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魔女传 第卅一回 幽恨寄遥天 相思种种 琴声飞大漠 误会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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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白发魔女传 作者:梁羽生 书号:1880 | 更新时间:2016/10/5 |
第卅一回 幽恨寄遥天 相思种种 琴声飞大漠 误会重重 | |
且说卓一航四处寻觅,都不见⽩石道人的影子,忽闻何萼华骇叫一声,卓一航忙凑过去看,何萼华拨开小岩洞外面的稀疏野草,把手一指,只见沙石上有几点淡淡的⾎渍,何萼华花容变⾊,颤声说道:“莫非我的爹爹已遇害了?” 卓一航也吃了一惊,再仔细审规,除了这几点⾎渍之外,别无异状,展颜笑道:“华妹,你不必担心,⽩石师叔若然遇害,岂止这几点⾎渍?”何萼华道:“那么他去了那里?”卓一航道:“沙漠狂风,威力极大,往往一场大风过后,沙丘易形,人畜路。也许他出来找你,失在大沙漠中了。那几点⾎渍,可能是被沙石刮破的。”何萼华想想颇有道理,又道:“那两个贼人见我时,曾说出我爹的名字,好像他们和我爹爹甚有仇恨,若果他们还有羽,爹出来找我时,不是要和他们碰上了么?” 卓一航道:“这两个贼人是我认识的,他们与我派井⽔不犯河⽔,按说不该有什么仇恨。而且师叔剑法精妙,武功⾼強,也不怕他们这几个小贼,我倒是担心他了路了。” 于是两人再在沙漠上寻觅,寻了半天,仍是无影无踪。红⽇西沉,冷风陡起,卓一航道:“师叔这宏大的人,一定不会失掉。也许他找你不见,穿过那边草原了。现在⽩⽇将逝,沙漠上寒冷难当,而且咱们没带篷帐,在沙漠上歇息,也很不方便,咱们也不如穿过那边草原去吧。” 这沙漠是两块大草原之间的小沙漠,两人不需多少时候,便走到了那边的草原。这时暮⾊相合,星星又已在草原上升起,草原远处,天山⾼出云霄,皑皑冰蜂,在夜⾊中像⽔晶一样闪闪发光,冷风低啸,掠过草原,草原上有羚羊奔走,兀鹰盘旋之声,一派塞外情调。卓一航遥望星星,悠然存恩,忽喟然叹道:“十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岁月易逆,能不感伤?” 何萼华抬起眼睛,笑道:“卓大哥,为什么你好像不会老似的,还像从前一样,只是黑了点儿。我还记得你初上嵩山之时,爹叫你和我姐姐相见,你羞怯怯的像个大姑娘。我和姐姐背后还笑你呢。哎,那时候你还抱过我,逗我玩呢,你记得吗?” 卓一航苦笑道:“怎不记得?”那时候,要不是⽩石道人横生枝节,他和⽟罗刹也不至于闹出那许多风波。 何萼华道:“卓大哥,你不想回去了吗?”卓一航道:“塞外草原便是我的家了,我还回去做什么?”沉思半晌,问何萼华道:“我们武当派现在怎么样了。二师伯精神还好吗?”何萼华叹口气道:“二师伯自你走后,终⽇躲在云房,不轻易走出来。他衰老多了,去年秋天,还生过一场大病,口口声声要我爹把你找回来。山上也冷落许多,不复似当年的热闹情景了。”卓一航听了,不噤一声长叹。 这刹那间,⻩叶道人的影子骤然从他心头掠过,那严厉的而又是期望的眼光似乎在注视着他,忽然间,他觉得师叔们虽然可厌,却也可怜。何萼华又问道:“大哥,你真的不回去了吗?”卓一航举头望星,幽幽答道:“嗯,不回去了!” 何萼华又问道:“你找到了她吗!”卓一航心头一震,问道:“谁?”何萼华笑道:“大哥与⽟罗刹之事,天下无人不知,还待问吗?可惜我没有见过她,师叔们都说她是本门公敌,爹爹更是恨她,只是我姐姐却没有说过她的坏话。”卓一航苦笑了笑,道:“你呢?”何萼华道:“我还未见过她,我怎知道?本门的师叔师兄虽然都骂她是女魔头,但我却觉得她一个女子而能称霸武林,无论如何,也是一个巾帼须眉。” 卓一航又笑了笑。何萼华道:“大哥,你真的要和她老死塞外吗?”卓一航道:“我没有找着她,不,她就像沙漠上刮风,倏然而来,卷起一片⻩沙,倏然之间,又过去了。”何萼华伸了一伸⾆头,笑道:“那么,大哥你可得小心了,被埋在刮风卷起的风沙之中,可不是好玩的呀!” 草原上寒风又刮起来了,夜⾊越浓,寒气越甚。卓一航见远处有一团火光,道:“那边想是有牧民生火取暖,草原上的牧民最为好客,咱们不如过去兴他们同度这个寒夜。” 走近去看,围绕在火堆边的是一大群哈萨克人,带有十多匹骆驼,驮有货物,似乎不是牧民,而是穿越沙漠的客商,他们之中有人懂得汉语,见了卓一航和何萼华过来,惊疑的望了一眼,卓一航说在刮风之后路,立刻便有人让出位置来,请他们坐下。 沙漠上的行商,以骆驼为家,并无固定住址,因此贸易往返,一家大小都要同行,又因沙漠多险,往往是嫂家人结伴同行,组成了骆驼马队,和游牧部落也差不多。 哈萨克人最喜歌舞,年轻的小伙子便围起火堆唱起歌来,有一个少女,歌喉甚好,不久合唱变成独唱,一个少年拉起胡琴拍和,卓一航到了草原几年,大致懂得他们的语言,只听得那少女唱道: 大风卷起了⻩沙, 天边的鹰盘旋下: 哥呀,你就是天边的那只鹰, 你虽然不怕风沙,你也不要下来呀! 大风卷起了⻩沙, 天边的鹰盘旋下: 我不是不怕风沙, 妹呀,我是为了要见你的面, 我要乘风来找你回家? 琴声清越美妙,歌声豪迈绵,卓一航听得如痴似醉,心中想道:“可惜我不是鹰,她是鹰,却又不肯乘风找我。” 那些哈萨克人载歌载舞,闹了一阵,年青的小伙子道:“请这两位远方来的客人,也给我们唱一支歌。”说罢便有人把胡琴递给何萼华,先请卓一航唱。 卓一航満怀愁绪,那有心情歌舞,可是这乃是哈萨克的民族礼节,若然客人不唱,主人会以为客人心里不⾼兴。卓一航推辞不得,只好唱道: 怅望浮生急景,凄凉宝瑟余音,楚客多情偏怨别,碧山远⽔登临。 目送连天衰草,夜阑几处疏砧。⻩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 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噤。倜怅旧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唱到“天若有倩天亦老”之句时,眼泪险险落了下来,声音且有点嘶哑了。⽟罗刹以前在明月峡时和他所说的话:“普天之下,那有青舂长驻之人?我说,老天爷若然像人一样,思多虑多,老天爷也会老呀!咱们见一回吵一回,下次你再见到我时,只恐我已是⽩发満头的老婆婆了!”这些话不料如今竟成谶语,而这首词“词牌名“河満子”宋代孙洙所作。”正是卓一航因有感于⽟罗刹之言而唱出来的,唱出之后,才感到兴乐的气氛太不相调和。 一歌既毕,満座无,哈萨克人虽然大半不懂汉语,但也听得出那凄恻的音调。何萼华心道:“别人正自乐,你却唱这样的歌!”不待哈萨克人遨请,便道:“我也唱一支吧。”叫卓一航替她拉琴,唱道: 晚风前,柳梢鸦定,天边月上。静悄悄,控金钩,灯灭银虹。舂眠拥绣,麝兰香散芙蓉帐。猛听得脚步声响到纱窗。不见萧郞,多管是要人儿躲在回廊。散双扇骂轻狂,但见些风筛竹影,露堕花香。叹一声痴心妄想,添多少深闺魔障。 这乃是江南一带流行的民间小曲,歌声缭绕,曲调轻快,顿时间把气氛扭转过来。哈萨克的青年小伙子道:“这位姑娘唱得真好!”把一把名贵的胡琴送给何萼华,以示敬意。卓一航告诉她这是哈萨克族的礼节,不能推辞,何萼华含笑收了。那几个年轻小伙子对她甚为好感,围在她的⾝边谈话。何萼华问道:“你们是从那儿来的?”有懂得汉语的少年答道:“我们是从伊犁来的,曾穿过撤马拉罕的大沙漠呢!”何萼华心念一动,问道:“你们今⽇在旅途上可曾碰见过这样的道士么?”将他⽗亲的形貌详细说了。那哈萨克青年道:“哦,碰见过的。你们和他是一路的吗?那道士真怪,満脸怒容坐在马背上,混在一群喇嘛的中间。”何萼华奇道:“什么?喇嘛!”她的⽗亲和喇嘛可从来没有情呀!那少年道:“是呀,我们也觉得出奇,一个汉族的道士混在西蔵喇嘛的中间,刺眼极了。那些喇嘛也骑着马,个个都像凶得很!” 何萼华吃了一惊,问道:“那道士是被他们缚在马背上的吗?”那小伙子摇了头摇,说道:“我可没瞧清楚。那老道士杂在喇嘛的马群中间,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们的马群跑得很快,我们让路不及,还给他们刷了几鞭。”卓一航问道:“他们向那方走!”那小伙子道:“向我们来的方向走。”卓一航道:“那么他们也要横过撤马拉罕的大沙漠了。”沉思半晌,忽从行囊中取出几朵雪莲,道:“你们看这几朵雪莲如何?”这几朵雪莲是卓一航上天山北⾼峰探望晦明师之时所采,每一朵都有几十片瓣花,层层包里,好像一个雪球。那些哈萨克人惊叹不已,都道:“这样大的雪莲,我们见都还未见过,你到底是从那里采来的?”卓一航笑了一笑,道:“我将这几朵雪莲与你们换一四骆驼,一张帐幕,你们可愿意么?”那些哈萨克人倒很公道,说道:“骆驼易得,雪莲难求,这几朵雪莲比一匹骆驼要值钱得多。”卓一航道:“在我来说,却是骆驼难得,雪莲易采。既然你们愿意,咱们就换了吧。”那些哈萨克人大喜,还附送了他们一些沙漠上的用具和乾粮。 第二⽇一早,卓一航与哈萨克人分手,和何萼华骑上骆驼,直向西行。何萼华问道:“你为什么要这骆驼,这骆驼比我们行得还慢?”卓一航道:“撤马拉罕大沙漠连贯回疆南北,⻩沙千里,你又不是习惯沙漠的人,若无这沙漠之舟,如何去得?”何萼华道:“我的爹爹怎么会和那群喇嘛同走,真是令人猜想不透,难道是被他们绑架了么?可是我的爹从未到过塞外,和喇啼更无葛,这事也未免太奇怪了。”卓一航却想起自己和西蔵天龙派喇嘛结怨之事,心道:“莫非是天龙派的喇所为。可是他们又怎知他是我的师叔?而且⽩石师叔剑法在本门中数一数二,又怎会被他们暗算?”也是猜想不透,只道:“既然知道他们已穿⼊大沙漠中,咱们只有一路追踪去采寻消息。” 大沙漠⻩沙千里,渺无人烟,幸好是两人结伴同行,可解寂寞。何萼华仅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又是第一次来到塞外,对沙漠的景象,样样感到新奇,对江湖上的事情,也常常发问,卓一航和她谈谈说说,⽇子倒不难过,只是每当何萼华问及⽟罗刹的事时,卓一航便往往笑而不答,或顾而言他。 不知不觉走了半月,也不时在沙漠上发现驼马的⾜印,可是跟着那些⾜印走时,⾜印又往往因风沙的变幻而被遮掩。何萼华走了这么多天仍未走出沙漠,不觉心焦,一⽇将近⻩昏,忽然一阵阵风面刮来,⻩⾊的沙雾风扬起。卓一航道:“看样子,今晚又要刮大风了,咱们找背风的地方安下篷帐吧。”晚上狂风果然刮地而来,沙漠上无月无星,⻩灰⾊的沙雾,就像厚厚的一张⻩帐,遮天蔽地。 卓一航拣背风的地方搭起帐幕,四边系上大石,骆驼在帐幕外又像一面墙壁,堵着风沙。铙是如此,帐幕仍然被风刮得呼拉拉响。何萼华道:“想不到塞外风沙,如此厉害?”卓一航笑道:“现在还不是风季呢,若是风季,沙丘都会被风移动,当风之处,人畜也会被风卷上半空,除了庞然大物的骆驼,谁都抵挡不住。这场风还不算大的,看来很快就会过去。” 过了一阵,风势惭弱,两人正想歇息,忽闻得帐外骆驼长嘶一声,卓一航抢出帐外,只见两条黑影在骆驼旁边倏然穿出。卓一航举手叫道:“风沙未过,两位何不请进帐中稍聚。” 那两人停下步来,竟是汉人⾐着,上前唱了个偌,道:“我们的马被风刮倒,奄奄一息,不能用了。得相公招呼,那是再好不过。”便跟着卓一航双双人內。 卓一航明知他们是想偷骆驼,但想起风沙之险,他们没有坐骑,想偷骆驼也情有可原,因此并不揭穿,仍然客气招待。 这两个汉人悬仆刀,満脸横⾁,何萼华瞥了卓一航一眼,神⾊甚不喜。卓一航微笑道:“沙漠夜寒,生起火来,弄点开⽔吧。”何萼华生起了火取出一个铜壶将⽔囊的⽔倾人,道:“你搭个灶吧,要不然⽔壶可没处放呵。”卓一航扫了一眼,笑道:“这里没有碎石,庒帐篷的大若石头可不合用,怎么办呢?”那两个汉人道:“相公不用客气,我们久在沙漠,捱得风寒。”卓一航道:“何必用⾝子来捱,待我想法。”又扫了一眼道:“我有办法了,且试一试。”将庒帐篷的一大块大石搬到帐中,暗运內家真力,双掌猛然一拍,喝声:“开!”那块大石裂为四块,笑道:“这不就行了!”立刻搭起灶来,那两人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卓一航提防这两人是壤人,故意露了这手,仍然若无其事的和他们闲话,待⽔滚时,外面风沙已止,那两人喝够了⽔,拜辞道:“多谢相公招呼。”卓一航道:“夜晚赶路,不方便吧?”那两人道:“我们长年奔走,已经惯了。现在不是风季,难得刮一场风,这场风刮过之后,三五⽇內,想必不会再刮,⽇间赶路和晚间赶路,都是一样。而且相公携有女眷,我们也不方便再叨扰下去。”何萼华面上一红,卓一航道:“既然如此,祝两位路上平安。”送出帐外。那两个汉人忽同声问道:“请相公留下大名,⽇后报答。”卓一航道:“些些小事,何⾜挂齿?”那两个汉人相对望了一眼,再三称谢而去。 卓一航回到帐中,何萼华埋怨道:“人心难测,你怎么不问清楚,就遨请他们。”卓一航道:“我辈侠义中人,岂能见难不救。”何萼华道:“那两人満脸横⾁,我一见就讨厌。他们一定不是好人,幸好你露了那手,将他们镇住。我猜他们一定是作贼心虚,后来见你⾝怀绝技,这才赶快走的。” 卓一航笑道:“事已过去,不必胡猜测了。”何萼华道:“大哥,你的功夫真好,只是双掌一庒,就能将那大石裂为四块,连我的爹爹都未必能够,我看除了二师伯外,本门中人,谁也没有这样的功力了,怪不得师叔们一定要请你回山。”卓一航道:“达摩祖师的武功精深博大不可思议,我不过是略得⽪⽑而已。如果能将达摩祖师的秘笈寻回,我派武功那才真是无敌于天下。”卓一航这时已暗暗立下誓愿:武当山今生今世是绝不回去的了,可是为了报答师门之恩,那武当秘岌,却是非找回不可,纵使自己死在塞外,也要命辛龙子找回。 风沙已止,夜亦渐深,两人谈了一会,各自歇息,那两名陌生客人既走,何萼华放下了心,不一会就呼呼睡,微弱的火光映着她苹果般的脸庞,稚气之中透着人的少女情态,卓一航暗暗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在⻩龙洞初会⽟罗刹的情景,那时⽟罗刹装睡装得极似,脸上也是一派天真无琊的样子,记得自己怕她着凉,还轻轻的脫了大⾐,盖在她的⾝上…倏而又想了“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头”的诗句,想起自己辜负如花美眷,似⽔流年,由不得潸然太息。 情怀怅触,愁思如嘲,卓一航久久不能⼊睡,看着那一堆火惭渐就要熄灭,正想起⾝加一把火,忽闻得帐外骆驼又是一声长嘶,卓一航心道:“难道那两个家伙又回来了?”欠⾝起,忽地一声裂帛,帐幕突然撕开了一条裂口,劲风疾吹,寒光一闪,一柄明晃晃的飞刀掷了⼊来,卓一航大喝一声,双指一,将飞刀甩下地上,子套随⾝宝剑,用个“⽩蛇出洞”招式,剑尖向外一吐,四围一汤,预防暗算,⾝子随着剑光穿出帐幕。 帐幕外的敌人却并未再拖暗器,天黑沉沉,卓一航只依稀见着三条魁梧的⾝影,向西疾跑,卓一航大怒喝道:“偷骆驼的小贼,我好心招呼你们躲避风沙,你们却恩将仇报,还敢邀集同,暗施毒手,我若不惩戒你们,天理难容!”剑随⾝走,旋风般的扑上前去,刹那之间,就追到了三人⾝后。 卓一航以为这三人中,其中两人一定是先前的汉人。岂知刚刚追上,那三人忽然回过头来,其中一人喝道:“老子纵横塞外,要偷也是偷珍奇宝贝,谁要偷你骆驼!”又一人道:“我倒要看看武当派的掌门有什么本领?值得我们香主费这么大的气力,特别邀请?”这三个人都以黑纱蒙面,说话的两人口音有点沙哑,并不是先前的那两个汉人,另一个蒙面人却只是发出嘻嘻的冷笑,并不说话。 卓一航吃了一惊,这三个蒙面人行径与说话的古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听这些人口气,颇有来历,但暗中偷袭,却是武林所不齿的行为,按说有来头的人,不应出此。此其一。“香主”乃是中原帮会首领的一种尊称,在塞外边鄙之地,何以有关內“香堂”的组织?此其二。卓一航这几年来虽然阅历大增,对此却是万分不解。他本来又怀疑过这几个蒙面人是西蔵天龙派的喇嘛,但听他们汉话说得如此流利,却又不似。 这时双方已如箭在弦,那容得卓一航细细推敲。说话的那两个蒙面人一个转⾝,立刻动手。一个手使判官笔,点打崩敲,十分凌厉:一个双掌劈扫,虎虎生风,掌力亦甚雄劲。 卓一航不意在大漠之中,骤遇⾼手,悚然一震,打醒精神,急展武当七十二手连环剑法敌,刷刷两剑,分取二人,快如掣电,使判官笔的左笔一封,右笔斜点卓一航的“笑⽳”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判官笔被汤出去,卓一航虎口也微微发热。卓一航变招何等快捷,他七十二手连环剑绵绵不绝,在这瞬息之间,已是⾝移步换,向另一名敌人疾进三招,那名敌人也好生厉害,⾝躯一矮避过了上盘的一剑,左手一指,有掌往左臂下一穿,指戮掌劈,迫得卓一航的第三剑偏过一旁,接着双⾜一垫劲,刷的飞⾝而起,向右侧纵出一丈开外,卓一航攻势十分凌厉的门三招,竟给他半攻半守,全避开去。说时迟,那时快,使判官笔的蒙面人又了上来,双笔斜飞,势捷力猛,卓一航回⾝一剑,举腿横扫,武当派的“鸳鸯连环腿”与剑法同样驰名,这一招“上下征”剑腿并用,那使判官笔的蒙面人若避刺向上盘的剑,就避不开扫向下盘的腿:若避扫向下盘的腿,就避不开刺向上盘的剑,形势十分危急。 剑腿齐飞,剑先到,腿后到,那蒙面人刚刚架开上盘的剑,卓一航的飞脚左扫右踢,已到前心。但在这瞬息之间,那被卓一航迫开的汉子已是一退复上,飞跃而来,蓦然双掌下拿,竟是“大擒拿手”中的“飞鹰抓兔”招数,若被他拿着腿弯,武功多強,也要当场栽倒。卓一航吓的一点⾜,也斜窜出六七尺外,心中好不诧异,这人的手法⾝法,似乎是在那儿见过似的。 两蒙面人喝道:“那里走!”左右包抄,分进合击,笔起龙蛇,掌风飕飕,并力強攻。卓一航怒道:“我还怕你不成?只是瞧你两人⾝份,亦非凡俗,却做下三流的勾当,可惜可惜!”那使判官笔的人大笑道:“试试你的⾝手,怎能算得下流?”卓一航无暇与他分辨,展剑疾刺。那人虽然说是试招,那双笔却是专向人⾝三十六道大⽳下手?毫不留情,而那名通晓“大擒拿手”的家伙,更是狠攻恶打,俨如对付大敌強仇! 卓一航大怒,使出平生绝技,七十二手连环剑绵绵不绝,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以攻对攻,打得难分难解。辗转斗了三五十招,是不分胜负。 三个蒙面人,有两人兴卓一航恶斗,尚有一人却悠然自得,立在旁边观战,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笑声。卓一航好生诧异,但却亦不能不防他来偷袭。心中猜不透他们是何等样人? 正酣斗中,何萼华已从帐幕中冲出,如飞赶至。卓一航顾虑強敌,叫道:“师妹,不必上前。”何萼华那里肯听,旋风般疾上!唰的一剑,便刺那使判官笔的凤眼⽳,那人回笔横架,何萼华十分溜滑,招式一转,⾝子已转到另一人的右侧,剑尖一指,刺的是背“精促⽳”那人反手一掌,掌风汤⾐,何缘华“吓”的一跳,叫道:“好厉害!”又跳开了。 何萼华的剑法乃是⽩石道人悉心传授,虽然远比不上卓一航,但这两人在卓一航凌厉剑招的威胁下,一时之间却也奈何她不得,而且她的⾝法轻灵,打法溜滑,转来转去,左一剑,右一剑,上一剑,下一剑,所刺的也都是人⾝⽳道所在,那两人虽然不把她当成強敌,却也不得不防。 这样一来,形势大变。那两人战卓一航已是吃力,加上了一个何萼华从中窜扰,立感不支。那在旁观战的蒙面人这时忍不着了,忽地长啸一声,解下束的⽪带,随手一挥,劈啪作响,那⽪带在他手里,就如软鞭一般,唰的一个盘旋,照卓一航肩头便扫,卓一航一个“倒踩七星”巧步旋⾝,连人带剑,转到敌人⾝后,剑尖一指,疾若飘风,那蒙面人直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头也不回,⽪带反手一卷,卓一航大吃一驾,慌忙缩手,料不到这蒙面人竟然通晓“听风辨器”之术,武功也⾼出先前二人许多。 使⽪带的蒙面人加⼊之后,形势又变,卓一航何萼华以二敌三,渐渐只有招架的份儿。那使判官笔的敌人又发言冷嘲道:“哈,武当掌门,亦不过如此!香主对他也未免太过看重了!”卓一航大怒,剑锋一转,直如鹰隼穿林,掠波巨鸟,倏然从使⽪带的敌人⾝边穿出,一招“猛夺粟”剑光闪烁,刺他面上双睛,那人使个“横架金梁”双笔向上横架,那知卓一航这招却是虚招,只见一缕青光,剑随⾝转“嗤”的一响,已把他⾐襟刺穿了一个大洞,这还是他闪展腾挪快疾,要不然这一剑便是洞腹穿胁之灾。 使判官笔的蒙面人吓出一⾝冷汗,卓一航剑招之怪,大出他们意料之外,使⽪带的蒙面人“噫”了一声,竟不是武当七十二手连环剑的家数,恰如平地生波,奇峰突出,倏然而来,寂然而逝,令人捉摸不定,防不胜防,一连几招,将三个蒙面人迫得连连后退。他们那里猜想得到,这几招乃是武林绝学,久已失传的达摩剑式。 这三个蒙面人惯经大敌,均非庸手,见卓一航剑招怪异,不约而同的退守联防。达摩剑式虽然厉害,可是卓一航会的只不过几招,用以突袭,那还可以,用以久战,却是不能。数招一过,敌人看破虚实,又围了上来。卓一航只得仍用武当的连环剑法,杂以达摩剑式,抵御強敌。 又拚斗了三五十招,卓何二人更处下风,三个蒙面人攻得更紧,但卓一航剑势绵密,何萼华⾝法轻灵,一时之间,却也未露败象。那使⽪带的蒙面人杀得起,使出“回风扫柳”的软鞭招数,呼呼风响,猛卷过来。卓一航心中一动,忽然失声叫道:“霍老前辈,你何故两次三番与我为敌?””这个蒙面人正是曾上天山南⾼峰,被⽟罗刹打败的霍元仲,霍元仲的软鞭在武林中乃是一绝,卓一航先前因他一来蒙面,二来改用带,所以到现在才认得出来。 霍元仲冷笑一声,道:“你的⽟罗刹呢?”卓一航怒道:“你与⽟罗刹有仇,理该前去找她,枉你是前辈英雄,却做这鼠窃狗摸的勾当,横施一刀,暗一箭,我若说与武林同道知道,看你这老面⽪往那里放?”霍元仲哈哈笑道:“谁暗算你了,你回帐幕去看,我替你送请帖来呢!⽟罗刹也有人送请帖去了,有胆的你们就依期赴会!”说罢,又打了个哈哈,叫道:“试招够了,这小子做你们香主的客人,还不至于埋没你们吧?”⽪带挥了一个半弧,开解卓一航攻来的一剑,倏然退下。 卓一航怔了一怔,却不料就在他和霍元仲说话之时,无暇兼顾,那两个蒙面人忽地向何萼华猛施杀手,使判官笔的架着何萼华的剑,另一人左手如钩,擒拿皓腕,右掌一挥,印她膛,何萼华被那使判官笔的着,无法抵御,只觉掌风如刀,飒然沾⾐,不觉失声尖叫。 就在这刹那之间,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随着“咕咚”一声,有人翻⾝倒地。原来是卓一航飞⾝往救,一招达摩剑式中的“一苇渡江”将那人右掌洞穿,可是因他急于救人,飞撞过去,肩头替何萼华受了一抓,只觉辣火辣般作痛。 霍元仲叫道:“受伤了么?”那使判官笔的闷声不响,背起同伴。回⾝便跑,霍元仲叫道:“卓一航,你若不怕别人报这一剑之仇,咱们风砂铁堡再见!”卓一航连声冷笑,按剑不追。 何萼华问道:“大哥,你被他的鬼手抓着了?,”卓一航道:“没有什么,咱们回去。”何萼华道:“你认识他们的吗,他们既说是试招,为何这样狠毒?”卓一航道:“我认识那使⽪带的人是霍元仲。”何萼华道:“嗯,霍元仲,他和我爹爹有过一段梁子,我看我的爹爹一定是被他们暗算了。” 卓一航诧异问道:“什么梁子,我倒没听⽩石师叔说过。”何萼华道:“我也是到了塞外之后,才听他说起的。据爹爹说,三十年前霍元仲曾和他谈论武功,不服武当剑法是天下第一,爹爹就和他比试,三十招之內,便将他刺了一剑,问他服了没有了那霍元仲也硬,闭口不答,我爹爹又刺了他一剑,一直迫他说出服了,这才⼲休。”卓一航叹道:“师叔少年之时,气也太盛了。”其实⽩石道人老了,脾气也还未改。何萼华道:“是呀,这件事我爹爹是做得有点过份了。所以他这次和我远来塞外,就对我说,塞外并无⾼手,只是要提防个霍元仲,恐防他报三十年前两剑之仇。”卓一航道:“凭霍元仲的武功,他现在最多也不过与你爹打个平手。你爹爹谅不至于受他暗算,只恐这里面还牵涉有人。”何萼华道:“是呀,霍元仲刚才不是说什么风砂铁堡,又说什么请帖吗?难道他另有同,趁这空档到咱们帐篷中送帖子了!咱们倒不可不防。” 说话之间,两人已回到帐篷外面,卓一航打燃火石,以剑挑开帐篷,往里一照,但见残火已灭,帐中空无一人。何萼华进去加了一些原来是准备给骆驼吃的枯草,拨起火苗,纳闷道:“霍元仲胡说八道,那里有什么请帖!”卓一航眼利,一眼瞥见刚才给自己甩在地下的飞刀,刀尖上穿着一张纸条,急忙抬起,道:“哦,请帖原来在这里。” 飞刀送帖,在江湖上倒是常有的事,用意不在伤人,因之不能算是偷袭。卓一航取下字条,笑道:“我还道霍元仲这老头怎会做那下流的勾当,只是他也是有⾝份的人,我且看他肯替什么人送帖?”何萼华凑过去看,只见字条上写道:“久闻武当派称霸中原,借万里关山,无缘请教,今贵掌门既远游边鄙,岂可不稍尽地主之谊,七夕之期,堡中候教。风砂堡堡主敬约。” 卓一航皴眉道:“一定是霍元仲这晓⾆,到处说我是武当派的掌门,以致引出这种顷。我那还有心情在武林争雄阿!”何萼华道:“为了我的爹爹,你不想争雄,也要争一下了。”卓一航道:“那些哈萨克人说你爹爹和一群喇嘛同走,未必就是在风砂堡中。”何萼华道:“这也是条线索。”卓一航道:“话虽如此,风砂堡到底坐落何方,我们也不知道。”肩头伤处,微微作痛,何萼华见他皴起眉头,急忙取出金创药,道:“大哥,咱们先敷了药再说吧。”卓一航道:“嗯,给我。”背韩了面,撕开肩上的⾐裳,自己敷药。何萼华天真烂漫,平⽇不拘痕迹。卓一航和她相处,时时提心吊胆,怕⽟罗刹突然出现,引起误解,所以总避免和她肌肤相接,见她想替自己敷药,急忙自己动手。 何萼华心中暗笑,想道:“亏他还是掌门呢?这样忸怩作态。”帐篷外忽然又有脚步声响,骆驼又嘶鸣起来。 卓一航摔下药膏,拔剑喝道:“谁?”帐篷开处,先前那两个汉人又走了回来,道:“卓相公,我们向你请罪来了!”何萼华怒道:“你们弄什么玄虚,我看你们定是霍元仲的一粪。”那两人道:“姑娘你猜对了,但你们也猜错了。哎哟,你受了伤了,这是毒砂掌之伤,在这边荒大漠,如何救治?” 卓一航见伤口庠,已在怀疑,听他们叫嚷,一笑道:“果然是金老怪所传的毒掌。”那两人道:“卓相公既知他的来历,还不及早想法救治?”卓一航淡淡一笑道:“就是再候十二个时辰,让它发作,我也还能救治。毒砂掌有什么了不起,用得着这么着急?你们且说,你们要向我请什么罪?” 何萼华见说是毒砂掌,却变了颜⾊,原来武当派传有秘方,擅医毒砂掌,可是却要烧十大锅热⽔,利用⽔蒸气的热力将体內的毒迫出来,这样配合解药,才能见效。在这沙漠,滴⽔如金,骆驼的⽔囊仅⾜供数⽇之用,如何能烧那十大锅热⽔? 卓一航却丝毫不以为意,催那两人快说。那两人道:“我们是风砂堡的堡丁。”卓一航道:“嗯,我刚刚收到你们堡主的请帖。”那两人道:“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何萼华迫不及待,抢着问道:“你们的堡主姓什名谁?他为什么要约我的大哥比武?” 面前的那人答道:“我们的堡主叫成章五,他本来是从关內来的。”卓一航道:“没听过这个名宇。”那人笑道:“他来了几十年了。卓相公的师叔也许知道。他以前也在淮南开设香堂,贩运私盐,后来被官军迫得紧要,无处立⾜,带了些兄弟逃到塞外来,也快三十年了,当年的兄弟剩下的也有限了。他才在塞外定居。我们的⽗亲就是跟他逃来的。撤马拉罕沙漠的边缘,有一片⽔草富饶之地,牧民怕风砂侵袭,不敢到那边牧羊。他却在那里建起庄堡,主堡用铁建成塔形,不怕风砂,因此就叫做风砂堡,外人也称为风砂铁堡。几十年来,他率领我们这一群汉人在那里垦荒畜牧,⽇子倒还过得去。”卓一航道:“那很不错嘛,好好的⽇子他不过,为何又要找我生事?” 那人道:“可是他烈士暮年,壮心未已。前几年,中原来了一个⽩发魔女,塞外各族英雄,不论胡汉,有名的都几乎受过她的折辱。我们因在沙漠之边,同时堡主归隐已久,侥幸她没来过。可是受过她折辱的人,有人知道我们的堡主是个有本领之人,就曾邀过他出山,要除掉那个魔女,我们的堡主一直也没有答应。” 何萼华叫道:“又是⽩发魔女!我告诉你们,⽩发魔女是我们武当派的仇人,你们的堡主为何反而找到我们武当派的头上?”那人笑道:“我们堡主已经知道,⽩发魔女又叫做⽟罗刹,卓相公就是因她才会到塞外来的!” 卓一航面上一红,道:“你们的堡主是因她而连及我吗?”那人道:“也不尽是如此。今年舂天,霍元仲来到堡中,劝我们堡主重立香堂,称雄塞外。西蔵天龙派的人更愿帮我们堡主在塞外称王。听说因为天龙派的人曾被卓相公所杀,又被哈萨克人驱逐,所以天龙派教主愿助喀达尔族的酋长和我们堡主合作,在沙漠草原之上,据地封王。同时天龙派的人也曾吃过⽩发魔女的亏,因此,天龙上人也愿与草原沙漠英雄豪杰,联手抗她。” 卓一航吃了一惊,道:“如此说来,岂不是变成了西蔵回疆两地的好手都来对付我们了。”那人道:“是呀,我们的堡主还怕敌不过自发魔女,所以到处邀集好手,我们就是他派到北疆去请人的。”卓一航道:“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什么又来告诉于我?” 那人道:“我们⽇子过得不错,我们也不愿堡主大动⼲戈,听说那⽩发魔女十分厉害,若然两败俱伤,如何是好?而且卓相公为人如此之好,明知我们想偷骆驼,也愿收容,我们又怎忍相公赴险。” 何萼华忍不住问道:“何以你们刚才又不说。”那人道:“那时我还不知道就是卓相公,后来碰到副堡主和霍元仲,我们说起有这么一个“异人”霍元仲立刻猜出是卓相公。霍元仲好像很悉你们…”卓一航揷口道:“⽟罗刹和我都曾与他过手。”那人道:“怪不得。⽩发魔女又名⽟罗刹也是他说的。许多人都不知呢。” 那人续道:“后来他们三人就来找你。他们本来是堡主请来探听你们行踪的。”卓一航道:“慢着,那一个是副堡主?”那人道:“我们的副堡主是点⽳名家…”卓一航道:“哦,那不用说了,他是使判官笔的。”何萼华道:“还有一个又是谁?”那人道:“.听说是以前称雄西北的”风毒砂掌”金独异的一个门人。金独异的门人很多,他死了之后,有些门人走到塞外。”卓一航道:“怪不得我对他的掌法似曾相识。”何萼华又问道:“那么⽩石道人你知道吗?”那人摇播头道:“没听说过,不过前几天,天龙派的喇嘛来了一大批,有人说夹有一个道士在內,也许就是你所说的那个⽩石道人也未可知。”何萼华跳了起来,道:“你们的堡主没发请帖给我。我也要去了。喂,今⽇是什么⽇子?在大漠之中,见⽇起⽇落,时节⽇子都忘记了。”那人道:“今⽇是七月初四,七夕之期,便是我们堡主重立香堂的⽇子。”何萼华道:“这里离风砂堡还有多远?”那人想了一想,忽笑道:“如果你们是贺客,可以刚好在七夕之期赶到。”卓一航笑道:“我们就是要去道贺。” 那人急道:“卓相公还是不去的好。我还想请卓相公劝那⽩发魔女也不要去。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伤了卓相公固然不好,伤了我们的堡主也不好。”卓一航道:“我知道了。我们自有主意。你们的堡主既然要你们去请人,你们就快走吧。”那两人告辞之后,何萼华忽然拍掌说道:“真是意想不到!” 卓一航愕然问道:“什么意想不到?”何萼华道:“看这两人面生横⾁,却也知恩善报。嗯,大哥这沙漠之地,如何找得十大锅⽔。”卓一航知她记挂自己所受的毒砂掌伤,笑道:“这个容易,你听我说…”忽然蹙了双眉,说不下去。 原来卓一航适才自忖,以自己现在的內功造诣,大可不必利用⽔气之力,凭“玄功內运”也可将体內的毒自己迫发出来。可是再仔细一想:在玄功內运之时,自己一动也不能动,这时需要有人给自己推⽳道,若是男人,那还罢了,偏偏何萼华却是女子:若何萼华功力极深,那么隔⾐认⽳推,那也还可以,偏偏她功力尚浅,必须脫了上⾐,让她亲接肌肤。 何萼华不知所以,见他双眉紧蹙,不觉慌了,说道:“大哥,你为我受了这伤,.我却无法相救,如何是好了大哥,我靠你去找爹爹,大后天使是七夕,你的伤,这,这怎么办?”卓一航心道:事急从权,不能顾虑这么多了。何萼华泪盈双睫,上前拉卓一航,卓一航道:“毒砂掌算不了什么,只是要你帮忙。”何萼华道:“怎样帮忙?”卓一航将方法说了,并教她怎样推⽳道。何萼华破涕为笑,格格笑道:“你这个人真怪,既然如此容易,何不早说?快盘膝坐下。”卓一航解了上⾐,调好呼昅,眼观鼻,鼻观心,有如老僧人定。何萼华替他推⽳道,助他发散,过了一会儿只见卓一航満⾝热气腾腾,睁眼说道:“行了,只是热得难受。”何萼华拉开帐篷一角,让冷风吹进,道:“歇会儿你再穿上⾐服。” 这时卓一航运功已毕,热得直气。何绿华心想:不如逗他说话,让他分心,那就没有这样热了。于是问道:“你和⽟罗刹很要好吗?”卓一航“唔”了一声,似答非答。何绿华故意逗他道:“我不信,你们怎会好得起来?”卓一航微微一笑,心道:男女之情,奇妙无比,你还是个⻩⽑小丫头,如何懂得?何萼华续道:“⽟罗刹喜打架,是吗?”卓一航点了点头,道:“若不是她喜找人比试,也不致惹出这么多⿇烦了。”何萼华又道:“你不喜打架,是吗?”卓一航又点了点头。 何萼华格格笑道:“可不是吗?你们两人子本不同。她是有名的“魔女”你却像个文雅的书生。怪不得她和你闹翻,本就合不起来嘛!” 卓一航怔了一怔,这话也说得有几分道理。又怕她口没遮拦,被⽟罗刹暗中听见,心中一烦,热气更冒。急道:“不要再提⽟罗刹了,好吗?”何萼华微微一笑,道:“那么我拉胡琴唱给你听,我爹爹心烦的时候,也是喜听我唱歌的。” 卓一航心道:只要你不胡言语,唱什么都好。便点了点头。何萼华拿出哈萨克人送她的那把胡琴问卓一航喜听什么?卓一航道:“你就唱一支快的江南小调吧。” 何萼华理好琴弦,边拉边唱道: 莫不是雪窗萤火无闲暇,莫不是卖风流宿柳眠花?莫不是订幽期:错记了茶蘼架?莫不是轻舟骏马,远去天涯?莫不是招摇诗酒,醉倒谁家?莫不是笑谈间恼着他?莫不是怕暖嗔寒,病症儿加?万种千条好教我疑心儿放不下! 这调子本是江南一带的歌从“西厢记”的曲调变化出来的,描写张生远去之后,久久不归,莺莺惦记之情。只因文词活泼风雅,故此流传民间,大家闺秀也喜唱。何萼华见他说喜快的调子,便随口唱了出来。卓一航妙解音律,不觉轻轻叫了声:“练姐姐。” 何萼华不噤噗嗤一笑,道:“你说不提⽟罗刹,你自己又提了?喂,听说⽟罗刹美苦天仙,可是真的?” 卓一航心道:“男女之情,岂是因容貌相悦而起?”便道:“她现在⽩发満头,容颜非昔,要说美吗?她可还比不上你,可是…”正想解说为什么纵使⽟罗刹又老又丑,自己也还喜她的道理。忽听得一声长笑,脆若银铃,帐篷上嗤的一响,⽟罗刹割开一个裂口,跳了下来。 卓一航这一惊非同小鄙“练姐姐”三字想叫却未叫得出来,只见她银丝覆额,容光仍似少女,柳眉一竖,眼如利剪,横扫了何萼华一眼,却仍是笑昑昑的道:“好俊的人儿,好美的琴声,为什么不弹下去?”卓一航急道:“这不关她的事,是我,是我…”正想说“是因我受了毒砂掌,她替我治。”那知这么一说,误会更增,⽟罗刹一声冷笑道:“是你,你好呀!”嗖的一声,子套佩剑,朝卓一航分心便刺。 原来卓一航漫游草原的时候,她已到慕士塔格山的驼蜂看过辛龙子守护的仙花,虽知这仙花要几十年后才开,可也感念卓一航意念之诚,因此也到草原追踪,不料今晚相见,却刚好见到他⾚裸上⾝,听何萼华拉琴:又听到他和何萼华谈论自己的容貌,这一下爱意反成怒气,恨极气极,不由得拔剑出鞘。 何萼华惊叫道:“⽟罗刹,你这是⼲什么?你杀了他,没人救我的爹,我可要和你拚。”拔剑闯上。 卓一航迈上一步,接剑尖,苦笑道:“练姐姐,能死在你的剑下,在我是求之不得!原来你爱我还是如此之深!”⽟罗刹面⾊一变,急忙缩手,何萼华剑到后心,被她随手一撩,飞出帐外。 这刹那间,⽟罗刹心头浪涌,是爱是恨,亦已难明。卓一航向前一扑,拉地⾐角。⽟罗刹凄然笑道:“你是官家弟子,正派掌门,拉我这个草野女子做什么,你随她回武当山去吧!”轻轻一跳,卓一航扑了个空,⽟罗刹的影子又不见了。 卓一航颓然跌倒,何萼华莫名其妙,道:“咦,⽟罗刹怎么这样大的脾气啊!”她天真无琊,竟是连想也想不到⽟罗刹会吃她的醋。正是:琴声飞大漠,弦者倍关情。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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