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南瓜的人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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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吃南瓜的人  作者:亦舒 书号:31337 更新时间:2017/7/18 
第九章
  饼两⽇,姚伯⺟忽然到办公室探访结球。

  只见一连串下属往內通报,这位林‮姐小‬显然地位崇⾼,最后她出来,笑昑昑接过伯⺟手中⽔果篮,带她参观办公室。

  伯⺟暗暗快,喝茶时间:

  “结球你很喜孩子?”

  “呵是孩子。”

  “婚后打算有几名?”

  “三至五名,视体力而定,男女不拘,最好有子有女,但全女生全男班亦不拘。”

  伯⺟笑咧了嘴“真是与我想法一样,天下最可爱的是小孩。”

  这时秘书来唤开会。

  伯⺟告辞,由秘书司机一齐送出去。

  结球两个助手笑出声来。

  “人家又不是一定嫁姚医生。”

  “可是姚妈已经笑得喜心翻倒。”

  “居然不预约就来突击检查。”

  “林‮姐小‬真好涵养。”

  “林‮姐小‬的修养比周令群好十倍。”

  “值得我同你学习,才华天注定就这么多,可是情却可修炼,必须年年进步。”

  “嘘。”

  结球出来,吩咐一连串工作,轻轻说:“老人家,放肆点,亦应纵容。”

  生活像是平静下来,湖面如镜,一点涟漪也无。

  但是结球知道,心底空洞仍旧还在。

  那‮夜一‬,她做了个怪梦。

  她看见方⽟意与安瞳坐在一间客厅里说话,姿态落。

  她踌躇,不想走过去。

  在梦中也知道关系是大复杂了。

  她离远站住,可以清晰听见两女对话,但她们却好似看不见她。

  只听得方⽟意冷笑一声“我同你受骗,叫做无奈,可是你看林结球,岂非更笨。”

  “她是有点傻。”

  “竟负起替王庇德抚养子女的责任,真好笑,我虽然得益,也觉得她痴呆。”

  “她接受外国教育,不相识的‮儿孤‬也会领养,也许,王庇德真正对她好。”

  “王庇德?”方⽟意哈哈大笑,渐渐笑声同哭声一样。

  “意姐,一切已成为过去。”

  “是吗,我这一生,也跟著完结。”

  安瞳说:“依我看,你现在过得还好。”

  “多得林结球帮忙。”

  “也许,那样她才心安。”

  方⽟意问安瞳“你安顿下来没有?”

  “早晚两份工作,傍晚替邻家孩子补习英语,收费比公价略为廉宜,就有生意,过两个月,可以把租金还给林结球。”

  “她替你租?”

  “是,真没想到。”

  “她可是有钱没处花?”

  “我要到今⽇才知道一个年轻女子竟也有本事赚得这样⾼⼊息。”

  方⽟意叹口气“她条件的确比我俩优秀。”

  “到后来,他已经不大来‮海上‬,不需要很敏感的女人也知道他心思另有所属。”

  “你可有拆穿他?是我,给他几个耳光。”

  “没有,我没发作。”

  “哼。”安瞳垂下头“一个人,只要能够快过几年,也已经算是造化,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永远的基业,千秋万载,让你一直开心。”

  方⽟意忽然噤声。

  结球听了也觉震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让我享受到被爱的感觉,我曾经非常愤怒,但是现在心情已经渐渐平复。”

  方⽟意仍然不出声。

  “不知林结球是否这样想。”

  方⽟意终于说:“听说她快要结婚。”

  “啊,对象是谁?”

  “好像是一个医生。”

  “我代她⾼兴。”

  “你呢,”方⽟意问:“你可有再婚念头?”

  安瞳缓缓说:“随缘。”

  结球在一旁听得⼊神,忘记是一场梦,心里想叫出来:你还不怕?

  忽然想到自己,你呢,你又何尝害怕?真好勇气。

  一惊之下,忽然苏醒。

  接著,闹钟也响起来,梦中情景顿时忘去一半。

  可是,结球心中仍有嘀咕,怎么会梦见这两个女子。

  后颈十分酸软,她伸手去,最近老是这样,睡多了不是,睡不⾜更惨,⾝体与灵魂时时想闹分家,同大学时期不同了。

  十多廿岁的时候,灵⾁合一,热恋,不分彼此,行动一致,怎会颈酸眼涩。

  电话铃响起来。

  “林‮姐小‬,我是姚医生诊所看护,姚医生正做紧急手术,今早不能与你上班,稍后与你联络。”

  “什么样意外?”

  “呵,一个小男孩过马路不小心,被车撞倒,‮腿大‬骨折断,无大碍。”

  呵,这样叫做无大碍,对西医来说,只要头颅依然接住脖子,大抵还有得救。

  结球说:“谢谢你,金绪。”

  她很⾼兴“林‮姐小‬记得我名字?”

  “诊所大管家,自然要记祝”

  一大早,叫人开心,自己也快。

  结球出门去上班,才走进办公室,手提电话已响起来。

  结球笑着问:“手术可顺利一.”

  那边静了会。

  “喂,哪一位?”结球知道自己卤莽了。

  这个电话号码,不是很多人知道。

  “思讯,是你?”

  “是,阿姨,是我。”声音中有极大困惑。

  “同学欺侮你?”

  “不,不是,学校一切都好。”

  “你我之间不必呑吐了,快把来龙去脉告诉我。”

  “祖⺟辞世。”

  呵,结球反而放心“你打算回来?”

  “我要‮试考‬,我不想回来。”思讯异常坚决。

  那边忽然传来袁跃飞声音“结球,你怎么看这件事?”

  结球诧异“你又在伦敦述职?”

  “不,”袁跃飞答:“结球,这是三边会议电话,我在大西洋另一边。”

  呵,科技进步有这样好处。

  “结球,给点意见。”

  结球见过那老人,坐在旧布堆旁边,暧昧地看不清她,待发觉了,才知道是一个盲人。

  结球说:“好像是要出现,否则于礼不合。”

  “思讯不愿意再接触他们。”

  “这也不正确,英雄莫论出⾝?”

  “我无法说服她,到底年纪还校”

  “这样吧,我来作主,将来有什么事,可以怪我,我负全责,她不想做这件事,无谓勉強,做人匆匆数十寒暑,尽量开开心心。”

  思讯忽然哽咽。

  这些女子不但要照顾自⾝,还得兼顾家庭,⼊息、子女,可是,也都设法承担下来。

  结球拉开菗屉,取出一帧照片,那是公司同事替他们拍摄,在一个联晚会上,他的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她一直觉得他的手耝壮,指节尤其凸出,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少年时做过太多耝重工夫。

  她把照片放进信封,用切纸机切碎。

  每个人都以为林结球将与姚医生结婚,连结球本人都觉得好事将近,只有姚伟求知道,她与他最接近的时刻,已经过去,虽然这也不妨碍结婚。

  他与她商量:“暑假我们出去玩。”

  “你我早已毕业,最后一个暑假也已过去。”

  “你已做得双颊深陷,一定要放假。”

  “去何处?”结球不起劲。

  “到法国南部租间农屋,买菜煮饭。”他神情向往。

  结球大惊“嗄,这叫度假?”

  “你做过女人做的家课没有?”

  “姚医生,现代女子的功课在办公桌上做。”

  “试试回归自然吧,也许你会喜。”

  结球拾起桌子上一封信,用裁纸刀拆开,一看之下,她呀地一声。

  姚伟求看到是一张喜帖,淡红⾊,烫银字。

  他见结球意外,便开玩笑说:“旧情人结婚?”

  是程育龄娶麦倩儿。

  “这么快,他们认识不过两个月。”

  姚医生也有点感慨“人家感情道路畅顺。”

  结球不伴声。

  真幸运,那么快找到殷实的夥伴,共同经营生活,免除大悲大喜,大上大落。

  “你与我又如何?”

  结球笑“好,到法国南部煮饭去。”

  姚医生很⾼兴“我马上开始计划。“

  五月份,思讯就回来了。

  住在结球家客房,手长腿长的她看上去与结球像两姐妹。

  她逗留两星期后会去一个网球营,但是三天后小男朋友兰顿自新加坡追上来。

  那男孩子剑盾星目,⾝段非常好,是名游泳健将。

  结球问:“可有中文名字?”

  他答:“刘允康。”

  “会写中文吗?”

  “我会读华文报头条。”

  “你住哪里?”

  “二叔家。”他递上长辈名片。

  结球”看,是刘钧全建筑事务所,大树好遮荫,这孩子有家底。

  “知道必须保护女友吗?”

  那男孩子不敢佻⽪,轻轻答:“有人欺侮她,我会拚命为她出头。大厦着火,我会冲进去救她。只剩一只救生圈,我会让给她,我一定小心驾驶,永不惹她生气。”

  结球本来想端长辈架子,乘机教训小子,没想到他三分稚气地说出这样⾼境界的话来,叫结球哽咽。

  思讯的眼光比她好。

  不,不,她林结球当初要求的并不是叫对方跳进火坑,能够得到被爱的感觉,也已经⾜够。

  刘允康这次‮试考‬及格。

  星期天,他接了思讯与家人出海游玩。

  结球在家看小说,读到最后一章—喃喃抱怨:“千篇一律,俊男美女彼此痴恋的故事,几时我也动笔—肯定一纸风行,打垮这等乏力之作,取其地位而代之,不过,现在还没有时间,还是重看莎士比亚全集吧。”

  说罢,她笑了出来。

  这时,门铃响起。

  结球去一看,咦,门外是袁跃飞。

  他拎著行李“结球你气⾊好多了。”

  “你来度假?”

  “公私两便,思讯不在家?”

  “坐游艇出海去了。”

  他有点累,一脸胡须渣,斟了一大杯冰⽔,坐窝大沙发里“可有地方住?”

  “。”

  “不用那小医生批准?”

  “阿袁,不见得一有男友连兄弟也得放弃。”

  “好,有义气。”

  他大力放下杯子,⽔花四溅。

  “你有话要说?”结球明知故问。

  “思讯同什么人出去?”

  结球声音很轻“朋友。”

  “是一个小孩子吧。”

  “她自己也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袁跃飞颓然“他会爱她吗?”

  结球据实答:“我想不会,小朋友初初约会,一点长远计划也无,也许三个月后分手,又另外找新的对象,这都是正常现象,到了十七八岁,也许尝试初恋,有失望有甜藌,他们大把时间,失败成功均不要紧。”

  袁跃飞用手掩著脸。

  结球说下去:“⾝为你手⾜,不得不提醒你,这也是回头的时候了。”

  袁并没有抬起头来。

  “先去淋个浴,我们慢慢再聊。”

  这时,大门一开,刘允康送思讯回来了。

  少男少女晒得一脸金棕。

  思讯一见袁跃飞,意外惊喜,马上介绍男朋友给他认识。

  刘允康以为他是阿姨的男朋友?,叫声“叔叔”

  袁跃飞脸如死灰。

  刹那间这几个月的感情历程在他脑海里闪过,像濒死的人回忆一生,浓缩一幕幕在眼前掠过,电光石火间看得透彻无比。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抬起头来、看到一对少年四只亮晶晶大眼睛正看着他呢。

  他內心明澄一片,像是被⾼僧点化似的,微微笑起来,问道:“小朋友们,呆会又去什么地方玩?”

  自始至终,是他缘木求鱼,与人无尤?

  那男孩子与他谈起去年暑假与叔伯们到大堡礁潜⽔的趣事。

  这时,结球走到老朋友⾝后,双手搭著他肩膀,替他‮摩按‬松动筋骨,更在他头顶轻轻吻了一下。

  在别人眼中看来,正好像一对情侣,而事实上,她与他纯是好友。

  阿袁趁势握住结球的手,他俩非常了解对方心意。

  小朋友们哪里坐得住,思讯换上件裙子又出去。

  结球扬声:“九点正以前回来。”

  刘允康连忙说是。

  袁跃飞伸一个懒“累了。”

  他走进浴室淋浴,半晌,以为自己哭了,不,不是,只是清⽔。他没有那么多情。

  自浴室出来,他找到客房,

  一头栽下,扯起鼻鼾。

  结球替他掩上门。

  她不信男人会得失恋,或是悲凉超过一个星期。

  大学时某同学与女伴分手,醉酒闹事,空拳打破玻璃,进急症室了十馀针,大家以为他大抵是要寻死,推举结球做代表开解他。

  结球约了他出来,还没有开口,他却误会结球对他有意,大诉衷情。

  自那次之后,结球确信男女结构有别。

  所以她也相信袁跃飞很快就复元,愈坑陂⼊爱河,也愈快爬得起来,吹乾⾝体,又是一条好汉。

  他怎么会爱上一个小孩?

  那不是一个平常的小孩,那是个罕见的美少女。

  雪⽩鹅蛋脸,晶莹大眼,红,浓密黑发,她彷佛代表世上一切尚未受玷污的事物,成年人未曾达到的理想,叫试凄闷生活‮磨折‬的袁跃飞顿生向往爱慕,不能自已。

  结球爱惜思讯,也基于同一原因。

  他们都是好⾊之徒。

  袁跃飞也许仍会等思讯长大,但是,不会守在一旁,而是一边做其他事。

  姚伟求来访,看到两件行李。

  “有客人?”

  “是袁跃飞,正睡。”

  姚伟求点点头“如果不便,可以到我处祝”

  结球把脸凑过去,[谁,我,还是他?”

  姚医生哪会输给她“有了你,谁还要他。”

  他把一本婚礼杂志放在桌上“请参考礼服式样。”

  结球答:“我不打算穿⽩纱切蛋糕。”

  “我尊重你一切选择。”

  “不是说好到法国南部煮饭吗,那处的烹饪,叫做普旺沙,我会努力随师傅学习。”

  “可要请朋友吃鱼翅?”

  “不,”结球坚持“删除一切繁文褥节。”

  他唯唯诺诺“是,是。”

  结球知道他正构思怎样应付说服长辈,但是,不理他了。

  “指环呢,总需要指环吧。”

  “最简单的五号⽩金圈指环就行。”

  姚医生像是有点困惑“林结球,早知道这样省时省力,一早就开口求婚。”

  “去跳舞吧。”

  “客人怎么办?”

  “唏,任他自生自灭。”

  他俩离开公寓。

  这番话,袁跃飞也听见了,他悄悄起来、做了一个三文治吃,一边翻阅美奂美轮的婚礼杂志。

  想到十岁那年,⽗亲带他参加婚礼,吃西式茶点,与戴看长⽩纱手套的新娘子握手,他还记得,那新娘的粉擦得很厚,但也异常美丽。

  袁跃飞写了一张道谢便条。

  他这样说:“一切不变,结球,我仍是袁大哥,照样为思讯补习功课,我将向你学习:不求任何回报,再联络,飞。”

  他拎起行李走了。

  傍晚,结球与姚医生回来,

  “咦,他去了什么地方?”

  “知难而退,总算识趣。”

  结球笑“胡说,人家另有对象,年轻貌美,胜我十倍。”

  “那太好了,反正没人争,明天一早,我们去挑注册⽇子,找谁做证婚人?”

  结球说:“两位同事好了。”

  “不如请我⽗⺟,他俩等这一天,已有三十年。”

  结球同意。

  心里十分踏实,她不想再走坎坷之路。

  她喜他家人多,闹哄哄,年头到年尾一定有节目:今⽇三阿姨来访,明⽇二舅舅的小女儿出嫁,下星期太婆婆八十大寿…天天团团转,张罗礼物贺金,还有,穿什么⾐服出席才最最得体,每次聚会起码耗去十个八个小时,精疲力尽,很快就⽩头到老。

  结球头一个告诉思讯:“阿姨要结婚了。”

  思讯扬起一条眉⽑“可是同袁哥?”

  “你不喜姚医生?”

  “姚医生也是好人,他的确比袁大哥更英浚”

  结球笑,思讯说得有理,⽪相长得漂亮也十分重要:宽厚肩膀,结实肌⾁,否则,当初也不会答应与他跳舞。

  “袁大哥可是因为这样不告而别?”

  结球‮头摇‬“我还没告诉他。”

  “可是,他知道不方便久留。”

  结球说:“待你廿一岁的时候,我会把真相告诉你。”

  结球在中学时有一位同学叫真相,她姓路,结球一直有点怕她,不知同学什么时候会露出真相。

  最近、心绪有点奇怪,陈年芝⿇般丝缕回忆时时无故浮现。

  像一架电脑出了小小⽑病,没按钮资料自动跑出来。

  终于要结婚了,自然感慨万千。

  “阿姨,可要我做伴娘?,”

  “不举行仪式了,签个名就行。”

  思讯却也赞成“阿姨一向不喜俗套。”

  结球挑选星期一上午九时注册。

  姚医生问:“这么早?”

  “你怕起不来?我叫醒你,要不,到我家来睡。”

  “我想与证婚人商量一下。”

  “下午人挤,不能从容办事。”

  姚伟求看着结球,只要能结婚,清晨五点也行。”

  难得的是姚家上下也无异议,一切迁就长子。

  思讯返回学校,家里又静下来。

  人家婚前几个月已忙得人仰马翻,结球却依然故我。

  她一点打算也没有。

  也不去找新居,亦不用订婚纱,更不必到‮店酒‬宴会厅张罗菜单。

  她买了一副叫模拟人生的电子游戏机,天天晚上在家练习。

  姚伟求与她一般想法,下了班来结球家,开一瓶香槟,闲聊到夜深。

  结球与他了,渐渐接触他的⾝体,挂在他⾝上,他背起她,在厅房之间走来走去。

  肚子饿了,他做甜点给她吃,毫不介怀穿著围裙在厨房兜兜转转,给球慢慢爱上他。

  也没有人催他们处理细节。

  一⽇姚医生说:“‮谐和‬式停飞了,可惜。”

  结球一怔,轻轻说:“乘别的‮机飞‬也一样。”

  “我去订法航票子。”

  罢巧也有一位同事办婚礼,忙得晕头转向,快要痛哭。

  结球听见她在电话里分辩:“不要⽪蛋酥,家⺟是‮海上‬人,看见⽪蛋夹甜糕內,或是藌枣浸咸汤里,会得害怕,不如要西式蛋糕。”

  结球吐吐⾆头骇笑。

  又听得她嚷:“丽晶与君悦都没有星期六?那是吉⽇,又方便亲友…”声嘶力竭。

  下午,她坐在结球对面诉苦。

  “你一句事宜都已经办妥?”

  结球点点头。

  “真羡慕你,我的礼服昨⽇送到,领口太低,你说寄返纽约改,还是在本市找一个师傅?”

  傍球看看她微笑。

  “我借了三辆平治,现在还欠一架。”她又踌躇起来“还有,新屋里欠一盏⽔晶灯,单也未选好,结球,我快‮杀自‬。”

  结球轻轻说:“那也好,一了百了。”

  她一愣,扑过来追打结球。

  碰巧老板这时经过看见“两个准新娘争什么,莫非是同一个男人?”

  她俩只得停手。

  “结球,真佩服你如此潇洒。”

  人各有志。

  结球才不会忙这忙那,有空她喜把脸靠在姚伟求厚实的背脊上,双手抱住他的,他走到哪里,她贴到哪里。

  姚说:“爸叫我们去看一间房子。“

  “住我处不是很好吗?”结球怕烦。

  “只看一看,不喜马上走。”

  “大大要请工人打扫,家里多几个人十分不便。”

  “所以我也没决定。”

  口气像哄孩子一般,结球只得陪他走一趟。

  房子在近郊,车程半小时以上,结球已决意保留自己的寓所。

  到了一条私家路,转进去,看见几幢小洋房。

  结球很不喜这种貌似矜贵的排屋,一进去,楼梯位占大大面积,每层楼只得一间小小睡房,净放一张,又只得一面有窗。

  她喜住货仓改建的公寓,无间隔,数千平方尺一望无际,才觉享受。

  要不,沿海一间平房,不用爬楼梯,三边都是大窗,海天一⾊。

  打开门进去,一切都布置好了,啂⽩⾊,最易讨好,无甚格。

  结球只得赞不绝口。

  “真的喜?”

  “没话说,这样体贴的公公婆婆哪里去找。”

  上铺著大红百子图丝棉被。

  “妈妈说你像小小孩一样好情,什么都不嫌。”

  “一切设想周到,⾼兴还来不及。”

  那位同事知道了,怕要气得红著眼睛说⼲脆不嫁。

  “还需要些什么?”

  “已经福杯満溢。”

  “好像很容易満⾜的样子。”姚伟求无限怜惜。

  他说对了。

  在感情路上经历过如许凶险的林结球,十分珍惜今⽇的一切。

  注册当⽇,她如常七时半起,淋浴梳洗,同平⽇一般的化妆发式,换上一套简单的象牙⽩⾐裙,上次穿过的⽪鞋手袋又派到用常姚伟求来接她,西装领带,亦无夸张,一切照结球意思做。

  他拍拍口袋,表示指环蔵在里边。

  家里司机微笑看把他们送到注册处。

  早晨天气很好,空气十分清新!结球非常开心。

  她仍然把脸贴在姚伟求背上,一言不发。

  还有十分钟,亲友陆续来到。

  人愈来愈多,大人小孩,都打扮得极之华丽,一大早穿戴得如此整齐,只怕要天未亮起来,结球十分感动。

  同事们也进来了。

  有人一束小小铃兰到结球手中,新娘子手中总算有花束。

  姚⺟取出一枚红宝石指环往结球手上套,姚⽗替她戴上同款钻石项链,老人退后一步,像是欣赏名画那样,微微笑。

  由姚伟求亲手替结球戴上耳环。

  注册官扬声:“各位请进来,尽量维持肃静。”

  五分钟就完成仪式,林结球正式成为姚太太。

  每个人都带著了相机,纷纷拍照。

  在人群后边,有一个悉人形。

  结球趋向前去,她叫她:“安瞳。”

  果然是她,拉著小子明,恭贺结球。

  “你来。”结球与她握手。

  她与孩子⾐著整齐,气⾊也比从前好得多。

  “林‮姐小‬,我…”她満怀感

  “嘘,”结球微微笑“今⽇不谈这个。”

  “姚医生与你相配极了。”

  “谢谢你。”

  “方⽟意在那边。”

  结球抬起头。

  方⽟意穿一件豹纹捆红⾊花边的裙子,已经走到出口处。

  她没有过来,只笑着朝结球挥手。

  再一转⾝,安瞳也已经不见。

  姚家亲友把结球围得紧紧。

  还有,宇宙同事纷纷过来吻贺新娘。

  那两个女子走了。

  这时姚医生微笑着说:“谢谢大家拨出宝贵时间观礼,现在,我们要回家准备行李上‮机飞‬了。”

  亲友纷纷⾼声说:“回来请客。”

  “对,”有人跟著喊:“不醉无归。”

  又有人嚷:“百年好合。”

  彷佛不饮自醉,由此可知亲友们心情是如何愉快。

  姚伟求把子扶进车厢。

  结球忽然间把花朵朝车窗外一扔,由一个途人接到,她先是一愣,随即咧大嘴笑。

  司机开动车子。

  结球吁出一口气“真没想到你在本家有那么多影。”

  “都是来看你的。”

  “人缘那样好真是难得,可补充我的不⾜。”

  姚伟求诧异“我就是喜你从无是非,做人厚道。”

  结球点头“果然,自己赞起自己来了。”

  “咦,已经注册,不用再奉承你啦。”

  他俩回到结球公寓,把穿的戴的全部脫下,换上便服,结球调⽪地说:“我同你出门出到怕,不如躲起来,每⽇睡懒觉,神不知鬼不觉,两个星期后再现形。”

  “不行,我一定要去藌月。”

  结球穿上球鞋“好好好。”

  他们出发。

  结球没有后悔出门,他们租了一间平房,自己动手做三餐,睡到⽇上三竿,然后到市集买菜,讨论青⻩⽩三种蛋壳的蛋哪种最好吃,他俩都惊异时间原来那么容易过。

  小贩笑着问他们:“游客?夫?”

  结球答:“不,恋人。”

  横街有间古玩店,他们进去参观,姚伟求一眼看见一只针,一定要买。

  结球拿在手中,只见是一只新艺术设计的K金别针,一个圆圈花束,围着一弯新月,一只藌蜂停在月亮一角。

  她笑“这三样东西好似不搭连。”

  “不不,”姚伟求说:“花是金银花,洋人叫Honeysuckle,藌糖般甜,配上月亮,即是藌月,这只小小藌蜂,又带来更多藌。”

  结球哗一声,爱不释手。

  结果当然⾼价购下,结球一直扣在衬衫领口上。

  这是真正的藌月,适意到极点,连电话都关掉,也不看电视,世上好似只剩他们两个人,他们的世界,也只得两个人。

  两个星期飞快过去。

  结球说:“我们再到意大利南部去。”

  “当初不想动⾝的也是你。”

  “就此退休如何?够钱用吗?”

  “退下容易,复出就难。”

  结球依依不舍“那么,明年再来。”

  就在临别的上午,姚伟求陪她去买纪念品送同事,结球在小店內挑选堡艺品,忽然看到一个悉人影,她不由得放下手中的花瓶,一路追出去。

  是,是他,他拉著一个年轻女子的手,有说有笑。

  原来他还在人世。

  他欺骗她们,只说已经辞世,原来到了这里。

  结球不甘心追上去,正忍不住想扬声,喂你!你究竟搞什么鬼?

  就在这个时候,他在一株棘杜鹃的红花下,转过⾝子来,果然是他,他看着结球微笑。

  同时,也叫女伴看她。

  那年轻的女子也回过头来,亮晶晶大眼睛看牢结球。

  结球看清地面孔,出了一额汗,那不是别人,那正是林结球。

  她看到年轻的自己,脸比较圆,嘴角全是笑意,快乐得挡不住,自眉梢眼角飞溅出来。

  结球语塞,何必去劝阻她呢,让他把年轻的林结球带走好了。

  无论如何,那三年已经追不回来。

  结球看着他俩转过墙角不见,只觉得柠檬与橙香扑头扑面而来。

  “结球,结球。”

  她转头。

  姚伟求追上来“你去了何处?”气急败坏“吓得我,你可别走失。”

  他紧紧握住新婚子的手不放。

  走到一半,忽然听见轰轰声响。

  结球问:“那是什么?”

  “别管它,走吧。”

  “不,跟著声音去看看。”

  “我们要赴‮机飞‬场了。”

  “给我十分钟。”

  姚伟求只得跟住她走。

  没想到桦木拭瘁别有洞天,他们看到一座庞大的古老木架过山车,迂回曲折,正是轰轰声响来源,少男少女们举⾼双手⾼声尖叫,享受极乐。

  结球喊出来:“哎呀,到今天才发现这个好去处。”

  姚伟求只得陪她走近,不忍扫她的兴。

  结球转过⾝子央求:“坐一次。”

  他致歉“结球,我不能坐这种大起大落的玩意儿,我耳⽔会失却平衡。”

  “一次不怕。”

  “结球,我在地面等你,你一二分钟后就可以下来。”

  结球点点头。

  她单独坐上去,抓紧扶手,朝姚伟求挥挥手。

  轰轰轰,结球上山去,卡车达到最⾼峰时忽然下坠,结球觉得五脏像是要噴出来、她不住呛咳,天啊,多么可怕。

  可是接著有种飘飘然‮感快‬。

  咦,有人在前面一卡车子上向她招手。

  结球又看到她自己了。

  她也挥手。

  车卡穿过树影屋尖,那三分钟比一个小时还要长,耳畔尽是风呼啸声与乘客歇斯底里尖叫声,结球也笑了。

  她拔直喉咙大喊,真是好发怈。

  最后一次了,伟求原来有耳⽔不平衡⽑病,非得迁就他不可。

  车卡再作一个大回环旋转,令乘客发⽑,然后缓缓停下来。

  结球气,腿软。

  姚伟求扶起她“好玩吗?”

  她不点头,也没‮头摇‬。

  她把脸靠在丈夫背上,轻轻说:“背我回去。”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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