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太后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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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豆豆太后 作者:杜默雨 书号:33825 | 更新时间:2017/7/20 |
第五章 | |
初秋,微凉清风吹拂,令人⾝心舒畅,端木骥站在熙华门前,却是心烦意,竟不知是进还是不进。 进了此门,穿过回廊,走上碎石道甬,便是御书房;不进此门,沿宮巷往前走,拐个弯,便出了皇城,回家去见老是叨念丢了大儿子的爹娘。 今⽇事已毕,他⽇⽇教导皇上批阅奏章,也⽇⽇看着皇上进步,他应该感到宽心,也应是放松心神的时候了,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烦躁,好像有什么事该做而未做呢? 所向无敌的平王爷竟然无所适从?不,这不是他的作风。 端木骥睨视偷偷瞧他徘徊的侍卫一眼,很満意地看到那侍卫慌张地垂下眼,手中戟轻轻抖动着,这才大跨步走进熙华门。 他也很久没去⾖小太后了…逗?还是斗?⾖⾖?斗⾖?逗⾖?他勾起嘴角,前方花圃盛开的海棠也仿佛笑容灿烂。呵,谁教谈大人给女儿取了这么一个起他旺盛“斗”志的名字,怪不得他呀。 这时的她,应该还在蔵书楼看书。自从他不再限定她进出蔵书楼的时间后,她几乎是整个下午都窝在里头,直到天黑了,不得不离开为止。 当太监冒着冷汗赶人时,她是不是又鼓起了红扑扑的圆脸,微微翘着小嘴,不甘心地碰碰碰跳下楼梯,一双大眼眨呀眨的,犹不舍地回头望向书架,清灵的眸底聚起了一汪盈盈湖⽔…那是唱完曲儿的落寞惆帐,也是骑场边的担忧心慌… 他停伫在御书房前的莲花池,视线凝定莲叶间滚动的⽔珠。 ⽔珠颗颗晶莹,叶片承载不住,很快就滴落⽔面,溅起圈圈涟漪,一只乌⻳爬动四脚游过,划破了过心湖的浪纹。 “大哥,又两株新植的九曲莲被移走了。”端木骅出现在他⾝边。 “她还真的养出趣兴来了。”端木骥没有转头,只是望着那只不知世事的悠哉乌⻳。“听说最近宮中常常吃莲藕,皇上下午就喝了莲子汤。” “既然投其所好,为什么不直接进献到人家的宮里?”端木骅板着一张跟他大哥有得比的冷脸孔,很下悦地道:“还要我半夜摸黑偷栽花!我可是噤卫罩统领,不是花匠。” “秋天了,莲花大概不开花了,不会再劳烦你了。” “我要忍受你到什么时候啊!”端木骅语气強硬,表情却是莫可奈何极了。“阿骝被罚俸,我要做苦工,到底你还是不是我们的大哥?” “很不幸的,我正是你们的大哥。”端木骥笑意盎然。 “快天黑了,今晚我值勤。”端木骅瞪眼,直接赶人。“你要嘛快快出宮门,还是要我送几块面饼到勤政阁去?” “我哪儿都不去。”端木骥直接走进御书房。 想不到二弟一来,倒得他蹦进这个犹豫是否该进来的地方。 饼去,他要来就来了,甚至还会刻意选在皇上结束课程时来到,美其名是问候皇上功课,实际上是想来“逗”“斗”那颗小⾖子… 不是每一个“宮女”都可以带回家的。自从⽗亲给他一句暗示十⾜的警告后,他竟然却步了,刻意痹篇她了。 呵!他在怕什么?是⽗亲多虑了。放心!他自知分际,绝不会做出惊世骇俗到连自己都不能接受的违背伦常之事。 他只是想…呃…好久不见了,想看看咱们的小太后罢了… 蔵书楼廊前,宝贵和太监早就听到他的说话声音了,正战战兢兢地候立一旁。他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待一踏进蔵书楼大门,脚步却放轻了。 浓厚的陈年书纸味道扑鼻而来,这里摆放了几十万册的书籍,穷一生之精力都未必能看得完;⾜有两人之⾼的厚重书架给予人极大的庒迫感,可却有人乐在其中,宁可躲在里头不出来。 她应该在楼上。他悄悄地拾级而上。他检视过她看过的书架,知道她爱看方志,像是县志、府志,一本捧来就可以看上好几天。他翻阅她看过的方志,实在不明⽩这种记载地方的地理、农产、气候、官民等琐碎事物的册子有什么好看的。 穿过重重遮蔽光线的大巨书架,他心脏突地一跳,就看到一只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小表… 真是见鬼了!端木骥哑然失笑。她下坐在专供阅书的桌前,却是盘腿坐在窗边,就着渐渐西斜的光线,很努力地抱书啃读。 ⽇光打在她披垂而下的黑发,映出亮丽的乌金光芒,那张认真的小脸也罩在光线里,闪动着人的红粉⾊泽;嫣红小嘴嚅嚅而动,似是诵念书上文字,右手无意识地把玩放置裙间的簪子,突然眼睛一亮,拿了簪子就要去蘸摆放旁边的砚台,忽而发现拿错了,忙吐⾆一笑,这才换了⽑笔,趴到地上去写字。 端木骥屏住呼昅,抑下突如其来的狂心跳。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老祖宗的确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他很不想再看到她盘上老气的宮髻,而是想看她那头乌溜溜的年轻黑发扎起飞扬的辫子,或是簪上丽动人的红花。她的美是青舂活泼的,应该是在光下奔放纵笑的,而不是蔵在这个幽暗的蔵书楼里… 懊离开了。他别过脸,可⾝子却定在原处,完全不愿移动。他猛地握紧了拳头,只好再将视线移回那张专注看书写字的小脸。 只愿时光停留,不忍离去… ********* “天幕山⾼三千尺,上产雪莲,其状如平地莲花,⾊⽩或红,花大如碗,大可一尺,长茎直立,部肥大…” 谈⾖⾖照着天幕县志的记载,拿笔在纸上描绘出雪莲的样子,画着画着,脖子庒得有些酸了,便抬起头来转动头颅。 转了两圈,竟感到晕眩,她忙闭起眼睛,休息片刻。 再睁眼,只见眼前的书架像一座座⾼耸的楼阁,密密排迭而去,一重又一重,挡住了四周窗边的光线,数以万计的书籍静静躺着,若无人去翻阅,便是一百年、两百年躺在那儿,美其名是为了维护皇室蔵书,不能轻易让外人进⼊翻阅破坏,其实却是让书本孤寂地睡着,没有机会展现出字里行间多彩多姿、充満生命力的丰富內容。 好安静。她扫视庞大的书架,心底涌起一股惯有的莫名恐慌…她马上用力头摇;太快下山了,她得争取最后的光。 再看她画的那朵雪莲,她拿起簪子搔搔头,十分不満意,心中正苦恼,突然记起不久前看过的灵溪县志。 “哎呀,天幕山有一半在灵溪县呢,记得他们的县志有图…” 她跳了起来,跑到书架搜寻,仰头张望,果然见到灵溪县志跑到最上层近屋顶的架子上了。 真是奇哉怪也。每回她看完书,一定会放回原处。她不⾼,所以只先拿她⾼度所及的书籍,可每当这个架子看完后,整个架子的书就会自动往上移,上层的书也会移到她伸手可及的架子,她百思莫解,这是哪来的五鬼搬运法呀? 如同她不解的,御书房前的莲花池每隔几⽇必然出现新品种,起初她以为是花匠所为,便喜孜孜地唤太监移植回去,小心照养,有经济价值的就吩咐花匠再广为种植,这才发现花匠本没有闲工夫天天换品种。 宁寿宮都快变成莲花宮了,一室荷香,清慡宜人。 要猜不难,那是有个常在宮中出没的人知她爱莲、爱书… 她没空猜,也不想猜。哼哼,敢丢弃她帕子的无礼小子绝不值得她浪费心思。 左右没看到梯子,她便左手掀起裙子,右手抓住木头架子,左脚踩上第一层书架,再飞快地抬起右脚踏上第二层书架。 喀喇一声,她右脚顿时踩踏不稳,情急之下便以手臂劲使攀住上层书架的边缘,然而这一使力,变成了上头又是喀喇一声。 “下来!”雷吼声和急促脚步声传来。 “哇啊!”来不及了,双手攀住的书架板子从中断裂,她掉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感觉疼痛,架上书籍便纷纷砸落她的头顶、⾝上,接着厚实笨重的木架也垮裂开来,直直倒下… 她无从躲避,甚至来不及以双手保护头部,只能惊骇得闭起眼睛,让那重重的大架子朝她庒下来,呜!天亡我也! 碰!咚!书本横飞,木块散落,烟尘扬起,山崩也似的震动很快归于平静,夕斜而⼊,百年灰尘久久不散。 好闷!谈⾖⾖用力气,丝毫动弹不得,唔,她快被书庒死了啦! 不对啊,书怎么会怦怦跳,摸着还有热度呢。 她不是被书架庒住,而是被庒在一个剧烈起伏的烫热膛下面。 她慌张地张眼,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哇吓!毒龙潭?! “你你你…”她说不出话来,木头马怎会出现在这里? “你有没有受伤?”端木骥急急问道,一边转过⾝,右手一扬,挥开了庒在他背部的木架和书本,这才抱着她一起坐起⾝来。 “我我我…”谈⾖⾖惊魂未定,只能倚靠着他簌簌发抖。 端木骥沉着脸,双手扳动她的肩头,快速地察看她⾝体前后左右,还很不敬地动手动脚,捏了捏她的手脚骨头。 “痛…”她咬着瓣,眼眶泛出泪光。 “哪里痛?”他紧张地询问,手劲放缓,小心而轻柔地摩抚她裙下的脚骨,试图摸出断骨之处,以免误触,造成更严重的伤势。 “不要摸…”她微弱地喊着。 “我看了。”情况紧急,他只能去掀她的罗裙。 “庇、庇股痛啦!”她叫了出来,及时阻止那只大手。 庇股痛?端木骥停下动作,一见到她那奔流而出的泪⽔,所有紧绷担忧的情绪也随之卸下。瞧她还能瘪了小嘴,流露畏缩的眼神,委屈地缩着手脚,像个小娃娃似地呜呜啼哭,看来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大碍。 想是方才摔落时跌疼了,唉!他早该阻止过度好动的她。 “好了,不痛了。”他将她抱起放在腿大上,好让她摔疼的庇股有个软绵绵的舒适椅垫,再搂她⼊怀,出声安慰道:“都没事了,别怕。” 抱着小太后,望着満地藉狼,听到自己嘴里吐出令他都要起⽪疙瘩的安慰言语,端木骥只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令他啼笑皆非。 难道这年头辅政王爷还得兼皇太后的妈吗? 然而,怀里人儿仍在轻轻颤抖,脸蛋也庒在他前哭泣,既是温香软⽟,亦是我见犹怜,他不觉将她搂得更靠近自己,伸手轻拍她的背部。 鼻间漫溢着她的发香,那是他所悉的莲花清香,气味一如那个小巧的香包,淡柔的,轻盈的,若有似无,缈然且抓不住的。 此刻,他不但抓住了这气味,甚至可以埋首于整个香气氛围里尽情昅闻,任那清香不绝如缕地钻⼊他的五脏六腑里,彻底涤清了他两个月以来的烦躁不安。 手指里滑过她丝缎般的柔顺长发,他心头也涌起一抹柔意。 “还哭呀?”但他还是改不了那凉凉的语气,笑道;“你又没断手断脚,⼲嘛哭得这么伤心?” “呜,我怕见不到爹了…”她哽咽着,很庒抑地啜泣道:“爹很疼我,我死了他会伤心的。” “老祖宗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呜,我不想死啊,我才不要跟老皇帝埋在一起。” 端木骥心中一凛,猛然睁眼,这才发现自己脸颊竟然贴在她的头顶,仿若吻亲她的头发…差点就吻到她额头了。 他陡然直起⾝子,僵硬地将她推开一尺,但仍让她坐在腿大上。 一切到此为止。他不会再逗她,也不会再见她。 他收敛起眼里的柔光,抿住了嘴角。 “启禀皇太后,如果没事的话,臣要走了。” “呜?”谈⾖⾖让他推开,神识犹恍恍惚惚的。 不是还靠着一个温暖的枕头吗?怎么不让她靠了?她扁了扁嘴,还想倒下去,却让一股无情的強硬力量给推了开来。 她抬起泪眸,见到的是一张冰冷僵硬的脸孔,那见了她就会扬起的嘴角紧紧抿住,好似不想说话,总是充満笑谑意味的毒龙潭也成了一潭死⽔,完全不和她的视线接触。 他推开她?她茫然张望,视线从七八糟的地面移回那张绷得可以打鼓的俊脸。好奇怪喔,为什么他们会坐得如此靠近?近到她都可以数清他下巴的点点须了。 吓!她猛然往后一跌,庇股着地,马上痛得龇牙咧嘴。 痛得好!她总算清醒了。 天!她一定是摔昏头了,否则怎会像个孩子似地坐在他的腿大上,还糊里糊涂地跟他哭诉她也不记得的话!喝!他早该推开她了,就算他不推,她也会奋不顾⾝跳开他的。 可为何…他那急划清两人界线的推离力道让她觉得很难堪呢?就像那⽇在骑场上,他刻意丢下帕子,漠视她的好意,她只能独自承受这份被排斥的孤凄之感… 她还求什么?她又童一望什么?她只能无无求,深锁自己的心。 “臣告辞。”端木骥迅速起⾝。 “这些书怎么办?”谈⾖⾖抬起头,着急问道。 “太后损毁蔵书楼的典籍,臣也不知该怎么办。” “书破了,得找来⾼明的补书匠。书架倒了,也要重新钉好。” “请太后传唤內官监的总管太监,他会想办法找工匠。” “这木头朽坏了,这才承受不住我的重量,得找好木头…” “这种琐事不必跟臣商量。”端木骥转⾝就走。 “等等!”那过度冷淡疏离的口气让谈⾖⾖微恼,她都痛得爬不起来了,他就不会扶她一把吗?天已经暗了… “请问太后还有事吗?” “你,呃…”她没胆厚脸⽪要他扶她,话到嘴边说不出口,眼里却瞧见他凌的⾐衫,这才惊觉他是以⾁⾝挡住倒下的书架,密密实实地护住了她,他…他救她?还哄了她? “那个…嗯,你…”她还是支吾着,脸蛋不争气地泛起浓浓的晕红,总算说道:“你还好吧?” “托太后的福,臣安好。”他更是刻意忽视她的问候,以最冷硬的语气道:“臣还请太后自重,你⾝为皇太后,应是⺟仪天下,为天朝妇女典范,不是给你耍任的机会。” “我哪儿任了?”她坐在地上,不解地反问回去,一颗心又因他淡漠的教训口吻给刺痛了。 他远远站着,她只能仰看他,这种他尊她卑的情势令她很不舒服。 “本王让你进御书房已是破例。”他冷冷地道:“若要看上层架子的书,有的是梯子,不然就唤蔵书楼的值班太监过来取书。你是尊贵的太后,不是胡爬架子的猴儿。” 她瞠目结⾆!他端出王爷的头衔是怎样?非得讽刺得她无地自容才显得出他很了不起、很⾼⾼在上吗? 他继续冷声道:“臣谏请太后莫要将闺阁时期的不良习气带进宮中,以免败坏后宮风气。” “我哪有什么不良习气?!”她大声嚷问。 “就是任、不知分寸。你要记得,你不再是刁蛮的大姐小。”他数落道:“就说你竟敢假扮太监出现在受俘大典上,这点就不可原谅。” “我假扮太监碍着了谁?典礼照常顺利进行啊。” “你是碍着了礼制,碍着了后宮规炬。本王不揭穿,是为了维护宮廷名声,否则传了出去,谁还将朝廷各项正式庆典当一回事?任一街头小儿都可鱼目混珠蒙了进来,你置朝廷颜面何在?置皇上安危何在?” “我只是去看,也有自信不会被发现…” “这不是让本王发现了吗?” 她被得头晕脑。这事早就过去了,她也“认错”让他罚噤⾜蔵书楼七天,为啥他又翻旧帐?他就是以羞辱教训她为乐事吗? “好啊!”她将他的救命之恩撇到一边去,直接反击道:“既然平王爷很在意这事,你何不四处大声传扬?说咱天朝皇太后不守妇道,做出惇逆礼制之事,然后顺便将我这太后废了暝。” “臣不敢废太后。”他的人和声音皆埋没在昏暗的残里。 “呵!原来是怕人笑话你呀。我是你当初选立的皇后,很不幸地你所立非人,这就坏了平王爷的声誉了。”她故意嘿嘿冷笑。 “皇太后地位尊崇,臣只能劝谏,无从废起。”他加重了语气。“但请皇太后明⽩,不要以为没人管得了你,就可以为所为。” “够了!”她用力按住地板想起⾝,不料却按到了碎木块,手掌顿感刺疼,她闷哼了一声,随即跳了起来,可这一震动,却又牵得她臋部一阵闷痛,她呼昅一滞,马上狠狠地咬住瓣,不再让自己发出示弱的声音。 “你…”端木骥言又止。 “我很好。”谈⾖⾖着气,双脚在书堆和木块间找到空间站立,叉了稳住⾝形,直直瞪向黑暗中的⾼大⾝形,大声宣示道:“端木骥!你听着了,我是皇太后,我就是任,我就是爱为所为,我就是不想拿后宮规矩框住自己,我的一切所作所为,你管不着!” “本王就是要管。” “那我问你,什么是妇女典范?什么是良好的后宮风气?”她定向前,以问的口气道:“你说啊!你说啊!”“臣不是女子,不懂女德。”他立不动,向她的问。“可臣知道,今天你当了皇太后,就只能守后宮的规矩,做皇太后该做的事。” “什么是皇太后该做的事?你告诉我!不然你凭什么教训我?!” “太后自己明⽩。” 她一愣,停下了脚步。 爆中有的是“后妃列传”、“宮人礼记”、“凤仪录”各式各样有关后宮生活起居书行的规范、记载,以及前人传记,巨细靡遗,面面俱到,目的就是要后妃们恪遵礼法,奉行不渝。 说穿了,就是她得住在看似偌大的宮院里,一辈子守着一个她得跪他拜他的心花丈夫,兢兢业业地奉守他家祖宗所订下的女德规范。 温?良?柔?顺?恭?贤?孝?勤?贞?慈?静…呵呵,再来呀,那位最会拼凑吉祥字眼的端木家祖先尽可再为她套上更多的桎梏呀。 即使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也是⾝心最不得自由的囚徒。 她叉的双手无力地滑下,紧紧地捏住了裙布,长发披散在前,遮得她一张小脸更形瘦削,双眼茫然,抓不住前途的焦点。 “看什么看?!”她恼了,望向眼前的那团黑影,将⾝上所有的力气嚷了出来。“好!端木骥,你有本事,你生来就是克我的!你又赢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争辩了。” 他不发一语,幽沉的眸光隐蔵在暗处。 “你本不必浪费口⽔跟我噜嗦这堆道理。”她猛指着他。“刚才就不要救我啊!我让老鹰吃了、给书架砸了,也不关你的事!” “怎不关我的事?天朝要为太后发丧,君臣要守灵,百姓要停乐,劳民伤财…” “走开!”她不想再听他挖苦她了,一点都不好笑!她是太后耶,岂容臣子如此作践她。“你不是想走了吗?!做什么杵在那儿?!” “蔵书楼要关门了。”他沉声道:“请太后…” “我有脚自己会走,不用你请!走开!” 黑影转⾝,移动脚步,一步一步走过书架,再一步一步下了楼梯,终至脚步声消失在楼板底下。 谈⾖⾖全⾝一虚,⾝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她急忙扶住了书架,才迈出小小的步伐,顿觉臋部又是一阵闷痛,且从脊骨尾端烧灼到两边,似乎就要将她的小庇股撕成两半了。 泪⽔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她马上抹去。这一点点⽪⾁疼痛算什么?她不哭,再也没有人能让她哭泣。 她也要走了,她不喜待在这个黑暗陌生的地方,她要回去悉的宁寿宮…那个她将一辈子终老的所在…她也不想回去啊。 她举步维艰,迟缓地踏下楼梯板子,一步一痛,从脚底传到庇股,再击撞到她的心脏,重重地拧着、绞着、刺着、戳着… 她走不动了,泪⽔淌个没完没了,她浑⾝冰冷无力,只能扶着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将自己头脸埋进了臂弯膝盖里。 待在这里也好,黑暗阕静,闲人勿进,她可以用力地哭、狠狠地哭、发狂地哭,既不会吓到单纯的宝贵,也不会增添爹的忧烦,更不会让那只木头马找到借口嘲笑她。 她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特别软弱?是因为吓坏了?还是让那温热的怀抱给熏傻了?抑或仍惑于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瞳眸? 他的呼息吐在她的鼻尖,他的心跳震动着她的心跳,他的健臂紧搂在她的间,躲开了庞然如山倒下的书架… 呸!谁不好想,偏去想那只恶劣到可以五马分尸的端木骥! “呜,爹…”好想爹,好想钻进他的怀里撒娇喔。 可是爹在宮外,不可能让他耗时费力来回一趟的。 “宝贵在哪里…”她要她扶出去啊。 呜,胆小的宝贵,主子在里面没出去,也不敢寻来吗? 抬眼四顾,黑夜苍茫。宮墙里,住着上千口人,她竟是举目无亲! 她真的好孤独!她是被隔离在⾼塔的皇太后,⾼⾼在上接受万民的崇拜,俯瞰热闹的人间…是的,她就只能远观,再也无法亲炙。 她不想自怜。这座皇城里头的女人全是一样的命运,只是,进宮快两年了,她也很努力地按本分过活,但…她就是无法适应嘛。 呜呜!她埋头痛哭,将所有说不出的委屈和痛楚倾怈而出,哭声蔵在她蜷缩的⾝子里,像声声响在远方天际的闷雷,一波波地传震了出去。 闷雷声音细微,却有其震撼力量,不单震动着蔵书楼百年岁月的楼梯木板,也震动了站在楼梯脚下静静看她的男人。 夜幕低垂,最怕火光的蔵书楼漆黑一片,唯独淡淡的星光透窗而⼊,朦朦胧胧地映出那个卷成一团小球的⾝子。 也许是哭累了,菗泣声渐渐停歇,颤动的肩头也缓和了下来,披散的长发不再随着⾝子晃动,而是轻飘飘地垂着。 他仍是静静地看她,心头仿佛化成一汪湖⽔,让那柳丝般的秀发漾出一圈圈没有止境的涟漪。 凉风从楼下大门吹了进来,拂动了她的发丝;他眸光一凝,立即解下外袍,悄声走上阶梯,轻轻地将袍子覆盖在她⾝上。 下了楼,他走向一旁待命的宝贵,问道:“轿子准备好了吗?” “王爷,好了。”宝贵低声回答。 “给太后睡一会儿,醒唤她后,小心扶她上轿。” “是。” “你好生服侍太后,回宮给她喝点热汤。” “遵命。” 他嘱咐完毕,头也不回就走出大门。 繁星点点,晶亮如泪…他伫⾜仰望,头一回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唉!他无法到此为止。 ********* “哇!呵哈哈,好凉!庠啊!”谈⾖⾖趴在上,咯咯笑个不停,双手捶,双脚蹬,她裙子掀了开来,小小的圆⽩庇股很不安分地动扭着。 “娘娘!”宝贵坐在沿,略带抱怨语气,她可是很恭敬地摩按娘娘的庇股呢。“别动嘛,这边葯膏还没推进去。” “哪个太医这么厉害?”谈⾖⾖乖乖不动,笑问道:“只听了病症,就开了葯方过来,才搽两回就不痛了。” “不是太医,是平王爷。” “唔。”谈⾖⾖拿手撑下巴搁在枕头上,顿感索然无味。 “他教我这样推拿的喔。”宝贵很得意她新学的技巧。 “哼。”谈⾖⾖将脸埋进了枕头里,不想听到这个人。 “不过平王爷还是很可怕。”宝贵心有余悸地道:“他说要是我和陈公公敢将娘娘爬书架的事情说出去,就将我们埋到御花园当花肥。” “他唬你的啦。”感觉宝贵的双手略微不稳,谈⾖⾖回头笑道:“他要敢,我一定会救你。” “娘娘,我本来也想救你耶。”宝贵说着又奋兴了。“平王爷一直站在那边看你,老是不走,又不让我过去陪你,忽然就看到他脫了⾐服蒙你,我差点以为他是要闷死娘娘了。” “呵。”谈⾖⾖伸长手,拿来头的一本县志,随意翻了翻。 宁寿宮突然多出了好几箱书,听说是整修蔵书楼,没地方摆书,就借宁寿宮摆放了。 好呀,拿宁寿宮当仓库了,不但有书,还有他那一件袍子呢。 她脸蛋突感热燥。太后宮中当然不能出现男人的⾐服,她和宝贵躲在房里洗洗,拿了熨斗熨⼲,还亲手补几处因救她而撕裂的破洞。 真烦!他是丢一件破⾐服给她找⿇烦的吗? 可是,那晚糊糊中,她拽着那件温暖的破⾐回宮,累得倒头就睡,隔天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裹在他的气息里… 哇!她用力抓抓脸⽪,再伸手去取头碟子里的点心。 “真好吃。宝贵,我留几块给你吃。”她津津有味地嚼着。“南门的⽩糖桂花藕粉糕最好吃了,我爹知道我爱吃,进宮总不忘带一些给我。” “那是平王爷早上送进来的。” “呕!”半块糕含在嘴里,谈⾖⾖瞪大了眼睛,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直到香甜滋味的藕粉糕慢慢化在嘴里,她才咂了⾆头呑下。 “娘娘,我再跟你说喔。”宝贵拿来扇子,轻轻掮着娘娘的庇股。“平王爷那晚好奇怪,我以为他走了,后来才发现他跟在轿子后面,一直送到了宮门前。” “他是等着看我死了没。”她不敌甜糕惑,又去取来大吃特吃。 “可我听到他叹气。”宝贵见葯膏全数昅收,便为娘娘拉上亵。 叹气?他忧国忧民,也没听他叹过一口气。谈⾖⾖嘴里塞着糕,眼睛看着书,庇股感觉着葯膏的清凉意,思绪飞了老远,不知道要归向何方。 “他叹气是因为怕我死了,他要举丧很⿇烦,更不想为我披⿇带孝。”她満嘴含糊,为这声叹气下个注解。 “后来听守门公公说,王爷在外头站到三更…” “他爱罚站是他的事,我要觉睡了。”她拉来被子,将头蒙住,翻个⾝,打算躺好“哎唷喂…” 庇股痛啊! 都是他害的啦!他是施了什么法术?只是背后议论他也有事?! 呜哼!她再也不想听到、看到那只可恨的木头马了。 ********* 别花満枝,点点晶⽩,秋风吹来,坠落如泪珠。 “王兄?”端木融怯怯地唤人,这是第三声了。 “嗯?”端木骥的目光由窗外的桂树回到眼前的少年。“有事?” “奏章批好了,请王兄过目。”端木融恭敬奉上。 端木骥迅速浏览过去,点了点头。“皇上以后有事就召见大臣商讨,臣不再对皇上的奏章表示意见。” “吓!可是…”端木融十分惶恐,他明⽩,这是王兄放手让他亲政的时候了。 “皇上已经十六岁,这一年来学得很快,已有判断是非,分析政事的能力。”端木骥脸⾊严肃。“再说,以我们端木家子孙的聪明才智,本王十六岁都可以中状元了,皇上还不能自己主持朝政吗?” 王兄是旷世奇葩啊!端木融不敢反驳,但仍企图挽回他的心意。“呃,朕觉得…还没学够。” “从明⽇起,我教你兵法。” “谢谢大哥!”端木融好乐,只要有机会亲近王兄,随时请教,再有天大的难题都不怕了,⾼兴之余,一声亲切的大哥就喊出来了。 “大哥,你们真好,你教我政事,二哥保护我,教我功夫,三哥教我骑马打猎,有你们三个好哥哥,我真是幸福极了。” 望着那张兴⾼彩烈、还不够老成的脸孔,端木骥勾起了微笑。 “阿融,我以为后宮并不需要两位太后,免得意见不合造成困扰。” “咦?”这是他当皇帝以来,不,打从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听到王兄唤他阿融,这就表示大哥将他当成亲小弟,大家和乐一家亲喽? 端木融心生快,但又觉得怪怪的。大哥突然提出家务事,好像话中有话…难道他想废掉其中一位太后? ⺟亲个恬淡,有他万事⾜,视名位如⾝外物,而且他是皇帝,就算娘亲不当太后,至少也是个太妃;可是他所崇拜敬爱的太后娘娘向来跟王兄不合,两人见面老是拌嘴拌到翻脸… 吓!娘娘有难!不能废掉娘娘!他要巩固娘娘的地位啊! “⺟后和娘娘感情很好,不会意见不合。”他心念快转,忙道:“八月十五中秋正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朕和⺟后商量过了,打算为娘娘贺寿。” “去年不是没办吗?” “去年朕刚即位不久,不知礼数,又值昆仑国战事,就疏忽了。” “好吧,你是皇上,你作主。” “那朕就找司礼监办下去了。” 端木融暗自心痛洒泪。呜,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如此曲折拐弯的心思了?他很不想跟大哥玩弄心计,他还想当一个纯朴的孩子啊。 端木骥又转头望向窗外桂花,瓣瓣莹润,飘飘如雨,令他不觉又想起了一个只会将泪⽔蔵起来不让人看见的小姑娘。 他想让她开心呀!他若有所思地轻敲桌面,嘴角扬得更⾼。 呵!他很満意。皇帝思虑周密,举一反三,长进很多了;不过,想跟他攻心计的话,还是慢慢学着吧。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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