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日子 米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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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杜鹃花日子 作者:亦舒 书号:31071 | 更新时间:2017/7/18 |
米雪儿 | |
我走进弟弟的房间,他的宿舍很小,只是一间房间,所有大学的宿舍都很小,但是这一间却有一扇大玻璃窗,十三楼,可以看到这个曼彻斯特。我坐了下来。 他刚送走了他的女朋友,一个马来亚女子,比他大四个月,人很不错,⽪肤极耝,太胖,热带的女子多数如此。她说我⽩。 我⽩?我的棕⾊还没有褪掉,她没有看到我在冬天时候的肤⾊,跟墙壁一样。我不太喜她。 我不容易喜一个人。 弟弟房间里有她的睡⾐,透明的⽩纱,丝带镶満着。我默默无言。她只是幸运。她不看红楼梦,不喝旗龙井,不看维斯康蒂,不懂梵⾼,穿一条皱皱的牛仔到处跑,头发开満了叉,我不喜她。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幸运。 我对于弟弟的女朋友总是处之泰然。 那是他的女朋友。 不是我的女朋友。 那是他的选择。 我是漠然的。等学校搞好了,我一个星期也不会见到他们一次的,让他们去好了。 我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相信我。我是完全不一样的,我的牛仔穿一次换一次,要浆要熨,笔笔,配一条七千块美金的“朗凡”鳄鱼⽪带,这是我。 然而我是一个好女朋友吗?我相信我不是。 弟弟的房间,一边贴満了美丽的跑车照片,另外一边贴着各式各样的美女。 其中还有一张秦萍五年前给我的照片,上面的字迹还约莫看清楚:“亦舒姐姐留念”实际上秦萍比我大两岁。不过这张照片是难得的。 弟弟问我:“你喜什么车?” “E型积架V十二引擎。”我说。 他在帮我卷头发。这个机械工程学博士。 “你喜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自己。”我说:“我有自恋症的。” 他笑了。 然后我也忍不住了。 我问他:“你还记得米雪儿吗?米雪儿?” 他一怔。 我听见电卷在我的头发上“滋”的一声,焦了一圈。 米雪儿。 我常常记起她。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但是我常常记得她。男孩子的记坏。米雪儿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我记得她,我不知道为什么。 在国美,一条街上,我跟他说,我说我弟弟总是认识一些不会讲中文的女朋友。米雪儿是法国巴黎人,靖的第一个女朋友。 他看着我,不发一语。 我说:“或者弟弟已经忘记米雪儿的存在了,但是我记得,我会永远记得。” 他说:“一个人的脑袋,不要放太多的东西。” 我只是微笑。 当时我只是微笑。 恐怕他现在也忘了我吧?昨天弟弟道我房来,他看见一张大卡片,他问:“寄给谁的?太重了,起码要花三十辩士,你太阔。” 我还是微笑。 男人的记总是坏。 所以我问靖:“你可记得米雪儿?” 他放下了卷发器,递给我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生⽇快乐,我的爱――米雪儿。” 我呆住了。 “她还寄卡片给你?”我问。 “是的,每年生⽇,四年了,我也寄卡片给她。卡片无所谓吧?我也许一辈子没有再见她的机会了。” “她还记得你?” 靖说:“是。她对我那么好。” 我也喜有人这么说起我:亦舒对我那么好。我微笑。 “我喜她。”我说。 “比喜秀琼多?”靖问。秀琼是那个马来女子。可怕的名字。秀琼,美芳,珍妮。但是他们都是特别的幸运。 “并不,”我说:“我只是记得她,我老实记得一些运气不好的女孩子。” 米雪儿,十分之九的法国女孩子都叫米雪儿,但是我钟意这个名字。我并非讨厌秀琼,只是我处之淡然,与她共度一生的又不是我,我自由我的女朋友,亲戚往往是不能选择的。 我的女朋友叫彦,叫文昑,叫正英,叫云,我自己,叫亦舒。我异常喜我自己的名字。而我也喜弟弟的名字。亦靖,天下又多少这样的名字呢?靖。 但是毫无疑问,秀琼会做一个好子。我能做什么? 我洗了一条牛仔,肥皂粉一直过不⼲净,漉漉的挂在架子上。我有什么用?我只是一个吃喝嫖赌的人,嘴角吊着香烟,⾝上噴着YSL的男用香⽔,我有什么用? 我没有资格不喜任何人。 靖问:“你以为我忘了她?” “是的,我以为你忘了她了。” “我没有,但是一个男人,只能要一个女人,是不是?” “是的。”我说:“她适合你吗?” “秀琼对我很好。” “米雪儿呢?” “米雪儿也对我好。”他说。 “什么发生了?”我问:“你写信说,你们会订婚的,我去买了一直汉⽟戒子给你,那只戒子不便宜,但是现在却挂在那个马来女人的脖子上,用一条俗而不堪的金链穿着。” “她的⽗亲,她的⽗亲不喜国中人。” “她应该跟你跑。” 靖笑“不是每一个女子,都任如你。” “爱是爱。”我说。我老是觉得这个马来亚女子不过是想找一个丈夫。而我,当我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我总不管他做什么,他赚多少。爱是爱。 靖说:“阿华是不错的。” “阿华?当我认识阿华的时候,我的稿费还比他的薪酬⾼,他连电话都装不起。” “你必须忘了他。别说现在,家里决不会再让你跟一个戏子的。他是一个好朋友,我喜他,但只是一个朋友。” 我微笑。一个戏子。 这是整逃诹红楼梦的结果嘛! 在大英博物馆,看到一卷手抄佛经,上面这样说:“心不是心,佛不是佛,坦怀相示,即心即佛,船在河里,稻在田头,骑牛觅牛,且来见佛。”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 打明儿起,我也⼲脆改个名字叫秀珍算了,或许我会下决心追求一个原子物理博士,好好的过一辈子,生儿育女,不吃安眠葯,不再追求得不到的东西,不用瞪眼看着一只别人无意间(这里一行看不清楚) 每夜都梦见他。 米雪儿。她每夜可有梦见靖? 每当靖把手搁在马来女朋友肩上的时候,我老是想起米雪儿。我默然。靖,即使靖清秀灵敏得出奇,也不值得米雪儿每年寄一张卡片,一连四年,靖也不过是一个男人。 他现在可能像靖一样,一家团聚,嘻嘻哈哈的说笑,吻他的,吻他的儿,他也不过是一个男人。 而我在这个异乡,坐在一盏陌生的灯下,思念着他,我的脸⾊苍⽩。 靖说:“米雪儿说她还没有找到男朋友。” 我抬起我的眼睛“你以为我找得到嘛?”我说:“我也不过是寄寄卡片而已,你以为我还能见到他吗?不,没有这种机会了。”当他收到卡片,一定觉得我笨吧?想想看,我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 我相信米雪儿也一定骄傲,法国巴黎大学硕士,念英国文学,暑假到伦敦,碰到了靖。 她⽗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家在巴黎开银器店。她⽗亲说:“踏出了家,不要回来,跟国中人去吧。” 靖那时只是BA。学士尚未到手。她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回巴黎去。 靖送她。 在机飞上,她望着窗外,不发一语。 靖看她。她一脸的泪⽔。 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而这个马来亚女护士,她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凭什么?我躺在靖的上,我不明⽩。 靖说:“秀琼很妒忌,每逢有信来,她看了又看,问了又问,查了又查,疑心很大。” 我漠然的听着。与她共渡一辈子的绝对不是我。这种卑劣、无教养的恶习与我有什么关系。 可以名之曰爱。 但是也是尊重。 我尊重我爱的人,我到现在还带着他的照片。但是我不说什么。(我要与你去英国。廿天够了吗?我要与你共渡廿天,我们会很快乐。)他忘了吧?我的微笑在脸上凝住,他忘了。 他且否认他说过这样的话。为什么? 靖说:“米雪儿问我现在的女朋友,她想知道秀琼的样子,我没说什么,她想来看我,我拒绝了。”他补了一句:“我想娶秀琼了。” “很好。”我答。 他问我:你要见我的? 我用最冷的声音说:有什么好看?她有什么?除了运气,她还有什么?我是一个随便抛头露面的人?什么人都可以见我?我念了这么些年的红楼梦,就为了见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太笑话了。 当我遭受伤害的时候,我总是用令人呕心的骄傲遮掩我的悲哀。眼泪有什么用呢?我不大懂一哭二饿三上吊。我只是一个写稿的女人。 我问:“你去了巴黎?” “是的,巴黎的博物馆极好。”靖镇静的答。 他记得她,他待她不过如此。 我黯然的把明报衷漂翻过来,又翻过去。 我们在伦敦三天,再没有更寂寞的七十二小时了。 我常常以为我转过头去,便可以看到他再我⾝后:米⾊的T恤,咖啡的外套,咖啡的长,把他的尖⽝齿笑出来。但是伦敦没有他,我的脸渐渐沉下来。 弟弟问:“去看⽩金汉宮?” “不。”我说。 “去看卫兵转队?”他问。 “不。”我说。 “去游泰晤士河?” “不。”我说。 结果去看了一场“耶稣基督超级明星”没有人握住我的手。我再第二场就哭了。 从伦敦开车下曼彻斯特,靖问:“去过圣荷西?开车去的?” “是。”我说。 我一辈子也不会再去东京与三番市了。米雪儿,米雪儿恐怕也不敢再来伦敦了吧? 我想她的胆子小,与我一样。我们绝对不是穿透明睡⾐的人,我们都不是。我们总是退让:好吧!既然如此,就如此吧。 我要见她。 我会去巴黎,我会去看她。 我会说谎,我见到她,我会说:“靖叫我来看你,看你是否快乐,因为曾经一度,你是他的真爱。” 有几个卜狄伦呢? 卜狄伦有一首歌叫“北国女郞”他叫朋友去看他的女朋友,看她穿得是否够暖,是否头发披了下来,因为她“曾经一度,是我的真爱。” 米雪儿没有。 靖说:“只能要一个女人。”他没有选上米雪儿。 而他。他这样害怕。我微笑了。我可以使他丢掉工作,他应该知道,而他的家庭,什么家庭呢,当他看我第一眼的时候,他的家庭已经不存在了。奇怪的人,他不懂得。 英笑说:“中环五点钟下班的时候,街上走着廿万像他这样的人,有几个你呢?” 她这样抬举我。 而女孩子都是这么笨。 米雪儿弗赛难道又找不到另外一个博士?博士多得一箩筐一箩筐,只有国语片女明星才以为博士使了不起的东西,博士也一样的上厕所、吃饭,两只眼睛,一管鼻子。 米雪儿的傻气使我想起自己,太多的自己。 一张生⽇卡片,上面签着一个美丽的“米雪儿”祝靖生⽇快乐,附着她的真爱。 我爱她。 如果我过了英法海峡,我一定要找到她。懂得爱的人毕竟太少。我要见她。 他如此的态度,我还是原谅了他,原谅了他。 靖这样的选择,她还是记得他整整四年,整整四年。 记忆有时候是否会爬上来,爬上靖的口,他们在一起的时光,赛纳河的左岸。路上的画家,那座铁塔,那间银器店? 但靖只是一个男人。靖念的且使机械工程,一个读机械工程的男孩子,満脑子只有些什么呢? 靖说:“阿姐,你走路要跳跃、跳跃、跳跃,别弓着背像个老太太!校长看到你会吓死――不过一张脸倒还是嫰的!奇怪。” 但是这张脸迟早使要老的,当我真的留了下来,我要买一张电毯、一只熨斗、一辆脚踏车,到巴黎去一趟,看米雪儿,埃!我还漏了一样,我必须要一张摇椅。 我会讲一点点⽩鸽法文,如果对方说得好,我的心情又不错,对话使不成问题的。 兜完了海德公园,靖搂着他的女朋友,他们的头碰在一起,我只装着看不见。靖在我心目中是最好的,一个林青霞或者配得起他。 但是我不发一言。 ⽇间还容易打发一点,但是夜里,夜里我总是做梦,觉得他在我⾝边,微笑着,他的⽝齿。为什么我要记得他?他普通,普通不要紧,他而且懦怯。 西说,板着脸“把你的感情给这种人,简直是下流。你怎么可以堕落到这种地步。” 我想了很久,我说:“你不明⽩,你永远不会明⽩。” 如果靖爱米雪儿,爱得够,他应该好好的念完一年又一年,然后再去找米雪儿的⽗亲,一次又一次。但是他们都一样,一副“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样子,是我的心冰冷冰冷。 靖在我心里的地位突然降低,我说了许多敷衍的话。 ――是,秀琼很好。 ――是,护士会照顾你。 ――买一间房子吧,⽗⺟不需要你照顾,稍微尽点力就可以了,他们会原谅你的。 但是米雪儿弗赛永远不会知道,倒有一个人常常记得她,一个她未曾见过面的人。 她到了家,写了一封很恶毒的信给靖,痛骂他一顿,好叫他恨她,忘记她。 靖耸耸肩“我才不上当呢,她是故意的。” 我倒不需要做那种事,他大概忘得一⼲二净了,他懂什么。我自嘲的想,我每夜在想他,鬼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懂社么。把他想得坏一点没有什么不好,这可以使我觉得健康一点。 他懂什么。 于是我继续想,他懂什么,他连写信都不懂。 如果我等他写信来,我大概要死了,我不会给他地址。要找一个人太容易,我是一个有名有姓的人,说找不倒,是借口。他有一百个办法可以找到地址,找我的家人,找报馆,找朋友。但是他不会。 他懂什么。 靖还会写一张生⽇卡,他懂什么。 他只会空口说⽩话:我替你打电话给西西,我替你打电话给倪先生,他不过是那样的一个人。西西皱眉说:“你怎么堕落倒那种地步。” 我只好底下头,落寞的微笑。 尽量往坏处想吧,不会离得太远。 我不要一辈子与他在一起,从来未曾这样想过,他完全弄错了,弄错了,他不明⽩。要找一个明⽩的人,是多么困难。 米雪儿明⽩,她也只不过明⽩了一半,她要见秀琼,她就不对了。不过她的卡片上写得很明⽩,几个胖胖的英文,生⽇快乐――我的爱。 我记得她以前也写给我短短的几句。我译成了英文,寄回给她。她很开心。事实上米雪儿没有想象中的美丽,她有栗⾊的头发,不长,直直的,不是太纤细,与广告上的法国美女相差太远,并不是一个多愁多病的人物。她很健康,⾝体健康,思想上还欠差一点,她该好好的把靖忘掉――靖算什么呢?一个小孩子,脸且略为清秀而已。 那天在台北,我整理我的旧稿子,一张黑⽩照片跌了出来,靖和米雪儿。 那个时候他还拍不起彩⾊照片,然而我说过,笨女孩子多数不计较那些。 我把旧稿缚乘一堆,搬到港香,我要卖给杂志,但是那张照片。我不会提起,我只会用笔写,我对一切人都越来越客气了。 算什么呢?生命而已。只是几十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没有。 靖说:“从伦敦乘机飞去巴黎,只要一个小时,机票只要四十镑,申请⼊境证,只需一个下午,但是我没有去看她,我没有空,我的功课太忙了。” 一个钟头的机飞,这句话真。 快乐是双方面的,如果那一方面觉得无所谓,不值得,就随他好了。一个钟头的机飞。 他开始计算金钱,补九百块钱的机飞票,三天,何必呢?他振振有辞。我像见到一个怪物似的瞪着他。后来我想:恐怕他的钱来得不容易吧,又得维持自尊,只好说这种话。读者文摘里说:就因为我们没有得到并且不需要的东西,我们还是生气了。 我生气是为了这个? 我是涸祈容的。 我寂寞。他有一双温暖的。一天又一天,我把他的坏处尽挑出来,好好的批评。 如果有一天我见到了米雪儿,我会说:忘记他,谁没有温暖的手?除非那个男人是人私,否则总有温暖的手。 但是他令我快乐过那么久。他说:想个法子吧,去办好你的件证,我会很感你。 让然后来他是否认了。 这种人。 我笑着对弟弟说:“我老是记得一些不相⼲的事,不相⼲的人,像米雪儿。” 弟弟笑说:“我会找给你一个好的男孩子。原子物理博士?慢慢来,你必须做好你的功课。读一个学士,正式拿一张凭文,不要菗烟,不要赖在上,不要颓丧,不要记住米雪儿,都是与你无关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我说:“我要一个开林宝基尼的男孩子,卅二岁,随便什么博士,穿巴利⽪鞋,⾐服笔,美丽的卷发,五尺十寸⾼,有天使一样的笑容,每天送我去上学,如果找不到这种男朋友,我⼲脆不要男朋友,我再也不要跟担心几百块港币的男人泡在一起了。至于那张邮票三十辩士的卡片,撕了也算了,懂什么,这种人。” 弟弟说:“我不会放尼去住宿舍,我们租一间屋子,有三间房间,你,我,秀琼,住在一起。” 我头摇“不,我不要。我要独自住,我要自由,如果我不要自由,我宁可回港香,或是回台北。” 我情愿与米雪儿住。 我只是与全世界的人作对。 半年之后,如果我还没有冻死,我会在复活节过海峡去,总得有人过去吧? 我会一条条街的走,一个个门牌找,然后端一张椅子,坐在门口,那间银器店,等米雪儿回来,看到她,我会伸出我的右手,说:“嗨,我是靖的姐姐。” 我又改变了主意,我不打算撒谎了,我只会说:“是我自己要来看你的,不是他叫我来的。” 我见过这么多脚踏两条船的女人,住在一个奇怪的地方三年,上中下的捞女都认识,打着各式各样旗号的女,我毕竟是厌了,我要见米雪儿,至少见一个纯情的女子,不为什么,只是为了爱,付出了,没有企图要回来。 她已经得着了,我喜她。 我看到她买给靖的图画书:“美女与野兽”我也有一本,西西送的。我想见一些有文化的女孩子,脑袋里装东西的,有思想的。 我看到太多企图“从良”、死命抓住一个男人的女人,他们都使我觉得女人的可悲,我为她们难过,但是米雪儿是自由的。 有一天她会结婚,或者她一辈子不会结婚。她并不要抓住一个男人,她只要爱,她爱过,那就行了,她是幸福的,在我眼中,她是幸福的,她比那些专门翻丈夫信件、翻丈夫菗屉的女子幸福,只是她不自觉。 我想见她,坐下来与她谈话,我们可以谈很多其他的事情,不止是关于感情,只是关于一本图画书也可以。我是这么的像她,她也这样的像我,我不会忘记她。 靖说:“这几乎跟一篇小说一样。” 我说:“比小说更像笑说,我喜这样的故事。” 我往⽇总以为这种故事只发生在我⾝上,原来也发生在别的女孩子⾝上。 法籍、德籍、国中人,有什么分别?都一样,有感情的女孩子,都一样不可自拔的愚蠢。所不同的是她读尚保罗沙特,我读曹霑。没有分别。 爱到处都一样,我口袋里的钱总是不一样,一忽儿是¥,一忽儿美元,一忽儿英镑,或许将来还得用法郞,但是太是一样的,爱也是一样的。 我会记得他,正如米雪儿记得靖,所有的缺点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还是会记得他。 靖问:“你不会将这个故事写成小说吧!” 这个故事写小说,太好了。写小说的故事通常是一个病得要死的老人,把遗嘱给了女护士的喜剧。这样暂短而美丽的故事,怎么可以写成小说呢? 这样的故事,只可以叙述一下,叹息几声,就这样而已。 不过有时候我奇怪米雪儿会寄卡片到几时为止。至于我。我想我快要成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会忙得发昏,上学放学,煮罐头,洗牛仔,写稿做功课,我会累死。但是夜间,夜里是难过的。 我的骄傲会慢慢褪去。然后我就成了。在街上,见到他,我会很平淡说:“你好,你们都好吗?” 当然他不会好,我知道他不会好,他的得意不过是这几个星期、几个月的事情。 靖与秀琼也不见得会怎么样好。毫无疑问,他们会⽩头偕老,一大队孩子跟在⾝后,靖在考第二个博士,一大堆博士跟在他的名字后面。但是奇怪,我有种不应该有的想法,⽩头偕老有什么希奇呢?那头发总归是要⽩的,人也总要老的,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天份,⽩头偕老是人人可以做到的事,每一双夫都可以。 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当我看到靖好看的脸,我总想到米雪儿,当我想到米雪儿,我想到我自己。 我与米雪儿。 像我们这样的女子,原来到处都是,也不见得有什么稀罕那。 你可听过蝴蝶的故事?米雪儿?柏比翁,米雪儿,你是法国人,你应该知道。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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