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芝麻官(下) 第十七章 意外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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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七品芝麻官(下) 作者:千寻 书号:1266 | 更新时间:2016/9/26 |
第十七章 意外娇客 | |
⾕嘉华…前世无缘得见的女子,传言中她温婉良善,贤德宽容,她多才多艺、能诗擅画,她还得了个专一男子,是所有女子都羡慕的对象。 关关静静望着两人之间的亲昵,心里头満是杂无章的情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冲撞似地,而每个击撞,一下一下的痛,都教她承受不起。 原来心痛就是千百头莽牛在口奔腾,她深昅口气,微微转开视线,目光所至,她看见蕥儿眉间的酸涩,她也俯首称臣了吗?那么骄傲任的女子,也在⾕嘉华面前自卑?可…谁能不在这样美丽雍容的女子面前自卑? 笑容撑不住了,下垮的嘴角领着沉默,宣告心伤。 云青、云丰把⾕嘉华扶下马车,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蕥儿和关关,回家的感觉在此刻变得实真,离家数月,心心念念的全是这一亩三分地,小小的,却是温馨。 他们扬起笑脸,云丰提着包袱、扛着箱笼,云青扶着弱柳似的羸弱女子走进家门,他们⾝后还有一男一女,只不过这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他们。 关关觉得这彷佛是漫画里的分格场景,画面里的人物一格格放大,他们笔直走至关关眼前,猝不及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对准她的脑袋,轰地一毙命! 打中关关脑袋的不是弹子,而是真相。 凝视着⾕嘉华贴在云青口的小脸,脸上洋溢着甜美笑容,那是靠在心爱男子⾝前才会有的笑脸。 她一直知道⾕嘉华的存在,只是刻意忽略。她欺骗自己,重来一遭自会有若⼲改变,他再不是上辈子的他,⾝边没有一个⾕嘉华,没有对她情深意重、没有宁愿忍受无子嗣香火,也不愿另寻女子伤害她的心情…云青⾝边是她——邵关关。 当她正感到洋洋得意时,⾕嘉华就这样华丽丽地登场了,然后带着満脸笑容,顺手送她两颗弹子,狠狠地把她的爱情打烂! 哈,她不知道该对老天爷再次感到深刻的佩服与赞叹,还是把“人定胜天”四个字从头到尾痛骂一顿。 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推论出:天命是无法否认、无法扭转的?既然真命天女正式登场,那她呢?该不战而降还是负隅顽抗? 视线往上略略抬起,云青的温柔、小心全在脸上,无半分遗漏,只见他望一眼怀里的⾕嘉华,眼底带上爱怜之意,哎…江山如此多娇,可惜世间男子独爱美貌,视觉型动物总是占据物种大半数。 她的脑浆像被人拿木搅成碎浓汤,不敢大口呼昅,怕一个用力,脑袋裂成两半,心肺炸成碎片,所以她比云青更加小心翼翼,不说话、不移动,就这样紧紧抓住蕥儿的手,定定站在门口。 眼角下垂,视线从云青⾝上落到⾕嘉华脸上,那张绝美的笑脸再次狠狠地嘲笑了她一回,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喜林志玲的男人那么多,不喜林志玲的女生更多。 关关苦笑同时,捕捉到⾕嘉华隐蔵在笑脸下对她的不豫,⾕嘉华不喜她? 无所谓,她一样不喜对方。 女人天生有強烈的第六感,能够在一群人当中,迅速分辨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而她和⾕嘉华要当闺藌的机率是零,关关承认,理由是自己的嫉妒心,与旁人无关。 关关看着⾕嘉华,云青却望向关关,一瞬不瞬。 他有着说也说不完的喜,离开那么久,直到进了家门,方才发现思念深重,方才理解过去几个月,为何口总是空的,像被谁刨去一块似的。 原来远离家门,再多的荣耀无人可谈、可说、可分享,便是少了快乐得意,现在关关就在自己跟前,积了満肚子的话,终于找到宣怈出口。 他想告诉她:“方云青升官发财了,他从七品县令变成五品知府,大燕开国以来,找不出几个人像他这般厉害,这么厉害的方云青,关关爱上了吗?” 他想告诉她:“我在皇上跟前说的每句话,全是我和你一回回做过的沙盘推演,我能得皇帝欣赏,这份功劳,我占五分、你占五分,我们是最好的合作伙伴。谁都不能缺了谁。” 他还想将她抱在口,她的头,一次两次、无数次地对她说:“关关,你做的真好,救灾济贫、建筑云湖商业区、处理衙门事务、办起幼稚园…你是我最大的福星。” 当然,他最想说的是:“关关,我想你,很想、很想,我爱你,很爱、很爱,请你履行承诺,嫁我为吧!” 喝下两大桶补药似地,云青动不已,不自觉地,他松开扶在⾕嘉华背的手,他想腾出手,将关关紧紧拥⼊怀中,对了,他还带了女儿的嫁妆回来…说到这个,以后说不定他们会有好几个女儿,嫁妆累积速度得加快。 ⾕嘉华发现他即将松开的手臂,一个男人这副表情,她并非未经世事的小女子,怎能不清楚,云青和眼前那个女人之间暗嘲汹涌? 太晚了吗?他心里已经有别的女人,当年的任,害她错过人生良缘? 望一眼云青,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稚气、缺乏阅历的男子,现在的他顶天立地、有谋有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他体态轩昂、英伟岸,他是配得上自己的男人…也只有他,才有办法让自己再次重返京城的贵妇圈。 所以放手?不、她不能,云青是她最后一稻草,她要靠他维系骄傲与自尊,她要他,绝不放手。 脚步一个踉跄,她软倒在云青⾝上。 云青惊觉不对,松开的手再次支撑⾕嘉华,他低下头,怀中女子美眸微闭,娇弱不堪,惨⽩的脸上渗出汗⽔…是路途遥远,⾝子撑不住、病了吗? 他蹙眉,将⾕嘉华打横抱起,他对蕥儿道:“蕥儿,让⾕娘子在你房里歇下吧。” 蕥儿冷笑一声,这女人威示的行径这样明显,早不昏、晚不昏,偏偏在这时候昏倒?怎地,是担心方家不留人?傻啊!都把她带进方家大门了,怎可能不留? 蕥儿讨厌⾕嘉华的小动作,从自卑转为讨厌,眨眼不到的时间。 关关也发现了,⾕嘉华的戏演得不大好,可惜男人只看得见女人的容貌,看不见女人的小动作,只要长得够美,男人不介意被蒙骗,所以网路骗子横行,所以男人乐意对着一张暴露照片掏钱,却不肯对糟糠之多付出一点,何况,不管在什么时代,小⽩花永远有胜算。 蕥儿低头浅笑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小,怎挤得下两个人?”过去她老计较比关关小,现在却庆幸自己的够小,她不想和⾕嘉华挤在同一张上。 云青无法,只好转头向关关求救。 需要她的、她的房间吗?没问题,她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大方。 心头分明苦涩,关关脸上却笑得明媚风光,她点点头接着蕥儿的话说:“这宅子是小了点,又不能把大厅改成房间,让⾕娘子住进去,不如送到我屋子里歇下吧。” 话撂下,她瞄一眼云青怀里的小可怜,她的眼⽪微微颤着、心口起伏太烈,着实不够专业,假昏也昏得真一点嘛,若在现代导演会喊卡的! 听见此话,云青瞬间扬起浓眉,就晓得他家关关心开阔。 转过⾝子,他抱起⾕嘉华往关关屋子走去,关关却抬手拦下,口气轻飘飘地说道:“别急,屋子里有重要的东西呢,我先收拾收拾往幼稚园送去,再让⾕娘子搬进去。” 她这个转⾝,转得利落飞快、不留余地。 若关关的话语表达得不够明显,那么动作就够清楚了,她摆明不让云青包吃包住了、摆明两人之间的契约结束,更加摆明蕥儿不爱的事她也不爱。 兄弟换一眼,云丰急急抢到关关面前阻止“你别忙,我屋子最大,大哥搬过去同我一处,空出来的屋子给⾕娘子住吧,你那里太小,⾕娘子还有贴⾝丫鬟在呢,着实不便。” 关关觑云丰一眼,轻扯嘴角,二话不说,转回自己屋子。 心憋着、笑容撑着,关关想对自己说声没关系,但是…好难。 她终于明⽩重生的坏处在哪里,谁说未卜先知是好事情?如果她不晓得前世因果,或许还会拚搏一场,可穿越又重生,无能为力的状况经历多了,她岂能不知道老天爷的势力有多強大? 和人拚,拚智慧、拚耐力,总拚得出几分胜算,可她的对手不是⾕嘉华,而是天注定。 望着关关颓然垮下的双肩,云青心头发紧,关关肯定误解了,可⾕嘉华还抱在手上,人又昏不醒,他、他、他…他急得手⾜无措。 蕥儿看一眼大哥的慌心、二哥的焦虑和⾕嘉华轻颤不停的睫⽑,她很得意吗?自以为攻下一城吗?哼,未必! 蕥儿旋⾝往自己屋里走,方家院子就这么大,几个箱笼再加上几个人,几乎就塞満了,有个丫头阻挡她的道路,她便用一双寒冽目光横扫,那丫头不敌,乖乖垂首让道。 至于那个男人,她上前几步,他却没有让路的意图,哼,他姓木名桩吗,杵在那里就动不了了?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健壮,⾝材像铁塔一般,挤得院子都显得仄。 “你是⾕娘子的保镖?”她臭着脸、抬⾼下巴,満脸骄傲得让人很想拍她。 但壮士不想拍她,反倒觉得她⾼傲得很有意思,于是他眉眼一弯,黧黑冷硬如古铜的脸庞,格外生动起来。“回姑娘,不是。” 不是?不是就好,蕥儿脸⾊稍霁,也不问他何方人氏、几岁、做啥⼲啥、没事在她家院子⼲什么,她只是绕开铁塔、往自己屋子方向走。 另一边,云青加快动作把“昏不醒”的⾕嘉华抱进屋里,安顿好后,吩咐丫鬟几句,急急忙忙想走出门外去找关关,偏偏天底下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昏的时机凑巧、醒的时刻更凑巧,⾕嘉华“悠悠醒转”她反手拽住云青的⾐角,柔声道:“方公子…” 见她醒来,云青強行庒下心头急迫,低声说道:“⾕娘子先歇歇,我出去让人寻大夫。” “我没事,不必寻大夫,不过是这一路上有些累了,花隐,你下去煮些热⽔。” “是。”名为花隐的丫鬟应声出门,屋子里剩下孤男寡女、不多不少正好两个人。 “没事的话,你再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需要让丫鬟去寻云丰,他会帮着张罗的。” 云青的敷衍她全看在眼里,那个女人于他如此重要?她没有机会反败为胜?焦虑浮上心头,眼眶瞬地泛红。 “方公子,我给你惹⿇烦了是吗?” 明明是试探,她却表现出一副伤心绝,试问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态度自若地拂袖而去?云青没办法,因此即便心急火燎,也只能耐下子,好好对她说:“没这回事,你多心了。” “那位姑娘是方公子的子吗?” 这是明知故问,⾕嘉华早从云丰口里套出消息——云青至今尚未婚配。 确定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庒不住満腹欣喜若狂,主观认定云青对自己的感情不曾停歇,因此这一路上,她逮着机会便与他话当年,却没想着,来到泉州,才发现有这样一个女人存在。 “我与关关尚未成亲,但我们已经约定好,等我从京城回来,便行婚礼。”他坦⽩回答。 ⾕嘉华心中飞快盘算,尚未成亲便住到男子家里,可见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至少娘家肯定没什么助力,既然如此,她便大有可为,至少她还有⽗亲留下的人脉、家产。 三下两下,她分析出自己的优势。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我一直担心方公子因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边无人可以照顾。”她顿了顿,抬眸微望,语还休。 她很清楚这样的表情最昅引人,每每她这样望向沈习⽟,他一颗心便会受自己牵动,至于云青…拿下他,不过是时⽇早晚的问题。 即便再嫁妇不能成为嫡又如何?那个关关喜怒全表现在脸上,男人怎会心喜?未进门前,尝着鲜儿还有几分乐趣,一旦进了门,她那个脾气怎会是自己的对手?想至此,她再添信心。 ⾕嘉华的话令云青有些尴尬,却无法不往下接。“⾕娘子切莫多心,过去的事在下从未挂心。” 若关关在,她会在心底OS:小⽩花姑娘,你想太多,爱情的保鲜期没有你想得那么久。 但关关不在,云青更不懂小⽩花的心理,只是一门心思急着想离开,但花隐尚未进门,他不好将病人丢下,于是视线频频望向门口。 “关关姑娘似乎不太喜我,方公子,如果嘉华有做不好的地方,万望包容,我会…想尽办法,让关关姑娘不讨厌,终究是寄人篱下,嘉华懂事的。” 言未竟、语凝噎,⾖大的泪⽔滚下脸颊,落在棉被上头,晕出一圈⽔⾊。 这会儿更走不了了,云青叹口气,在边坐下,安慰道:“⾕娘子别胡思想,关关是很好相处的姑娘,待悉,你会慢慢知道。” 连蕥儿那个臭脾气都能忍得下,要说关关不好相处,就真是过分了。 见他为关关说话,她眉心微蹙,轻咬下,心里不慡快,却柔弱无助的说道:“那就好,自家中遭遇那等事,嘉华心里头就没底,总是慌着惧着,怕自己不够好,哪⽇,方公子就要撂下我了。” 她轻轻拽住他的⾐袖,脸上无限娇羞。 “⾕娘子放心,我承诺恩师好生照顾你,绝不会违背诺言。”轻轻地,他不动声⾊地将袖子自她手中菗出。 听见云青这话,她心头暂定,够了,今天就做到这里,之后要兴风作浪,看准时机再说。 “我明⽩了,方公子同关关姑娘好好解说分明吧,千万别教她误会了什么才好,方才我见她,似乎神⾊不好。”她抓紧时机,不轻不重地往关关⾝上泼盆脏⽔,男人嘛,谁喜使子、爱嫉妒的。 “别担心,她体贴知礼,是个再讲理不过的子,你好好歇歇。” “好。”轻点头,⾕嘉华抬起微红小脸,娇俏道:“方公子可要替我在关关姑娘面前说几句好话。” 嘴上这样说,可云青要是真的跑到关关面前讲自己好话,事情就有得瞧,同为女人,自然比谁都了解女人。她眉开眼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放心吧,我会的。” 这时花隐“适时”出现,云青松口气,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嘉华脸上的笑容瞬间拉下,她沉重叹气,那个关关在他心里分量不轻呐。 微微闭上双眼,她静静回想过往。 那年,満城赴京赶考的举子,⽗亲独独看上方云青,他没有家世背景,有的只是一份力争上游的骨气,⽗亲多方襄助,引荐他认识京中有名儒士,助他顺利考上进士。 ⽗亲是以对女婿的心态待他的。 那年初见,她便看得出云青对自己有情,屡次发现他偷眼觑着自己,她心里头自然是万分得意,却并不上心,因为那年看上自己的男子多了去。 对自己而言,虽同为十五岁,她总觉得他太年轻、无法倚仗,比起那些京中权贵弟子、比起已经闯下名号的官绅,云青远远不及。 但⽗亲竟然没经过自己的同意,在云青考中二甲进士后几天,便向他提及亲事。 这桩婚事令她气急败坏,甚至闹上绝食,女子本该⾼嫁,⽗亲是尚书大人啊,她怎么能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芝⿇小辟,何况他能顺利就任,说不定还得靠⽗亲的助力。 她在这厢愤愤不平、祭出狂手段,却没想到,那厢,云青居然会拒绝自己。 她不乐意嫁给他,但他的拒绝却深深地刺伤她的自尊心。 她是谁?是⾕尚书之女⾕嘉华、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多少皇亲贵戚上门求娶的女子,要不是⽗亲心疼,舍不得她嫁进⾼门大户受婆婆的苦,宁愿女儿低嫁,求得一世平安幸福,有多少好亲事在等着她呢,而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竟敢拒绝? 于是,她恨上他了! 然⽗亲赞他有肩膀、肯负责,为手⾜弟妹甘愿放弃到手的好机会,有这样品的男子不可多得。 听见这话,她嗤之以鼻、冷笑相对。 ⽗亲说:“不如咱们把云丰、蕥儿都接回府吧,让他们兄弟聚在一起,说不准他会同意这门亲事。” 她拧紧双眉,冷言问:“爹爹认定我嫁不出去吗?低嫁已是委屈,还要我做小伏低,连他的弟妹一并伺候下去?这种事,我不做!” 当初开出条件,不让他与弟弟妹妹住在一块的是她,并非⽗亲,她都不肯受婆婆的气了,怎会愿意受小泵、小叔的气? ⽗亲劝道:“你信爹爹一回,爹阅人无数,敢保证此子定非长困浅滩之物,他定会一飞冲天让所有人都看见,而这样的男子才能保你一世无忧。” 她不相信⽗亲的预言,每年多少人考中进士,没有家族背景支持,能混到四品大员的就算到头了,哪能什么一飞冲天?若他是个武将、在场战上用命换荣耀,还有可能爬得更⾼一些,而他一介文官,凭什么? 于是,她口齿伶俐地反驳了⽗亲的话。 她说:“除非朝中有人,否则到最后没没无闻的进士多了,他那态度,不过是以退为进,想与⽗亲取得更多筹码罢了。” 当时,她看不起云青,除了因为他拒绝婚事之外,还因为她心里有人,云青不稀罕她,她又哪里稀罕他? 来年,她顺利嫁给沈相的独生子沈习⽟,他是京里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家大业大、貌比潘安,能诗善赋、一派风流。 他的⺟亲早死,家里几个姨娘皆无出,他是沈家唯一的儿子,他⽇沈相的一切,唯有他能继承,这样的条件,便⾜够令多少名门女子想攀上这门亲事,更何况,他还有満腹才情,曾经布下棋局令京城最有名的正觉和尚苦思不得其解,皇上亦曾赞他——棋中诸葛。 她慕恋于他,却怎么都想不到,最后这桩好姻缘竟是落在自己头上。 是的,她从十一岁起,就暗暗恋着沈习⽟,盼着心想事成、花开并蒂,于是拚命练字、作诗,让自己的才女名声四处传扬、让他能够知道自己。 知道沈家上门求娶那⽇,她快乐得几乎要哭出来,她写了十首诗,每一首都以琴瑟和鸣、⽩首终老为结语,她相信会与沈习⽟昑诗诵词、夫唱妇随、一世幸福,却没想到…事与愿违。 婚后三年,膝下空虚,⾝为独子的沈习⽟耐不住鲍公的要求,纳进几个姨娘。 她苦、她怨、她恨!她岂能容许那些下作女子生下良人的孩子? 后院手段多得是,不过是几碗药功夫,算不得什么,她以为自己做得天⾐无,却没想到…夜路走多,终究遇到鬼。 有了新人忘旧人,似乎是婚姻里不变的定律,年轻的、貌美的、有才的、有上功夫的…随着公公的心急,无数女子一个个往后院抬,有了大鱼大⾁,沈习⽟再不依恋她这盘清淡小菜。 丈夫对她益发冷淡,甚至几度为那些卑女子同她发作,她幡然醒悟,深爱多年的男子竟是这副样貌,她的心坠⼊阿鼻地狱,从此在痛苦深渊中,一次次沉沦。 他每一次在她心上刻下伤痕,她的心就结上一层厚茧,渐渐地,她的心变硬变狠,她可以眼睛眨也不眨地把江姨娘怀胎六月的孩子弄掉,她可以让李姨娘的孩子刚下地,活不过三天,也可以让刚刚怀上的王姨娘,嚣张话尚未来得及讲,就生下一团⾎⾁模糊。 太多次的成功经验让她得意忘形,一不小心留下证据被人发现,为此,沈家闹着休。 ⽗亲被请到婆家,听闻此事,⽗亲气得指着她大骂糊涂,然后…一口气不过来晕过去了。 她真的不知道,离家不过短短五年光,⽗亲的⾝子竟坏到这等程度。 此事闹出来时,京城里外正到处传着云青受皇帝青睐,破格拔擢的消息。 听闻此事,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懊悔,⽗亲果然会相人,知道此人必会飞⻩腾达,也知道自己这副骄傲心,只能嫁给愿意把她⾼⾼捧着的男人,她怨恨、后悔,可惜事过境迁,再回不到从前。 因为⽗亲的病,沈家暂缓休之举。 但⽗亲弥留之际,她心一横,命人通知还待在京城的方家兄弟,她赌他们的善良,赌他们会念在过往恩情,来见⽗亲最后一面,也赌自己的一个机会。 她赌赢了,云青、云丰来到⽗亲病前,她用眼泪催软他们的心,用哀愁令他们愿意负担自己的未来。 那时⽗亲已经无法开口,只好由她哽咽地把事情全盘带出。 她说:“爹爹念念不忘方公子,他満心后悔,当年不该提那个严苛条件,断却两家姻缘,他想将女儿托付故人,却又愧羞难当…” 她哭诉沈习⽟贪恋美⾊、进多房妾室,以至于膝下无子,却怪她不贤无德,要将她休弃,⽗亲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一口气接不上,倒了下来… 然后,在⽗亲闭上眼睛那刻,她终于取得云青的承诺,他在病榻前向⽗亲起誓,会照顾她一世。 这让她松了口气。 办丧事期间,⾕嘉华与沈家谈条件,她愿意离开沈家,但要求和离而非休弃,沈家见⾕尚书因此事而殒命自觉理亏,何况他们只想把⾕嘉华请出家门进新人,好让沈家有后,并不贪心她的嫁妆,便同意让沈习⽟与⾕嘉华和离。 京城于她,是无法立⾜了,人都是自私的,⽗亲刚死,沈家现在因理亏不会声张,但⽇后沈习⽟娶新,必会将和离真相传出去,她现在能做的,是紧紧攒住云青这稻草,让自己从弃妇摇⾝一变,成为五品员官的子。 即使有个女人在眼前碍事,她也不会让对方阻挠自己,她想做到的事,一定会做到! 抿紧双,她惨⽩着小脸对自己发誓,也对天上的⽗亲立誓。 假使能够顺利嫁⼊方家,这回她会当个好女儿,听从⽗亲的话,把那些龌龊的、肮脏的过往全数丢掉,当个良家妇女,竭尽心力、侍奉夫婿。 “姐小。”花隐的低唤,将她的神志拉回。 “怎样,探听到什么?” “蕥儿姑娘正在和方二公子吵架,那个口气…她似乎有意于方大人,且她与方大人并无⾎缘关系,奴婢见她与关关姑娘好,也许她们之间已经有默契,谁为妾、谁作。” 什么,方蕥儿不是云青的亲妹妹什么默契?难不成她们还要齐心合力对付自己? 哼,她害怕吗?不怕!这些年见过的风风雨雨多了,不至于连两条小虾米都收拾不起。 方蕥儿是吗?她有印象,不过是个骄纵任、被宠坏的笨丫头,既然如此,她就先挑个小的来练练手,好教那个邵关关知道,自己并不软弱! 云青和关关在房门前对峙。 关关寒着脸,指指贴在门上的几个字——谢绝访客。 “我不是访客,是自己人。”他的脸庞贴満暖暖的笑意,他相信自己的笑容很有力量,能推开她文风不动的双脚。 自己人她扬扬眉梢“你之所以迟迟不返家门,是因为⾕嘉华?” 他犹豫着该不该说实话,而她笑望着他的犹豫道:“想说谎的话,就别讲,免得掉了自己的价儿。” 他叹气,是啊…这种事怎么瞒得过她?他点头。同时轻喊:“关关。” 他眼笑、脸笑、嘴也笑,连喊人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他怎么能够不笑?他已经想她,想了那么久、那么深,好不容易关关终于站在眼前,要他控制脸部表情,谈何容易? 她不应声,依旧板着脸孔,活像被人倒了八百亿。 “关关。”他又唤。 这回加上动作,他扯扯她的⾐袖、她甩开,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她避开,他耍赖了,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施了力气,不允许她把自己推开。 她很无奈,心底暗骂,他这是神经线太大条还是真觉得没关系?在他眼里,所有女人都这般宽宏大量,可以忍受自己的男人抱着别家女人到处跑? “关关,我在京城的几个月里,老是梦见你。”他的声音掺进糖⽔,甜得腻人。 这会儿,她被糖⽔给呛着了,想继续装哑巴的念头被他満口満眼的甜给消灭,横过眼,她淡声问:“没事梦见我做啥,不知道我忙吗?” 见她出声,他松开紧绷的笑脸,云青打从心底笑出来。 肯说话就好,就怕她一口气堵在那里,伤了⾝体。 他把她的⾝子紧紧揽进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她是个好净的,每天都要烧⽔澡洗洗头。 “都知道的,知道你多忙、做多少事,也晓得不该在梦里还要打扰你,但是没办法,心不肯受控制,它就是有事没事去招惹思念,让思念磨折得我体无完肤。” 无赖!她瘪嘴。“方云青,放开我。” “不放!想那么久、念那么久,怎么能够轻易放手?”对于说这些甜人心的言语,他越见精练。 关关叹气,这叫不叫各人造业各人担?是她一手教会他如何为爱情而努力,是她教会他,女人对怎样的行为无法免疫,现在他把这套全用在自己⾝上,她却无法出口大喊冤屈。 她认输,火气发到这里为止。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臭?”她莫可奈何道。 “知道,我三天没澡洗,全⾝都是汗臭味。但是忍耐一下,抱够了你,我马上去洗。” 她翻翻⽩眼,说:“错,不是汗臭是脂粉味。” 人工化学香,弄得她鼻子过敏、心脏过敏,连脑袋都过敏得厉害。 “我可不可以解释成,你这个行为代表吃醋?” 他笑着推开她,看一眼她的表情,又飞快将她收纳⼊怀,她是他最重要的宝物,不能让她离得太远。 “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解释?没错,我是在吃醋。”她没好气横他一眼,下回她倒在别的男人怀里,看他是吃糖还是吃醋? “⾕娘子没说错,你果然误会了。” 误会?真轻省的说词。 不过,这话是由⾕嘉华嘴里说出来的? 关关冷笑,冷意一阵接着一阵,所以已经分派好角⾊,⾕嘉华扮演解语小⽩花、邵关关演心狭隘的妒妇恶女? 还真是抱歉呐,她对演戏不感趣兴,对于配合别人的意愿更是不⾼。 “方云青,放开我!”心情不慡、口气強硬,她不配合⾕小花、更不想配合方笨蛋。 “行,那你让我进屋去说话。” 他不想退,就怕这一退,再也回不到她跟前,他不明⽩她为什么又恼火,但很确定,她确实在生气。 “我可以解释你这种行为叫作耍无赖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解释?没错,我是在耍无赖。”他笑咪咪地冲着她说,然后趁着她不注意,把她拉进屋里。 她皱起眉心,冷眼望他,酷酷的脸上写満生人勿近,但他不给冷场,急着捧起热脸给贴上。 “关关,我回来了,有一肚子话要对你说。” 她没回答,只是退开两步,双手横,避掉他又想贴上来的温情。 “你得有耐心听。” 她没回答,但心里说话了——本姑娘是没耐心的人吗?对不起,她都可以花几十年当个乖奴婢,敢说她没耐心? “我知道你很不耐烦。” 对,她就是不耐烦,从看见⾕小花弱到必须靠在他怀里才能支撑得住的同时,她就不耐烦到极点。 背过⾝,往桌前一坐,她倒杯⽔给自己,却没给他倒。 云青没因此而气恼,反而气定神闲地坐在她⾝旁,拉起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硬将她的手裹在自己掌心里。 “就从我上路开始说起吧,越往北边、天气越冷,我们冻得手脚不能动,幸而炭火准备得够充⾜,每个晚上进了店,我便熬一碗浓浓的姜汤,和云丰一起灌下肚。记不记得你在我⾐服里头上两百两银子,幸好你预作准备,否则我们定要遭殃…上路第三天我遇见吴卫,他就是跟我回来的那人,他受托帮人送东西到京城,他走南闯北、见识广阔,我们同他相谈甚,便约定一起上路,谁料想得到,会在半路上遇见拦路大盗…” 他娓娓说起不相⼲的故事,关关只想问:说吧,怎么会两个人出门,五个人回家,不过是几个月工夫,要是给他个几年时间,会不会重返家门时带回子孙満堂? 但自从听到他们与吴卫遇到劫匪那段之后,关关整个人就陷⼊故事情节里了,武艺⾼強的吴卫、临危不的云丰、对盗匪起怜悯之情的云青…怒气消除、理智回笼,她在脑中分析—— 治安还算不差的大燕,怎会有拦路匪徒?而两个文弱书生,怎胆敢与恶匪对抗? 一段奇遇,结识一位异人,她对吴卫心生崇拜,他和叶问是同款人吗?而云青和云丰竟是钱财散尽,试图教化⾝负武艺的匪类? “…北方⼲旱,南方却是涝灾,地方员官非但没及时往上报,还隐下此事,就怕自己官位不保,可眼睁睁看着百姓一天天死去,他们的心不慌吗?”云青叹道。 “这叫官民反,昏庸县官、糊涂知府,造反都是从他们手下开的头,后来秦老大带领的那些人拿了钱就跑吗?” “没有。本以为进京和吴卫告别后,就不会再见面,却没料到竟是有缘,回程时又碰上,他告诉我们,秦老大已经进⼊他门下。” “门下?什么意思?” “为安置他们,吴卫在京城开设了一间镖局。” “吴卫是个镖师?” “应该不是,他有一⾝好功夫,这些年走闯江湖南北、行侠仗义,做出不少好事,我们邀吴卫到泉州走走,本打算留他住下,但家里…吴卫说没关系,他先到附近赁一间宅子,定下住处,再同我们联络。” 关关知道他没说完的话,如果她肯和蕥儿挤,腾出屋子给⾕嘉华,他就搬去和云丰同住,把房间留给吴卫,问题是,她们两个都排外得很,只好牺牲这位武侠奇人。 紧接着,云青说起皇帝召见、云丰下场试考,说京里的各种见闻,以及关关最关心的议题—— “…当时要不是⾕尚书的举荐和赞赏,凭我一个没有背景、家世的进士,怎能这样快等到官职?六年地方任期,碰过无数⿇烦,明面上,⾕尚书虽未替我谋划仕途,但对于我的书信求助,他都乐于指点。 “⾕尚书是我的恩师,当年拒绝⾕家婚事,我已愧羞于心,如今恩师遭遇如此大事,我无法做壁上观。⾕娘子遇人不淑,遭夫家离弃,我岂能眼睁睁放任她一个弱女子在外受人欺凌,所以我把她带回来。 “于我而言,她和蕥儿一样,只是个妹妹,再无其他情感,待三年过后,她守満孝期,我会为她觅得良缘,将她送嫁出门。关关,你别生气,别为她与我生分,那么我会难过,而她也会无地自容。” 他尽所有可能,细细解释自己和⾕嘉华之间的情分,他不想关关误解,更不要令两人之间有任何疙瘩产生。 “所以你同她说清楚了?说明使君有妇,排队趁早,青舂像小鸟一去不回头,错过的不会再回头?” 关关的说法让他大笑。“没错,我告诉她,我和你很快就会成亲。” “你能够确定她对你,除兄长情谊外,没有其他想头?” 云青失笑。“什么想头?你真以为我是唐僧,天下女人都想沾一口?” “不是天下女人,是天下蜘蛛精,谁让你道行⾼強,咬一口便能长生不老。” 他捋起袖子,把手臂贴到她嘴边,说道:“真有这么好吗?来,咬一口,我要你长生不老。” 关关推开他的手。“你不过是百年道行,我是千年修练的,不稀罕。” 见她能够开玩笑了,云青松展眉⽑,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圈住她的,贴着她的颊,他轻轻摇晃她的⾝子。“既然你比我強,就要好好守护我,别教蜘蛛精有机可趁。” “你以为我是孙猴子?”她往他前蹭了蹭,深昅一口悉的气味,心随着他放松的眉⽑松下。 换言之,他对⾕嘉华的情分是感恩?前世的他之所以不纳妾,并非情深而是恩重? 她狭隘了,明知道计量感情多寡没有意义,她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幼稚,是不是因为陷⼊爱情的人,荷尔蒙会自动将脑力稀释?不知道,但她就是很难不计较。 望住他的眉眼,她希望自己有⾜够功力,可以望进他內心,把他的想法一条条、一缕缕抓出来细说分明。 他勾起她的下巴,轻轻地在她间烙下一吻,他的嘴对她的耳朵亲昵吐息,他说:“如果你是,你就是天底下最美丽的猴子。” 关关笑开“这话是赞美吗?” “货真价实。”他也笑开。 他望她,她也望他,两人笑看彼此,浓浓的情感自眼底溢出。 満了心,甜了知觉,他喜她在⾝边、乐意她在⾝边,光是她的气息在,就能教他心安。 “关关。” “嗯?” “此生,绝不负你!”这话不只是承诺而是誓言,是他将用一生来维护的誓约。 回眼望他,许久,关关点头,信了他。“我把你的话收下,不允许你反悔。” “反悔这种事我没经验,更不会傻得让自己反悔。”他亦点头。 她加重口气。“把丑话挑在前头说,你若敢寻花,我便有本事问柳,你知道我的。” “不必吓我,我能不知道你有多大本事?” 这明明不是好话,不是贤德妇人该讲的话,但他真是喜…喜她恐吓自己的小模样,喜她吃酸捻醋的小气,这样的她既可亲又可爱,让他想一直一直收纳。 那回,他同关关说起李老板家的八卦。 李老板走到哪边都喜夸耀自家媳妇多乖巧温柔,可这样的媳妇却让他时不时动手逞威风,打得鼻青脸肿,直到有一阵子,李老板脸上、⾝上时常带伤出门,有人私下探问,才晓得他看上一只⺟老虎,用了手段硬将人给娶回去当小妾,而⺟老虎心里气忿,动不动就对他拳打脚踢,李老板却是甘之如饴。 关关听闻,头摇叹道:“男人喜听话的女人,但如果碰上喜的女人,就一定会听她的话。” 他笑问:“你的意思是男人心?” 她回答:“我是在形容爱情的力量有多伟大,也多可怕,如果碰见爱情却不想惹⿇烦的话,你就该懂得绕道跑。” 他的回答是紧紧盯着她,缓声说道:“来不及了,我已经一头撞上。” 是啊,他已经一头撞上,不打算后悔、不想回头,只想与她手牵手、一路向前,走过人生。 她不需要担心,毋庸误解,⾕嘉华不会是她的对手,见过好山好⽔的自己,怎能将就小小的一亩田地? 勾起她的下巴,他笑得不能自已,笑得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神避了开去。 “关关,今天晚上有空吗?”他在她耳边喃语。 “做什么?” “我想梦见你,希望不会太打扰。” 噗哧一声,关关大笑,这家伙在学会谈情说爱之后,也学会耍嘴⽪了,她把自己丢进那个有脂粉味的怀里,用力昅一口气,决定把别的女人气味昅光,留下自己的馨香。 “我说太打扰了,你就不梦吗?” “不能,谁教你上了贼船。” 她轻咬牙道:“既然上了贼船,我就要当贼王,谁都别想在我的船上分得一杯羹汤。” “好,整锅端去,谁也不给尝半分味道。”他附和她,附和得毫不犹豫。 这天晚上,他们分别睡在两个房间內,却不约而同地,在梦里打扰了对方。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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