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肌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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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雪肌 作者:亦舒 书号:30921 | 更新时间:2017/7/18 |
第七章 | |
那车子正属扬所有。 察警上来“管理员说他⼊住三十七号之后,没有再出来。” 英昅进一口气。 她伸手敲门。 没人应。 英扬声:“我是小英,扬,请开门。” 仍没有人应。 察警示意英退开。 “我是警务人员,扬安德信,我们知道你在房內,我们将破门而⼊。” 察警伸腿一跺,就踢开汽车旅馆房间的单薄木门。 房內传出腐臭之味。 英的心一凛。 她与察警一起抢进黝暗房內,只见地上全是酒瓶与排怈物,臭污之味扑鼻而来,中人呕。 英不顾一切走进房去。 只见扬躺在上,一丝挂不,口吐⽩沫,昏不醒。 察警马上电召救护车,他戴上橡⽪手套,过去探昏者鼻息。 他松口气“还活着。” 但是浑⾝污秽,已不似人形,与动物无异。 察警随即捡起一只小瓶与注器“呵,大,怪不得。” 英握紧拳头看牢察警。 “他是瘾君子。” “不,他从来不用品毒。” 这时,救护车呜呜来到。 旅馆管理员看到房內脏臭,不噤喃喃咒骂:“鬼黑还有什么好事!” 英忽然伸手推那大汉“你说什么?” 朱乐家连忙掏出出两张钞票塞过去,一边拉开女友。 大汉接过钞票悻悻退后。 护理人员连忙把扬抬上救护车。 在救急室医生向英解释:“俗称大的品毒其实是一种动物用镇静剂,农场可以自由购买,流出市面,成为年轻人最时髦品毒,注后飘飘仙,快活无边,过量服用有生命危险。” 英红着双眼争辩:“他从来不烟不酒。” 医生劝慰她:“我相信你,但什么都有第一次。” 朱乐家这时开口:“英,是否应该通知家长?” 一言提醒了她,英马上告诉璜妮达。 三十分钟后彼得安德信联同律师赶到。 彼得双臂搂住女儿“已通知林茜返家。” “妈妈公⼲,别去打搅她。” 彼得奇异地看着英“儿子有事,她当然要回来。” 英又垂泪。 只听得律师说:“初步我们怀疑扬遭人陷害,他一向是好青年,他可能不知大⿇颜⾊,我马上到出派所去一趟。” “扬目前情况如何?” “经过救急,情况危险但稳定。” 英急得顿⾜“那是什么意思?” “很有可能不会转劣。” “我可以见他吗?” “他还没有苏醒。” 彼得搔搔头“我们家今年每个人都进过医院,这是怎么一回事,英,找位堪舆师来家看看风⽔,研究一下气的走向。” 英却笑不出来。 她心里有个疙瘩。 这一切都在扬自慈恩儿孤院取得⾝世资料后发生。 那份文件在什么地方? 那个房间又臭又脏,一时慌,也未曾翻寻。 英说:“我有事去去就回。” 彼得说:“英,你最好回家休息。” “我知道。” 英给朱一个眼⾊。 “有什么叫我做好了,你体力明显不支。” 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本来这动作十分旑旎,但是朱乐家心无旁鹜,他一直点头“明⽩。” “我在家等你。” 朱乐家回转汽车旅馆,见清洁工人正整理房间,垃圾桶里全是秽物。 他同管理员说了几句,管理员收过他小费,对他没有恶感,便把垃圾桶里杂物倾倒在塑胶袋里,任他查看。 朱乐家戴上手套,逐件翻寻。 若不在房里,就在车內,车子已被警方拖走…慢着,小朱看到一只⻩⾊四乘六信封,他马上蹲下,果然,看到慈恩机构的印章。 他即刻拾起信封,打开看內容,里面有薄薄两页纸。 他极之细心,又在垃圾堆里翻寻一会,见完全没有其他纸张,才收队离去。 真是奇迹,⻩信封在垃圾堆里进出,却丝毫不见污渍,小朱把信封放进一只塑胶袋里。 他马上到安宅去。 英一回家便觉力竭倒上。 璜妮达细心看护,她握住保⺟的手不觉昏睡。 稍后朱乐家来按铃,璜说:“由你照顾小英,我得去医院看看那个孩子。” 璜一个也舍不得。 朱乐家洗了一把脸,在小英前守候。 有些人⾝世简单,像他,一⽗一⺟,独生,极受钟爱,只读过一间小学,一间中学,顺利升到大学,今⽇与幼儿园同学尚有联络,无痛无疾,已经成年,多么幸运。 这一家生活却充満大风大浪,风眼中躺着一个可怜少女。 她睡的面孔比任何时候都小,只似巴掌大。 英动一下,稍微张开嘴,一点仪态也无,朱乐家忽然充満悲怮怜惜,紧紧把她拥在怀中。 英睁开双眼,看到是小朱,呀地一声:“你怎么回来了,我怎么睡着了。” 小朱即刻放开她:“我没有意思,不,我是指,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的确有意,我…”他快哭了。 小英忽然笑嘻嘻“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有什么意思?” 朱乐家且不回答,忙说正经事:“我找到了。” 英霍一声坐起来。 朱乐家取饼那只塑胶袋她手中。 英迅速打开胶袋,取出⻩信封,因为太心急,锋利纸边割破她手指,她不觉鲜⾎慢慢沁出。 英打开信纸,只见其中一张是表格,密密填着当事人资料。 英匆匆阅过,第二张是备注,只有三行字,字句映⼊英的眼帘,马上被大脑昅收,英双手先颤抖起来。 刹那间她什么都明⽩了… “英,你怎么了?” 英不得不把那张纸递过去给朱乐家看。 他一读,也呀地一声,染⾎的纸张落在地上。 英披上外套“载我到医院见扬。” 在车上英听到一种轻轻嗒嗒声,开头以为引擎有杂声,侧着头细细追查,这才发觉原来是自己两排牙齿在上下碰撞。 她大吃一惊,连忙伸手用力将下巴合拢,这时发觉全⾝像柏坚逊病人一般,无处不抖。 英失声痛哭。 眼泪泉涌,抒发了她的哀痛、震惊、惶恐,她用手掩着脸,哭得菗搐。 朱乐家把车子驶到路边停下,由车后座取饼一条毯子,紧紧裹住小英。 待她镇定一点,又再开动车子,驶到医院。 才走近隔离病房,看护说:“请稍候,病人醒来,情绪极度不安。” 璜妮达见到小英,上来悲痛地说:“英,他不认得我,叫我走。” 英轻轻推开病房门走进去。 只见扬⾝上搭着各种管子,⾝⾜被带扣噤锢上,看到了妹妹,双目露出悲怮神⾊,似只受伤被捕的动物。 英走近,伏在兄弟前。 “走开!” “扬,是我。” “走开,为什么救活我?让我死。” “扬,葯物扰你心神,苏醒就会好。” 扬忽然大力挣扎,推开妹妹,他双眼布満红筋,张大嘴大声哀号,双翻起,露出鲜红⾊牙⾁及⽩森森牙齿,涎沫⽩泡自嘴角流出,状极可怕。 他大叫:“我本不应来到这世上,不要接近我!” 英只得垂泪。 看护赶进来:“安德信先生,现在替你注镇静剂。” 英上去握住他的手。 护士示意小英出去。 彼得安德信问医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医生痛心说:“年轻人茫视品毒残害⾁⾝。” “不,爸,扬有别的理由。” 彼得扶着英的双肩“你知道因由,快告诉我。” 这时,看护出来说:“病人要与小英说话。” 英把文件在养⽗手中,再走进病房。 只见扬已镇静下来,默默流泪,刹那间他又似怪兽变回正常人。 英帮他抹去眼泪。 她轻轻说:“我已得悉真相。” 扬看着她,哽咽地说:“英,上天对我俩太不公平。” 英握住他的手“扬,你不堪一击,我以为你早已把⾝世丢开。” “英,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是我好兄弟。” “不,英,我是怪兽之子,我的残暴本迟早会显露出来,安宅全家会被我残害。” “胡说,你是你。” “英,文件说得很清楚:我是因強暴生下的孩子,生⺟在我出生一个月杀自⾝亡,我全⾝没有一滴好⾎。” 英握着他的手“你无能为力,不是你的错。” 彼得安德信坚毅的声音在⾝后传来:“扬,你是我的儿子,你一切遗传自我,我对你负责!” 连看护听了都耸然动容。 彼得握住扬的手,他们两人的手一般大小,只是一黑一⽩。 幼时小英会妒忌,时时用力把⽗兄的手撬开,今⽇,她却没有那样做。 她只是把自己一双手加在他们的上边。 彼得平静地说:“妈妈已自洲非赶回,你令中年的她如此不安,该当何罪。” 扬号啕大哭。 医生进来“什么事如此嘈吵?病人不宜动。” 看护把他拉开说了几句。 他叹口气出房去。 彼得说:“有事应一家人好好商量,我与你⺟亲均不知你⾝世真相,即使知道,也不会改变心意,你已成年,应对个人言行负责,不必混赖⾎质素。” 扬松出一口气,忽然之间,昏昏睡去。 彼得的衬衫已被汗透。 这时朱乐家忽然过去对安氏说:“安先生,我由衷钦佩你。” 彼得拍拍他肩膀“你爸也会一般对你。” 小英双目濡“我相信是。” 璜妮达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真万万想不到扬的⾝世如此惨痛,以后更要设法补偿他。” 爱里竟一点惧怕也无。 这时一家人均已筋疲力尽。 英对朱乐家说:“多谢你鼎力帮忙,你也看到我们一家需要好好疗伤,实在没有时间招呼朋友。” 小朱答:“我不需要招呼。” 彼得说:“那很好,就当是自己人好了。” 一家人由赫辛送返。 半夜彼得推醒女儿:“我去接林茜。” “我也去。” “你不宜太累。” 英只得留在家里。 她翻出旧录影带细看。 扬教她跳⽔,扬教她放风筝,扬帮她做科学实验,扬陪她打球,扬因她舞起国中狮头,扬在毕业礼上向她送上鲜花… 英只知有这个大哥。 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个事实。 英在录影机前睡着。 天亮了,璜妮达叫醒她。 “你爸妈在医院里。” 璜的柠檬松饼香闻十里,她做了一篮子叫英带去,还加大暖壶咖啡。 英连忙梳洗。 赫辛已在门口等候,伸手接过食物。 “辛苦你了。” 赫辛说:“这算什么,你看⽇出何等瑰丽。” 英点点头,这一团氢气已经燃烧亿万年,是宇宙中数兆亿星球之一,终有一⽇热能耗尽,萎缩死亡。 但是今晨,一轮红⽇,发热发光,叫英得到启示。 她学妈妈那样昅气。 林茜自机飞场出来便一直在医院陪伴养子。 看到咖啡壶便抢过来说:“救星来了。” 扬已苏醒,英轻轻地走到他面前。 彼得斟出咖啡喝了一杯再添一杯。 英轻轻说:“扬,是我。” 他转过头来“小家伙,你早。” “清醒了你?” 扬十分愧羞,尴尬地牵牵嘴角。 英握住他的手,还想说什么,忽然之间,一大群青年男女一涌而⼊,原来都是扬的朋友闻风来探访,带着鲜花⽔果气球礼物,一下子把气氛搅起来。 有一个女孩子⼲脆靠在他⾝上喁喁细语。 另一个反客为主,招呼众人茶⽔。 林茜吁出一口气“英,我们先回家去吧。” 扬的目光没有再与她接触。 林茜回家脫去鞋子发觉双脚已肿。 英用爱克逊盐加暖⽔替妈妈浸⾜。 “谢谢你女儿。” 英忽然昑说:“可怜寸草心,难报三舂晖。” 林茜紧紧拥抱女儿。 “妈,当初为何领养我们?” “因为喜爱孩子:无故到商场去看婴儿众相,听到清脆喊妈妈声音,会得回头凝视,心底有一股望渴,希望听多一声,一⽇在小学场敖近,驻⾜不走,留恋幼儿乐玩耍,竟引起校方疑窦,召警问话。” “哗。” “与心理医生商谈之后,决定领养。” “不是与爸爸密斟?” “彼得一有时间便去教少年球,你猜为什么?” “爸妈为何不能生育?” “看过数十名专科医生,原因不详。” 英微笑“也许是寝室气氛不对。” 林茜哈哈大笑。 她说:“我俩领养,并非因为寂寞,孩子们需要一个家,我们需要子女温暖,互相合作。” 英说:“扬见到妈妈之后好多了。” 林茜叹口气“我们谈了很久,他情绪渐趋稳定,但始终不能释放自己,我建议他到欧洲半工半读生活一年,再作打算。” 英默然。 “自责、自疑、自疚,他需接受心理治疗。” 英喃喃说:“扬要离开我们?” “去体验一下生活,直至心情平复,那的确是一个沉重打击。” “扬怕自己会遗传到生⽗暴力。” “这么说来,我,彼得,家庭温暖,教育制度,全部失败。” 英轻轻说:“还有佛洛伊德,他深信人类后天胜于先天。” 林茜说:“在这件事上,大家都尽了力。” “昨晚我听见璜妮达大声为扬祷告,十分感人,她只重复说一句话:请耶稣看守这个叫扬安德信的孩子。” “老好璜妮达。” 饼两⽇扬出院回家… 赫辛说:“希望好久都不用到医院来。” 扬与英一起接受心理治疗。 司机赫辛十分感慨:“今⽇的⽗⺟无微不至,自幼稚园开始便寻求辅助:保⺟、补习、检查牙齿、培养音乐体育趣兴、⾐食住行提供得尽善尽美,情绪稍微滑落,去看心理医生。” 一会,他又说:“我小时候,跌倒了爬起来,拍拍灰尘,倘若哭了,大人加多两巴掌,唏,伤口自己会好,倘若一辈子流脓流⾎,也任由它去,谁来医你,还笑你不长进连这些⽑病都克服不了,我也长大成人,今⽇也生活得很好。” 璜妮达说:“嘘,别叫人听了去。” 赫辛笑“是,是,没想到我妒忌了。” 任何人都会觉得安家这两个孩子幸运。 心理治疗一时并不奏效,扬一⽇比一⽇沉默。 他早出晚归,一进房便锁门,人私电脑换过密码,与英的距离越来越远,客套似外人,尤其拒绝肢体接触。 英同朱乐家说:“他像是怕我。” 朱乐家开口,又闭上。 “你有话尽管说。”英推他一下。 “他怕的是他自己,不是你。” “你口角如心理医生。” 一个月之后,扬启程去伦敦。 这一走,藌藌感触最大。 “安家再也不比从前那般乐。” 英侧着头想一想“以前我家那样狂疯气氛,并不正常。” “那人黑是怎么了?” “不要叫他人黑,要叫他非裔加人,他赴英之前,已不再叫我清人。” “为什么?” “只说已经成年,要有分寸。” “他说得对,亲兄妹长大了亦分房睡,难道还能像孩童时一齐浸浴吗。” 英欷嘘:“长大了。” “英,我与未婚夫竟然十分谈得来,原来我俩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 “互联网情缘。” “英,你与朱呢?” “我们还年轻。”英微笑。 大节,安氏夫妇均在外国出差,璜妮达与赫辛放假还乡。 大部分移民都还有一个故乡,藌藌也随家人去见未婚夫,朱乐家回港香。 英落了单。 她不是无事可做,大学里许多活动,她只是想静一静。 一个雪夜,她独自走到游客区酒吧,一个人坐下,叫杯啤酒。 女歌手在哼:“再对我做一次,像你这样的男人,一次不够…”绵感。 英低头叹口气。 不久有人招呼她:“一个人?” 英抬起头,原来是刚才那个女歌手。 她长得⾼大硕健,深⾊⽪肤,大卷发,她说:“我⽗亲是国中⾎统,我对华人亲切。” 她忽然伸出手来摩抚英的面颊,英马上明⽩她的用意,一时不知所措。 紧急之际,有人搭住她们两人肩膀说:“我女友想听你唱果酱女郞呢。” 拌女只见俊男美女,天生一对,不噤气馁,她耸耸肩“明天吧,今⽇我收工了。” 她妖娆地走开,英骇笑。 拯救她的英雄是一个混⾎儿,他笑着说:“我见过你…”小英连忙说:“谢谢你解围。” 她丢下那人离开酒吧。 雪地里英抬起头,空气冷冽,雪好似停了,但是在路灯照明下,偶然可以看到个别雪花,缓缓飘下,寂寥得揪心。 有次车子在雪地抛锚,英曾在鹅⽑大雪下步行上学,大雪会得撞进嘴巴,英记得扬走前一步替她挡风… 她好似听见⾝后有脚步声,连忙上车驶走。 冬假之后,英健康大有进展,上下楼梯不再气,体重增加,到医务所复诊不再心惊。 英却失去扬的影踪,他不再与安家联络。 林茜处之泰然“子女长大一定离巢,⽗⺟也不想他们耽在家中一辈子,我早说过我们领养不是为着寂寞,今⽇责任已尽,十分⾼兴。” 他们并非说一套做一套,两个人以工作为主,忙得不可开。 一⽇中午英在家赶功课,奥都公打电话找她。 “英,扬在伦敦结婚了,你们为什么不通知我?” 英张大嘴,又合拢,鼻子发酸。 “你也不知道。” 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手牵手,是手⾜呢,忽然同陌生女子结婚,且不通知家人。 奥都公问:“是怕我们反对吗?” 英泪⽔夺眶而出“扬不再爱我们。” “别生气,扬又不致那样,年轻人往往想做就做。”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扬有信给我,附着照片,我又惊又喜,即时与你联络。” “我马上来。” 奥都公在店里忙着应付中午客人嘲,伸手擦擦围裙,把信递给小英。 英走到街外“爱尔兰眼睛”招牌下阅读,先看照片。 好家伙,照片在巴黎艾菲铁塔附近拍摄,已在度藌月了,那女子明眸皓齿,是颗黑珍珠。 她名字也正好叫珍珠:“来自夏威夷,她读建筑,明年毕业,我俩已于上周四在伦敦注册结婚…” 奥都公出来,给英一杯咖啡。 “你爸妈也收到消息了。” 英问:“我呢,为什么没有人提到我?” “也许扬电邮给你。” 英气忿“我会用这双手亲手掐死他,绝不假手他人。” 奥都公笑“对,这才是好兄妹。” 英把信还给外公,走进店里,自选巧克力蛋糕一件,把脸埋进去。 肚子了,不安稍减,才回家去,只见璜妮达与赫辛出来报告喜讯。 “扬结婚了。” 他们也刚收到结婚照片。 人人都有,英想她大概也有。 果然,一按电脑,十来张照片弹出来。 人人都有,一视同仁,永不落空,从此以后,珍贵的小英,兄弟心目中公主,已沦为常人无异。 可是照片中的扬面容祥和喜乐,与新婚子洋溢着无比谐和幸福,英又释然。 只要他快乐便好。 英回电邮:“人黑,祝你百年好合,⽩头偕老,清。” 林茜下班回来“英,英,你接到消息没有?” 英走到⺟亲面前点头。 真没想到林茜忽然感慨“呵英,一个儿子是你的儿子直到他娶,一个女儿却终⾝是你的女儿。” ⺟女紧紧拥抱。 她俩都明⽩扬想忘记过去,努力将来,可是心里说什么都舍不得。 “他几时带珍珠回来见我们呢?” “不要催他,待他觉得舒服了才做未迟。” 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他们渐渐也接受下来。 藌藌寒假后一直没有回来,她与⽗⺟安排的未婚夫见了面,发觉投契得不得了,甚至比他们自己物⾊的对象都要理想,决定提早结婚。 璜妮达问:“你呢,小英,小朱先生可有示意?” “待我也离了安宅,你无事可做,会被解雇。” “咄,像我这般能⼲的管家保⺟,哪愁找不到工作。” 不,小朱先生没有进一步示意,英也不打算即时组织家庭,她要先找工作。 搬出安宅,立独生活,对自⾝所有开销负责。 到那个时候,也许,她会设法寻找生⺟。 按活节,英应邀到华童领养会讲故事。 那些三至十岁孩子英语已说得无比流丽,除出⻩⽪肤,那语气、用词、手势,都与洋童无异。 她选了清明故事来说,特意侧重华裔对祖先的敬仰。 茶聚中他们吃中式⽔果糕点。 有个十一二岁女孩走近“英,我们的祖先到底是谁?” 英想一想:“人类学家说是源始自洲非的古人猿,后冰河时期他们走出洲非,先步行到亚洲,然后到南北美洲,最后才到欧洲。” 家长与儿童都笑了。 孩子们七嘴八⾆争起来“你的祖先是猿猴,我,我由上帝创造。” “哈哈哈,我们都来自洲非 陆大。” 但是那叫舂生的女孩仍然不能释然“我拜祭祖先,应该到什么地方?” 英说:“你⽗⺟的⽗⺟跟前。” “他们只是我领养⽗⺟。” “只是这词用得不恰当,你认为可是?” 舂生笑得腼腆“你说得对,他们深爱我。” “喏,像移民一般,你的国籍是加拿大。” 可是总有一些不十分善良的人,一定要问:“你在何处出生?”“加拿大”“你⽗⺟呢?”“也是加拿大”“你祖⽗⺟?”“也是加拿大”“曾祖⽗⺟?”一定要听到国中二字才心満意⾜,而其实三代之前,他的祖先在爱尔兰种马铃薯,不过,那是另一回事。 舂生问:“英,我若有疑问,可否找你谈谈?” “这是我电邮号码,可是,你为什么想那么多?” “你呢,英,你可有想过出生?” “每一天都想。” 舂生笑了。 领养儿都比较早,一早知道与众不同,有了心事,想东想西,一扫幼稚。 英回家时默默无言… 华人习俗与家人脫不了关系,过年过节喜庆宴会其实都是籍词与家人相聚。 英没有⾎亲,只得假设古人类尼安塔族也是亲戚。 她真正的兄弟姐妹与舅姨叔姑呢。 他们命运与她是否大不一样,他们的品貌情又如何? 英时常听同学说:“我眼睛颜⾊与祖⺟一模一样,家族中只有我俩是湖⽔绿”或是“我这脸雀斑像姑姑”“我与哥哥都是红发坏脾气”“我家三代共七名医生”之类。 英本家做些什么,种田还是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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