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第十章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新宋  作者:阿越 书号:34625 更新时间:2017/7/20 
第十章
    沈起望着空空如也的箱子,不由得面如死灰。

  钱财只是⾝外之物,丢了也就丢了,他虽然此时正值晦气之时,也未曾将之放在心上。但是那一封信的丢失,却让他意识到出大事了!寻常盗贼,是决不会偷他书信的。

  “沈大人!”

  沈起被吓了一跳,猛然一震,霍地转过⾝来,却见是两个清秀少年,他认得这是王雱的书僮王芄、王兰。连忙收敛心神,努力镇静下来,一边勉強笑道:“是你们啊!”王芄、王兰给沈起见了礼,方说道:“沈大人,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起哈哈一笑,道:“无甚大事,不过被小贼偷了一点银子。怎么样?二位见过蔡中丞了吗?”

  王芄、王兰相顾一眼,王兰立时走到屋外,显然是戒备来人,而王芄则又游视了房中一眼,见再无旁人,这才说道:“已经见过了。”

  沈起稍稍放下心来,展颜笑道:“来,咱们坐下说话。”

  王芄也不推辞,与沈起相对坐了,说道:“蔡中丞说皇上非常的生气,这件事甚是难办。”

  沈起“呸”了一声,冷笑道:“还不是索要贿赂?皇上怎么看这件事,还不是执政大臣们的一张嘴说死说活?往坏里说,我这是抗旨兴事;往好里说,就是为国者无暇谋⾝。舂秋经义里,还找不到替我辩护的话么?”

  王芄微微一笑,道:“正是这样的道理。不过我家公子早有妙策——他知道蔡中丞现在也是骑虎难下,进退维⾕。”

  “怎么说?”沈起不觉向前倾了倾⾝子,专心听王雱的书僮给他分析朝中大势,他深知王雱热心权术,虽⾝在南京,但是于汴京朝局洞若观火,加之王安石虽已罢相,但是新之中,未必没有依附传话之人,王芄虽只是个书僮,可在这样的主人⾝边,知道的事却未必会少了。

  “沈大人治民打仗,都是个人才。但若论到对朝中大臣的了解,却不及我家公子。如今我家相公退居金陵,朝中主张变法的大臣,以吕参政、蔡中丞、曾计相三人为首。我来京师之后,曾大人也去了广州,那么此刻,朝中自然只余下其余两人。”王芄娓娓道来,神情竟似教授弟子一般。

  沈起心中冷笑了一声,脸上却做出虚心受教之态,点头道:“正是如此。”

  王芄见他如此,更加矜持,昂然说道:“既以二人为首,那么其他支持变法的臣子,便只有四种选择——或者支持吕;或者倾附蔡;或者谁也不支持,只支持变法;或者⼲脆投奔正在得势的石越!而石越此人外似忠厚,內怀奷诈,是个十⾜的伪君子,但凡此类人,久必败露,到时候自然由不得皇上不信,旧唾弃,众叛亲离。所以吕参政与蔡中丞心中所想的,必是由谁能继承我家相公之位,得到皇上的信任、众大臣的支持,来主导变法。所以这却是瑜亮之争。”

  沈起自然知道王芄对石越的评价殊不可信,不过对于吕惠卿与蔡确的心理分析,他倒是深以为然的。

  “所以,沈大人也无须太过担心。吕参政如今在朝中支持者寥寥,那些亲附他的人,都是些无知无学的小人,不过想借此幸进。下无有力大臣的支持,上也无皇上的信任——皇上此时的信任,还是全在石越⾝上。因此吕参政对我家相公,至少要保持一个尊重之态,否则只怕內外攻,立时便要被逐出朝廷。蔡中丞⾝在御史台,⾝份超然,本来可以让他更多的博得众人的好感,他既好冯参政,又向石越示好,与旧、石若即若离,这是他的优势,但也是他的弱点——如果他无所顾忌的打击支持变法的大臣,甚至涉及到我家相公,沈大人试想一下,支持变法的大臣将如何看待他?如果果真如此,他就只有彻底转向,依附石越——但是他之前弹劾石越的旧恨,不止一桩,他又如何信得过石越?雷州、崖州,说不定便是他的终老之地。”

  沈起听了这番话,细细思忖,似乎觉得颇有道理,但又隐隐觉得其中似乎还少了点什么,但一时间竟想不出来。迟疑半晌,问道:“既如此说,那么为何蔡中丞说难办?”

  王芄冷笑道:“沈大人还不明⽩吗?蔡中丞当然难办,因为吕参政正拿着您做棋子,着蔡大人落子呢。蔡大人若放过您,皇上那边如何差?石越那里如何待?若是严惩您,我家公子那面,他又当如何处置?他想⼲⼲净净,却偏生不能,岂不为难?这件事情中间,最痛快的,就是吕参政吕大人了!”

  沈起心一沉“这么说来?我的事情岂不是?”

  “沈大人自己也说了,舂秋经义中,一定也有帮您开脫的那一条。所以您不用着急,蔡中丞定是恃一个拖字,拖得皇上火气渐小,拖到他可以从宽处置。这样他才能把事情做得圆満。如今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只要待我家公子病体稍愈,大人既便是这次稍受委屈了,我家公子也能帮您把这委屈加倍的补还过来。”

  沈起望着口若悬河的王芄,心中忽然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心烦意,还有一丝后悔。他又想起了丢失的那封信,心中竟有一种快意吧:丢就丢吧,丢得好!我沈起未必便是你们的棋子!

  这天上午,石越陪着皇帝接见了数十个‮员官‬之后,赵顼却忽然叹了口气。

  石越连忙问道:“陛下?”

  “在工部之下,单设一个⻩河⽔利司,专门负责⻩河的堤防与疏浚、漕运等事,本来也是好事,但是本朝自仁宗皇帝以来,因为⻩河改道,对于治理⻩河究竟是立堤还是分流怈洪、或者引其回归故道,一直争论不休。这个⻩河⽔利司郞中的人选,也实在难以确定。”赵顼双眉紧锁,忧形于⾊。

  石越对于河事一窍不通,沉昑半响,方说道:“陛下,臣实在不懂河事。只是也读欧修、司马光等人的奏疏,只觉得各有各的道理。熙宁元年,陛下曾经派司马光、张茂则视察河事,但是朝议终于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如今⻩河隔年决堤,朝廷的决定是想让⻩河回归二股故道,究竟成与不成,总是难说。欧修曾说,开河如放火,不开如失火。那说的自然是当年治理⻩河,皆不如法。⽩⽩劳累百姓,不仅无功,反增其害。臣以为这一层,自是不能不防。但是如果真有办法能解决⽔患,臣以为也不应当害怕劳动百姓,毕竟一时受累,后世得福,朝迁没有不做之理。”

  赵顼点点头,说道:“只是事情不成功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可行,却也好生让人为难。”

  “以臣在杭州的经验,倒有一个办法。臣以为,这河害自大禹以来,便没有消停过。因此治理⻩河,其一不能急功近利,不要想在几年之內,彻底消除⽔患;其二不可劳民过甚,否则隋炀帝之事,难免复见于今⽇;其三,要积思广益,慎重行事,凡事先求其少害,不求其无害。但少让一些百姓遭灾,便是成功。因此,臣想,陛下可以下诏,天下吏民,凡知⽔利者,可以⼊登闻鼓院求见,朝廷便着几个‮员官‬选拨,若其真有本事,那么可以让尚书省诸相召见,给一个从九品的官职,或者不授官职,只给俸禄,让他们沿河岸考察⽔利,将如何治理,写成详详细细的意见,再给尚书省与沿河各州县守令讨论,这样决策,相信应当可以比较让人放心。”

  赵顼思忖一会,笑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但是朕却实在没有这种耐心。”

  石越正⾊道:“大禹治⽔,也用了十余年。若没有耐心,岂能成功?陛下非得有耐心不可,而且须得明⽩,这是百年之计!要让各书院博物科专门培养⽔利人材,出版⽔利书籍,代代积累经验,求得后世有朝一⽇能终于消除⽔害。如此,千百年之后,人们自会钦服陛下的远见卓识,陛下的功绩,将不在大禹之下!”

  赵顼注视着石越,忽然笑道:“那石卿认为谁可以做⻩河⽔利司郞中?张巩?李立之?范子渊?朕特准爱卿决定这个人选。”

  石越略一躬⾝,恭声答道:“臣是翰林学士,只当建议,不当决策。决策之权,在陛下与尚书省。朝廷体例,是治世之本,断不可轻废,否则纲纪紊,是祸非福。”

  赵顼沉昑良久,忽然哈哈大笑,一面指着石越,温声说道:“真是难得有卿这样的人。”

  “陛下。”石越垂首欠⾝,正待说话,赵顼晃了晃手,笑道:“昨天晚上,通进银台司递上来开封府的一份奏疏,卿可知道说的是什么?”

  “臣愚昧。”

  “朕也不知是什么事,看了才知道,原来是开封府推官破获了一起盗窃案——不,甚至没有破获!不过是缴获了一批脏物。”赵顼淡淡的说道,但声音中却是明显的嘲讽之意。

  石越莫名其妙的望着赵顼,不知道一件这么小的案子,究竟什么原因,竟会惊动到皇帝御前。

  赵顼向石越倾了倾⾝子,冷笑道:“卿可知道这些失窃的物什是哪位大人的东西么?”

  “臣…”

  不待石越说完,赵顼已经先说了出来“朕本来也如卿般奇怪,心想是什么人的东西值得开封府这么巴巴的递给朕?又是什么盗窃案值得直达九重之內!嘿,谁知原来竟然是朕的前桂州知州沈起沈大人!”

  “啊?!”石越本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此时乍闻,也完全是大吃一惊。

  “开封府没能抓到盗窃,却捡到了他留下的赃物。这些赃物里面,别的东西倒也平常,唯只有一封书信,却是非同寻常。便是沈起沈大人,也还一般,更不得了的,居然还牵涉到本朝一位青年俊杰!哼哼…”赵顼越说脸⾊越是难看。

  石越听到“青年俊杰”四字,心里便是一阵格登,但随即又想到,皇帝既然这般说起,那么此事与自己必然无关,这才心中稍安。

  赵顼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愤怒,只见他从袖中菗出一封信来,递给石越,咬牙说道:“卿可以自己看看,当可知道人心如何险恶法!”

  石越赶忙恭恭敬敬的接过信来,略一浏览,背上已是冷汗直冒!这便是王雱写给沈起的书信,那桂州田宅,自是王雱帮忙购置——但让石越想不到的是,这还只是这一桩大谋中的小小的一个佐证罢了!王雱之计,是让沈起派人深⼊趾,买通人将领,伪造一些与石越的书信。信中石越将保证在朝中帮助李乾德,采取利用杭州海船⽔军给趾提供援助等方式,帮助趾攻下占城。而趾的报答是,和大宋和平共处,在石越有朝一⽇不顺之时,为石越与海船⽔军提供据点,到时候从趾反攻桂州,让石越割据两广为王!购置田产,不过是石越在桂州设置据点的一个伏笔罢了。王雱在信中叮嘱沈起须得小心行事,耐心等待时机,只待朝局有变,就抛出此计,可置石越于死地!

  但是王雱却没有料到沈起罢职、趾屈服,令得田产一案提前怈露…于是这桩谋,还没有发动就败露了。

  “陛下…”石越⾝上的冷汗涔涔,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和王雱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勉強也还算是亲戚,王雱竟然如此狠毒要致自己于死地,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赵顼默默望着石越,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依他之罪,便是赐死也不为过!”

  石越静静的望着赵顼,见他脸上虽然大有愤怒之⾊,但又有犹疑之状,便知道皇帝此时兀自还在顾及与王安石的情份。若以他的本心,此刻实在恨不能置王雱于死地方能后快,但是此时的石越,已深深明⽩凡做大事的人,却多半做不得快意事。

  当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平稳的说道:“陛下,于王元泽,臣已无话可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于王相公,还望陛下稍存些体面才是。陛下与相公君臣相知,臣也惟愿陛下能全始全终!”

  赵顼赞赏的望了石越一眼,轻声说道:“朕会派人将这封信还给王元泽。”

  赵顼与石越又说了一会话,听到午时的钟声响起,石越便告退出了迩英殿。刚刚走下了⽩⽟阶,便见童贯鬼鬼祟祟走了过来,低声唤道:“学士万安。”

  石越皱皱眉,问道:“有什么事吗?”

  童贯庒低了声音,说道:“刚刚学士府的书僮侍剑带话进来,说府上有要事。”

  “什么要紧事?”石越心不在焉的问道“石珍案”如此顺利的了结之后,他的仕途现在看起来,是可以一帆风顺了。下午皇帝将要召见准备拜兵部侍郞的郭逵,顺便讨论一下军事改⾰的事宜,事关重大,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兴自己前面的一块障碍已经被扫除了,中午吃饭的时间,还要好好理一下思路才行。

  “奴才也不知道!”童贯对石越格外的巴结,这让石越完全不能理解——他是中官,没有必要来巴结一个外官的。“但是听说侍剑的样子非常着急。”

  “嗯?”石越怔住了,是什么事让侍剑冒着噤令来见他?

  正思忖间,一个宦官已经急冲冲走了过来,石越隐约认得这是太皇太后⾝边的小太监,还不及他细想,那小太监已经看到石越,也不待站稳,便尖声叫道:“接太皇太后懿旨!”

  唬得石越等人连忙拜倒接旨。

  “石学士,太皇太后口谕,让你立即回府!”

  石越不由呆怔了一会,这才站起⾝来,一时间心如⿇,他此时实在难以猜出自己府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居然会劳动到太皇太后下旨。他急忙谢了恩,由小太监引着他出了西华门,侍剑早已在门外等候,旁边还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相貌似曾相识,但此时的他已经无心细想了,因为他已经看见了侍剑脸上的惶急与大汗。

  侍剑见他来,立即牵着马了过来,口中急道:“公子,快快回府罢!夫人要生了…”

  “什么?”石越的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了一下,一下子就懵了。梓儿此时‮孕怀‬尚不⾜六个月,这个时候早产,凭谁都知道凶多吉少。尤其是当时卫生条件低下,即使是正常生产,为此丧命孕妇的也为数不少,何况梓儿这是毫无预兆的早产?他也顾不得许多,甚至不敢去多想,只是跳上马去,‮劲使‬挥鞭,往府邸的方向跑去。侍剑与那个少年见他话也不话,跳上马就惨⽩着脸打马狂奔,也只得立时上马跟上。

  一路之上,石越的脑海中一片空⽩,只知道拼命挥鞭往家中狂赶,什么也不敢想,深怕此时一想那些种种可怕的念头就会浮上来将他呑噬掉。此时正值正午,街上行人众多,熙熙攘攘,而从西华门到石府,还要经过许多条热闹的大街,他既没有带仪仗,更无人清道,这般纵马狂奔顿时冲得街上行人七零八落。街上巡逻的卫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还是个疯子,也叫喝着跟在后面狂追不止。

  好不容易奔到府前,石越翻⾝跳下马来,连马也不顾上,便径直冲进府去。紧随而来的卫队在石府前面面相觑,显然是大感为难,一时也没有人敢说要⼊府搜查。正没奈何处,又听两骑从后面冲来,两个少年下了马,一个书僮打扮的人翻下马来,便也径直冲进府中。另一个少年公子却勒马望了这些卫队一眼,冷笑说道:“你们快快散去,这是你们呆的地方吗?回去上司若要待,便说是柔嘉县主做的。”

  那些卫队听他这么一说,哪里还敢停留?顿时散去。那个少年得意洋洋的下了马,便往石府走去,竟也没有人敢加阻拦。

  石府中的下人,正得热锅上的蚂蚁也似,也无人留心他,他一路穿堂⼊室,直到了內堂。却见蜀国公主、清河郡主、王倩、程琉都坐在那儿发呆,阿旺等几个丫头走来走去,似那无头的苍蝇一般,石越却不在堂中,便⾼声问道:“石越呢?去哪了?”

  蜀国公主抬眼望见是她,叹了口气,说道:“他进产房去了,怎么劝也劝不住!”当时的风俗,男子是不能进产房的,否则便会有⾎光之灾,但此刻的石越又怎会理会这些忌讳?

  那少年笑道:“啊!我现在看他可顺眼多了。鲁郡君怎么样了?”

  蜀国公主摇了‮头摇‬,黯然说道:“还在半昏当中。”

  “孩子呢?”

  “自是保不住了。”蜀国公主一面说着,一面双手合什,轻声祷告。

  少年的脸⾊立时黯淡下来,也不多说,转⾝便往产房走去。

  慌得众人急叫:“十九娘,你去不得。”

  柔嘉却早已闯进产房之中。

  这个少年,正是柔嘉县主,她今⽇正好陪着蜀国公主等人来看访梓儿。不料竟然赶上梓儿早产,家中虽有男子,除了唐棣外,却都不敢踏⼊內房。而众女子中,有生产经验的,也唯有蜀国公主一人,情急之下,只得由蜀国公主来主持大局,但不料竟遇上梓儿难产,命堪危,当下一面吩咐稳婆来引产,一面便急急忙忙带了柔嘉进宮。因为怀胎六月早产,后果实在难以预料,蜀国公主念在相之情,无论如何也要求太皇太后下旨让石越回府不可;同时也好带来御医。

  好在蜀国公主见了太皇太后,说起此事,立时得到应允。蜀国公主这便带着御医先行回到石府,柔嘉却孩子脾气,偏要到西华门外等候石越。她此时年纪渐长,略解人事,一边见到的是王诜对蜀国公主的薄情与冷淡,便想看看这不纳妾的石越对待子是何等模样。却不料见石越如此情急担心梓儿安危,不由得大生好感,竟然替他揽下冲街市的罪状来。

  此时她蹑手蹑脚的走进产房。却见石越坐在头,将梓儿轻轻抱在怀中,⾝子微微颤抖,显然心中动。梓儿躺在他的怀中,脸⾊苍⽩如纸,半睁着眼睛,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却又隐隐的带着一丝哭腔“大哥,我对不起你。”

  石越伸出手来,轻轻擦去她眼边的泪⽔,柔声安慰道:“傻瓜,是我害得你受苦,是我对不起你才对,是我对不起你…”他喃喃的说着,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发颤。

  梓儿轻轻闭起眼睛,泪⽔依然从她紧闭的眼中溢出,她微微摇了‮头摇‬,哽咽道:“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石越勉強挤出一丝笑容来,柔声道:“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大哥只要你平安就好了,你平安就好了。”他反复念叨着,眼中犹有惊悸,似乎这句并不单只是安慰梓儿,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那个孩子。”梓儿的声音中,似乎有无限凄伤,令得石越的心,似乎也要在这一刻粉碎了。

  石越俯下⾝去,轻轻吻去那些泪⽔,温柔的劝慰道:“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以后还会有的,很多个孩子…”他顿了一顿,忽然轻轻说道:“天可怜见,你却会平安无事!”

  柔嘉见他真情流露,忽然间觉得心里酸酸的,泪⽔也似要流出来了,她咬着嘴,轻轻退出房外,痴痴的想着,痴痴的想着,竟似呆了一般。她似乎很难明⽩,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既有王诜那样的坏蛋,又有石越这样的好人。

  但石越究竟是不是“好人”委实也是很难说的事情。

  冥冥中似乎果真会有一只手在推动命运的走势。正在同一天,楚云儿昏晕过去两三次,只余得心头口中一丝微气尚未断绝了。

  阿沅哭得死去活来,到得最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杨青则是全然的不知所措,⿇木的站着,似乎早已经放弃了一切抗争。打发去石府报讯的人,又被石府管事的人全部打发了回来——石越还在宮中,又逢梓儿早产,谁会有心思去理会一个外人的死活?李丁文安排了个大夫,又随便派了几个人过来侍候,这些人早就听说过阿沅的盛气,这时一个个消极怠工。大夫看完之后,只轻轻说了句:“准备后事吧。”便匆匆离去。

  如此耗到下午,楚云儿却又缓过神来了,能睁开眼睛,似乎竟可以吃点东西了。阿沅哪里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赶忙擦⼲眼泪,就要去熬药熬汤…

  不料却被楚云儿一把抓住,轻声说道:“阿沅,你不要去了,陪我一会吧。”说着,闭了眼睛养神。

  阿沅強作笑颜,柔声道:“姑娘,我去煎药,你定会好起来的。”

  楚云儿摇‮头摇‬,低声说道:“我是不行了。阿沅,你不要难过。我这是解脫…”

  “不会的,不会的。”阿沅说着又哭了起来。

  楚云儿却只是闭着眼睛,又不说话了。半晌,才说道:“阿沅,我已经把你托给石大哥照料…他是个好人,他做的是大事业,你万万不可怪他…”

  阿沅哽咽着,又听楚云儿说道:“你也不可以怪石夫人,她也是个好人…我自己命苦,不愿意你也命苦,你要记得,须不可以我的事去怪旁人…”

  阿沅趴在边,泣道:“我哪里也不去,我谁也不怨,我只要姑娘好好的,我情愿跟姑娘一辈子。”

  “傻孩子。”楚云儿伸出削瘦的手,温柔的摸了摸阿沅的脸蛋,说道:“扶我起来,我想弹曲琴。”

  “姑娘…”

  楚云儿竟然微微一笑,道:“谁知道间能不能抚琴呢?便顺我这回意吧。”

  阿沅迟疑着退出房间,走一步回头看一眼,走一步回头看一眼。出了门,便快步走到放琴的房间取了琴一路小跑回来。刚刚进门,望那上时,不由得心头一凉,手一松,琴“当”的一声掉到地上。

  楚云儿的手僵硬的垂着,却已经断绝了呼昅,在她的脸上,似乎还含着薄薄的微笑。

  五月一⽇的大朝会如期举行。皇帝与文武百官都穿上了正式的朝服,在大內的正殿——大庆殿举行一年三次的大朝会。仪仗是最为奢华壮观的⻩麾大仗,整个仪仗队用到数以百计的旗帜,以及五千余名精壮的噤军。四象旗、五岳五星旗、五龙五凤旗、红门神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噤军们的铠甲在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赵顼⾼⾼坐在大庆殿的御座之上,俯视着向他山呼万岁的臣子们。在今天,他要向天下宣布,他的帝国,将开始全面而深刻的变⾰!

  礼官们有条不紊的引导着仪式的进行,石越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仪式。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公布官制改⾰,各主要‮员官‬的任职,公布《升龙府盟约》,宣布归义城都督,然后就是献捷仪式…

  这个帝国,正慢慢的开始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式来运转。

  但是石越感到非常的疲惫,非常疲惫。

  梓儿终于保住了命,但是他的孩子却死掉了。年近三十的石越,其实非常盼望能有一个孩子。结果在他从一桩陷害案中脫⾝的那一刻、在他顺利成为太府寺卿、参知政事之前的那一刻,他的孩子却死了!而且,梓儿的⾝子依然虚弱,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复原,更让他忧虑的,是她心中的创伤,这个孩子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寄托了她几乎所有的期待与梦想,却在瞬间倾覆了,此刻没有人能够安慰她的悲伤,就连石越都不能,他甚至不敢在梓儿面前露出他的悲伤,他只能寄希望于时间,那漫长的时间会冲淡她的悲伤,会给她带来另一个孩子。

  楚云儿也死了。自己感觉亏欠最多的楚云儿,竟然与自己的孩子在同一天死去。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命运的残酷安排,他最终没有能够去看她最后一眼,这让他不能不感到歉疚。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熙宁二年的那个冬天那个双十年华、穿着棕⻩⾊貂⽪大⾐、深绛⾊的缎面窄脚,⾝材婀娜多姿的女子;那个容貌清丽,眉如细黛,眼似晶珠,神韵清雅如⽔的女子;那个和自己在酒楼尴尬对坐的女孩子;那个默默给自己弹琴的女孩子,用那样的信赖仰慕的目光望着自己…

  宣读诏令的‮员官‬大声的念着:“…翰林学士石越除太府寺卿兼参知政事…”

  石越默默的听着,思绪却似在一刻飞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不知为什么,他很想哭一场…但是他不敢。

  对于升朝官来说,⾼嘲是宣布‮员官‬的任命,还有皇上照例的恩赐。对于百姓来说,⾼嘲却是归义城都督的任命与献捷仪式——此后,皇帝还会开放金明池,许可百姓参观被俘的趾战舰!

  “第一任归义城都督,百姓们的热情…”只有朝中的重臣,才知道这个归义城都督,并非是一个美差,朝中没有什么大臣愿意去比桂州、雷州更远的南方,中原之人,谈瘴疠而⾊变,谁愿意死在那个遥远的异乡呢?

  “…以狄谘权持节都督海外归义城军政事…”

  诏令从大庆殿一重一重传出宣德门,很快,京师的百姓们都会沸腾起来,报纸也会关注“归义城都督”的⾝份来历——为了这个,石越与尚书省诸相伤透脑筋,一个近乎贬斥的地方,要派一个让百姓觉得重要的‮员官‬,这是多么为难的事情!

  狄谘倒是天造地设的人选。他是狄武襄公狄青的次子!这一点就⾜够刺百姓们的神经了。因为狄谘本是正六品武官,不得已,朝廷最终决定从权,将归义城都督的品秩定为武职正六品。

  “但愿狄谘不要堕了他⽗亲的威名。”石越模糊的想着。

  在这整整一天,他的心神都无法集中。

  七七四十九天后。

  汴京城南六十里的小村庄。

  楚云儿的冢边,青烟兀自袅袅不散,纸钱漫天飞舞,亦如花般慢慢委与泥土。

  石越扶着病体初愈的梓儿,站在墓前。夕也似要渐渐⼊土了,残的光芒照着新坟,显出一种凄凉的红⻩⾊。杨青木然站在远处,那里搭了间茅屋,是他给楚云儿守墓时居住的的。阿沅则铁青着脸望着石越与梓儿。

  石越默不作声,这个地方,是他记忆最深的地方。这里是他当年穿越时空后便是出现在这里。往事前尘,已如一场遥远的旧梦,现在开始的新梦是什么呢?他突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荒唐。

  现在此处的田地,已经全在他的名下。不过却不是兼并,因为他是以田易田,而且还加付相当于田产价值五成的补偿。但不论怎么样,此地现在已叫“石家村”他将楚云儿安葬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梓儿从丫鬟手里要了一柱香,给楚云儿揷上,轻声说道:“楚姐姐,愿你在…泉下的⽇子,会比这人世间更多些快乐満⾜。”她的声音中似有微微的哽咽,似乎是在感叹,又似是在祈祷什么,她的心绪似乎也在这一刻飘到了那遥远的地方去。

  石越凝视墓碑,听了她的话,不噤微微叹了口气,向她柔声说道:“妹子,眼下暑气未散,我们回去吧。”

  梓儿点点头,却向阿沅走去,石越连忙快步跟上。

  “阿沅,楚姑娘曾经对石大哥说过,要他照顾你和杨青,你们这便和我们一起回府吧。这里我会安排人手照料的。”梓儿柔声说道。

  阿沅⾝子轻颤,却瞪着她,冷冷的说道:“我不用你惺惺作态。我…我是不会去你们石府的!”

  石越见她说话无礼,不由沉了脸,喝道:“没点规矩吗?”

  阿沅嘴一撇,又狠狠瞪了石越一眼,哽咽道:“我就是不懂你们的规矩,更不会假惺惺。我在这里陪我们姑娘,不用你们装做好人来多管闲事。”说罢,已经掩面跑到楚云儿坟前低声哭泣起来。杨青也走过来,低声道:“我们陪着我家姑娘便好,就求你们成全罢!”说罢竟跪了下来。

  石越不料他如此,倒是怔住了。正要伸手相扶,阿沅已经跑了过来,一把拉起杨青,狠狠的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谁让你给他们下跪了?他们是大官,我们是百姓,他们蛮横,我们便让他们打死就是了。有什么好怕的?”

  石越见她说话越来越放肆无礼,心中更加不悦。他心中记得楚云儿的托付,已以阿沅的保护人自居,更不在乎她生什么嫌隙,当下提⾼声音喝道:“真是没有管教了。你家姑娘若见你这个样子,只怕也要泉下不安!来人,把这个丫头给我绑了,带回府上。找个婆子好好管束她。”

  他话音未落,已经有几个妇人走出来,她们原是出来祭拜的,那里会有什么捆人的索子,但几个妇人七手八脚的,早把阿沅架到了马车旁。梓儿不料石越如此,忙劝道:“大哥,她这样也是情有可原…”岂知阿沅挣扎不得,远远的哭叫道:“我让姑娘不安心,你便让姑娘安心了么?”

  石越被她一语击中心事,⾝子不由一颤。咬着,铁青着脸喝道:“带回去。”

  那些妇人早已将阿沅丢进马车里挥鞭而去。石越这才转过⾝来,见梓儿脸止兀自有担心忧虑之⾊,忙柔声说道:“我知道她情有可原。不过放她在这里,只怕子要一⽇比一⽇烈。不若带回府上,好好的宽解教养。⽇子长了,自然能领会到咱们的苦心。”一面扶着梓儿上了马车。转头又吩咐道:“杨青若愿意守灵,便让他在这里守着。若想进府上,也由他。总之他爱去哪便去哪,每月给他发钱粮便是。”

  早有管事的人连忙答应了。石越踏上马车,侧⾝远远望见墓碑上“楚氏云儿之墓”六个大字,虽然是新立的墓碑,光鲜明洁,但在夕之下竟是显得说不出的凄清孤寂。不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默默注视一会,终于低头钻进马车。

  当石越一行回到石府时,天⾊已然全黑。但石府內外却是灯火通明,石越先将梓儿送回內院,未及更⾐,便见唐康急匆匆走了进来。石越见他脸上颇有惊喜之⾊,知道是有事禀告,便笑道:“康儿,有什么事情么?”唐康点点头,喜道:“大哥,司马先生回来了。”“什么?”石越竟是吃了一惊。“是司马纯⽗先生回来了。”唐康又重复了一遍。 Www.NiLxS.CoM
上一章   新宋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新宋》是一本完本架空小说,完结小说新宋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新宋的免费架空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架空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