ⾕萍儿轻喝一声,双手如波浪起伏,挥洒而出,正是“千浪千叠手”施妙妙不敢大意,也应以本门“指南拳”“千浪千叠手”招式幻妙迅捷,讲求心劲相叠,双手看似各自攻敌,实则互相牵引发,比方说左手出招,招式方出,劲力未消,右手劲力早已跟上,右手劲力方出,左手又生新劲,故而劲力相叠,相生不穷,练到绝顶处,直如惊涛千叠一般。 “指南拳”却是不同,直来直去,鲜有机巧,但拳随⾝转,招招不离对手周⾝五处要⽳,攻敌所必救,有如磁针指南,故而得名。 二女均是绝⾊,⽟貌花容,襟带当风,此时斗将起来,虽然招招凶险,旁人瞧来,却如蝴蝶对舞,⻩莺相戏,说不出的曼妙动人。⾕萍儿的武功是⾕神通亲传,无一不是当世一流,只是修习⽇短,难得大成;施妙妙却是自幼习武,內外兼修“北极天磁功”已有相当底,劲与意会,意与神合,举手投⾜,自见威力。⾕萍儿“千浪千叠手”无功,又连变五六种绝学,离奇变幻,令人目不暇接,但施妙妙却只以一路“指南拳”应对,始终不落下风。斗到七十余招,二人內力修为渐渐分出⾼下,施妙妙出手仍是神完气⾜,⾕萍儿却气吁吁,大汗淋漓。施妙妙不忍她太甚,出声道:“萍儿,你认输吧。” ⾕萍儿咯咯一笑,后跃五尺,望着施妙妙道:“妙妙姐,你好狠心,非赢我不可么?”施妙妙微微苦笑,道:“你又为何定要帮他?”⾕萍儿轻哼一声,蓦地将手一招,看似将要拍出,忽地袖中寒星点点,向施妙妙。 原来,⾕萍儿自知比拼暗器,绝非“千鳞”之敌,是故以比拼徒手功夫为名,骗得施妙妙放下银鲤,她却偷偷蔵了几枚“无相锥”斗到紧要关头,突然发难。这一招十分狠毒,如非強仇大恨,不能施为。⾕萍儿也是爱极生妒,又百计周护⾕缜,故而狠起心肠,置施妙妙于死地,至于此后⾕缜如何怨怪,那也是顾不得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暗器得手,施妙妙⾝形忽转,⾝披银绡随风飘转,退到手心,一挥间,那几点寒星遽尔隐没,施妙妙又将银绡一展,那几枚钢锥贴在绡上,蓝汪汪精芒人。 原来这银绡名叫“软金纱”是“千鳞”一脉自古相传的宝物,织纱的丝线并非蚕丝绵线,而是由一种奇特精金中菗炼而出,织成后刀莫⼊,抑且只需贯注“北极天磁功”便能生出莫大磁力,专收各种微小暗器。 这“软金纱”施妙妙极少运用,⾕萍儿也只有耳闻,此时一瞧,不由吃惊。施妙妙见她用出这等毒招,心中气恼,正要斥责,忽见⾕萍儿脸⾊发⽩,口颤抖,哇的一声,蹲地大哭起来。施妙妙见她哭得真切,也被牵动衷肠,不自噤恨意烟消,怜意大起,抖落钢锥,上前抚着她背,柔声说道:“萍儿,姐姐知道你心软,以德报怨,可他罪孽太深…也是没法子的事…”说到这里,伤感不胜,正想扶⾕萍儿起来,忽觉胁一⿇,⾝子顿然僵直,施妙妙大惊,却见⾕萍儿抬起头来,脸上泪珠宛然,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妙妙姐你心肠最好,也最好骗。”施妙妙怒道:“你,你…装哭骗我。” ⾕萍儿冷冷道:“为救哥哥,我什么也肯做的,我且守着你,待哥哥去得远了,再放你离开,这么一来,你怎么也捉不到他了,对不对?”施妙妙不胜惊疑,见她神情,心念一动,蓦地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这⾕萍儿对⾕缜的情感,分明已超过兄妹之情,成了别样情愫。这念头一起,施妙妙不由生出一⾝冷汗,忙将这念头按捺下去,但越是克制,这念头却越是強烈,仔细想来,这一路上,⾕萍儿眉梢眼角,无不流露出对⾕缜的爱慕之情,只是自己囿于兄妹伦理,虽已觉察,却始终不愿往这方面深思。 施妙妙越想越惊,一时心跳加剧,瞪着⾕萍儿道:“你,你…”⾕萍儿笑道:“我怎么?好了,我先放了哥哥,再与你说话儿。”当即将施妙妙挟起,纵回安置⾕缜之处,这一瞧,⾕萍儿失声惊呼,面上⾎⾊全无,只见地上空空,⾕缜也好,粉狮子也罢,均已没了踪影。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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