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南瓜的人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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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吃南瓜的人 作者:亦舒 书号:31337 | 更新时间:2017/7/18 |
第九章 | |
饼两⽇,姚伯⺟忽然到办公室探访结球。 只见一连串下属往內通报,这位林姐小显然地位崇⾼,最后她出来,笑昑昑接过伯⺟手中⽔果篮,带她参观办公室。 伯⺟暗暗快,喝茶时间: “结球你很喜孩子?” “呵是孩子。” “婚后打算有几名?” “三至五名,视体力而定,男女不拘,最好有子有女,但全女生全男班亦不拘。” 伯⺟笑咧了嘴“真是与我想法一样,天下最可爱的是小孩。” 这时秘书来唤开会。 伯⺟告辞,由秘书司机一齐送出去。 结球两个助手笑出声来。 “人家又不是一定嫁姚医生。” “可是姚妈已经笑得喜心翻倒。” “居然不预约就来突击检查。” “林姐小真好涵养。” “林姐小的修养比周令群好十倍。” “值得我同你学习,才华天注定就这么多,可是情却可修炼,必须年年进步。” “嘘。” 结球出来,吩咐一连串工作,轻轻说:“老人家,放肆点,亦应纵容。” 生活像是平静下来,湖面如镜,一点涟漪也无。 但是结球知道,心底空洞仍旧还在。 那夜一,她做了个怪梦。 她看见方⽟意与安瞳坐在一间客厅里说话,姿态落。 她踌躇,不想走过去。 在梦中也知道关系是大复杂了。 她离远站住,可以清晰听见两女对话,但她们却好似看不见她。 只听得方⽟意冷笑一声“我同你受骗,叫做无奈,可是你看林结球,岂非更笨。” “她是有点傻。” “竟负起替王庇德抚养子女的责任,真好笑,我虽然得益,也觉得她痴呆。” “她接受外国教育,不相识的儿孤也会领养,也许,王庇德真正对她好。” “王庇德?”方⽟意哈哈大笑,渐渐笑声同哭声一样。 “意姐,一切已成为过去。” “是吗,我这一生,也跟著完结。” 安瞳说:“依我看,你现在过得还好。” “多得林结球帮忙。” “也许,那样她才心安。” 方⽟意问安瞳“你安顿下来没有?” “早晚两份工作,傍晚替邻家孩子补习英语,收费比公价略为廉宜,就有生意,过两个月,可以把租金还给林结球。” “她替你租?” “是,真没想到。” “她可是有钱没处花?” “我要到今⽇才知道一个年轻女子竟也有本事赚得这样⾼⼊息。” 方⽟意叹口气“她条件的确比我俩优秀。” “到后来,他已经不大来海上,不需要很敏感的女人也知道他心思另有所属。” “你可有拆穿他?是我,给他几个耳光。” “没有,我没发作。” “哼。”安瞳垂下头“一个人,只要能够快过几年,也已经算是造化,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永远的基业,千秋万载,让你一直开心。” 方⽟意忽然噤声。 结球听了也觉震。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让我享受到被爱的感觉,我曾经非常愤怒,但是现在心情已经渐渐平复。” 方⽟意仍然不出声。 “不知林结球是否这样想。” 方⽟意终于说:“听说她快要结婚。” “啊,对象是谁?” “好像是一个医生。” “我代她⾼兴。” “你呢,”方⽟意问:“你可有再婚念头?” 安瞳缓缓说:“随缘。” 结球在一旁听得⼊神,忘记是一场梦,心里想叫出来:你还不怕? 忽然想到自己,你呢,你又何尝害怕?真好勇气。 一惊之下,忽然苏醒。 接著,闹钟也响起来,梦中情景顿时忘去一半。 可是,结球心中仍有嘀咕,怎么会梦见这两个女子。 后颈十分酸软,她伸手去,最近老是这样,睡多了不是,睡不⾜更惨,⾝体与灵魂时时想闹分家,同大学时期不同了。 十多廿岁的时候,灵⾁合一,热恋,不分彼此,行动一致,怎会颈酸眼涩。 电话铃响起来。 “林姐小,我是姚医生诊所看护,姚医生正做紧急手术,今早不能与你上班,稍后与你联络。” “什么样意外?” “呵,一个小男孩过马路不小心,被车撞倒,腿大骨折断,无大碍。” 呵,这样叫做无大碍,对西医来说,只要头颅依然接住脖子,大抵还有得救。 结球说:“谢谢你,金绪。” 她很⾼兴“林姐小记得我名字?” “诊所大管家,自然要记祝” 一大早,叫人开心,自己也快。 结球出门去上班,才走进办公室,手提电话已响起来。 结球笑着问:“手术可顺利一.” 那边静了会。 “喂,哪一位?”结球知道自己卤莽了。 这个电话号码,不是很多人知道。 “思讯,是你?” “是,阿姨,是我。”声音中有极大困惑。 “同学欺侮你?” “不,不是,学校一切都好。” “你我之间不必呑吐了,快把来龙去脉告诉我。” “祖⺟辞世。” 呵,结球反而放心“你打算回来?” “我要试考,我不想回来。”思讯异常坚决。 那边忽然传来袁跃飞声音“结球,你怎么看这件事?” 结球诧异“你又在伦敦述职?” “不,”袁跃飞答:“结球,这是三边会议电话,我在大西洋另一边。” 呵,科技进步有这样好处。 “结球,给点意见。” 结球见过那老人,坐在旧布堆旁边,暧昧地看不清她,待发觉了,才知道是一个盲人。 结球说:“好像是要出现,否则于礼不合。” “思讯不愿意再接触他们。” “这也不正确,英雄莫论出⾝?” “我无法说服她,到底年纪还校” “这样吧,我来作主,将来有什么事,可以怪我,我负全责,她不想做这件事,无谓勉強,做人匆匆数十寒暑,尽量开开心心。” 思讯忽然哽咽。 这些女子不但要照顾自⾝,还得兼顾家庭,⼊息、子女,可是,也都设法承担下来。 结球拉开菗屉,取出一帧照片,那是公司同事替他们拍摄,在一个联晚会上,他的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她一直觉得他的手耝壮,指节尤其凸出,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少年时做过太多耝重工夫。 她把照片放进信封,用切纸机切碎。 每个人都以为林结球将与姚医生结婚,连结球本人都觉得好事将近,只有姚伟求知道,她与他最接近的时刻,已经过去,虽然这也不妨碍结婚。 他与她商量:“暑假我们出去玩。” “你我早已毕业,最后一个暑假也已过去。” “你已做得双颊深陷,一定要放假。” “去何处?”结球不起劲。 “到法国南部租间农屋,买菜煮饭。”他神情向往。 结球大惊“嗄,这叫度假?” “你做过女人做的家课没有?” “姚医生,现代女子的功课在办公桌上做。” “试试回归自然吧,也许你会喜。” 结球拾起桌子上一封信,用裁纸刀拆开,一看之下,她呀地一声。 姚伟求看到是一张喜帖,淡红⾊,烫银字。 他见结球意外,便开玩笑说:“旧情人结婚?” 是程育龄娶麦倩儿。 “这么快,他们认识不过两个月。” 姚医生也有点感慨“人家感情道路畅顺。” 结球不伴声。 真幸运,那么快找到殷实的夥伴,共同经营生活,免除大悲大喜,大上大落。 “你与我又如何?” 结球笑“好,到法国南部煮饭去。” 姚医生很⾼兴“我马上开始计划。“ 五月份,思讯就回来了。 住在结球家客房,手长腿长的她看上去与结球像两姐妹。 她逗留两星期后会去一个网球营,但是三天后小男朋友兰顿自新加坡追上来。 那男孩子剑盾星目,⾝段非常好,是名游泳健将。 结球问:“可有中文名字?” 他答:“刘允康。” “会写中文吗?” “我会读华文报头条。” “你住哪里?” “二叔家。”他递上长辈名片。 结球”看,是刘钧全建筑事务所,大树好遮荫,这孩子有家底。 “知道必须保护女友吗?” 那男孩子不敢佻⽪,轻轻答:“有人欺侮她,我会拚命为她出头。大厦着火,我会冲进去救她。只剩一只救生圈,我会让给她,我一定小心驾驶,永不惹她生气。” 结球本来想端长辈架子,乘机教训小子,没想到他三分稚气地说出这样⾼境界的话来,叫结球哽咽。 思讯的眼光比她好。 不,不,她林结球当初要求的并不是叫对方跳进火坑,能够得到被爱的感觉,也已经⾜够。 刘允康这次试考及格。 星期天,他接了思讯与家人出海游玩。 结球在家看小说,读到最后一章—喃喃抱怨:“千篇一律,俊男美女彼此痴恋的故事,几时我也动笔—肯定一纸风行,打垮这等乏力之作,取其地位而代之,不过,现在还没有时间,还是重看莎士比亚全集吧。” 说罢,她笑了出来。 这时,门铃响起。 结球去一看,咦,门外是袁跃飞。 他拎著行李“结球你气⾊好多了。” “你来度假?” “公私两便,思讯不在家?” “坐游艇出海去了。” 他有点累,一脸胡须渣,斟了一大杯冰⽔,坐窝大沙发里“可有地方住?” “。” “不用那小医生批准?” “阿袁,不见得一有男友连兄弟也得放弃。” “好,有义气。” 他大力放下杯子,⽔花四溅。 “你有话要说?”结球明知故问。 “思讯同什么人出去?” 结球声音很轻“朋友。” “是一个小孩子吧。” “她自己也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袁跃飞颓然“他会爱她吗?” 结球据实答:“我想不会,小朋友初初约会,一点长远计划也无,也许三个月后分手,又另外找新的对象,这都是正常现象,到了十七八岁,也许尝试初恋,有失望有甜藌,他们大把时间,失败成功均不要紧。” 袁跃飞用手掩著脸。 结球说下去:“⾝为你手⾜,不得不提醒你,这也是回头的时候了。” 袁并没有抬起头来。 “先去淋个浴,我们慢慢再聊。” 这时,大门一开,刘允康送思讯回来了。 少男少女晒得一脸金棕。 思讯一见袁跃飞,意外惊喜,马上介绍男朋友给他认识。 刘允康以为他是阿姨的男朋友?,叫声“叔叔” 袁跃飞脸如死灰。 刹那间这几个月的感情历程在他脑海里闪过,像濒死的人回忆一生,浓缩一幕幕在眼前掠过,电光石火间看得透彻无比。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抬起头来、看到一对少年四只亮晶晶大眼睛正看着他呢。 他內心明澄一片,像是被⾼僧点化似的,微微笑起来,问道:“小朋友们,呆会又去什么地方玩?” 自始至终,是他缘木求鱼,与人无尤? 那男孩子与他谈起去年暑假与叔伯们到大堡礁潜⽔的趣事。 这时,结球走到老朋友⾝后,双手搭著他肩膀,替他摩按松动筋骨,更在他头顶轻轻吻了一下。 在别人眼中看来,正好像一对情侣,而事实上,她与他纯是好友。 阿袁趁势握住结球的手,他俩非常了解对方心意。 小朋友们哪里坐得住,思讯换上件裙子又出去。 结球扬声:“九点正以前回来。” 刘允康连忙说是。 袁跃飞伸一个懒“累了。” 他走进浴室淋浴,半晌,以为自己哭了,不,不是,只是清⽔。他没有那么多情。 自浴室出来,他找到客房, 一头栽下,扯起鼻鼾。 结球替他掩上门。 她不信男人会得失恋,或是悲凉超过一个星期。 大学时某同学与女伴分手,醉酒闹事,空拳打破玻璃,进急症室了十馀针,大家以为他大抵是要寻死,推举结球做代表开解他。 结球约了他出来,还没有开口,他却误会结球对他有意,大诉衷情。 自那次之后,结球确信男女结构有别。 所以她也相信袁跃飞很快就复元,愈坑陂⼊爱河,也愈快爬得起来,吹乾⾝体,又是一条好汉。 他怎么会爱上一个小孩? 那不是一个平常的小孩,那是个罕见的美少女。 雪⽩鹅蛋脸,晶莹大眼,红,浓密黑发,她彷佛代表世上一切尚未受玷污的事物,成年人未曾达到的理想,叫试凄闷生活磨折的袁跃飞顿生向往爱慕,不能自已。 结球爱惜思讯,也基于同一原因。 他们都是好⾊之徒。 袁跃飞也许仍会等思讯长大,但是,不会守在一旁,而是一边做其他事。 姚伟求来访,看到两件行李。 “有客人?” “是袁跃飞,正睡。” 姚伟求点点头“如果不便,可以到我处祝” 结球把脸凑过去,[谁,我,还是他?” 姚医生哪会输给她“有了你,谁还要他。” 他把一本婚礼杂志放在桌上“请参考礼服式样。” 结球答:“我不打算穿⽩纱切蛋糕。” “我尊重你一切选择。” “不是说好到法国南部煮饭吗,那处的烹饪,叫做普旺沙,我会努力随师傅学习。” “可要请朋友吃鱼翅?” “不,”结球坚持“删除一切繁文褥节。” 他唯唯诺诺“是,是。” 结球知道他正构思怎样应付说服长辈,但是,不理他了。 “指环呢,总需要指环吧。” “最简单的五号⽩金圈指环就行。” 姚医生像是有点困惑“林结球,早知道这样省时省力,一早就开口求婚。” “去跳舞吧。” “客人怎么办?” “唏,任他自生自灭。” 他俩离开公寓。 这番话,袁跃飞也听见了,他悄悄起来、做了一个三文治吃,一边翻阅美奂美轮的婚礼杂志。 想到十岁那年,⽗亲带他参加婚礼,吃西式茶点,与戴看长⽩纱手套的新娘子握手,他还记得,那新娘的粉擦得很厚,但也异常美丽。 袁跃飞写了一张道谢便条。 他这样说:“一切不变,结球,我仍是袁大哥,照样为思讯补习功课,我将向你学习:不求任何回报,再联络,飞。” 他拎起行李走了。 傍晚,结球与姚医生回来, “咦,他去了什么地方?” “知难而退,总算识趣。” 结球笑“胡说,人家另有对象,年轻貌美,胜我十倍。” “那太好了,反正没人争,明天一早,我们去挑注册⽇子,找谁做证婚人?” 结球说:“两位同事好了。” “不如请我⽗⺟,他俩等这一天,已有三十年。” 结球同意。 心里十分踏实,她不想再走坎坷之路。 她喜他家人多,闹哄哄,年头到年尾一定有节目:今⽇三阿姨来访,明⽇二舅舅的小女儿出嫁,下星期太婆婆八十大寿…天天团团转,张罗礼物贺金,还有,穿什么⾐服出席才最最得体,每次聚会起码耗去十个八个小时,精疲力尽,很快就⽩头到老。 结球头一个告诉思讯:“阿姨要结婚了。” 思讯扬起一条眉⽑“可是同袁哥?” “你不喜姚医生?” “姚医生也是好人,他的确比袁大哥更英浚” 结球笑,思讯说得有理,⽪相长得漂亮也十分重要:宽厚肩膀,结实肌⾁,否则,当初也不会答应与他跳舞。 “袁大哥可是因为这样不告而别?” 结球头摇“我还没告诉他。” “可是,他知道不方便久留。” 结球说:“待你廿一岁的时候,我会把真相告诉你。” 结球在中学时有一位同学叫真相,她姓路,结球一直有点怕她,不知同学什么时候会露出真相。 最近、心绪有点奇怪,陈年芝⿇般丝缕回忆时时无故浮现。 像一架电脑出了小小⽑病,没按钮资料自动跑出来。 终于要结婚了,自然感慨万千。 “阿姨,可要我做伴娘?,” “不举行仪式了,签个名就行。” 思讯却也赞成“阿姨一向不喜俗套。” 结球挑选星期一上午九时注册。 姚医生问:“这么早?” “你怕起不来?我叫醒你,要不,到我家来睡。” “我想与证婚人商量一下。” “下午人挤,不能从容办事。” 姚伟求看着结球,只要能结婚,清晨五点也行。” 难得的是姚家上下也无异议,一切迁就长子。 思讯返回学校,家里又静下来。 人家婚前几个月已忙得人仰马翻,结球却依然故我。 她一点打算也没有。 也不去找新居,亦不用订婚纱,更不必到店酒宴会厅张罗菜单。 她买了一副叫模拟人生的电子游戏机,天天晚上在家练习。 姚伟求与她一般想法,下了班来结球家,开一瓶香槟,闲聊到夜深。 结球与他了,渐渐接触他的⾝体,挂在他⾝上,他背起她,在厅房之间走来走去。 肚子饿了,他做甜点给她吃,毫不介怀穿著围裙在厨房兜兜转转,给球慢慢爱上他。 也没有人催他们处理细节。 一⽇姚医生说:“谐和式停飞了,可惜。” 结球一怔,轻轻说:“乘别的机飞也一样。” “我去订法航票子。” 罢巧也有一位同事办婚礼,忙得晕头转向,快要痛哭。 结球听见她在电话里分辩:“不要⽪蛋酥,家⺟是海上人,看见⽪蛋夹甜糕內,或是藌枣浸咸汤里,会得害怕,不如要西式蛋糕。” 结球吐吐⾆头骇笑。 又听得她嚷:“丽晶与君悦都没有星期六?那是吉⽇,又方便亲友…”声嘶力竭。 下午,她坐在结球对面诉苦。 “你一句事宜都已经办妥?” 结球点点头。 “真羡慕你,我的礼服昨⽇送到,领口太低,你说寄返纽约改,还是在本市找一个师傅?” 傍球看看她微笑。 “我借了三辆平治,现在还欠一架。”她又踌躇起来“还有,新屋里欠一盏⽔晶灯,单也未选好,结球,我快杀自。” 结球轻轻说:“那也好,一了百了。” 她一愣,扑过来追打结球。 碰巧老板这时经过看见“两个准新娘争什么,莫非是同一个男人?” 她俩只得停手。 “结球,真佩服你如此潇洒。” 人各有志。 结球才不会忙这忙那,有空她喜把脸靠在姚伟求厚实的背脊上,双手抱住他的,他走到哪里,她贴到哪里。 姚说:“爸叫我们去看一间房子。“ “住我处不是很好吗?”结球怕烦。 “只看一看,不喜马上走。” “大大要请工人打扫,家里多几个人十分不便。” “所以我也没决定。” 口气像哄孩子一般,结球只得陪他走一趟。 房子在近郊,车程半小时以上,结球已决意保留自己的寓所。 到了一条私家路,转进去,看见几幢小洋房。 结球很不喜这种貌似矜贵的排屋,一进去,楼梯位占大大面积,每层楼只得一间小小睡房,净放一张,又只得一面有窗。 她喜住货仓改建的公寓,无间隔,数千平方尺一望无际,才觉享受。 要不,沿海一间平房,不用爬楼梯,三边都是大窗,海天一⾊。 打开门进去,一切都布置好了,啂⽩⾊,最易讨好,无甚格。 结球只得赞不绝口。 “真的喜?” “没话说,这样体贴的公公婆婆哪里去找。” 上铺著大红百子图丝棉被。 “妈妈说你像小小孩一样好情,什么都不嫌。” “一切设想周到,⾼兴还来不及。” 那位同事知道了,怕要气得红著眼睛说⼲脆不嫁。 “还需要些什么?” “已经福杯満溢。” “好像很容易満⾜的样子。”姚伟求无限怜惜。 他说对了。 在感情路上经历过如许凶险的林结球,十分珍惜今⽇的一切。 注册当⽇,她如常七时半起,淋浴梳洗,同平⽇一般的化妆发式,换上一套简单的象牙⽩⾐裙,上次穿过的⽪鞋手袋又派到用常姚伟求来接她,西装领带,亦无夸张,一切照结球意思做。 他拍拍口袋,表示指环蔵在里边。 家里司机微笑看把他们送到注册处。 早晨天气很好,空气十分清新!结球非常开心。 她仍然把脸贴在姚伟求背上,一言不发。 还有十分钟,亲友陆续来到。 人愈来愈多,大人小孩,都打扮得极之华丽,一大早穿戴得如此整齐,只怕要天未亮起来,结球十分感动。 同事们也进来了。 有人一束小小铃兰到结球手中,新娘子手中总算有花束。 姚⺟取出一枚红宝石指环往结球手上套,姚⽗替她戴上同款钻石项链,老人退后一步,像是欣赏名画那样,微微笑。 由姚伟求亲手替结球戴上耳环。 注册官扬声:“各位请进来,尽量维持肃静。” 五分钟就完成仪式,林结球正式成为姚太太。 每个人都带著了相机,纷纷拍照。 在人群后边,有一个悉人形。 结球趋向前去,她叫她:“安瞳。” 果然是她,拉著小子明,恭贺结球。 “你来。”结球与她握手。 她与孩子⾐著整齐,气⾊也比从前好得多。 “林姐小,我…”她満怀感。 “嘘,”结球微微笑“今⽇不谈这个。” “姚医生与你相配极了。” “谢谢你。” “方⽟意在那边。” 结球抬起头。 方⽟意穿一件豹纹捆红⾊花边的裙子,已经走到出口处。 她没有过来,只笑着朝结球挥手。 再一转⾝,安瞳也已经不见。 姚家亲友把结球围得紧紧。 还有,宇宙同事纷纷过来吻贺新娘。 那两个女子走了。 这时姚医生微笑着说:“谢谢大家拨出宝贵时间观礼,现在,我们要回家准备行李上机飞了。” 亲友纷纷⾼声说:“回来请客。” “对,”有人跟著喊:“不醉无归。” 又有人嚷:“百年好合。” 彷佛不饮自醉,由此可知亲友们心情是如何愉快。 姚伟求把子扶进车厢。 结球忽然间把花朵朝车窗外一扔,由一个途人接到,她先是一愣,随即咧大嘴笑。 司机开动车子。 结球吁出一口气“真没想到你在本家有那么多影。” “都是来看你的。” “人缘那样好真是难得,可补充我的不⾜。” 姚伟求诧异“我就是喜你从无是非,做人厚道。” 结球点头“果然,自己赞起自己来了。” “咦,已经注册,不用再奉承你啦。” 他俩回到结球公寓,把穿的戴的全部脫下,换上便服,结球调⽪地说:“我同你出门出到怕,不如躲起来,每⽇睡懒觉,神不知鬼不觉,两个星期后再现形。” “不行,我一定要去藌月。” 结球穿上球鞋“好好好。” 他们出发。 结球没有后悔出门,他们租了一间平房,自己动手做三餐,睡到⽇上三竿,然后到市集买菜,讨论青⻩⽩三种蛋壳的蛋哪种最好吃,他俩都惊异时间原来那么容易过。 小贩笑着问他们:“游客?夫?” 结球答:“不,恋人。” 横街有间古玩店,他们进去参观,姚伟求一眼看见一只针,一定要买。 结球拿在手中,只见是一只新艺术设计的K金别针,一个圆圈花束,围着一弯新月,一只藌蜂停在月亮一角。 她笑“这三样东西好似不搭连。” “不不,”姚伟求说:“花是金银花,洋人叫Honeysuckle,藌糖般甜,配上月亮,即是藌月,这只小小藌蜂,又带来更多藌。” 结球哗一声,爱不释手。 结果当然⾼价购下,结球一直扣在衬衫领口上。 这是真正的藌月,适意到极点,连电话都关掉,也不看电视,世上好似只剩他们两个人,他们的世界,也只得两个人。 两个星期飞快过去。 结球说:“我们再到意大利南部去。” “当初不想动⾝的也是你。” “就此退休如何?够钱用吗?” “退下容易,复出就难。” 结球依依不舍“那么,明年再来。” 就在临别的上午,姚伟求陪她去买纪念品送同事,结球在小店內挑选堡艺品,忽然看到一个悉人影,她不由得放下手中的花瓶,一路追出去。 是,是他,他拉著一个年轻女子的手,有说有笑。 原来他还在人世。 他欺骗她们,只说已经辞世,原来到了这里。 结球不甘心追上去,正忍不住想扬声,喂你!你究竟搞什么鬼? 就在这个时候,他在一株棘杜鹃的红花下,转过⾝子来,果然是他,他看着结球微笑。 同时,也叫女伴看她。 那年轻的女子也回过头来,亮晶晶大眼睛看牢结球。 结球看清地面孔,出了一额汗,那不是别人,那正是林结球。 她看到年轻的自己,脸比较圆,嘴角全是笑意,快乐得挡不住,自眉梢眼角飞溅出来。 结球语塞,何必去劝阻她呢,让他把年轻的林结球带走好了。 无论如何,那三年已经追不回来。 结球看着他俩转过墙角不见,只觉得柠檬与橙香扑头扑面而来。 “结球,结球。” 她转头。 姚伟求追上来“你去了何处?”气急败坏“吓得我,你可别走失。” 他紧紧握住新婚子的手不放。 走到一半,忽然听见轰轰声响。 结球问:“那是什么?” “别管它,走吧。” “不,跟著声音去看看。” “我们要赴机飞场了。” “给我十分钟。” 姚伟求只得跟住她走。 没想到桦木拭瘁别有洞天,他们看到一座庞大的古老木架过山车,迂回曲折,正是轰轰声响来源,少男少女们举⾼双手⾼声尖叫,享受极乐。 结球喊出来:“哎呀,到今天才发现这个好去处。” 姚伟求只得陪她走近,不忍扫她的兴。 结球转过⾝子央求:“坐一次。” 他致歉“结球,我不能坐这种大起大落的玩意儿,我耳⽔会失却平衡。” “一次不怕。” “结球,我在地面等你,你一二分钟后就可以下来。” 结球点点头。 她单独坐上去,抓紧扶手,朝姚伟求挥挥手。 轰轰轰,结球上山去,卡车达到最⾼峰时忽然下坠,结球觉得五脏像是要噴出来、她不住呛咳,天啊,多么可怕。 可是接著有种飘飘然感快。 咦,有人在前面一卡车子上向她招手。 结球又看到她自己了。 她也挥手。 车卡穿过树影屋尖,那三分钟比一个小时还要长,耳畔尽是风呼啸声与乘客歇斯底里尖叫声,结球也笑了。 她拔直喉咙大喊,真是好发怈。 最后一次了,伟求原来有耳⽔不平衡⽑病,非得迁就他不可。 车卡再作一个大回环旋转,令乘客发⽑,然后缓缓停下来。 结球气,腿软。 姚伟求扶起她“好玩吗?” 她不点头,也没头摇。 她把脸靠在丈夫背上,轻轻说:“背我回去。”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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