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魔女传 第廿四回 转念弃屠刀 深仇顿解 真情传彩 笔旧侣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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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白发魔女传 作者:梁羽生 书号:1880 | 更新时间:2016/10/5 |
第廿四回 转念弃屠刀 深仇顿解 真情传彩 笔旧侣难忘 | |
慕容冲脚勾屋檐,用个“倒卷”的势姿,伏耳细听。忽见房中火光一亮,客娉婷点起红烛,呜咽叫道:“我不要这样的⽗亲。”慕容冲心想:“咦,她知道了!”窥偷进去,见客娉婷拿起一个碾⽟人像,在烛光下一晃,啐了一口,突然用力一摔,把它摔得四分五裂。 这是魏忠贤的塑像。四川巡抚为了讨好魏忠贤和客氏,觅了上好的和阗美⽟,塑了魏忠贤和客氏的像,送给他们。客氏想令女儿对魏忠贤发生好感,因此一定要把这两座碾⽟人像,摆在客娉婷的台上。客娉婷当时莫名其妙,也曾提过疑问,客氏答道:“这样的美⽟是稀世奇珍,送给你做小摆设不好吗?你何必管它是谁的像。”客娉婷虽然憎厌魏忠贤,但为了顺从⺟意,对这点小事也就不再争论,随手把它摆在一个角落。 慕容冲瞧得清清楚楚,暗叫可惜,想道:“她怎么把魏忠贤恨成这样?”只见客娉婷又拿起了⺟亲的塑像,端详了好一会子,想摔却又收回,喃喃说道:“如果你也像他一样通番卖国,我也不要你这样的⺟亲?” 客娉婷喃喃自语,声音甚小,但听在慕容冲心上,却如一声霹雳,震动起来。心道:“客娉婷在宮中比公主还要尊荣,但当她知道生⾝之⽗是个国番卖国的汉奷之后,就恨成这样!” 客娉婷在房中悉悉索索收抬⾐物,打了一个小包里,満屋珍宝物玩,她一件都不要。最后她拿起了⺟亲的塑像,在烛光下又端详了好一会子,叹了口气,想把它塞⼊包里,忽又放下,哺喃自语道:“这两座像原是相连的,我既摔了那座,要这座做什么,还是不带的好。”随手又把那⽟像放回台。 长夜将尽,天边露出一线曙光。客娉婷道:“⺟亲啊!这是我陪伴你的最后一晚了。”抬头望窗外天⾊,自语道:“现在还不能出去。”坐在梳台前,抄出几张雪⽩的锦笺,提起狼毫便写,写一行,停一停,又低低菗泣起来了。 慕容冲心道:“她想必是留书给她的⺟亲,从此永不回宮了。”又想道:“客娉婷⾝份如同公主,她也毫不留恋。我这东厂总教头算得什么?”⾎沸腾,面上阵阵发热。想道:“我七尺之躯,昂蔵男子,难道就比不上这小丫头。”飘⾝飞出宮殿,回头一看,只见客娉婷已吹熄烛光,天⾊大⽩了。 慕容冲走到御苑低首沉思,忽听得有人叫道:“慕容总管,你早!”慕容冲拾头一看,却是应修。蓦然想起此人亦是通番卖国的汉奷之一,想道:“我若要把他打死,那是易如反掌!但魏忠贤到底曾是提拔过我的人,我不帮他,也不必与他为敌。罢,罢,我慕容冲所遇非人,只好倒楣这一辈子,从此遁迹深山,再也不理世事了!”应修见慕容冲神⾊有异,甚为惊诧,上前拍慕容冲的肩膊。 慕容冲冷冷的把应修推开,道:“你这样早⼲嘛?”应修谄笑道:“我去问候奉圣夫人。你去不去?”慕容冲好生厌烦,道:“不去!”应修更是诧异,目送慕容冲的背影隐在假山花木丛中,便急忙寻觅了一个內监,低低吩咐几句,然后到啂娘府恭候通传。 再说铁飞龙回到长安镖局,听⽟罗刹谈起客娉婷放火焚屋之事,掀鬓笑道:“想不到客氏这妖妇还有如此一个女儿!”接着他也和⽟罗刹谈起,已约了慕容冲单打独斗之事。 ⽟罗刹道:“你敢所定他真肯单⾝赴约吗?”铁飞龙道:“慕容冲以英雄自命,他若不来,岂不怕江湖笑话吗?裳儿,我可要先和你说好,你千万不能出手,你若出手,咱们⽗女的情份便断了。”⽟罗刹笑道:“这点江湖规矩难道我还不懂!”铁飞龙笑道:“我知道你懂。但我也知道你最喜和人打架。”⽟罗刹一笑走出,偷偷去找长安镖局的总镖头龙达三商量。 三天之后,铁飞龙到秘魔崖等候,过了一阵,果然见慕容冲单⾝前来。铁飞龙想起女儿的仇恨,心头火起,大吼一声,托地跳将出去。慕容冲道:“铁老儿,你我何必一拚生死。”铁飞龙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慕容冲打了一个寒颤,想道:“这几年来,我虽然替魏忠贤杀过不少好人。但铁珊瑚可不是我动手杀的。”铁飞龙又喝道:“你还不肯上前领死吗?你想向我求情那可是万万不能!”慕容冲喃喃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好呀!那你就动手吧!鄙是我慕容冲也非无名之辈,咱们就比三场,你若胜了,我把命给你。”铁飞龙道:“怎么比法?”慕容冲道:“文比一场,武比一场,半文半武也比一场。”铁飞龙冷笑道:“哼,谁耐烦和你文比武比,罗唆不清。我告诉你,这是报仇,不是比武。咱们乾脆在拳头上见个输嬴!”双臂箕张,一掠丈许,骤然展出七擒掌中的杀手,向慕容冲背心便抓,慕容冲怒叫道:“铁老儿,你欺我太甚?”想道:“我本应和他解释,但此时让他,他反当我是怕他了。”⾝躯一矮,嗖的一拳向铁飞龙膛打去,铁飞龙一掌拨开,两人风驰电掣般的打将起来,拳掌起处,全带劲风,霎时间砂飞石走,林鸟惊飞。 一个是神拳无敌,一个是铁掌无双,斗了半个时辰,是不分胜负。⽟罗刹隐⾝在峰顶观望,也觉触目惊心。本来铁飞龙是不许⽟罗刹来的,⽟罗刹却偷偷和龙达三来了。他们怕铁飞龙看见。所以埋伏在秘魔岩岩顶的大石之后,在石隙中张望出去。 打了一阵,忽见慕容冲连连大吼,拳如雨下,铁飞龙步步退让,龙达三大为吃惊。⽟罗刹笑道:“无妨,慕容冲仗着⾝強力壮,想一鼓气把我爹爹打倒。用的是峨眉镇山之宝的降龙伏虎拳。可是我爹爹解拆得非常之好,他用的是半守半攻的雷霆八卦掌,你不见他的掌法步法丝毫不吗?” 龙达三一看,见铁飞龙脚踏八卦方位。了虽然连连后退,却果然是丝毫不,掌法沉稳之极,山风过耳,隐隐挟有风雷之声。龙达三笑道:“我久闻铁老的雷霆八卦掌中有一种专解強敌攻势的反攻掌法,却从未曾见他用过。不图今⽇得见。”⽟罗刹道:“快看!膘看!这样的拳法,你若错过,今生就难得再有机会了。”龙达三不再说话,凝神观看,只见岩下形势又变,铁飞龙一声大吼,双掌连环疾击,滚滚而上,这回轮到慕容冲连连后退了。 龙达三喜道:“姜是老的辣。慕容冲武功虽⾼,不是你乾爹对手。”⽟罗刹道:“要分胜负,那还早呢!”但见慕容冲虽然后退,拳法也仍不。原来慕容冲也是经验非常丰富之人,一见強攻不下,立刻变招。将七十二路神拳,展得风雨不透!铁飞龙掌法虽然凌厉之极,却也攻不破他的铁壁铜墙。 两人拚斗了一百来招,是不分胜负。蓦听得铁飞龙和慕容冲一齐大吼,慕容冲“蓬”的一拳,打中了铁飞龙肩膊:铁飞龙霹雳一掌,也扫中了慕容冲骨,两人各运內功抵御,向旁斜跃三步。 慕容冲叫道:“铁老儿,你打不嬴我,我也打不嬴你,这场扯平了吧。蛮打有什么意思?”铁飞龙怒道:“咱们今⽇是死方休!”慕容冲道:“这场算是武比,咱们再比一场文的,一场半文半武的。我若输了,就在你的眼前自尽!”铁飞龙道:“君子一言,”慕容冲接道:“快马一鞭!”铁飞龙道:“那么就依你划出的道儿办,如何比法?” 慕容冲取出一个盛暗器的⽪囊将暗器倾在地上。铁飞龙道:“比暗器吗?这可是比武呀!”心道:我从来不用暗器,他若要和我比暗器,我就仍是给他蛮打。慕容冲道:“暗器是打小贼用的,对付你这个老贼,暗器顶得什么用?”铁飞龙捋须笑道:“你知道就好了!”慕容冲这几句话,他十分受用。 慕容冲道:“你我都以拳掌称雄,內功见胜。咱们就比比腕力。这里有许多大树,咱们就以手作斧,各斫十株。看到底是谁厉害?”铁飞龙道:“好,我奉陪,但若你我都能做到,又怎么样?”慕容冲道:“所以就要这个⽪囊了。”折了一树枝,向⽪囊一揷,刺穿了一个小弊,到山涧去装満了⽔,⽔从⽪囊中一滴滴的渭出来。慕容冲道:“你明⽩了吗?伐了十株树后,⽔未漏完的就算胜了。若大家都能在未漏完之前将树斫倒,那么就看⽪囊中剩⽔的多寡,以定输嬴,咱们都不是胡赖的人,你还有什么疑问?” 铁飞龙道:“树的大小也有不同。”慕容冲道:“那更易办了,咱们先圈定二十株树,分成两组,每组十株,相差总不会远了。”铁飞龙道了声好,和慕容冲选了二十株最坚实的大树,一一做了记号。 铁飞龙道:“行了?”慕容冲再到山涧中装満了⽔,用纸团塞着小弊,挂在树上,道:“这样谁也做不了手脚。”铁飞龙一卷⾐袖,便要动手伐树,慕容冲忽叫道:“我先来!这主意是我出的,应该先做给你看。我一动手,你便把纸团子套来。”铁飞龙退到⽪襄旁边,听他一声大叫,立刻便拔纸团,只见慕容冲冲着大树蓬蓬蓬打了五七拳,双手合抱一扳,喝声“倒!”那株大树果然应声倒下,铁飞龙心道:“唔,他是以內力震动大树,然后扳倒,虽然有点取巧,內功也算登峰造极的了!” 慕容冲依法拔倒十株大树,将⽪囊取下,囊中的⽔刚刚滴完。守了许久,才滴得一滴,以后就没有了。慕容冲笑道:“好险。现在轮到你了。”铁飞龙也到山涧中将⽪囊盛満了⽔,以纸团塞着,挂在树上。看了慕容冲一眼,道:“我不必你拔纸团。”慕容冲道:“那你岂不吃亏?”铁飞龙道:“我宁愿稍吃点亏。”倏的拔开了纸团,然后去寻做了记号的大树。原来铁飞龙是怕慕容冲在拔纸团时弄鬼。慕容冲暗笑道:”不怕你老鬼成精,你也要上我的当。我何必做那些下三流的事,在拔纸团时弄鬼了不需这样,你已吃亏。” 铁飞龙伐树又与慕容冲不同,只见他绕树一匝,双掌横劈,迅疾之极,然后用力一推,那株树便齐断了,真如斧伐一般。慕容冲暗暗吃惊,心道:“他的掌力果然在我之上。我若到他那样年纪,一定打他不过了。”铁飞龙依法劈了十株大树,自觉所用的时间要比慕容冲短,喜洋洋的回来,将⽪囊取下,不料囊中的⽔也是刚刚滴完,守了许久,才滴出一滴,以后就没有了。 铁飞龙大惑不解,心想:“按说慕容冲不会做手脚。而且我劈树之时,也一直留心,他若做了手脚,也瞒不过我的眼睛。”可是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囊的小弊,受⽔力所庒,必然会慢慢扩大,虽然所扩甚微,但到底是有所差异。所以谁先动手,便谁占便宜。慕容冲这次在心里叫声:“好险。”见铁飞龙一派惘然的神情,笑道:“如何!这一场咱们又扯平了。” ⽟罗刹在岩顶将一切都看人眼內,听到耳中,不觉对龙达三道:“哼,慕容冲好不要脸,明明是输了,却说是扯平。我下去揭破他!”龙达三在她耳边道:“你不怕铁老责怪么?”⽟罗刹一听,只好忍住,笑道:“我且再看一场,看他还有什么坏主意。” 慕容冲正想再说出第三场相比之法,铁飞龙双眼一翻,忽地哈哈笑道:“老夫几十年打猎,反给雁儿啄了眼睛,不过,你虽然是取巧,也还不算下流。”慕容冲知他已看破其中奥妙,淡淡一笑。铁飞龙道:“第三场该是半文半武的比试了,是么?”慕容冲道:“是呀!”铁飞龙道:“这一场我倒想起一种比法,你看成不成!”慕容冲道:“请说!”铁飞龙道:“我的比法,双方是绝不能取巧的了!” 慕容冲面⾊尴尬,道:“不必罗唆,你说出来,我慕容冲一准奉陪便是。”铁飞龙跳上一块大石,招手叫慕容冲上来,道:“咱们玩玩推掌。”叫慕容冲伸出双掌,与自己双掌相抵,道:“谁给推下岩石,便算输了。这样虽然四掌相,却又并非⾁搏,岂不是半文半式的比武么?”慕容冲暗暗叫苦,心想:“看来这老儿的內力比我⾼出一筹。好吧,反正我也不打算活命的了,可是因较技输了而死,这却死得并不光彩。”算盘他未定,铁飞龙掌心劲力已发,这时只要稍一分心,便要给对方掌方震伤脏腑。因此慕容冲只好咬实牙关,运出內家真力,与铁飞龙相抗。 两人在石上盘膝而坐,运气运力,四掌相,四目相视,不到半个时辰,两人都汗出如雨。这样的比试,比刀相拚,还要凶险百倍!只要谁一松懈,便是准死无疑。铁飞龙內功较深,可是慕容冲胜在年轻力壮,气⾜神健,虽然略逊一筹,也还抵御得住。 再过一刻,两人更觉心头滚热,喉咙焦燥,汗出更多,全⾝透。慕容冲知道时间一久,自己必然落败。可是这时已到了最紧要之际,谁都不能退让。除非同时撤掌化劲,否则必受重伤。慕容冲双掌似被胶着,想认输也不可能,何况又不敢分心说话。 再过片刻,慕容冲头上热气直冒,心中焦躁,运⾜气力相御。他们所坐那块石头,正对着秘魔岩下的岩洞,正在吃紧之际,岩洞中忽然发出一声怪笑,连城虎带着几个人在洞中冲了出来,几般兵器倏的向铁飞龙⾝上斫去! 原来那⽇应修发现慕容冲神⾊有异,悄悄叫內监传话给连城虎,.叫他留神慕容冲。自己仍到啂娘府向客氏⺟女请安。连城虎到慕容冲房间去看,慕容冲已经不在,查问之下,知道慕容冲一早出宮去了。连城虎心中起疑,仔细搜他房间,在墙角发现铁飞龙约他单打独斗的小纸团。心道:“原来如此。他想必是另邀⾼手去了。但为什么连我们也不告诉一声呢?”拿了纸团,去找应修。却不料遍找无踪,既不在啂娘府,也不在青宮,竟不知到那里去了。到了傍晚时份,啂娘府传出更惊人的消息:客娉婷也失踪了。 客娉婷是午间乘逍遥车出宮的,到了傍晚,不见回来,客氏派人到京郊各地名胜所在寻觅,在西山发现逍遥车被打得粉碎,人却四觅无踪,客氏哭得死去活来,一面派人去找,一面到女儿房中查看,一查之下,才在菗屉中发现客娉婷的留书,说是永不回来了。 连城虎将一切情况报告给魏忠贤。魏忠贤素多疑,心想:莫非应修的失踪,客娉婷的出走,与慕容冲的赴约,都有连带关系,便道:“慕容冲一天夜一不见回来,又不将铁飞龙约他比武之事上禀,此事可疑。周⽇你和几位好手赴秘魔岩看吧。若慕容冲果是与敌人比武,你们便趁机帮手。若然不是,你们就将他一并除了。” 连城虎听了魏忠贤吩咐,到了慕容冲比武之⽇,约了应修所邀请来的三名⾼手,以及小皇帝的护⾝法师昌钦大喇嘛,共是三人,一早到秘魔岩的岩洞埋伏。他们本旱想冲出来,可是连城虎怕铁飞龙掌力厉害,奷笑说道:“等他们两人拚得筋疲力竭之时,咱们再出手不是更好么?”昌钦喇嘛点头称是。其他三名⾼手也乐得捡便宜,于是都伏在洞中静候时机。直到慕容冲与铁飞龙各以內力相拚,看看就要两败俱伤之际,他们才冲出来。 再说铁飞龙正在⾼兴,忽见几般明晃晃的兵刃,齐向自己戳来,大怒喝道:“慕容贼子,今⽇老夫归天,也要先把你废了!”双掌发力,劲道猛不可当!忽见慕容冲大喝一声,双掌骤然松开,全不防御。铁飞龙掌力打到他的⾝上,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慕容冲反掌一扫,连城虎双钩刚刚沾着铁飞龙⾐服,被慕容冲掌力一震,双钩飞上半空,腕骨碎裂,顿时栽倒!慕容冲噴出一大口鲜⾎,也滚下石台。 事出意外,昌钦大法师等四名大內好手齐都愕然,忽听得岩顶上一声长笑,⽟罗刹⾐袂飘飘,从半空飞掠下来。长剑寒光一闪,首先便奔昌钦法师。同时又听得岩上有人喊道:“鱼儿上钓了,弟兄们快出来捉啊?”声音沉雄,山呜⾕应。原来⽟罗刹怕自己寡不敌众,所以叫龙达三出声恫吓。 昌钦果然胆寒。他领教过⽟罗刹的厉害,连城虎又受了重伤,心想剩下四人,未必是⽟罗刹和铁飞龙的对手,而且他们还有埋伏,斗志一消,大声叫道:“风紧,扯乎!”双钹力挡⽟罗刹三剑,另一名⾼手背起了连城虎,急忙撤退下山。⽟罗刹按剑不追,只见铁飞龙面⾊灰⽩。⽟罗刹道:“爹,你受了伤么?”铁飞龙木然不语,⽟罗刹踏前一步,剑尖指着慕容冲,铁飞龙忽道:“不要杀他!”⽟罗刹愕然收剑,只听得铁飞龙道:“我没受伤,是他救了我的命。将他背下山吧。”声音低沉苍凉,好似大病初愈的人一般。 过了一阵,龙达三也爬了下来,笑道:“练女侠,你刚才飞下危岩,大约没看清楚。铁老的命果真是这人救的。想不到他会这样!”铁飞龙低声说道:“珊瑚的仇不能报了。”⽟罗刹道:“珊瑚妹妹之死,他也是凶手之一,可是不是主凶。主凶是金老怪,当场已被岳鸣珂杀了。还有一人是应修。”铁飞龙道:“就算他是主凶,也饶他了。”伸了伸,舒散一下筋骨,亲自把慕容冲背回长安镖局。 慕容冲受伤甚重,铁飞龙虽然了他几粒药丸,一路上仍是昏不醒,鼻孔流⾎。⽟罗刹道:“看来他不能活了。”铁飞龙甚为难过,道:“想办法救活他!” 回到长安镖局,天已⻩昏,副镖头林振蛟出门相接,道:“谢天谢地,你们平安回来了。咦,铁老将仇人也生擒回来了吗?真好本领!今天我们镖局里出了一件怪事呢!” 铁飞龙低低应了一声,龙达三向他打了一下眼⾊,问道:“镖局里出了什么怪事呀?”林振蛟道:“你们走后不久,有一个罩着面纱的姑娘乘着马车来到咱们镖局,说有一包东西要给练女侠,叫我们不要打开。说罢便在车上提起一只大袋,向镖局的院子一抛,迳自走了。我提起袋,沉甸甸的,摸一摸,里面装的似乎是人。我急忙提回內室,开解袋一看,里面果然是人!昏不醒。酒气扑鼻,似乎是给药酒着的,再看一看,他还给人点了晕⽳。我不知这人是什么⾝份,不敢妄自开解。袋里有一封信,写着“烦⽟罗刹姐小””⽟罗刹噗嗤一笑,道:“这一定是客娉婷了。她不知道我的名字,所以叫做我⽟罗刹。”铁飞龙道:“看她把什么人送来?”抱起慕容冲和众人走进后院,⽟罗刹一瞧,叫起来道:“咦,是应修!” 铁飞龙大感驾奇,道:“珊瑚的仇可以报了!”⽟罗刹把信拆开,只见上面写道:“⽟罗刹姐姐:我没有面见你,我不能杀魏忠贤。谨送上奷贼应修一名赎罪。客娉婷。”⽟罗刹自言自语道:“她到底有什么心事呢?”对她能将应修生擒,也甚感奇怪。心道:“魏忠贤虽有好手相护,在我们看来,是杀应修易,杀魏忠贤难:但以客娉婷所处的地位,大有机会和魏忠贤单独相对,那可是杀魏忠贤要比杀应修容易得多。她既然甘冒如天的大险,为何却又不肯杀魏忠贤?”心中大惑不解。 铁飞龙将慕容冲放在地上,让他昅地上凉气。走过去将应修⽳道开解,应修醉了几⽇,浑⾝无力,惘惘如在梦中,睡眼一看,见铁飞龙瞪眼看着自己,⽟罗刹又在旁边冷笑,吓得魂飞魄散,想跳起来,双脚乏力,叫道:“咦,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娉婷又到那里去了?”他还希望这是一个恶梦。⽟罗刹脚尖在他膛轻轻一点,应修顿时痛得如杀猪般大叫,铁飞龙道:“不要马上毙他,先问他口供,这事给你办。”⽟罗刹笑道:“追供之事,我最在行,爹,你放心好了。”铁飞龙全神贯注替慕容冲治伤,⽟罗刹则把应修提到密室里去审问。 原来那⽇应修到啂娘府向客氏⺟女问安。客娉婷一腔怒气,正自无处发,一见是他,心道:“这也是一名汉奷,好,我就把他捉去送礼。”应修谄笑问安,客娉婷庒着怒气,也装出笑脸相,并拿出酒来款待。应修受宠若惊,任他何等老奷巨猾,也绝料不到客娉婷会暗算于他,満満饮了三杯。这酒乃是宮中密酿的“百⽇醉”名称虽然夸大,但能醉两三⽇却是真的,饮了三杯。顿时醉倒。客娉婷还不放心,又把他点了晕⽳,然后把他放在消遥车的夹层,将他带走。”到了山西,客娉婷将消遥车打个粉碎。然后把应修放人预备好的⿇袋中,换了⾐服。到郊外一间民家投宿。 客娉婷又怕酒力易解,每到十二个时辰,又将他晕⽳重点。所以这三⽇来应修一直未醒。客娉婷本来不知道⽟罗刹在长安镖局,后来想当年师⽗“红花鬼⺟”和铁飞龙⽟罗刹比武之后曾对她提过,说是铁飞龙和长安镖局的总镖头有过命的情,客娉婷心想:不管⽟罗刹是否住在长安镖局,将应修送到那里,她一定能够收到。于是便打听长安镖局的地址,雇了马车,罩了面纱,将袋里装的应修抛⼊镖局。 再说⽟罗刹将应修提⼊密室迫供,她的伤⽳残⾝手法赛过天下所有的毒刑,应修给她治得死去活来,终于把他所知道通番卖国的汉奷都供出来了。⽟罗刹将他们的姓名官职,一一写在纸上。便把他提出来给铁飞龙。 铁飞龙想尽了办法,给慕容冲舒筋活⾎,里创疗伤,慕容冲虽然悠悠醒转,可是伤势仍是十分沉重,有气无力,不能说话。 应修见慕容冲躺在地上,又吃一惊,铁飞龙冷笑道:“应修,你看什么。慕容冲可不像你。”⽟罗刹在他耳边说了几旬,铁飞龙道:“好,既然得了名单,送他去见阎罗。”叫道:“女儿呀,你的仇人都已杀了,你可以瞑目了。”呼的一掌,把应修天灵盖震碎,顿时老泪纵横。⽟罗刹急忙扶他人房歇息。铁飞龙边行边道:“裳儿呀,慕容冲不是我们的仇人了,你们要小心照料。”⽟罗刹含泪道:“我知道。” 过了两天,慕容冲虽然经他们细心照料,伤势仍是不见好转。要知铁飞龙掌力可以劈碎石碑,洞穿牛腹,若然不是慕容冲內功深厚,早就死了。 第三天慕容冲气息更是微弱,挣扎说道:“铁老儿,谢谢你。”铁飞龙道:“慕容老弟,是我错了。”慕容冲道:“我投输给你。”他临死尚记挂着比武之事,铁飞龙这时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点点头道:“是,你没输给我。”慕容冲面上掠过一丝笑容,闭了双眼。铁飞龙摸它鼻息未断,听他心房尚跳,不忍哭出声来。 正自伤心,⽟罗刹忽然蹦蹦跳跳,笑着推房开门。铁飞龙眉头一皱,道:“吵什么?病人要安睡。”⽟罗刹笑道:“慕容冲有救了。”铁飞龙跳了起来,忽又皱眉说道:“你别哄我喜了,他给我伤成这样,岂能有救。” ⽟罗刹一笑拉他的手,跑出厅堂,道:“你看是谁来了?”铁飞龙道:“啊,是杜兄来了。” 来的正是要上京救舅⽗的杜明忠。铁飞龙连⽇心,一时想不起杜明忠和慕容冲的生命有什么关系。⽟罗刹道:“这位杜兄送我一份厚礼,你说我该不该要!”铁飞龙道:“什么?”⽟罗刹将桌上一个长匣打开,只见里面一株乌黑发亮,状若婴儿的药材。铁飞龙叫道:“这是千年何首乌呀!杜兄没有送给奷阉吗?” 杜明忠眼圈一红,道:“俺的舅舅已给阉处死了。听说死了十多天了。是在监狱里给秘密处死的。我在大前天才知道。”⽟罗刹道:“你的舅舅是左光斗?”杜明忠道:“是。你还记得。”⽟罗刹道:“他和杨涟同一个监狱,同被关在北镇抚司。”杜明忠道:“是,你怎么知道?”⽟罗刹道:“我去看过杨涟。”杜明忠道:“他们六人都给处死了。俺舅舅和杨涟听说是同一天晚上死的。死得很惨,是给土袋庒死的。”⽟罗刹不觉怆然,心想:一定是我大闹天牢那一晚处死的了。 杜明忠道:“我悔没有听练女侠的劝告,还想向奷阅求情呢。好在门路未搭好,就知道了舅舅的死讯。这株何首乌和那件⽩狐裘子才没有冤枉送掉。练女侠,想当⽇在万县之时,我受了那神大无毒爪抓伤,全靠你迫他拿出解药。我无可报答,只有拿这株何首乌送给你。也许合你用。” ⽟罗刹道:“合用极了。”将何首乌收起。道:“你以前的同僚袁崇焕在这里,你知道吗?”杜明忠道:“听说过,但找不着他。”⽟罗刹道:“他在信王府,你快去找他吧。呀,你等一等,我有一封信托你给他。”杜明忠道:“一定送到。”⽟罗刹回到后堂,将应修那张名单套人信封,再详细写了一封信,说明原委,⽟罗刹心想:现在魏忠贤势大滔天,虽有他通番卖国的真凭实据也参他不倒,不如给袁崇焕,他年若是信王即位,这张名单就⾜定他死罪有余。” ⽟罗刹耝通文墨,写一封信写得甚久,铁飞龙记挂着慕容冲,等得很不耐烦。好不容易等到⽟罗刹出来,将信给了杜明忠,便想端茶送客,杜明忠却尚无辞意,铁飞龙见有⽟罗刹陪客,便问她取了那株何首乌,向杜明忠告了个罪,自去煎药给慕容冲喝。 杜明忠和⽟罗刹客套几句,道:“熊经略的事你知道吗?”⽟罗刹问道:“什么事呢?”杜明忠道:“他死后不是被传首九边吗?前几天他的首级被传回京城,皇帝突然下令,说是念在他以前有功家国,将首级“赐”回他的家人,而且准他家人厚葬,出殡的灯笼也准挂经略官衔。”⽟罗刹知是那晚给小皇帝寄简留刀之事生了效力,笑了一笑,道:“原该如此。”又道:“袁崇焕他⽇必当大用,你们将来可能重执⼲戈保卫边疆。”杜明忠道:.“但愿如此,怕只怕奷臣当道,袁崇焕就算做了经略,也未必能尽所能。”后来袁崇焕在崇桢即位之后,果然被任为辽东经略,杜明忠也成为他麾下一员大将。可是历史重演,十余年后他也像熊廷弼一样被奷人与敌寇串同陷害,而且死在赏识他提拔他的崇桢皇帝手上。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罗刹送走客人之后,便跑去看慕容冲,听得房中低低谈话之声,推门一看,只见铁飞龙喜道:“真是灵药!确能起死回生。喝了不久,面⾊也转了。” 慕容冲道:“多谢你们。铁老英雄,你对我真是恩同再造。”铁飞龙大笑道:“你救了我的命,我也救了你的命。这算得了什么!你刚好转,不可伤神,再歇歇吧。” 过了几天,慕容冲更有起⾊,几天来他和铁飞龙⽟罗刹谈谈讲讲,颇受感动。慕容冲道:“魏忠贤一定恨死我了。我病好之后,绝不再留在京城,助纣为了。”铁飞龙道:“你不能在京城立⾜,可以到闯王军中,霓裳和他们很,可以给你担保。”慕容冲默然不语,铁飞龙知他尚不愿与魏忠贤为敌,也不勉強。一⽇,⽟罗刹与铁飞龙闲话,忽听得镖局有人报道:“外面有个恶丐闹事,正副镖头不在,你出去看看。”⽟罗刹道:“有这样的事?怎样闹法?”镖局伙计道:“他要化一万两银子。这恶丐 有一只手臂,可厉害哩。他坐在地上,举起一只手臂,托着一个石钵,要我们把元宝装満,我们十几个人推他都推不动。” ⽟罗刹心念一动,急忙赶出去看,那恶丐突然跳起来,唱了个诺,道:“不是如此,也不能引得你老人家出来。”⽟罗刹一看,原来是罗铁臂,笑道:“何必如此,进里面说。”镖局的人见他们相识,才知道这叫化子乃是风尘异人,故意乔装恶丐,求见⽟罗刹的。 ⽟罗刹将罗铁臂带⼊后院,罗铁臂道:“我到京城几天了,本来是想探问杨大人的,谁知杨大人已经死了。我想你老人家可能住在这个镖局,所以冒昧来访。”⽟罗刹道:“你将杨涟的儿子抱到天山了吗?可见到岳呜珂么?”罗铁臂道:“岳鸣珂的师⽗天都居士已经死了,他现在已削发为僧,改名叫做晦明师,不叫岳鸣珂了。他很喜杨云骢,说在十年之后,就要把他教调成天下第一的剑客。”⽟罗刹笑道:“他敢夸下这样的海口?好,十年之后,我也教一个女徒弟去收服他。”铁飞龙见他们提起岳呜珂,本来満怀惆怅,听到⽟罗刹孩子气的说话,不噤笑道:“他做了和尚,你还要和他斗气?” 罗铁臂又道:“我回来之时,路过武当山,在山上住了几晚。”⽟罗刹默然不语。罗铁臂道:“卓一航现在是掌门弟子,嗯,他也可怜…”⽟罗刹眼圈一红,道:“提他作甚?”罗铁臂继续说道:“嗯,他也可怜,呀,还是不先说这,你先看看他给你的信…”⽟罗刹口里虽不提,心中却是望渴知道卓一航的情况,急忙把信展开,只见上面写了三首小诗:?“一” 蝶舞莺老又一年,花开花落每凄然, 此情早付东流⽔,却趁舂嘲到眼前!“二” 浮沉道力未能坚,慧剑难挥自怜, 赢得月明长下拜,心随明月逐裙边。“三” 补天无计空垂泪,恨海难填有怨禽, 但愿故人能谅我,不须言语表深心。 这几首诗词句浅⽩,⽟罗刹虽耝通文墨,也解其中情意。不觉滴下泪来。想起自己以前在明月峡碎野花,抛下山⾕,以花喻人,伤年华之易逝,感来⽇之无多的情事,再咀嚼卓一航“花开花落每凄然”的诗句,不觉痴了。 罗铁臂道:“卓一航虽做了掌门,但非常消沉,如癫似傻,人也瘦了。听说他几位师叔对他都很失望。我和他谈了几晚,他只说悔不当初。”⽟罗刹一阵心酸,道:“不要说了。” 罗铁臂道:“他盼望你去看他。”⽟罗刹默然不语。罗铁臂道:“我告辞了。”⽟罗刹仍然不语。铁飞龙道:“你去那儿?”罗铁臂道:“豺狼当道,中原扰攘,我也要学晦明师,到天山去了。”铁飞龙将罗铁臂送出门外,回来一看,⽟罗刹仍然端坐犹如石像,心中伤感,想道:“这孩子也真可怜!”上前扳⽟罗刹肩膊,道:“你既然想念他,就去看他吧!” ⽟罗刹眼中浮出卓一航畏缩可怜的样子,突然怒道:“谁去看他?我才不去。以后别提他了。”铁飞龙知道她的脾气,却不言语。 再过半月,慕容冲的伤已经痊应,须再在镖局休养一两个月,武功便可恢复如初。铁飞龙对⽟罗刹道:“咱们再去闯江湖吧。”⽟罗刹道:“到那里去?”铁飞龙道:“你不必问,我总不会带你到你所不愿意去的地方。”⽟罗刹默默无言,收拾起装,跟着铁飞龙向龙达三和慕容冲告辞。慕容冲经过了这一个月,心灵⾁体,都如死里重生,对铁飞龙与⽟罗刹生了感情,与他们一再慎重道别。 走到广阔的江湖,⽟罗刹愁烦渐减,和铁飞龙有说有笑。过了一个多月,他们巳从京北南下,经河南而到湖北,⽟罗刹知他是想引自己到武当山,佯作不知,随他前往。 这一口到了湖北襄,离城四十里外的漳南乡,乃是以前红花鬼⺟隐居之所,也即客氏故居。⽟罗刹旱已在旅途探听清楚。⽟罗刹知道铁飞龙虽然一路逗她说笑,其实他自己也很郁闷。自从他替珊瑚报了仇后,好像已无所萦怀,精神似更显得空虚。到了襄,⽟罗刹突然想起了客娉婷,忽而又想铁飞龙以前的爱妾穆九娘,心道:不知客娉婷是否已回到家中?穆九娘和红花鬼⺟的儿子公孙雷是否仍住在那里?这晚她试探问道:“爹,咱们去看看客娉婷怎么样?我实在想念她!”铁飞龙面⾊一变,道:“你若想去便自己去。我不去!”⽟罗刹心中暗笑,想道:“爹的脾气和我相同。他说不想去,其实却是想去。他老年孤独,除了我之外,有穆九娘勉強说得是他的亲人。哎,穆九娘我懒得管她,客娉婷这小姑娘却真可爱,既到此地,岂可不访她一访。” 这一晚,他们住在城中客店,到了夜午,铁飞龙忽然听得邻房的⽟罗刹惨叫一声,急忙披⾐而起。 就在这刹那间,窗门忽然呼的一声打开,刮进一股強风。铁飞龙喝道:“鼠子敢施暗算!”反手一捉,将外面打来的暗器捉着,却是一只烂草鞋! 铁飞龙大怒,穿窗飞出,遥见一条黑影,已登上对面民房。⾝形似颇⾼大,黑夜中看不清楚。急忙过⽟罗刹的房中张望,⽟罗刹已经不见。铁飞龙大吃一惊,心道:“什么人有这样⾝手?红花鬼⺟复生,本领也没如此⾼強!”施展轻功,跳上民房追那黑影,那黑影忽快忽慢,铁飞龙快时他快,铁飞龙慢时他慢,总是追他不上。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一山还有一山⾼。知这黑影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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