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肌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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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雪肌 作者:亦舒 书号:30921 | 更新时间:2017/7/18 |
第五章 | |
扬心中疙瘩一下子被抚平。 当晚,李月冬医生的电话到了。 “林茜,我想你可以开始在电视上呼吁。” 林茜的心沉下去“危急了。” “是,过去两个月治疗情况良好,此刻转劣,最佳方式是接受骨髓移植,我本人亦有登记捐赠,可惜不合小英采用。” “我马上联络同事发起华裔社区登记活动。” “林茜,尽快寻找小英⾎亲。” “这意味着公布她⾝世。” “林茜,我们都知道你真爱这个孩子,但是一直以来,你是⽩人,她有⻩⽪肤,她的⾝世,瞒得了谁呢?” 林茜茫然“她⻩肤?我都忘了。” 李医生挂上电话,忙着逐一检查病人。 推开英安德信的房间,发觉病上没有人。 医生马上问看护:“病人去了何处?” “她一直在房中。” 医生马上说:“即刻广播。” 十分钟过去,仍然不见病人。 李医生额角已经冒汗,跑到警卫部要求看大门录影机拍摄记录。 录影带上可清晰看见英安德信穿着便服离开医院,时间是九时十一分,她离去已经超过三十分钟。 李医生即时知会警方及安氏夫妇。 英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只想离开医院。 英换回⽩衬衫卡其,解除⾝上管子,昅进一口气,缓缓走出医院。 她也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 以她目前情况,需按时服葯,也绝不可能走远。 天气那样好,⽩云一团团浮在蔚蓝⾊天空中,像煞英国画家康斯特堡笔下风景。 英步行到湖滨去。 她挑一张长凳坐下。 天气一好,老人与孩子都纷纷出动,湖畔相当热闹,偶尔有年轻女郞穿小小⾐,超窄短,踩着直线滚轴溜冰鞋经过,金发与汗⽑在光下闪闪生光,煞是好看。 英坐着静静看风景。 保⺟推着婴儿车经过,有好几对孪生儿,小面孔长得一模一样,胖手胖脚互相拍打,仿佛不大友爱,英看得笑出来。 她不后悔偷走。 冰淇淋小贩的音乐车驶近,英买了一只巧克力甜筒。 安家冰箱里塞満类似冰淇淋。 璜妮达说的:做小孩已经够可怜,倘若还不能吃,还有什么意思? 扬放学回家,可以扫清冰箱內一半食物。 正在享受片刻宁静,一只红⾊⽪球滚过来,停在英脚下。 英随手拾起。 一个小小女孩走近,她刚学会走路,穿着考究童装,一双会得闪光的小球鞋尤其神气。 她的黑发梳一条冲天炮,像⾜杨柳青年画中的小娃。 英用中文同她说:“你好,球是你的吗,还给你。” 幼儿的⺟亲走近,却用英语说:“说谢谢。” 英抬起头,怔住,她看到的是一个红发绿眼満脸雀斑的红发太太。 那华裔小女孩分明是她的领养儿。 换句话说,那孩子命运与英相同。 红发女士用普通话问候:“你好吗。” 英却用英语:“请坐,我们聊几句。” 红发太太笑着坐下“我叫丽池,我女儿叫薛尼。” “薛尼有多大?” “十个月十五天。” 英问得很技巧:“到了加国多久?” “我们到国中南京领养薛尼时她只得五个月大,已经懂得认人,见到我丈夫一脸胡髭,惊哭不已,我们一眼看见她已深深爱上她。” 又一个动人的领养故事。 英注视薛尼小小面孔,发觉她上有针痕迹。 “薛尼出生时有兔。” “你不介意?” 红发太太抱起女儿“她是我的女儿,在手术室经过十五分钟就做好合,小问题。” 那口气与林茜安德信如出一辙。 英泪盈于睫。 “我们一组十一对夫妇,同时往南京领养,那时疫症流行,府政忠告我们延期出发,可是国中的规定是,三个月內不去办妥手续,就丧失资格,所以我们带备口罩勇往直前,现在,我们每月在这公园里集会。” “十一个家庭?” “是,一共十一名女婴。” 英笑了,轻轻抹去眼角泪⽔。 “你要不要来参加我们野餐会?就在那边。” “丽池,我想问你几句话。” 因英是华裔,红发太太爱屋及乌“请说。” “倘若小孩将来有病,你们会怎样?” 她愕然“有病看医生呀。” “会否后悔?” 红发太太笑了“孩子不比电冰箱,洗⾐机,坏了,有缺憾,可以退还原厂换一台。” 英一直点头。 红发太太热诚邀请:“过来喝杯热可可。” 这时那领养儿的爸爸走近,果然,一脸金⾊大胡髭,眼若铜铃,蛮惊人。 可是小薛尼已经不再害怕,一手拉着爸爸手,一手去拔胡髭,他们一家三口嘻嘻哈哈的走开。 西方人领养华裔儿童数目越来越多。 十岁八岁时英问过林茜妈:“英是路边捡回来的吗?” 璜妮达抢着回答:“英是耶稣送给妈妈的礼物。” 英轻轻站起来。 她用公用电话叫了一部计程车。 回到家中发觉门前停着警车。 扬第一个奔出来。 他见到英马上紧紧抓住她的手,大声叫:“妈,妈,英在这里。” 大门马上打开,一家人一起冲出来,都卡在门口,进退两难,彼得手臂挤得变形,雪雪呼痛。 林茜挣扎着退后。 扬忍不住大笑。 察警最镇静“谁是英安德信?” 英举手“我。” 这时,她体力已经不支,眼前发黑,兼冒金星。 家人一句责备也无,马上通知医院,警方忙着销案。 只有璜妮达忽然发起脾气来,指着英说:“你这孩子,一点也不为别人着想,这算什么呢,把我的心揪了出来…” 她进厨房去,碰一声关上门。 林茜柔声问:“女儿,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去公园。” “你看见什么?” 这时,扬轻轻哼起卜狄伦的反战歌曲:“你去了何处,我的蓝眼儿,你看见了什么,我亲爱的年轻人?” “好了好了,”彼得抹去额角的汗⽔“回来就好。” 林茜说:“英,你来看看我们即将刊登的寻人启事。” 她摊开图样。 英靠在兄弟⾝上,看到启事上有自己极幼时照片。 文字十分动人,一看就知道由林茜安德信亲笔撰写。 “寻人:华裔少女患急⾎癌,望渴联络⾎亲,她是领养儿…”启事注明警方拾获小英的年月⽇、地点、英⾝上特征,以及当时⾐着。 林茜文笔简单真挚:“请协助我爱女渡过难关,她格开朗活泼,在大学读哲学,不喜打扮,常做义工,我们一家感情良好,盼望有好消息。” 接着一段⽇子內,林茜到各行家时事节目內客串,请求华裔社区伸出援手。 第一轮捐赠登记运动在星期⽇举行。 那天滂沱大雨,但仍有两百八十多名热情市民参加,他们撑着雨伞在社区中心大堂门前排队。 扬与藌藌,璜妮达及赫辛在门前派发饮料松饼,向每个人道谢。 林茜在华人报章上再次刊登启事,这次,选用一张小英在哭闹时拍摄的照片。 林茜这样写:“一个妈妈给另一个妈妈的信:你一定看到我的陈词,一定知道我內心焦急,请与我联络,我会尊重你的意愿,维持你的私隐。” 可是并没有任何人出来与他们接触。 璜妮达欷嘘“也许已不在人间了。” 扬为妹妹奔走,瘦了一圈,全⾝精壮肌⾁,没有一丝赘⾁。 林茜苦中作乐“你们看,扬⾝段像不像英勇的朱鲁战士。” 彼得却说:“我有事周一需赴苏黎世开会。” 林茜答:“尽管去,我们这里已上轨道。” “我舍不得走。” 林茜没好气“从前不见你说这句话。” “林茜,我想留下来。” 林茜答:“太迟了,我已有意中人。” 彼得嗤之以鼻“是菲立士吧,你别看他表面上文质彬彬,私底下行为浪,专孵小拌星。” 大家听见他破格地信口诋毁情敌,不噤好笑。 林茜大笑“不是菲立士,好了没有?” 家里少了小英,比从前静得多。 有一段⽇子,扬专爱唱快板,英陪他一起打拍子和唱,那真是奇景:一名华裔少女的口气、手势、舞姿,可以做得同人黑一模一样。 他们试过拍档往老人院演出。 她是扬唯一妹妹,除她之外,扬不知其他同胞。 英手巧,时帮扬做立体模型:怀特兄弟的双翼机飞、霓虹的分子模型、埃及金字塔建筑內部…全体取得甲级成绩,叫扬感不已。 英重病叫他辗转反侧,潸然泪下。 他一直想送英⼊教堂:人黑兄弟!准叫男方亲友下巴掉落地上。 如今这小小意愿不知是否可以实现。 林茜敲门:“儿子,是我。” “妈请进来。” 林茜坐在椅子上“扬,你怎样看?” “只好耐心等待。” “英像一只受伤小鹿,十分安静,并不挣扎,接受命运安排,叫我心如刀割。” 扬重重吁出一口气,一拳打在墙上。 “但我又有预兆,觉得英会无恙,毕竟那么多人走出来帮我们。” ⺟子谈到深夜。 第二天清早,林茜刚合上眼,她的人私电话响了。 她即时苏醒。 这具电话的号码只有一个用途:专供读到启事的人回复。 她马上回答:“我是林茜安德信,请问你是谁?” 那边没有出声。 林茜安慰:“不要紧,慢慢说。”手心已经冒汗。 对方终于开口:“你在启事中刊登照片,我认得该名婴儿。” “她已长大成人,她叫英。” “多谢你照顾她。” 林茜答:“我是她⺟亲。” “我愿意捐赠骨髓。” “我马上来接你,请问你住在什么地方?” 她想了想“不,我可自行到医院。” “我等你。” “你说过,可为我保守秘密。” “一定,我是出来做事,稍有名望的人,你可以相信我。” “是,英很幸运。” “三十分钟后在西奈山医院李月冬医生办公室见面,可以吗?” “再见。” 电话挂断。 林茜霍一声跳起来。 不愧是做惯事的人,她用冷⽔洗把脸,马上致电李医生。 医生已经在办公室“我等你们。” 林茜也来不及化妆梳头,她换上运动衫便驾车出门。 早上通挤塞,她冒险犯规,公路摄影机起码拍摄到她三次不良记录。 她把车停好,急步走进李月冬医生办公室。 医生问林茜:“那女子声线如何?” 林茜却说:“先给我一大杯黑咖啡。” 医生又问:“只得你我见她?” 林茜喝一口咖啡“她说英语,尚有华裔口音,语气相当平静。” “还有五分钟到约定时间。” 林茜忽然紧张“你说她会出现吗?” 李医生答:“既然已经鼓起勇气现⾝,我想她不会退缩。” “我们那些捐赠者可有配对者?” 李医生头摇“全不适用。” 林茜叹口气“留待下一次下一个病人吧。” 时间到了,那女子并没有出现。 “尽量镇定。” 林茜苦笑“我一生人之中一颗心从未跳得这样厉害。” 想不到医生还有以下的幽默感:“第一次接吻呢?” 有人敲门。 “进来。” 她们深深昅一口气。 但是进来的只是送文件的人。 林茜与医生面面相觑。 一会林茜说:“让我抹一抹口红,免得吓坏人。” 正对着小镜子理妆,又有人敲门。 这次医生亲自去拉开办公室门。 是她了。 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人。 简直是小英的印子。 尤其是那美丽藌⻩⾊⽪肤与一大把黑发,一模一样。 李医生说:“请坐。” 女子静坐静下。 林茜讶异她是那样年轻,看上去似小英姐妹,反而她真是个老妈了。 那女子问:“请问程序如何?” 李医生说:“我帮你菗⾎检验。” 医生手势纯,手指纤细敏感灵活,像钢琴大师一般,病人也不觉痛,她已完成工作。 李医生亲自把样本送往实验室。 办公室內只剩林茜与女子。 静得可听见呼昅声。 林茜斟杯咖啡给她,一边拢着头发,一向注意仪容的林茜今天大失⽔准。 只见女子穿着蓝⽩蜡染布料裁剪的⾐,民族服饰一向优雅,更显得她特别。 饼一会她问:“孩子,她可痛苦?” 林茜回答:“医生与家人已尽力帮助她。” 她俯首,只看见一头乌亮头发,更像小英。 她又轻问:“孩子可有男友?” “她叫英,她很得男生快,许多约会,尚未有意中人。” 女子慢慢说:“我时时担心她吃不穿不暖,不开心不服气,甚至已不在人间。” “英一直是个好孩子。” “是因为你的缘故吧,谢谢你。” 林茜摊摊手“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妈妈。” 女子又垂头。 这时李医生推门进来“明晨可知检验结果,这位女士,现在我可以带你去见英。” 那女子马上站起来“不,请勿告诉她我是谁。” 医生看着她“我们并不知道你是谁,以及怎样与你联络。” “我住旅馆,这是我地址电话。” 林茜记者触觉敏感“你不是多市居民?” 她头摇“我十年前移居西岸,我是看到中文报章上这篇特写才到东边来。” 她出示一份中文衷漂,上头有详细图文报告。 李医生看一看,同林茜说:“是一篇集中报告,写得很好。” 女子声音极细:“婴儿当⽇穿⽩⾊小布衫,用一张蓝⽩格子蜡染布料包裹…这是她了,当天,她十五⽇大。” 医生说:“同医院估计相仿。” “她五月一⽇出生。” “我们把她生⽇定在五月十五。” “英是一个好名字。” 李医生实事求是追问:“请问你家族中可有人患这个病症?” 女子摇头摇“我要回去了。” 医生想知道更多“且慢。” 女子露出一丝惊惶神⾊。 林茜连忙说:“明晨我们再联络,我驾车送你,这里不好叫车。” “不用客气了,我租了车子。” 医生还想说话,被林茜用眼⾊制止。 女子静静离去。 李医生吁出一口气“救星到了。” 林茜说:“她没有多大改变,仍然保留着原乡文化,穿着她喜爱的蜡染布料,我猜想她是南亚华侨,当年或者前来读书,意外孕怀、生产,不知所措,怕不容于社会家庭,故此丢弃孩子。” “为什么不正式出领养?” “她或许只得十六七岁,又或许怕有人问太多问题。” “你应问她要姓名年龄。” “她不想说,你问她,她只答是张小玲,王阿珍。” 医生十分现实“你说得对,我要的不是名字⾝世故事,我要的只是配对骨髓。” 林茜说:“我想去看看小英。” 她走到病房,只见扬比她先到,正陪英玩朴克,一边哼着流行曲。 两兄妹精神都很好。 看到林茜,扬大吃一惊“妈你没有打扮。” 林茜笑答:“仍是你妈妈。” “那当然,更加可亲。” 英忍不住说:“扬是我见过最会说话的尼格鲁,简直油腔滑调。” 扬关掉收音机“妈妈有话说?” “我来看看英。” “有无人读了启事现⾝?” 林茜探头过去,用她鼻子去擦英的鼻子。 英幼时林茜时时那样逗她玩。 林茜握住女儿的手一会儿“我还有事,傍晚再来。” 英看着妈妈背影。 “妈没回答你的问题,我可能没救了。” “嘘。” 英低下头看牌“刚才我们玩到哪里?” 扬忽然说:“英,你读哲学,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人死后往何处?” “唷。” “试答。” 这时璜妮达推门进来“小英今⽇怎样?” “璜,你来得正好,扬问:人死了往何处。” 璜妮达毫无迟疑:“去耶稣那里。” 英微笑“有信仰真好。” 璜取出家制松饼“英,你最喜的蓝莓。” 医生进来说:“又有吃的?” “医生你也来一个,试试我手艺。” 凌晨,林茜还在书房做笔记,电话铃响了。 “林茜,我是李月冬医生,林茜,听着,那女子的骨髓完全配对,去氧核糖核酸检查证明她毫无疑问是小英生⺟。” 林茜发觉她全⾝细胞逐一活转。 有救了。 小英有机会存活。 林茜喜极而泣“你还在实验室?” “是,我着他们通宵工作。” “那么多人愿意出力,小英一定有救。” “世上好人比坏人多。” 林茜说:“我要马上通知彼得。” “林茜,即时知会那个女子,请她到医院来。” “等天亮我马上通知她。” “我一直在医院。” 林茜把好消息通知彼得,他在大西洋另一边如释重负。 林茜跑上楼去,推醒儿子“扬,好消息。” 又跑到地库“璜妮达,找到配对了。” 璜跳起来“我马上去通知赫辛。” 安宅灯火通明。 忽然有邻居过来敲门:“可是有好消息?” 璜连忙说:“找到配对了。” 邻居与林茜紧紧拥抱。 天蒙亮时,林茜驾车前往汽车旅馆找那女子。 她有点紧张。 女子还在旅馆里吗? 刚刚进旅馆停车场,林茜的手提电话响起来。 “我是林茜安德信,哪一位?” 那边怯怯地说:“你说过今晨会有报告,对不起,也许太早了一点,医生怎样说,有结果没有?” 呵女子并没有临阵退缩。 林茜颤声回答:“我在旅馆门口,我来接你去医院。” 林茜看到平房其中一扇门推开,那女子缓缓走出来。 林茜下车上去,她俩紧紧相拥。 林茜把她载到医院。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一句话,一切言语都像是多余。 李月冬医生知道她们要来,一早准备妥当。 医生満面笑容出来,握住她们的手。 “这位女士,现在可以把名字告诉我们了吧。” 女子想一想,低声回答:“我姓关,叫悦红。” “很好,关女士,这些文件有待签署,请你读一读,你有不明⽩之处,院方有翻译帮你,同时,我想向你解释手术过程。” 林茜到医院另一翼去看女儿。 推门进去,看到扬在角的睡袋里好梦正浓,一边堆着他的手提电脑及零件。 他⼲脆把工作搬到妹妹病房来做。 林茜蹲下推醒他。 扬睁开双眼,林茜示意有话要说,他掀开睡袋跟林茜走到房外。 林茜把好消息告诉他。 扬咧开嘴笑,露出雪⽩牙齿,到底年轻,笑不多久,忽然又流泪。 “去,去把好消息告诉妹妹。” “爸知道没有?” “我已通知他。” “可知捐赠者⾝份?” 林茜微笑“因不想增加他们庒力,院方一贯守秘。” 林茜心思灵活,暂时不想孩子们知道太多。 “捐赠者十分伟大,凡是手术,均有风险,需在盘骨钻几十处采取鼻髓呢。” 林茜点点头。 这时,璜妮达送早餐来。 扬说:“璜宠坏我们。” 璜说:“请与我一起祷告。” 她拉着林茜⺟子的手,开始用西班牙文祷告,有人经过,要求加⼊,稍后医生护士也受感染,伸手搭住他们,不到一会,已聚集了十多人,各自用本⾝⺟语祷告,最后,同声说阿门,人群又静静散去。 林茜回到李医生处。 必悦红已经准备妥当。 林茜轻问:“你可要见一见小英?” 她仍然头摇。 “你毋需表露⾝份。” 她还是头摇。 “我有她近照。”林茜打开手袋。 李医生按住林茜的手。 林茜问关女士:“你这次来,不是与她团聚?” 必悦红清晰回答:“我这次来,是为着捐骨髓。” 林茜别转头去,坚毅的她不噤泪盈于睫。 惊惶慌紧张中,她也怕英会认回生⺟,从此疏远养⺟,但是⺟女相认是件好事,她从未想过要从中阻挠。 没想到这女子比她更明⽩道理。 必悦红轻轻说:“之后,我结了婚,我有别的孩子,他们以为我来东岸探亲,我的生活还过得去,这件事之后,我会悄悄离去。” 林茜点点头。 “你们…为什么不责备我?” 李医生想一想“斥责他人太容易了,我一向不做那样的事。” 林茜吁出一口气“见略相同。” 必悦红不再出声。 看护进来“请跟我走。” 林茜忽然觉得疲倦。 她轻轻说:“岁月不饶人。” 当天傍晚,她在晚间新闻里鸣谢观众,多谢他们参予救助英安德信,得体地希望他们继续为其他病人登记配对。 小英在病房中看到新闻,感动不已。 她向同学藌藌说:“我妈最好。” 藌藌不住点头“她真能⼲,又愿全心全意为子女,这些年来,扬名立万,可是,从不忽略家庭。” “我仰慕我妈。” 藌藌忽然说:“家⺟至今没学好英语,她是个平凡的家庭主妇,平⽇只在小孟买一带出⼊,可是,她也是最好的妈妈。” 英笑“我们多么幸运。” “有一首儿歌,叫做‘如果你知道你快乐’…” “如果你知道你快乐就拍手,如果你知道你快乐踏踏脚…” 两人像孩子般唱了起来… 藌藌同好友说:“有一刻,我以为我会失去你,怕得我失声痛哭,连我自己也不明⽩,原来不同国籍也可以成为好友。” 英说:“扬打听过,这家医院像联合国,共有三十八个家国语言翻译,大部分是员工,也有义工。” “真不可思议,这许多移民,都跑到同一片土地来,乐意遵守这个家国的律法与制度。” “这会不会是论文的好题目?” “可惜我们不是读人文系。” 扬推门进来“又在谈论男生?” 藌藌一看到他嚷出来“光头!” 扬说:“我陪小英。”他摸摸头⽪。 小英头发已掉得七七八八,她⼲脆剃光头发戴帽子。 扬吻亲妹妹的手“清人,你有救了。” 藌藌笑得落泪“你叫我什么?” “咖喱?” 大家笑作一团。 看护进来观察小英,听见他们互相戏弄,不噤笑说:“谁叫我青蛙,我可要生气。” 她是法裔。 英用流利法语答:“你理那些人作甚,他们是屎。” “你听,光是这句话就惹架打。” “你说呢,真正的种族谐和有无可能?” 看护答:“像我国这样,表面和平共处已经不易。” “你指法国?” “不,我国。” “是是,我们都宣过誓效忠,不可食言。” 看护同小英说:“你需先做辐治疗,明⽩吗?” 英点头。 藌藌看看手表“我得回家赶两份功课。” 她告辞。 英问看护:“谁是那善心人?听说,我们可以通信,但只允用名字称呼,不可提及姓氏。” “你的捐赠者说不必挂齿。” “那是什么意思?” “他匿名,不想透露⾝份。” “是位他?” “是一名女士,好了,小英,你该休息了。” 英叹气“这阵子体力不支,时时不自觉堕⼊睡乡,忽尔又醒来,继续做人,未老先衰。” “你就快打硬仗,不可气馁。” “倘若不再醒来,也不十分介意呢。” “千万不可这样想,病人意旨力最重要。” 英还想表示感慨,但是已用尽了力气,病人连发牢騒也乏力。 看护轻拍她的手。 半夜英缓缓醒转,她发觉房间里有人。 她想扬声,但努力运气,心余力绌。 那人不知她苏醒,站在角落不出声。 英看着他,这是谁,不是林茜妈,也不是扬,呵莫非是要来带她走。 英不动声⾊,那个穿深⾊⾐服的人踏前一步。 英忽然想到头有唤人铃,她转头去找,再抬头,那人已经不见。 那时,天渐渐露出曙光。 扬推门进来,他⾼大、強壮、大眼、黑肤,不怒而威,可是他吓走了刚才那个人? 他蹲到妹妹⾝边“昨夜我在家睡着了,两只闹钟都叫不醒。” “我很好,我没事。” “你看,天又亮了。” 英把头转向窗户。 “地球自转亿万年,世上分⽇夜,夏季太照在北回归线上,⽇长夜短,冬季相反…英,为什么人类只在这奇异星球短暂存活数十载,却受尽镑种苦楚?” 英微笑“这像一篇极佳小说的开头,完全昅引读者。” 扬蹲到妹妹⾝边。 “妈比我还不济,推都推不醒,还是璜妮达最灵光。” “叫你们心了。” 扬脫下线帽,摸一摸光头“先一阵子还以为失恋最惨:天地变⾊,寝食难安,一见伊人与别的异说笑,心如刀割,现在明⽩,那真是小事。” 英故意问:“那女郞是谁?” 没想到扬会坦⽩:“纳奥米布列。” “她?”小英诧异。“虚荣的她配不上你,我自初中就认识这女孩,成⽇到卫生间照镜子,吱吱喳喳,谈论化妆、⾐饰、男生,毫无宗旨。” “我现在也明⽩了。” 英笑“可是,当时为什么看不清呢?人们老是错爱。” “今⽇你把纳奥米布列加贴一百万美金送给我也不要。” “你几时爱上该女?” “九个月前。” “现在爱谁?” “最爱家人。” 小英揶揄他“唏,我也有份,多好。” “你的人唐男友可有来探访?” “他们逃也来不及,怕我扯住他们的⾐角哀哀痛哭牢不放,试想想:一个病人,又来历不明,⾝份太沉重了。” 扬也这样说:“他们配不起你。” 英微笑“我也这样想,不过,是否应当严峻的考验别人呢,我又认为不恰当。” 林茜进来“在谈什么?” 扬说:“我与英最投契,有说不完话题。” 林茜微笑“那样最幸运。” 英说:“两个不相⼲的儿孤,因为妈妈缘故,被拉到一块,成为至亲。”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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