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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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书号:1895 | 更新时间:2016/10/5 |
海客 | |
“我说了我是前辈么?”⾕缜笑道“你自己要叫,我有什么法子?” 陆渐又气又急,跌⾜道:“你这人,你这人…”⾕缜手指勾勾,嘻嘻笑道:“乖后生,叫前辈,快叫前辈。”陆渐怒哼一声,转⾝便走,⾕缜笑道:“小和尚,你光溜溜的,往哪里去?” 陆渐闻言惊觉,自己全⾝⾚裸,头发尽无,绝似一个⾚⾝裸体的小和尚。不觉面红耳⾚,双手掩住下⾝。⾕缜哈哈笑道:“当务之急,便是先找一⾝⾐。” 陆渐道:“去哪里找⾐?”⾕缜道:“不⼊虎⽳,焉得虎子?自然去地牢找了。”陆渐皱眉道:“才出地牢,又要进去?”⾕缜道:“只是出了地牢,没出狱岛,便不算赢。”说到“赢”字,他的眼中锐芒一闪,流露出奋兴之⾊。 待得天⾊黑尽,两人潜到地牢⼊口附近。⾕缜拉住陆渐,耳语道:“你不觉奇怪么?这地牢何等紧要,⼊口处却一个人都没有?” 陆渐道:“确是有些古怪。”⾕缜道:“这附近必有暗桩。”陆渐奇道:“暗桩?”⾕缜道:“便是潜伏在暗处的⾼手。” 陆渐略一思索,双手按地,劫力扩散开去,低声道:“西北方十丈处有四个,东方十丈处有三个,东南方十丈有两个。”⾕缜笑道:“这便是你⾝为劫奴的异能么?你怎么做到的?” 陆渐说了。⾕缜笑道:“妙极,如今之法,避強击弱,先活捉东南方那两个。”两人蹑⾜绕了一个大圈,到那两个暗桩附近,那两人正蔵在一块巨石后,屏息以待。 ⾕缜运指在陆渐掌心写道:“我做鱼饵,你做渔钩。” 写了两遍,陆渐兀自怔忡,⾕缜倏地纵出,躬⾝蹑⾜,向那二人蔵⾝处急掠而过,⾜下有意弄出细微声响。那两人听到,蓦然起⾝,一左一右扑向⾕缜,眼见得手,却不防脑后巨力涌至,顿时头晕眼黑,双双昏倒。 ⾕缜转⾝,和陆渐一人一个,将这二人拖到海边,方笑道:“真有你的。”陆渐怨怪道:“你当真冒失,若我赶不上,岂不糟了?”⾕缜笑道:“你若赶不上,我便认栽,只因你若无这个胆识能耐,不但我们出不了这狱岛,你也不配做我的合伙之人。” 陆渐奇道:“什么合伙之人?” ⾕缜嘿嘿一笑,答非所问:“先穿⾐服再说。”当下扒了一名暗桩的⾐,穿在⾝上。陆渐如法炮制。 ⾕缜道:“陆渐,我要审犯人,你须得答应我,不论我说何话,做何事,你都不许揷嘴,也不许当真。”陆渐心中奇怪,随口答应。 ⾕缜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陆渐道:“那是自然。”⾕缜嘿嘿笑道:“好个君子。”当下点了两名暗桩⽳道,先令一人昏睡,再用海⽔浇醒另一人。那人懵懂之中,先挨了⾕缜两个嘴巴,方要叫喊,却被⾕缜捂住嘴,厉声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呆会儿再问你的同伙,若是供词不符,哼,一处不符,我割你鼻子,两处不符,我挖你双眼,三处不符,我把你一寸寸剐了,去喂鲨鱼。” 陆渐听得倒昅一口冷气,但有言在先,只得缄口静观。却听⾕缜道:“你若答应,就眨眨眼。” 那暗桩被他气势所慑,眼睛连眨,⾕缜放开他嘴,问道:“外岛来內岛的给养船只,何时才来?”那人道:“通常都是午时。”⾕缜道:“船有多大?有几艘?” 那人道:“四人的⻩鹞快舰,共有三艘。”⾕缜哼了一声,道:“狱岛岛主在內岛还是外岛?”那人道:“岛主常在外岛,鲜少到內岛来。”⾕缜冷笑道:“內岛自不如外岛快活,叶梵这厮依然好逸恶劳,本难改。” 那人奇道:“你认得叶岛主?”⾕缜笑道:“何止认得,我还叫他叶叔叔呢。”那人吃惊道:“你,你是?”⾕缜笑道:“我叫⾕缜。” 那人一呆,失声道“你,你不是在…”⾕缜截口笑道:“在九幽绝狱是么?可惜,老子神通广大,已经出来了。”那人骇绝呼,⾕缜早已出掌,将他打昏。 ⾕缜又叫醒另一人,连哄带吓,同样问了一遍,核实无误,⾜见这两名暗桩保命第一,决不是悍不畏死之辈。 ⾕缜将第二人也打昏了,搜索二人随⾝物品,寻到两口短剑,两块牌,若⼲飞镖暗器,还有一些过夜的⼲粮、清⽔,更有一条牛⽪索,显然是捆人之物。 ⾕缜不觉笑道:“着啊,应有尽有。”用牛⽪索捆住两人双手双脚,又用布条封住二人嘴巴,方道:“陆渐,你带这两人蔵到礁石后面,好生看守。我有要事,去去就来。”说罢拿起一口短剑,径自去了。 陆渐看守二人,饿了便吃少许⼲粮,渴了便喝一点清⽔,眼望着天光渐⽩,不觉担心起来,不知⾕缜所说的要事却是何事?若是孤⾝偷⼊地牢,未免太过凶险。又想起⾕缜询问两名暗桩的话,不由寻思道:“他如此问法,莫不是要夺下运送给养的快舰,逃离海岛?” 正自胡思想,忽见⾕缜持剑回来,容⾊疲惫,也不多说,吃了些⼲粮清⽔,倒头便睡。 不一阵,忽听远处传来呼叫声:“李甲,孙弓。”陆渐一惊,⾕缜也醒过来,笑道:“他们发现设下的暗桩不见了。”陆渐见他当此之时,仍是満不在乎,心中大为惊讶。 那些人齐叫了几声,有人大骂道:“这两个兔崽子,必是偷偷溜回去,找间空牢房偷懒觉睡去了。”另有人也⾼声道:“是呀,吹了一晚上的海风,这守夜的暗桩真不是人⼲的,这夜一值完,老子要大睡三天。”一行人骂骂咧咧,须臾便去得远了。 陆渐回头望去,但见李甲、孙弓已然醒转,四只眼睛骨碌碌转,听得同伴远去,尽皆流露出恐惧绝望之⾊。 ⾕缜拍拍二人脸颊,嘻嘻笑道:“放心,好歹大家也有几分香火之情,待我逃走时,自然放了你们。”他笑容可掬,那两人眼中惊惧却无丝毫减少,仿佛面对鬼怪妖魔一般。 其后间有岛卒巡岛,四人随势转移,却也有惊无险。眼见⽇头渐⾼,⾕缜忽地低声呼,手指远处,陆渐举目望去,但见海面出现三艘⻩鹞快舰,向內岛飞速驶来。 ⾕缜望着李甲、孙弓,森然一笑,那二人顿觉⽑骨悚然,继而脑后一震,各挨⾕缜一掌,昏了过去。 ⾕缜打昏两人,向陆渐低喝道:“快走。”陆渐道:“去夺船吗?” “夺个庇。”⾕缜拉着陆渐,飞奔到一块礁石后,在沙里一掏,扯起一个尺许方圆、草茎编成的盖子,露出黝黑洞口,⾕缜喝道:“跳下去。”陆渐迟疑道:“为什么?”⾕缜急道:“下去再说。” 陆渐只得跳下,但觉其內沙土犹,竟是一个新挖出的沙窟,顿然明⽩,⾕缜夜里出去,凌晨方回,正是为挖这个沙窟。但觉⾕缜也跳⼊沙窟,⼊窟之后,抓了两把沙,撒在盖子上,方才小心盖上,笑道:“洞挖小了点,凑合凑合。” 陆渐忍不住问道:“为何要蔵起来?”⾕缜笑道:“你以为我问那两个笨蛋的话,是想夺下运送给养的快舰,逃离內岛么?”陆渐道:“难道不是?” ⾕缜道:“就算能夺下快舰,那能载几人的小船,能穿越茫茫大海,返回中土吗?”陆渐明⽩过来,头摇道:“只怕不能。” ⾕缜道:“别说船小不能渡海。就算咱们夺下快舰,也只得一艘。到时候外岛几十艘快舰围追上来,你还逃得了吗?” 陆渐苦笑道:“逃不了的。” “那就是了。”⾕缜说道“所以说,运送给养的快舰,我才不夺。若要逃命,须得夺一条战舰。这艘战舰不仅要大,还要覆盖铁甲,能挡炮击,抑且载有多门佛郞机火炮,⾜以击沉任何追赶船只。” 陆渐吃惊道:“有这等海船?”⾕缜道:“有的,那船我坐过。”陆渐疑惑道:“但你怎么拿定那艘船会来內岛?” ⾕缜笑道:“虽不是十拿九稳,但七稳八稳,还是有的。”他顿一顿,又道“你还记得我跟那个暗桩的对话么?我向他报了真名,对不对?”陆渐道:“不错,他似乎吃惊得很。” ⾕缜嘿嘿一笑,道:“不吃惊才怪,竟有人从九幽绝狱逃出来,抑且这个人还是狱岛第一要犯。你说,这会不会惊动狱岛岛主呢?” 说罢,但听陆渐久久不语,不觉怪道:“你怎么不答话?”却听陆渐长吐了一口气,涩声道:“你是东岛第一要犯?到底犯了什么大罪?” ⾕缜冷笑道:“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有人要陷害你,定个罪名还不容易?”陆渐释然道:“如此说,你是被人陷害的了?” ⾕缜道:“这件事我也说不清,这次出去,就是要弄明⽩。”他这话模棱两可,陆渐原本以为明⽩,这一听,又觉糊涂了,却听⾕缜道:“我跟暗桩的对话,其实只是一个局。我是故意让他知道,再通过他的嘴告知众人:我⾕缜不但逃出了九幽绝狱,还有可能混⼊了运送补给的⻩鹞快舰,逃到了外岛,伺机夺船远走。” 陆渐恍然大悟,点头道:“不错,想必人人都会如此想。” ⾕缜笑道:“如此一来,狱岛上下必然要做两件事:第一便是封锁海路;第二,就是大肆搜索外岛,以防我夺船逃逸。但我本没逃,他们若搜不到人,又会怎么样呢?” 陆渐沉昑道:“若换了是我,会去九幽绝狱求证,瞧你还在不在?” “你还不是木鱼脑袋呢,”⾕缜轻笑道“不过要开九幽绝狱,只有一个人可以,那就是狱岛岛主,东岛五尊之一,‘不漏海眼’叶梵。” 陆渐骇然道:“又是东岛五尊?”⾕缜笑道:“不错,这叶梵不仅是五尊之一,而且五尊之中,数他武功最⾼,而咱们要做的事,就是夺下他的座船。” 陆渐听到这里,不由得呻昑起来。⾕缜吃吃笑道:“乖后生,你被九变龙王吓破胆了吧?”陆渐想到自己叫他前辈之事,恶向胆边生,使个“诸天相”将⾕缜双手反拧,恨声道:“你有多大,再敢叫我后生,哼…”沙窟窄小,⾕缜腾挪不开,吃痛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陆渐哼了一声,松开两手,忽被⾕缜反手一肘,顶得痛彻心肺,当即甩头,一个“雄猪相”撞在他嘴上。⾕缜嘴破⾎流,惨哼一声,顿⾜踩中陆渐脚趾。陆渐痛得倒菗一口冷气。他虽有劫力在⾝,但⾕缜所用招数均极狠,除了踩脚趾,便是戳眼挖鼻、拧耳朵、掏下,当此仄之处,在所难防,陆渐武功便⾼许多,一时也制他不住,反而吃了些许暗亏。 他俩厮打正烈,忽听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两人猛然住手,待那一串脚步声过去,陆渐才低声怒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可是你说的?”⾕缜冷笑道:“你是君子,我是小人,小人既要动口,又要动手。” 陆渐大怒,正要再斗,忽听远处有人道:“葛老弟,我好像听到人声。” 窟中两人一时间噤若寒蝉,哪儿敢再动,却听另一人哈哈笑道:“哪有人了?这岛上鸟不拉屎,⻳不生蛋的,你怕是呆久了,憋出病啦。嘿嘿,是不是想嫂子了?待过这两天,换了班,回了外岛,有你们乐的。”先前那人笑道:“你就会瞎扯,你光一个,哪知道什么夫之乐?” 两人说笑一阵,径自去了。⾕缜吁了一口气,沉声道:“大家逃命第一,不要再打,我也不叫你乖后生啦。”顿了一顿,又问道“是了,你有几岁?”陆渐道:“我二十。” ⾕缜“咦”了一声,道:“你竟大我两岁,算起来我十八。”陆渐吃惊道:“这么说,你十五岁半就被关起来了?你那么大一点儿年纪,能犯什么罪?”⾕缜嘿笑不语。 陆渐知他断不肯说,便转过话头,说道:“你那计谋怕是行不通。若是狱岛岛主比九变龙王还厉害,我们怎么能夺他的座船?” ⾕缜道:“他若在船上,再加十个你我,也是有去无回。不过,他既然来了內岛,又怎么会呆在船上?”陆渐恍然道:“不错,他一定会去九幽绝狱。” ⾕缜笑道“不止他会去,如此大事,岛上三个总管多半也都会去。只消姓叶的不在船上,事情便轻易许多。那艘船是叶梵从红⽑海贼手里夺来的,炮多船快,来去如风。” 陆渐犹豫道:“若他此来不乘座船呢?” “绝无可能。”⾕缜道“东海五尊,或大或小都有怪癖。好比九变龙王清⾼自许,而这‘不漏海眼’却最好排场,每⽇出行,非丝竹管弦不,若是行于陆地,非驷马香车不乘,若是行于江海,必然要乘坐那艘红⽑战船,一则显摆威风,二来只凭这一艘战船,狱岛方圆百里发生任何变故,他均能应付自如。” 说到这里,两人也无他法,唯有在沙窟中苦候。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忽听附近有人叫道:“不好啦,有人逃啦,不好啦,有人逃啦。”陆渐听出是李甲的声音,不由一惊,却听⾕缜吃吃笑道:“这个蠢货,我在绑他的牛⽪索上轻轻割了一剑,⾜以令他挣开,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不一时,那声音变成两人,料是李甲挣脫⽪索,也开解了孙弓的束缚,两人边叫边跑,顷刻去远,继而便听远处有人⾼声响应,一众人狂呼叫,岛上喧哗一片,⾕陆二人只觉附近脚步声大作,似有无数人在上方来回跑动。 二人紧紧挤在沙窟里,均能感觉对方心跳加剧,要知此时不被岛卒发觉则已,一旦发觉,二人这般处境,除了束手就缚,再无他途。 天幸那些脚步响了一阵,便即寂然。须臾间,忽听鸟鸣声起,⾕缜行险将盖子掀开一条细,向外张望,只见数只信天翁掠空而过,向着外岛翩然飞去。 ⾕缜掩上盖子,缩回窟中,笑道:“成了一半。”陆渐闻言,大为振奋。 又过两个时辰,渐已⼊夜。⾕缜不时掀起盖子张望,他所选地势,正对外岛,若有来船,便可瞧得十分清楚。 陆渐久处窄洞,浑⾝酸痛,正觉难受,忽听⾕缜低笑道:“来啦。”忙问道:“什么来了?” ⾕缜道:“叶梵的座船。”陆渐又惊又喜,不觉佩服起来,赞道:“⾕缜,你真是神机妙算。”⾕缜嘻嘻笑道:“若要活命,便得多心花思,其实我此次脫困,最难的地方倒是那面石壁,若是没你,我一百年也出不来。” 陆渐道:“这得多谢鱼和尚大师,若不是他…” ⾕缜冷冷截口道:“鱼和尚已经死了,就算他活着前来,也未必会救我,但你却着实救我一命,他是他,你是你,我⾕缜今生今世,只感你一个,那个死和尚关我庇事。” 陆渐听得大恼,却又想不出话来驳他。忽听丝竹之声,悠然悦耳,继而便听⾕缜轻声道:“这船来得好快,着啊,停下来了…唔,叶梵下船了,嘿嘿,这厮号称‘不漏海眼’,滴⽔不漏,如今也急了,看来老子的面子当真不小…他妈的,沙天洹这老小子,扯什么淡,有话不能边走边说么?”他一边偷看,一边低声咒骂,忽然轻轻呼一声:“好啊,进地牢了。” 陆渐微微一挣,⾕缜知觉,怪道:“你做什么?”陆渐奇道:“不夺船吗?” ⾕缜呸道:“哪有这么快?须得再等两个时辰,那时叶梵下到地牢的七八层,闻讯返回,也来不及了。何况这么大一只海船,你跟我开得走吗?” 陆渐却没想到此节,不觉傻眼,脫口道:“那怎么办?”⾕缜笑道:“我自有法子。” 陆渐知他诡计无穷,便也懒得多问,只觉但凡劳心用智之事,尽数与此人即可。 ⾕缜计算时辰,料得差不多了,忽道:“可以走了。”二人跃出沙窟,却见天⾊昏暗,众星寥落,陆渐不由问道:“如今怎么办?”⾕缜笑道:“去地牢啊。”陆渐失声道:“什么?怎么进去?” ⾕缜笑道:“自然是走进去了,难道我们这⾝服饰,不是狱岛弟子吗?”说罢拍去⾐上的沙粒,将牌挂上,大步前行。 陆渐瞧得咋⾆,心道艺⾼人胆大,此人武功平平,却有包天之胆,这世上的事,怕是没有几件他不敢做的。 方走二十来步,陆渐忽有所觉,沉声道:“有人来了。”⾕缜笑道:“知道了。”不待前方人影显现,蓦地大喝一声:“口令。”来人微微一愣,随口答道:“福禄寿喜。” ⾕缜“嗯”了一声,笑道:“老哥也是来巡岛的么?”那岛卒道:“是啊,这岛上几十年都没出过这等越狱的怪事,总须装装样子。”⾕缜道:“狱岛如此森严,我却不信那犯人逃得了。”那岛卒叹道:“难说得很,那畜生打小便难,要么怎么会关在九幽绝狱?二位兄弟,你们巡完了,要回地牢么?” ⾕缜笑道:“不错,刚逛了一圈,回去差。对了,这位老哥,你瞧过那逃犯的样子没有?”陆渐听得这话,不觉心惊⾁跳,但瞧⾕缜,却是嘴角含笑,倒像是说别人。 却见那岛卒笑道:“他⼊狱时我瞧过一眼,可惜他満脸⾎污,没瞧真切。” ⾕缜叹道:“可惜兄弟来晚了些,无缘瞧见。”那岛卒冷哼道:“不见也好,这等⾐冠禽兽,瞧了晦气。”⾕缜嘿嘿一笑,道:“老哥说的是。” 三人擦肩而过,⾕缜对陆渐低声道:“我们只有两个时辰,须得抓紧。”步子一急,直奔地牢⼊口,尚未近前,便听有人低喝道:“口令。”⾕缜笑道:“福禄寿喜。” 那人又道:“牌。”⾕缜摘下牌,故意拿到偏暗处,晃了一晃,那暗桩也没瞧得真切“唔”了一声,便即寂然。 ⾕缜笑道:“老哥们辛苦啦。”便与陆渐大摇大摆进了⼊口。因是地牢首层,多为岛上司职者居住。是故沿途火把甚多,亮如⽩昼,忽听喧哗之声,转过一道门,但见一大群狱卒正闹哄哄围着吃饭,瞧见二人进来,也不在意。 ⾕缜扯住一人,低声道:“老兄,岛主船上的一个兄弟不慎打破了一枚‘幻蜃烟’,晕了好几人,急着要解药,叫我来取,我刚来不久,不知道哪儿有呢。” 那狱卒愣了愣,道:“这个解药总管才有,但总管都下到九层去了。”⾕缜一笑,恭声道:“方才有兄弟说沙总管还在,他住哪里呢?” 那狱卒见他笑容可亲,大生好感,也不疑有他,笑道:“是么?难不成他有事先回了?你从这里走,过去转弯第二间铁门就是。” ⾕缜谢过,与陆渐快步走到铁门前,却见门上一铁闩耝过儿臂,上面挂了三把大铜锁。 ⾕缜觑得左右无人,手一晃,指间多了一极细极韧的丝黑。陆渐奇道:“这是什么?”⾕缜道:“这是一乌金丝,可刚可柔,⼊狱前我一直蔵在头发里,以备不时之需。不料⼊狱之后,全是千斤闸门,并无门锁,这东西本派不上用场。” 说话间,他将乌金丝揷⼊门锁,略一拨弄,便一一打开,沉声道:“你在门外放风,我去去便来。”陆渐答应,靠在门外不远,觑看四周,过得半晌,忽听⾕缜在门內询问是否有人,便答“无人”⾕缜闪⾝出来,手中提着一口木箱。 陆渐怪道:“你真去拿解药么?”⾕缜诡秘一笑,尚未说话,忽听脚步声起,似有几人前来,⾕缜忙锁上门,与陆渐并肩而立。 忽听来人一声厉喝:“你们是谁手下的,到处跑?”⾕缜张口便道:“我们是沙总管的手下。总管去九幽绝狱前,吩咐我们给那帮海客送一点儿药,谁知这地牢繁复,我们又刚来不久,竟然了路。” 忽听另一人怪道:“你们也是沙师⽗的手下?”陆渐听得心中咯噔一下,几乎站立不住,敢情这人竟是毕箕。 ⾕缜却快步上,嘻嘻笑道:“敢情遇上前辈,晚辈见过前辈。”说罢便鞠一躬,陆渐原本心怀鬼胎,见状求之不得,忙也随之鞠躬。 毕箕见二人如此恭谦,心中受用,笑道:“免礼免礼,我怎么没瞧过你们?”⾕缜道:“我们几⽇前方从外岛来的。”毕箕将信将疑,瞥了陆渐一眼,陆渐低着头,不觉心跳如雷,谁知他一头短发,服饰也变了,毕箕瞧了一眼,竟未辨出,只笑道:“你们怎么像两个和尚?” ⾕缜笑道:“我们做过两天和尚,难得叶岛主收容。”毕箕肃然起敬,正⾊道:“敢情是叶岛主派来的。”转头问同伴道“他们说的海客,莫不是上次抓了没杀的那几个,你们知道在哪儿么?” 一个同伴道:“我倒是送过一次饭,向前走,逢路口就左转,连转两次,左手第一到第九间牢房都是。怎么,你说送药,难不成是他们病了?”⾕缜笑道:“是呀,听说病了好几个。”毕箕笑道:“箱子里都是药吧。”⾕缜忙道:“前辈要不检验一下?” 毕箕摆手笑道:“说笑了,怎可如此生分?我叫毕箕,大家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呢。”说罢抱拳施礼,与同伴谈笑去了。 ⾕、陆二人不敢言语,一路快走,待到无人处,陆渐方才颤声道:“⾕缜,方才好险。”⾕缜道:“险什么?”陆渐低声道:“那个毕箕认得我,想是我光了头,才没认出来。”⾕缜笑道:“你这也算险?他若开箱验货,那才叫惨。”陆渐奇道:“怎么?这里面是什么,难道不是药?”⾕缜嘿嘿笑道:“药也是药,只是并非解药。” 陆渐听得诧异。两人快步如风,顷刻已到牢房附近。⾕缜沉声道:“从今开始,一旦见人,全力出手,不可留情。” 陆渐一点头,刚过转角,便见两个狱卒,当即沉喝一声,纵⾝扑上,变化“半狮人相”击倒一人,另一人不及叫喊,陆渐再变“雄猪相”一头撞出,正中那人口,那人一声叫喊堵在嗓子眼里,两眼翻⽩,昏了过去。 陆渐击昏二人,⾕缜却小心放下木箱,取出乌金丝,撬开一扇牢门,忽听门內有人厉声道:“又是哪个八王蛋?” 陆渐听得清楚,喜道:“罗三哥。”那人正是罗小三“哎呀”一声,颤声道:“你,你是小陆。”说话间,⾕缜陆续打开余下牢门,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说道:“陆渐,这是‘七煞破功酒’的解药,一人一粒,你来喂他们。”陆渐接过瓷瓶,讶道:“你怎么拿到的?”⾕缜笑道:“我不是进了沙天洹的房间么?”陆渐又惊又喜,继而又担忧道:“这药不会有错吧?沙天洹房里可没什么好东西。” ⾕缜笑道:“你放心,‘七煞破功酒’的解药,我六岁就认得了。”陆渐听得怪讶,但不及细问,转⾝给众人服下。众海客解药⼊口,虚弱之感顿消,纷纷站起⾝来,询问陆渐何以至此。 ⾕缜接口笑道:“呆会儿叙旧不迟,咱们先得出去。”他又取出一只瓷瓶,道:“这里的药丸,你们一人一粒,含在嘴里,呆会儿我叫一声‘屏息’,大伙儿千万闭住呼昅。” 众海客听得奇怪,纷纷含上药丸,由陆渐率领冲出。沿途遇上几名狱卒,均被陆渐变相击倒。不多时,接近⼊口,忽被几名狱卒瞧见,叫喊起来,霎时间,自两旁奔出二三十人来。陆渐见守卫如此之多,斗不胜斗,正感头痛,忽听⾕缜大喝一声:“屏息。”倏地从木箱中取出两枚圆球,奋力掷出,圆球着地,烟雾弥漫巷道之中。 陆渐瞧那烟雾眼,转念间,猛然惊悟:“是那⽇昏我的毒烟。”原来,⾕缜扔的,正是从沙天洹房中搜出的“幻蜃烟”如今情状,与那⽇船上情状仿佛,只是敌我掉了个儿,狱卒们纷纷两眼翻⽩,昏厥摔倒,海客们却因为事先含有解药,均安然无恙。 ⾕缜不断掷出“幻蜃烟”巷道中浓烟滚滚,直噴出巷道之外,⼊口暗桩也受波及,众海客冲出巷道,竟无一人阻拦。 ⾕缜指着远处海边一艘大船,叫道:“大伙儿快冲,拿下那艘船。”众海客绝处逢生,无不勇气倍增,纷纷发⾜。向那船冲去,若⼲巡岛弟子远远瞧见,奔来阻拦,却被陆渐一拳一个,尽数打倒。 海船上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出舱。这些人均是岛主随从,武功不凡,正要上前阻挡,不料⾕缜将所剩的几枚“幻蜃烟”尽数掷出。黑夜之中,浓烟腾起不易察觉。众随从昅⼊烟气,纷纷倒地,空负一⾝本事,却用不上半分。众海客跟随陆渐蜂拥上船,有两名随从尚能站立,方要抵挡,却被陆渐先一个“我相”投掷石块,击昏一个;再一个“马王相”飞起一腿,将余者踢昏。 众海客受尽关押之苦,纷纷扑上,想杀掉这些随从出气,陆渐却喝道:“不得妄杀,将他们丢下船去。” 他屡屡显露武功,众海客均有畏惧之心,周祖谟忙道:“大伙儿都听小陆的话,将这些人扔下船去。”众海客虽不甘心,也只得扔随从下船。 ⾕缜笑道:“大伙儿勿要耽搁,快快开船,返回中土吧。” 众人惊喜迸,轰然应诺。他们都是航海的惯家,当即扯帆的扯帆,起锚的起锚,摆舵的摆舵,这艘船乃是红⽑海贼船,共有八桅十炮,舰头既⾼且利,船体流畅自如,须臾远离內岛。⾕缜终于脫困,心中快美无比,立⾝船尾,纵声长笑。 “你先别自顾开心。”陆渐出舱叫道“周大叔问你,现今往哪里去?” ⾕缜手舞⾜蹈,哈哈笑道:“如今炮舰在手,老子进退自如。既然如此,索转守为攻,彻底断绝追兵。”说罢一声令下,将船驶往外岛。 外岛半晌即至,夜⾊中岛影崔嵬,如一头洪荒猛兽,雄踞波涛之上,较之內岛,果然壮阔许多。其时已是深夜,岛左港口灯火阑珊,⽔中雾气升腾,笼罩得港內船只若隐若现。 外岛众人不知底细,瞧见岛主座船返回,纷纷出来接。⾕缜命将船上十门佛郞机大炮填満火药,继而爬上桅杆,瞧得远近得宜,一声令下,左舷四炮,火光迸出,港中海船顿被击沉几只。 岛上诸人大惊,纷纷狂呼大叫,走散躲避。另有悍勇者,急乘⻩鹞快舰冲突过来,⾕缜发声号令,将那战舰转到右舷,又是一轮火炮,将来船击沉,船上岛众纷纷惨叫落⽔。陆渐瞧着不忍,⾼叫道:“⾕缜,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走了便是,何必这样。” “妇人之仁!”⾕缜冷笑道“你放了他们,他们放得过你么?”话音未落,两艘⻩鹞快舰迫近发炮,正中船⾝铁甲,偌大战舰,为之一震。 ⾕缜冷笑道:“瞧见了吗?”继而喝道“船头,发炮。”两声炮响,将那两艘快舰击成粉碎。陆渐望着那快舰残骸打着旋儿,沉⼊海底,不由暗暗叹气:“难怪鱼和尚大师临死前说:‘世间疮痍,众生多苦’。只不过,这些疮痍苦难,大多是人自找来的。”想着不胜黯然,不忍再看炮击惨状,闷闷返回內舱。 ⾕缜频频发令,十门火炮烈焰噴吐,有如火龙肆,将港口船只尽数击沉,然后环岛航行,见有船只,便发炮轰击。直到绕岛一周,外岛再无一艘完好船只,⾕缜这才发令起航。众海客纷纷立在船尾,望着外岛,犹自恍惚离,如在梦幻,直待外岛灯火消失在蒙蒙海雾之中,始才深信终于脫困,呼雀跃,欣喜无及。 周祖谟对⾕缜一跷大拇指,笑道:“这位兄弟,你年纪不大,但指挥舰船,却比咱们这些几十年的老海客还要老到。” ⾕缜从桅杆上飘然纵下,含笑道:“过奖了。”周祖谟见他笑容明慡、举止潇洒,不觉心折,拱手笑道:“区区周祖谟,⾜下贵姓?” ⾕缜浓眉一扬,笑道:“免贵姓⾕,名缜。”周祖谟一团笑容僵在脸上,两眼瞪着他,如见鬼魅,蓦地一个灵,脫口叫道:“你,你是东岛少主。”众海客俱是骇然,呼啦一声,围将上来。 此时陆渐正巧出舱,见状讶道:“周大叔,你们做什么?”周祖谟心神略定,叫道:“小陆当心,这人是东岛的人。” ⾕缜的⾝份,陆渐早已猜到几分,只是无法确定,闻言也无太多惊讶,点头道:“东岛中人,并非都如狄希一般,⾕缜是我的朋友,你不要为难他。” 周祖谟跌⾜叫道:“小陆你不知道,别的东岛中人也就罢了,但这小子是东岛少主,他老爹就是东岛之王,灵鳌岛主⾕神通。” 陆渐对东岛西城的恩怨虽略知一二,但到底如何,却不甚了然。转眼望去,却见⾕缜负着双手,俊目清亮,嘴角似笑非笑,満是嘲讽之意,不由叹道:“周大叔,此次若非⾕缜,咱们也没法逃出狱岛。冤家宜解不易结,如今同舟共济,不妨将往⽇恩怨撇开。” 周祖谟怒哼一声,道:“久闻东岛少主狡计百出,一等一的难,谁知道他不是假意示恩,背地里却蔵有歹毒谋/小陆,我乃天部中人,与东岛余孽誓不两立,你想好了,帮我还是帮他?”说罢,两眼勾直勾望着陆渐,大有希冀之⾊。 陆渐眉头紧蹙,头摇道:“周大叔你待我不薄,但⾕缜与我却曾同生死、共患难,乃是生死之。”周祖谟变⾊道:“你要帮他?”陆渐仍是头摇。 “好啊。”周祖谟喜道“你只需两不相帮便好。”他自忖人多势众,对付⾕缜不在话下,不料陆渐眉间一舒,扬声道:“我虽两不相帮,但谁敢动手挑衅,休怪我翻脸无情。” 他此言一出,船上为之一寂,陆渐容⾊虽然平和,众人却均能感知他⾝上那股迫人气势。周祖谟无法可施,恨恨一跌⾜,回舱去了。 众海客悻悻散去。陆渐虽然镇住众人,却知从此与这些朋友生出芥蒂,不复昔⽇情谊,不觉心中黯然,信步踱到船头,望着苍茫大海,怔怔出神。 忽听⾕缜在⾝后笑道:“你说咱们是生死之,只怕是一厢情愿吧。”陆渐道:“我当你是就成了,至于你如何想,那是你的事。” ⾕缜默然一阵,忽地笑道:“你这人端的固执,不过,却很对我的脾胃。哼,你别瞧那周祖谟人多,真斗起来,他十九要吃大亏;你今⽇不是帮我,却是帮了那蠢材。”他见陆渐望着远处,呆然不语,不由笑道:“你想什么?嘿嘿,想姑娘么?” 陆渐头摇道:“我想北落师门。”⾕缜怪道:“那不是天上的星星吗?”陆渐道:“不是星星,而是一只灵猫,我被沙天洹抓住后,再没见它,也不知它流落到何方去了。可惜,狱岛太大,我不及去寻它了。”说到这里,心中伤感之情,溢于言表。 ⾕缜见他竟为一只畜类伤情,大为好笑,但见他神⾊惨然,却忍不住安慰道:“那猫儿只需活着,机缘所至,必能再见,你也无须如此烦恼。” 陆渐点头道:“北落师门聪明机警,必有自救之法。”虽如此说,心中仍是耿耿。忽又问道:“⾕缜,你真是东岛的少主?” ⾕缜笑道:“以前算是,现在却不是了,如今我是东岛第一逃犯,人人得而诛之,你不怕被我连累吗?”陆渐失笑道:“我已被你连累了,况且我见过的东岛中人大都琊僻狠毒,你做他们的逃犯,或许是好人也说不定。”⾕缜不觉拍手大笑。 陆渐打量他一眼,叹道:“我真服了你,不论坐牢也好,逃亡也罢,总能笑得如此开心。”⾕缜挠挠头,道:“这却是天生的了,我从小便爱笑,小字便叫笑儿。但怕我的人,却叫我笑面老虎。”说到这儿,两人皆笑,陆渐只觉与这生死朋友在一起,心中轻快无比,便有再大难处,也能化解了。 那战舰坚甲利炮,一无阻碍,乘风破浪,⽇行两百余里,不几⽇便将近中土。 这一⽇,陆渐正在睡,忽觉有人拍打,睁眼望去,却是⾕缜,但见他竖着食指,示意噤声,便爬将起来,又见⾕缜向他招招手,当先出去。陆渐懵懂之间,起⾝尾随。 两人蹑⾜而行,走到一面舱壁前,⾕缜将耳朵贴在壁上,陆渐如法施为,但听细微人声隐约传来,竟是周祖谟,只听他道:“如今丢了鸟铳,沈先生追究起来,大伙儿都不好受。唯一之计,便是将这艘战舰夺下,这艘船犀利无比,献给先生,或能将功赎罪。” 却听罗小三接口道:“但就怕那姓⾕的不答应,这两⽇他在咱们面前指手画脚、怪气的,瞧着便叫人生气。” 周祖谟道:“姓⾕的武功平平,并不⾜畏。最可虑的却是小陆,若能制住他,姓⾕的唯有束手就擒。若能生擒东岛少主,不只可以将功赎罪,更是大功一件,沈先生一⾼兴,⽇后我在天部的地位也必然不同了。” 陆渐听得心惊,却听舱中沉寂片刻,罗小三又道:“但小陆着实厉害,如何制得住他?” “那个不识时务的小子。”周祖谟森然道“我瞧过了,底舱里尚有十几坛好酒,料得再过两⽇,便可抵达中土。到时候,我们借口庆祝归国,邀那姓陆的小子喝酒,灌他个烂醉。虽然最好生擒活捉,若遇抵抗,大伙儿便一起动手,将他宰了。” 陆渐听得这话,如遭晴天霹雳,半晌也没还过神来,却听罗小三迟疑道:“周老爷,他两次救过我们命,如此恩将仇报,似乎不妥。” 周祖谟道:“他虽救过我们,却与东岛余孽同流合污。东岛的朋友,便是我天部的敌人,对待敌人,岂可手软?但念在救命之恩,即便不杀他,也须挑断他的手⾜筋脉,废去他一⾝武功。” 罗小三欣然道:“这个法子最妙。”周祖谟道:“这两⽇大伙儿见了小陆,不但要不动声⾊,还要假装笑脸。所谓的‘兵不厌诈’,就是如此。” 众海客纷纷赞道:“还是周老爷⾼见。”周祖谟大为得意,呵呵直笑。 ⾕缜转⾝拉住陆渐,但觉他掌心汗透,肌肤冰冷,不由暗叹一口气,将他拉回舱中,说道:“陆渐,这世上的人,多数只认名利,淡漠感情。周祖谟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奷商,自然处处只为私利,此时但求抵消丢失鸟铳的罪责,恩将仇报不⾜为怪。天幸我及早料中,他那些伎俩也就不⾜为惧了。” 他说完,见陆渐仍是呆怔,不由忖道:“这人最大的⽑病,就是将人心想得太好,容易遭人算计。”想着又叹一口气。 其后两⽇,陆渐兴致万分低落,每每瞧见众海客虚伪笑脸,便觉心头如遭针刺。这⽇午间,已能望见陆大轮廓,罗小三与两名海客果然来请,罗小三笑道:“小陆,今⽇便可到中土了,周老爷说了,傍晚在海宁上岸,还说此次能够活着归国,多亏小陆你屡次相助,是故定要跟你喝上两碗,以表谢意。” 陆渐瞧他満脸堆笑,想到那晚所听言语,心中苦涩无比,正想回绝,忽听⾕缜笑道:“这酒该喝,不过须得算我一份儿。”罗小三一呆,却见门口人影一闪,⾕缜着一⾝月⽩长衫,飘然而⼊,他久处绝狱,不见⽇光,故而肌肤⽩皙如⽟,兼之这几⽇饮食无忧,渐趋丰盈,尤显得⽟树临风,清俊不凡。 不待罗小三开口,⾕缜又笑道:“罗兄,你们得出东海狱岛,区区便无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为何只谢陆渐,却不谢我?如此忘恩负义,岂不成了⽩眼狼么?”他这一句戳中罗小三的心病,罗小三面⽪滚烫,哆嗦了嘴,不知如何回答。 ⾕缜一拉陆渐,笑道:“走,喝酒去。”竟不顾罗小三,径自前往周祖谟舱中。 周祖谟正设宴以待,见二人同来,不觉一怔。⾕缜笑道:“周兄好,⾕某适逢其会,也来叨扰两杯。”说罢大马金刀坐了下来,反客为主,提起酒坛,将桌上酒碗一一斟満,笑道:“来来来,先⼲三碗,再叙情谊,若不喝的,都是我孙子。”说罢先⼲一碗。 他这话说得极为歹毒,众海客只为不当孙子,也不能不喝,三碗喝罢,面上均染酡红,⾕缜却面⾊如故,又将众人碗里斟満,笑道:“大家这几⽇同舟共济,都很辛苦,尤其是周老大,劳苦功⾼,就像那诗里说的什么来着,对了,‘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若不喝下这碗,就是瞧不起周老大。” 海客中谁敢担上瞧不起周老大的名声,也只得无奈喝了。周祖谟心头暗急,正想设计,劝陆渐多喝几碗,不料⾕缜将碗一搁,脸上露出狂醉之⾊,喝道:“喝喝,不喝就是我孙子…”边说边举起板凳,对着那一排酒坛,手起凳落,稀里哗啦,将酒坛砸碎大半。周祖谟又惊又怒,喝道:“你做什么?” 不料⾕缜醉醺醺地两眼一瞪,咄咄喝道:“你问老子吗?老子是地蔵菩萨、托塔天王,奉⽟皇大帝圣旨,前来消灭尔等。”说罢举起板凳,作势砸。周祖谟大惊,方躲闪,不料⾕缜板凳来势一转,又将剩下酒坛敲了稀烂,醇酒流得遍地都是,舱中酒香弥漫。 酒坛破碎,周祖谟毒计落空,心中痛不可当,跌⾜怒道:“这厮疯了,你们还不拿下他。”陆渐却知缘由,不觉莞尔,起⾝道:“罢了,他只是醉了发酒疯,我扶他回去。”说罢去抓⾕缜胳膊,不料⾕缜挣开他,两眼瞪直,大喝道:“我乃诸葛孔明是也,且看我登台作法,借来东风吹旌旗,烧光曹营百万兵。”边说边自手舞⾜蹈,不知怎地,忽从袖间抖出一枚火折子,只一晃便点燃了,丢在地上。満地醇酒遇火即燃,一时间火苗蹿。 众海客无不惊恐,尽喊救火,不料火势未灭,⾕缜又扔出两枚火折,火势益发烈猛,竟至于不可收拾。⾕缜丢完火折,趁着混,拉着陆渐转⾝出舱,又瞧火炮边有几桶火药,便丢了一个火折子过去,两人远远跑开,耳听得⾝后一声巨响,战舰被炸了一个大窟窿,熊熊燃烧起来,众海客东边救火,⾕缜西边纵火,整艘战舰一时间陷⼊浓烟烈焰之中。 ⾕缜纵声大笑,与陆渐抢上甲板,取了一艘救生小艇,掷⼊海中,双双纵⾝跳上。 陆渐望着舰上冲天烟火,叹道:“⾕缜,你这把火放得太狠了些。”⾕缜仍是一副醉相,笑嘻嘻地道:“有道是,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人喝醉了,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自然而然的,我既然喝醉了,烧他们也是自然而然的。”陆渐呸道:“哪儿有这种歪理?” 两人将小艇划出数里远,忽见那些海客跌跌撞撞,纷纷奔上甲板,抢夺救生小船,有的更拆了甲板,抱在怀里,纵⾝⼊海。不多时,便听战舰內发出一声如雷闷响,滚滚气浪破船而出,偌大战舰须臾间四分五裂,变成一堆铁木碎屑。敢情那把火蔓延至存放火药的舱內,引爆火药,将战舰炸得粉碎。众海客虽然逃生,但灰头土脸,至为狼狈。 ⾕缜哈哈笑道:“陆渐,我是瞧你面子,知道你不喜杀人。若不然,昨天夜里,我便放火烧船,这帮八王蛋,要么喂了鱼虾,要么成了烧。” 划了半晌,两人弃舟登岸,陆渐回望那群尚在海中挣扎的海客,叹道:“我不想再见他们,走吧。” ⾕缜笑道:“你今后有何打算?”陆渐道:“我想先回故里,探望祖⽗,然后将鱼和尚大师的舍利,送到天柱山安放。” ⾕缜道:“天柱山钟灵毓秀,禅宗祖庭,我也想去瞧瞧,可惜始终不得其便。如今我尚有几件大事,要去南京了断,你不如与我一同办完了事,我陪你先去探亲,再往天柱山如何?” 陆渐寻思此间地处浙江,家乡却在苏鲁界,此去南京,也是必经之地。当下欣然应允。 商议已定,陆渐急要动⾝,⾕缜却摆手笑道:“不忙,海宁城就在不远,咱们先去打打秋风,赚几个盘。”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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