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新娘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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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胭脂新娘  作者:凌玫玫 书号:31797 更新时间:2017/7/18 
第九章
  五⽇后

  “失⾜落⽔?”艾宅大厅里的众人莫不震惊。

  “怎会?亦晴昨天还好好的啊!”舂晨庒儿不敢相信。

  彤弓面容忧戚地缓缓说明:“我与言嘉已经通报官府处理,只是至今尚无消息。”

  “不过去赏座玄武湖,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舂晨几乎快哭出来。

  艾虎叹道:“玄武湖深度不浅,这一落,恐怕凶多吉少。”

  彤弓低首,目光斜瞄言嘉,两人暗自使弄的眼⾊,全看在小曼眼底。

  ****

  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至镇江,北驶向运河。

  “你不后悔?”依偎在袁之宾怀里的唐亦晴倏地抬头,注视问此话、带愁容的他。

  “为什么?”

  “此番前去京城,人才济济,我不见得有出头的一天。但⽩少爷他就…”

  “若论后侮,我不是更该反问你吗?”唐亦晴灼灼目光锁住他。“我曾经是彤弓的子,你…不介意?”

  袁之宾摇‮头摇‬。“我一心一意‮望渴‬能与你重逢,甚至一生与你相伴,其他的事我本不在乎。”

  唐亦晴心头涨着満⾜的娇羞。“可是当时你不肯认我,我的心几近被扯碎。如果事后不是彤弓叙述的一番话,我真要以为你已经忘记还有我的存在。”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袁之宾捧着她的双颊。“我只是希望…”

  “我能幸福吗?”唐亦晴昑昑笑着,拨落袁之宾肩前的黑发。“你难道不懂吗?我的幸福除了你以外,谁也给不起。”

  袁之宾动容不已,将她紧紧抱住。

  唯一…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我从来没有忘记,『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这诗句我一直傍在⾝上。”

  “我相信。”

  船中⾝影相互依倚,潺潺流⽔奏起和鸣的乐章。

  “之宾,你知道吗?其实,我和彤弓是对有名无实的夫。”唐亦晴上袁之宾诧异的瞳眸,含着预料中的捉弄意味。“她…已经有个深爱无比的心上人了…”

  ****

  小曼暗中将彤弓、言嘉带进房內。

  端坐椅上的小曼,呈现出一股威不可犯的气势。彤弓见状,猜想她大概知晓实情了。

  “失⾜落⽔是假的吧?为什么说谎?”小曼佛然作⾊地以手语问道。

  彤弓瞧瞧言嘉,言嘉莫可奈何地耸肩。

  “二姐,你先别生气。”彤弓细细将因果道来。

  小曼听罢,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你这么做,可知道会招来多少事端?你怎么对唐家人代?万一他们追究起来,你难辞其咎!”

  “这是我答应亦晴的!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未婚夫,理所当然要在一起,我们不过是顺⽔推舟罢了。”彤弓振振有词地解释。

  “你做事老是顾头不顾尾,你想想看,单单一个落⽔,生死未卜,多少人会为亦晴担心?舂晨不就伤心了好些时候吗?更遑论唐家人。”

  “唐家人若真为亦晴着想,当初就不该为利将她下嫁于我。这种自私自利的家伙,本不值得我们去顾虑。”

  小曼叹了口气,她实在拿她的么妹没有办法。她从来就是一无所惧,正义戚強烈的孩子。

  小曼望了望彤弓⾝后。“言嘉,这个计画你也有份,是不?”

  言嘉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事实上,这全是我的主意…”

  “跟言嘉没有关系!”彤弓即刻截断言嘉的坦承。“二姐,你要怪罪的话,我一个人承担。”

  彤弓为言嘉出头的情形,小曼看多了。

  “我并没有要怪罪任何人。”小曼没好气的。“那么,以后的事怎办?”

  “唐家那边我自然会负荆请罪。”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你们两个。”小曼眼神勾着两人相觑的怔容。“不论留在南京或回到宜丰,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台面上都是这种主仆关系吗?”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近来彤弓与言嘉眼神举止,总是隐蔵暧昧,她一窥便知。

  彤弓默然垂首,言嘉抿不语。

  未来,他们不敢想,更不知从何想起。

  “你们该好好为你们的将来打算。”小曼其实也知道,这对他们有多困难。

  ⾝分的隔阂、别的隐瞒,如此之结,谁能解得开?

  ****

  退出房外,彤弓愁绪百绕。

  “言嘉,我…”

  言嘉轻执她手,温柔地说道:“不要想太多,如果事情改变不了,就暂且放任吧!”

  “你真不后悔,这种没有未来的爱情?”彤弓惴惴地挣扎,提起勇气接着说道:“假如你要反悔还来得及,我们可以…可以就此…”她发觉她讲不出口,要她和言嘉分手,实在比锥心更‮忍残‬。

  “你舍得?”言嘉神⾊瞬时愠悒。

  彤弓怯怯地抬眸,片刻后,低头‮劲使‬地摇首。

  “总会有出路的,你不用担心。”虽是把握的口吻,然而言嘉心中比谁都清楚,他们所要走的路,必定是坎坷崎岖。

  ****

  翌⽇,舂晨匆匆忙忙寻了艾宅上下,碰巧遇上正要出门的言嘉与彤弓。

  “瞧你満头大汗的,怎么回事?”言嘉笑问。

  “唉呀!言嘉哥你在就好啦!城南的成府派人来,说他们老爷不知何故突然昏厥,派人过门找大夫。”

  “艾大夫不在吗?”

  “师⽗今早与师⺟出门,到城东探视李老伯,葯铺只剩我们几个人在打理。我看你就走一趟,成府人好像急的很,在前门等着。”

  “我知道了,我先去拿葯箱。”言嘉仓卒回房。

  彤弓闻言,忖度着。见舂晨转⾝,忙拉住她。

  “那个成老爷,叫啥名字?”会这么巧吗?

  “⽩少爷不知道吗?他可是我们南京数一数二的首富呢!他叫作成懿行,成功的『成』,懿德的『懿』,行为的『行』。”

  果然是他!

  彤弓大喜,连忙回头喊道:“言嘉,我也跟你去!”

  ****

  彤弓以助手的⾝分顺利随着言嘉进⼊成府。

  一踏人大门,彤弓不由得叹为观止。无怪乎成老爷被称为首富,光从大门至大厅这段距离,她与言嘉不知步行了多久,沿途两旁尽是青翠绚丽装饰其间,在此初冬季节,不免令人啧啧赞奇。

  只不过,有种深切的孤独感,萦绕四围。

  总管将二人领至后进內房中,一老者躺于,奄奄病状。

  彤弓细看他面容,正是与她们搭船同往南京的成老爷,只是双颊比初见面时瘦弱许多。

  “你认识他?”言嘉瞧彤弓神情悲伤,低声问道。

  “嗯!我们在九江结识,我和亦晴就是搭他的船上南京。”彤弓看着言嘉,突然间,一股悉的似曾相识涌上心头。

  一种神似感…仿佛在哪里有过…

  彤弓瞳孔倏地放大,视线在言嘉与成老爷间来回。

  对了,她当初之所以会觉得成老爷好像在哪见过,就是因为言嘉!他与言嘉有种极为相似的契合!

  言嘉上前,屏息为成老爷把脉。

  “怎么样?”总管紧张地手心出汗,迫不及待地询问病情。

  半晌,言嘉转向他,笑容可掬。

  “放心,成老爷是虚火上⾝,不碍事的。如果我猜得没错,他近来肯定吃了不少上火的补品?”

  总管用力点头。

  言嘉接着说明“因为这样才导致体內火气更加⾼扬,以致不小心冲上脑门,控制不住,自然容易昏倒。我开张葯帖与适合的食物给你,你依单子照料成老爷的饮食即可。”

  “非常感谢你,骆大夫。”总管溢露感之情。

  言嘉起⾝,无意中却瞥见头的一块紫光麒麟⽟佩,他下意识低首瞧看自己的⽟佩。

  他微抖着手将之拾起,持定呼昅,缓缓翻面。其上刻的字,令言嘉神⾊愀然大变。

  完全一模一样…颜⾊、形状,甚至是生辰八字…他的生辰八字…

  彤弓见言嘉表情古怪,凑⾝探看。

  “这个是…”

  “哎呀!这⽟佩怎会离老爷⾝呢?”总管讶异道,将它拿过来。“这可是我们老爷的贴⾝之宝,半刻都不能离⾝的·肯定是换⾐服的时候,不小心掉落。”

  “这是成老爷的东西?”彤弓比言嘉还要惶恐。“他打哪儿得到的?”

  “说来话长,其实这⽟佩本有一对,后头刻着我们少爷的生辰,是我们夫人买来,送给老爷少爷各一块。可惜夫人少爷在十几年前意外落⽔失踪了。”

  彤弓掩口惊呼,慌张拉着言嘉的⾐襬。

  “言嘉,那么他不就是…”

  “总管,我回去会将葯帖开好,与葯材一并送到府上。我先告辞。”言嘉没让彤弓有说完的机会,仓卒地头也不回走出房。

  ****

  “言嘉!”任凭彤弓如何叫喊,言嘉就是不应声,直至离开成府。“你是怎么了?成老爷有可能是你的亲生⽗亲,你为何一副事不关己?”

  “巧合!绝对是巧合!”言嘉的声音听起来虚虚的。

  “紫⾊的麒麟⽟佩,你以为多容易找到两块全然相同的?况且生辰都是同样!”彤弓不懂言嘉在逃避什么。

  “我和你不就是同年同月同⽇生?”言嘉这一反驳,彤弓顿时无语。“巧合之事太多了。”

  “但…但是总得试试啊!难道你庒儿不想与你的亲人相认?”

  言嘉闪躲开彤弓疑惑的视线。“我有爷爷和你,⾜够了。”

  彤弓不満意这个近似马虎的答案,她愠道:“你记不记得你我初次相识,你所说过的话?你羡慕我有许多亲人陪伴,你‮望渴‬和我一样,不是吗?”

  混如墨醮⽔,迅速在言嘉脑里扩散。

  潜意识里他就是想逃,也不明⽩为何。⽗亲这个词语对他而言,不知是多遥远的记忆?重新拾回,能具备多少‮实真‬

  “就算我确实是成老爷的儿子,可人家会信吗?他是南京首富,多的是冒充他儿子晃点人的。若我表明,恐怕也只会被当成其中之一,自取其辱。”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彤弓不肯放弃希望。

  但言嘉仍旧不愿尝试。“再说吧!”

  语毕,兀自步回葯铺,彤弓无可奈何,凝愁望着他孤回的背影。

  ****

  数⽇后,彤弓瞒着言嘉偷偷独自来到成府。

  “你不是骆大夫的助手吗?有何事来访?”总管温文问道。

  “事实上,我是成老爷在九江的朋友,此番前来是为探望他。”

  “可是我们老爷⾝体才刚痊愈,恐怕不适合接见客人…”

  “拜托你,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尽快与他商谈,⿇烦你务必通报一声。”见彤弓如此焦急地哀告,总管勉为其难进房禀告了成懿行。

  得到允准,总管带彤弓至一亭,其旁绿⽔环绕,锦鳞悠游。

  “老爷等会儿就过来。”

  不到一刻,成懿行缓缓步来,脸⾊的丰腴红润已不若之前的苍⽩。

  “彤弓?”他似乎非常讶异,笑道。“想不到会是你,我的总管说是骆大夫的助手、我九江的朋友,我一时记不起是谁呢!”

  彤弓腼腆地漾着笑。“真是不好意思。骆大夫是我的朋友,听他要来成府看病,我猜想会不会刚好是你,所以就假装助手跟来。你⾝子应该好多了吧?”

  “托骆大夫的治疗,已经康复泰半。”成懿行慡朗的面容与言嘉渐渐重迭,彤弓更加确定他们⽗子⾎缘的事实。“对了,你这趟南京行,找到了你要找的人吗?”

  彤弓微微一楞,没想到成老爷还记得当时的对话。她浅红了脸,答道:“嗯!找到了。”

  “那就好。”

  “成老爷,我看你成府占地广阔,想必住了不少人。怎不见你的夫人儿女呢?”彤弓旁敲侧击地问道。

  但见成懿行眼一垂,落寞地环视四周。

  “我的子与唯一的儿子,早在十几年前就落⽔而不知所向了。偌大的宅院,不过是用来装下更多的寂寥与孤独。”成懿行略浑的眸底,隐没着长久沉沉的伤悲。

  “对不起。”彤弓不自觉心疼难受。“可是你没再娶吗?”

  成懿行焦距置往邃幽远方。“曾经沧海难为⽔,除却巫山不是云。”

  彤弓万万没有想到,成懿行豪迈的外表下,竟蕴含如此深情。穷尽一生孤单,也要守候的人…他的子一定永铭他心版,再不可能消逝了。

  “他们落⽔后,你找过他们吗?”

  “寻了几年,无消无息,不得不放弃了。”他长叹。“因此我打算今年一过,就把南京的家业打理好,回京城定居。”

  “为什么?你的生意、故乡不都在江南吗?这么一走,可能什么都会没了。”彤弓惊问。

  成懿行淡淡微笑,摇首。

  “你看,我拥有人人称羡的宅邸、钱财以及权势名望,然而,没有人可以与我一同分享,人生路上,我只能踽踽独行。如果能够,我倒宁愿抛却一切,但求与我的儿相伴一生。所以,寻找不到他们,至少让我回到子的故乡,感受她曾经感受的;代替她,看看这流转的人世。”

  彤弓感觉得出来,现在唯一能够支持成老爷的,唯有回忆。人世间纵有山⾼海深的富裕,终究抵不过情感一片。

  “假使…你发现了能与你一同分享的人,你又打算如何?”

  成懿行注视她,不懂她意何在。

  “另一个拥有和你一模一样紫⾊麒麟⽟的人,就在南京城內。”

  出乎彤弓意料,成懿行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

  “彤弓,连你也要唬弄老夫吗?倘若你需要银两,开口一声便可,何必以此手段?”

  彤弓张口结⾆,她一番诚心,却叫人践踏脚下。

  “成老爷,你少瞧不起人。我⽩彤弓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坦坦,我⼲嘛为了图你那几个银两,捏造事实?看来言嘉说的果然没错,即使表明,也只会自取其辱。”

  “言嘉?”成懿反问,觉得名字有些悉。

  彤弓立起,趾⾼气扬地含着怒气。

  “就是帮你医病的骆大夫--骆言嘉。你儿子是不是在乙卯年五月初六巳时出生?⽟佩后头刻的是否是这个时辰?言嘉拥有的恰是这样的麒麟⽟!算了,多言无益,反正你也不会相信。”彤弓拂袖,正迈开步伐。

  “彤弓!”成懿行起⾝阻挡。“非常抱歉,我的态度确有不对,不该不分青红皂⽩冤枉你。但实在是因为有太多人冒充,为要图谋我的产业,弄得我几乎心力瘁。”

  “言嘉绝对不是冒充的。其实当他为你治疗,发现你随⾝的⽟佩时,他一直坚持是巧合,这趟我会前来,是出乎己意,他本不晓得。名利于他如浮云,他才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家伙,纵然你要这里全部的家产送他,他还不见得要呢!”彤弓涨红着脸,极力为言嘉护航。

  “就算你说的没错,可是光凭麒麟⽟并不能证明他就是我的儿子。”

  “言嘉是十多年前在岸边被人捡着,然后养大的。令郞不是落⽔吗?言嘉的背景与此太符合了。”

  成懿行若有所思,良久,他抬首。

  “你可否请骆大夫过我成府一趟?”

  ****

  彤弓半強迫地拉着言嘉来到成府大门。

  “你不要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好不好?”彤弓看了好怈气。

  “你不觉得是多此一举吗?这样只会给成老爷添⿇烦。”

  “你在害怕吧?”彤弓敏锐的目光进言嘉惶惶然的黑眸里。“満怀着希望,但结果可能是一场空,你恐惧承受这样的事实,所以你⼲脆选择逃避,没有开始,就毋需承担结果的打击。”

  內心深处全然被透视,言嘉抿嘴沉默。彤弓见他不动,⼲脆步上阶梯,亲自敲门。

  总管早好整以暇在门后俟候。“老爷于后花园治酒款待骆大夫一人,⽩少爷,⿇烦您先请回吧!”

  ****

  落坐于成懿行的对面,言嘉神情局促得可笑。

  “在冬意逐渐笼罩的此时,我的后花园还能开出如此灿烂景象,是不是可称为奇观?”手持温酒,成懿行含笑问道。

  言嘉对面前的佳肴美酒一点‮趣兴‬也无,更遑论周遭的美景了。他敷衍地颔首,算是回答。

  眼前的男人,会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吗?若不是,他该如何整理那一池早已搅且深怀期盼的心湖?

  成懿行虽然笑容満面,然言嘉却觉得自己处此环境,极端地格格不⼊。

  “骆大夫,是不是菜⾊不合你胃口?我可以命人马上重做。”

  “不用了,我只是不饿。”

  成懿行看见言嘉促刺模样,他缓缓放下酒杯,立⾝。

  “成府在南京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累积的财富外人无法想象。我⽩手起家,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才有今天这个局面。可是,如今我却失去我最挚爱的两个人。”

  言嘉没有言语,只凝神望着成懿行的忡忡表情。

  “十几年了,这其间多少人假冒我儿,夺得我家产,弄到如今我已经心灰意冷。”他视线从四围景⾊渐渐落到言嘉⾝上。“假如你是我的儿子,这庞大家产就是你的了。”

  言嘉脸⾊倏地刷⽩,猛然起⾝,目光如炬。

  “成老爷,如果这顿饭你是用来侮辱我,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只要你说一声,我会马上走人。”

  是他太天真,存着太多的冀望,以为可以云开见月明,求得‮实真‬。现在‮实真‬尚未求得,就被误以为是贪骗之人。

  言嘉忿忿离去,却叫几个下人挡住去路。

  “骆大夫,请听我讲完。”成懿行的嗓音在他⾝后响起。“我想家产若属于你,一定可以尽到最大的利用,救得更多贫病之人。”

  言嘉疑惑地回头,成懿行大手一挥,下人们纷纷走避。

  “跟我来吧!”言嘉像听话的小孩,乖乖地跟随,原本的怒恚居然被他一抹温柔的笑瞬间打散得消失无踪。

  步⼊曲径,在弯弯折折、言嘉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情形下,眼前赫然耸立着·一间石房。

  “把你的麒麟⽟给我。”言嘉依吩咐解下颈间⽟佩,成懿行将⽟佩嵌⼊石房外梁上的小洞,不一会儿,石房的大门竟隆隆开启,里头飘出奇异的花香,令人神清气慡。

  “这里面放的都是你⺟亲用过的东西,自从她失踪之后,为了不让它们遭到破坏,我特地建造这座石房来保存。除了当初她所买的两块⽟佩外,任何人都打不开这座石房。因此即使有人拿紫⾊麒麟⽟来冒充,只要这个门不开,真假即可辨出。因为你⺟亲买来的紫⽟是她亲手所刻,形状虽为麒麟,其中却有所差异。”

  “麒麟头上有三个眼睛,而非平常的两个,是吧?”

  成懿行嘴角漫着柔情。“第三个眼睛是她的守候,她自己化⾝于其中了。”他也解下自己的⽟佩,放在言嘉手中。“看了太多虚妄,反而害怕‮实真‬。所以当‮实真‬可能降临时,我这双老眼昏花地什么都看不清。若非彤弓的义正辞严,我恐怕会亲手将你阻绝在心门外。其实,从你踏进花园的一剎那,我就感觉到了,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儿子,你绝对和以往那些骗徒不同。你…还愿意喊我一声爹吗?”

  手心的麒麟⽟,温度渐次升⾼,仿佛几年来的思念与孤独全融在里面。

  凝视着成懿行含泪的泛⻩双眼,皱纹将岁月清楚写在他脸上,言嘉不由得眼前也模糊了。

  “爹…”

  ****

  彤弓在成府门前踱来踱去了好些时辰,虽然总管要她回去,但她始终放心不下。

  “⽩少爷,您还在啊…”总管启门,语未罢,彤弓上前就是急问:

  “言嘉和成老爷怎么了?他们…”

  “⽩少爷,您别急,我现在就是要请您到內厅,我们老爷和少爷正等着呢!”

  “少爷…”彤弓诧异的畔渐渐扬⾼弧度。

  言嘉…他真的找到亲人了…

  ****

  “彤弓,这次多亏你,我们⽗子才能相认。”成懿行欠⾝谢道。

  “哪里。”彤弓看着面前二人的‮谐和‬,內心实在有说不出的喜悦。“那么成老爷,你以后有何打算?还要上京城吗?”

  成懿行宠爱地瞧了瞧言嘉。“言嘉总要认祖归宗,所以我想带他一同回京城。”

  平地一声雷,彤弓笑意凝在嘴角,言嘉目光呆滞地在彤弓与自己⽗亲间游移。

  “爹…你说回京是什么意思?”

  “京城是你⺟亲的故乡,爹打算将南京产业打理好,举家迁移至京城定居。你一定也想看看你⺟亲的故乡吧?爹⾝边已经没有其他亲人,只剩下你,你会答应爹吧?”

  言嘉心大窒,余光缓慢地瞥向彤弓,她脸⾊黯淡,不语。

  京城…这不是注定非得与彤弓分隔两地吗?而且可能…永无相见之⽇!

  “当然,爹不会你继承家业,你行医,爹绝对支持。”成懿行満怀期待地等待言嘉的肯定,却见他面有难⾊,犹豫无语。“你…是不是舍不得什么?”

  “我…不…”言嘉本不知从何答起。一面是希冀多年的爱情,另一面是好不容易才相逢的亲情,他该如何抉择?

  “爹不想你,你自己好好考虑,再告诉我答案。”话虽如此,成懿行话语里却刻意夹带老态孤独的意味。“彤弓,你也帮我劝劝他吧!我先回书房处理些事情。”

  彤弓不噤觉得可笑,拜托她?她正是最不愿言嘉离去的人啊!可是,他们⽗子等了十多年才相认,她没有资格也没有道理拆散人家骨⾁。况且,纵然成老爷留在南京,她与言嘉一样无法长相厮守。是或否,结局都是相同。

  于是,彤弓狠下心,不顾那啃蚀的疼痛,挂上了灿烂的笑颜,噤住了正开口的言嘉。

  “你会答应你爹吧?怎么说你们也经过这么多年的分隔,孺慕情深,你不会舍得丢下他的,对吧?”

  言嘉视线愁锁彤弓,心头纠结的是彤弓的委屈。他相当清楚,她是为了他才自己说出此话。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我没有问题的啦!我还是回宜丰继续当我的⽩少爷啊!⽇子照过,饭照吃…”彤弓发觉自己竟然哽咽地说不下去。没有言嘉在,她真支持得下?

  “你这个笨蛋!”言嘉全⾝被拧疼般难受,他将彤弓紧紧拥⼊怀中,‮挲摩‬着她的发丝。“一次分离已经令我们痛不生了,难道还要再有第二次吗?说什么我都不要放手,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不要你爹了吗?”彤弓推开他,泪⽔沾満脸庞。

  “一定可以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言嘉,你不懂吗?无论是南京或京城,我哪里都长留不了,我始终是⽩家的四少爷。”残酷的事实,击打着两人原本就痛楚満満的心房。

  怔立门外的成懿行,本前往书房,因遗留內厅的书册而转⾝过来拿取。不巧两人的对谈,清晰地传⼊他耳中。

  ****

  清风微微吹散包围明月的乌云,露出半边皎洁的月娘,倍觉娇怜。

  “爹,今晚怎么如此好兴致,设宴款待?有客人要来吗?”言嘉与成懿行并肩行来,见明月亭摆设着醇酒珍肴,故问道。

  “客人只有一个,就是你。有没有时间陪爹把盏话天明?”

  “假如爹不嫌弃的话。”

  两人坐上亭子,成懿行将下人全部遣走;寂静的夜晚,仅存风拂池⽔的簌簌声与二人的畅谈声。

  “话说回来,你答应跟我上京了吗?”畅聊许久,成懿行终于把话题转到他今夜的目的上。

  “这…”言嘉低头,有些不知如何启口。

  这些⽇子以来,他想了许多,却始终找不出个好方法。

  “是舍不得的人太多?”成懿行试探道。

  言嘉浅浅笑着。“江南是我生长之所,除了宜丰的爷爷和⽩家人,还有艾大夫、二‮姐小‬、舂晨他们,我的确割舍不下。”

  “他们或许是因素之一,不过,最大的主因还是彤弓吧?”

  言嘉心跳漏了数拍,楞楞地凝视着成懿行似笑非笑的面容。

  不会吧…爹他怎么可能知道?…

  瞧见言嘉心虚的模样,成懿行无奈地摇首叹息。

  “情爱本由各人自主,你喜谁、想与谁厮守,爹都无话可说。问题是彤弓他…他是个男人啊!断袖之癖…这…你们未来的路走起来可会辛苦无比。何况,彤弓是已有家室者,你这样…不是自讨苦吃吗?”

  言嘉顷刻忘了反驳,双眼睁若铜铃,⾝体如雕像动也不动。

  他以为爹得知了彤弓的⾝分,原来他…他居然把他和彤弓误认为…

  言嘉忍俊不住,捧腹的笑意顿时怈洪。

  “言嘉,你没事吧?”成懿行被他这反常样子吓着了。

  言嘉好不容易止住笑,昂首细细解释“爹,你误会了,彤弓她…不是男人,而且她的子亦晴…”

  待言嘉把事实真相告知,成懿行不由得称奇。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想不到如此英气凛然的小伙子,竟是女儿家,也难怪你会爱上她。”

  言嘉不好意思地抿笑着。“彤弓她…是我在⽩家的第一个朋友,她从未将我视为奴仆,还自愿成为我的亲人,抚平我当时失去养⽗养⺟的悲伤。在我的心目中,她已经比朋友重要上好几百倍。”

  “所以你割舍不下?”

  “爹,我…”

  成懿行手一挥,阻止了言嘉的话语。

  “你们的深厚感情,我非常了解,就如同我至今依然忘不了你⺟亲一样。不过,你必须明⽩,彤弓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实际的⾝分。”

  “我不在乎,我只想陪在她⾝旁。”

  “你呀…”面对言嘉这般痴情,成懿行都不知该喜该忧。“⽩家在江西也算有头有脸,一旦彤弓的⾝分曝光,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加上唐亦晴落⽔,这事…”顷刻间,成懿行眸光一闪,眉间眼梢浮上有成竹的笑意。

  “爹,你想到什么了吗?”

  “我有个好办法,可以让彤弓做你名正言顺的子。”成懿行上言嘉木然的神⾊。“不过,有个条件,事前你绝不能让彤弓知晓这个办法。我想看看,你们的感情到底可以维持多久。”

  ****

  艾宅大厅里,弥漫着凝重的别离伤愁。

  “你真的下定决心上京城?”艾虎反复问了许多遍。而厅外来人闻言,倏地停住,颤抖着步伐,躲于门侧,侧耳倾听。

  “艾大夫,承蒙你费心教诲,我不能报答万分之一,却还要离去,实在非常抱歉。”言嘉双膝跪地,內心感伤不已。

  “你这是⼲什么?快起来。”艾虎急忙扶起他。“我教你,是因为你确实是块可造之材,盼望你将来悬壶济世,救治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而非贪图的你的报恩。其实,以你现在的能力和好学的精神,已经⾜以独当一面了。奉养⽗⺟,是为人子女的义务,我看我也挽留不了了吧!我只期望你别忘了⾝为医者的慈心与责任。”

  “艾大夫,这点我绝对不会忘记。”言嘉信誓旦旦地坚决道。

  “我书房里还有好几本医书,你带着,我相信以你的资质,即便自学,也一定可以参透。”

  言嘉躬⾝称谢。

  “言嘉哥,你不打算回南京了吗?哪个地方不去,偏偏到京城!京城那么远,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啊?”舂晨泪眼滂沱的。

  言嘉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会有机会的,只要你我都记得彼此,距离不是问题。”

  突然,一直闷不吭声的小曼拍了桌面,大伙儿视线齐朝她而来。⽔亮黑眸暗蔵悻然,她以手语问道:“彤弓呢?你已经放弃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言嘉为难地垂首,不做任何回答。其他人则一团雾⽔,言嘉放弃了什么?和彤弓有何关系吗?

  此刻,厅外的彤弓屏着呼昅,鼓起勇气步⼊厅內。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言嘉做了选择,她不能有任何伤心难过的表情,她不能造成他的负担。

  “言嘉,终于决定上京城了?”几乎咬紧牙在忍着,彤弓尽可能笑得开心。

  言嘉当然看得出来彤弓背后的心情,他和她一样痛苦,却只能简单答道:“嗯!我爹已把南京一切都处理妥当,这个月出发的话,新年之前必定可以抵达京城。”

  “那…祝你一路顺风。”

  “你也是。”

  小曼撇开视线,为两人如此的对话感到心酸。

  数⽇后,在成府发船的同时,彤弓怀着所有苦楚寂寞,踏上与言嘉完全相反路径的归途。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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