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第216章 昨夜雨疏风骤――祸起萧墙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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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作者:关心则乱 书号:28682 更新时间:2017/7/12 
第216章 昨夜雨疏风骤――祸起萧墙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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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正杰本是刑名出⾝的一把好手,眼见近⽇京城里头教九流各⾊人物聚集⽇多,愈发不但耽搁,前脚领走了曼娘⺟,后脚就使人分两遣送出京。谁知第二⽇⼊夜,刘夫人忽乘一顶小轿匆匆而来,见面便道罪,说昌哥儿叫人劫走了。

  明兰大吃一惊:“这是怎么说的?”

  “他爹也没想着,直说这回是打雁的叫雁啄了眼睛!”刘夫人面带惭⾊,话中带有浓重的蜀边乡音,⾝上一件赭红⾊掐暗银丝宝葫芦的褙叫她扯着⾐角不住

  “昨⽇他爹撵走那妇人,送至城门外时还使人狠狠吓唬,说再有见她来纠的,定然发往边地为苦役!那妇人连声应了,说是再也不敢,扭⾝就跑了。”刘夫人庒低声音,微微前倾⾝“其实照我当家的意思,这回就该发作了这妇人,一了了,不过…”

  “不妨事的。”明兰摆手,露⽔夫做到曼娘这份上也算是到头了,再作死作活不过是平⽩惹笑话,于顾廷烨和侯府,如今更牵挂的反是那小小孩童;说句不好听的,若有不怀好意之人将昌哥儿卖⼊那腌臜地界,或引昌哥儿⼊歧途为匪为盗,才是天大的隐患。

  她急道“昌哥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夫人拿帕摁了摁额头上的细汗“因要找个妈一照料,是以昌哥儿那晚了半⽇出城,谁知经京郊十八里铺边上的凤云山脚下时,忽冲出一伙蒙面劫匪,不由分说便上来挥家伙。双方斗时,一直躲在后头的女贼忽驱马至车边,一撂倒那婆,然后拎孩上马跑了。众位护送的兄弟们急了,赶紧将多数劫匪毙命,拷问两个活口,才知他们是什么山魈帮的,受人家银钱来劫人,偏几位兄弟都没穿差服,贼人们只当是寻常人家的家丁,才会这般胆大包天。”

  明兰一阵发愣,那女贼是谁,她心里隐约有数。

  说实话,自余府初次碰面起,她从不曾小看过这看似不起眼的女,没想晓是如此,却还是低估了她。这位奇女不但能唱会演,居然还是个练家;想这回见面,亏崔妈妈小心,定要⾝捆绑,否则若曼娘忽然暴起,变生肘腋,自己岂非遭殃。

  她咬了咬,还是问道:“刘大人可打听出来是何人指使么?”

  刘夫人重重叹了口气,眉头紧紧皱起,更显相貌老态耝糙“问了,那几个活口当即指了,死在地上的尸首中,便有那托事妇人的哥哥!”

  明兰轻轻啊了一声“是曼娘的哥哥?”

  刘夫人拍腿道:“可不是?听说她兄长这几年混迹直隶一带,结识不少偷摸狗的市井闲汉。几个活口说他们也是受了诓骗,她兄长说自己妹是某大户的外室,谁知那家大妇歹毒,容不下她们⺟,要发落那孩…唉,若知对方是官差,哪个敢胆边生⽑的!”

  明兰讥诮的翘起角:“这个说法倒也不算错。”

  刘夫人讪笑几声,解释道“那个躲在后头的蒙面女贼便是曼娘了,本来兄弟们想箭阻止,可昌哥儿也在马上,因怕伤了孩,只好眼睁睁的瞧着那⺟俩跑脫了。”

  明兰默了片刻,才道:“这怪不得几位护送的兄弟,他们哪知一个小小妇人竟会这般无法无天。不知兄弟们可有损伤,若有个好歹,可叫我们怎么过意的去。”人家本来只受命快递,结果还得兼职保全,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刘夫人连忙摆手‮头摇‬:“没有命⼲系,都是些⽪⾁伤,那些蟊贼也不见得如何能耐,只是人数多,一拥而上时被住了,才叫劫走昌哥儿的。”

  明兰心头微松,又说要给那些护卫银钱伤药略表心意,刘夫人先头还不肯,经不住明兰口⾆伶俐的劝说,才应了将东西捎带过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经过细节处,刘夫人忍不住叹道:“不是我替我当家的辩解,实是恁谁也想不到呀。那女人瞧上去多枯瘦可怜,六神无主,被差役们一下滑,怕的连话都不敢说,人家说话声稍大些,她就哭的快断了气,⾝抖的跟筛糠般。谁知一转头就去寻了兄长,又是着人跟踪,又是买人劫道,啧啧,真真好厉害!”

  她年长夫婿多岁,于刘正杰手下的亲信弟兄几是半嫂半⺟,询问起来格外细致。当初乍闻曼娘之事,她还暗怪过明兰连个孩也容不下,哪个达官贵人不四妾,庶庶女一大堆的,现下看来,那对⺟委实留不得。

  明兰歪了歪嘴角:“他们兄妹都是梨园出⾝的能耐人,武全才,不怪刘大人和众位兄弟,没亲眼见识过的,如何能想得到这事,再说了,受这妇人骗的可不止一个两个。”头一个特号冤大头就是她亲爱的夫君大人。

  刘夫人咋⾆道:“要说那妇人真是狠心,她哥哥被一刀砍翻时,曾大声呼叫‘妹’,她连头都没回,自管自的飞奔走了。照我当家的说,她是有意拿那些贼人做了⾁盾死鬼,为怕事有不全不密,怕是连自己兄长也瞒了些话。”说着连连‮头摇‬,连自己嫡亲哥哥的命都能利用,已非心狠手辣四字可形容了。

  明兰默了半响,才道:“她们⺟去了何处,刘大人可有眉目?”

  刘夫人尴尬的笑了笑:“一旦出了凤云山口,便是东西南北四通八达,哪都去得,实是摸不准那⺟的去向,再说,呃,如今京城…实挪不开人手…”

  明兰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姐姐不必解释,刘大人的难处我都晓得,我只可怜那孩,小小年纪,才安稳了几年,这下不知又要颠沛流离至何处。”

  刘夫人早育儿女,也是慈⺟心肠,听了长叹一声,轻拍明兰手劝道:“大妹,姐姐倚老卖老多嘴一句。这等歹毒妇人,落到外头哪家能有好果吃?你们夫妇都是厚道人,心眼实诚,做不出那伤天害理的事,不然早早结果了她了!唉,那孩也是前世不修,摊上这么个娘,谁也怨不得,还来世托个好生罢!”说着喟叹不已。

  前世不修么?

  明兰茫然。其实昌哥儿有很多次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可惜全失之臂。

  于自己,自是恨不得永远不要接手这烫手山芋,一切相关昌哥儿之事能躲就躲。

  于顾廷烨,因早年经历,总觉有亲娘在⾝边,孩多少能得妥当照料,总比给素不相识之人強;更兼之顾及嫡嫡,不愿明兰受累,团哥儿受胁。

  至于曼娘,更是年难见的奇葩,要么早些放掉昌哥儿,要么和儿好好过⽇,偏她死活拽着妄念不肯罢休。

  不知为何,自从做了⺟亲,明兰愈发心软起来,以前碰上多少悲惨案件都公事公办的转头过去,可如今却见不得无辜孩童受罪,心里莫名不忍。

  送走了刘夫人,明兰便把蓉姐儿叫来,屏退众人后,将此事巨细靡遗的告知于她,吁叹道:“唉,如今,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蓉姐儿低头紧握双手,两眼‮肿红‬,这几⽇似是瘦了,圆润的脸颊微微收拢,在下颌划出少女般的清丽弧线,她听了明兰的话也不应声,只默默坐在炕前圆凳上,指甲深深陷⼊掌心。

  两人相对半响无语,明兰正想叫她回去算了,蓉姐儿忽道:“谢谢⺟亲。”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明兰微微一愣。

  蓉姐儿拿帕轻拭鼻端,低声道:“谢⺟亲替昌弟心,托常嬷嬷代为抚养。自从…自从知道这事后,我心中感了…想常嬷嬷正直,弟弟还能跟着年哥哥读书上进,实是天大的福气。谁知几年未见,昌弟竟乖张异常,除了…除了娘,谁的话也不听…”

  想起那⽇见亲弟的场景,亲姐弟便如陌人般,她泪⽔上涌,心头酸涩“我求娘答应这提议,好好劝服弟弟到常家去。若強送过去,弟弟执意胡闹起来,不但累了常嬷嬷,还耽误了要读书备考的年哥哥。谁知…谁知娘不但不肯,反骂我…还,还…”

  后半句她说不出,生⺟当时要她去求明兰,让昌哥儿留在侯府。

  “…可…可夫人不会答应的呀。”记得当时自己这么回答,相处这些年,她深知明兰外表随和温柔,內里却是主意定。

  “你这没用的!那你就去哭,就求,去寻死觅活!你现下是侯府大‮姐小‬了,难道她敢眼睁睁看着你死!这个才是你亲弟弟,你忍心看他没名没分的流落在外?!”

  望着生⺟満口好话,満脸算计,一忽儿软语哄骗,一忽儿厉声叫骂,毫不掩饰的用心,她当时半句也说不出。

  她早不是无知稚女,这其中深蔵的凶险和⼲系她如何不明⽩;她更不是那不知自己斤两的,才过了两天舒坦⽇,就自鸣得意,不知天⾼地厚,妄想在大事上改变嫡⺟心意。

  蓉姐儿用力晃头,努力不去想当⽇叫人心寒的情形,她抬头看着明兰,颤声道:“⺟亲,我实是不明⽩娘的心思,做⺟亲的不都想着儿女好么!为何…为何…难道她非要毁了弟弟才罢休么!”她再也忍不住,终于哭了出来,捂着帕轻声菗泣。

  明兰叹口气,轻拍女孩的背。

  从暗面来想,曼娘本不爱昌哥儿,儿不过是一枚棋,自是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往好处想,曼娘也爱儿,不过她所认为的对孩好,与正常理解不大一样。

  好像某些狗⾎剧里演的,穷苦女孩生下富家的双生(女),一个送回富豪家去当公哥或公主,一个留在自己⾝边;最后的结果…呃,要看哪个是主角。

  此事如此无疾而终,曼娘⺟便似风中浮絮,消失的无影无踪。明兰闷闷不快了好几⽇,直至华兰来访劝慰才好了些。

  “你这傻孩,这种事有甚可烦恼的!”华兰依旧容颜明媚,娇英气,她戳着妹妹的额头,笑道“似你这般心慈手软的,见这个也可怜,见那个也不忍,屋里还不作一团了。自来是冤有头债有主,那哥儿自有爹娘,该你什么事了!”

  明兰低头抚着‮大硕‬的肚⽪,低声道:“近来我愈发瞻前顾后,总怕自己行事不好,将来报应到孩⾝上。”作为一个⼊积分,姚依依也曾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的说;唉,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华兰一派心宽体胖,大笑道:“神佛之事,信也要适可而止,不能事事往这上头绕。妹夫既不叫你沾手,你乐的推开好了。难不成你真要把那哥儿接进府来?!”

  “那可不成。”明兰断然道,如护小崽的⺟般昂起头来,坦率自嘲“可怜归可怜,做娘的自要先护着自己骨⾁,哪个敢伤及危及我孩儿,我非跟她拼命不可!”

  华兰拧了一把妹的脸,笑道:“这就对了!”

  望着长姐灿烂宽容的笑脸,明兰暗叹自己庸人自扰,遂扯开话题:“听说嫂嫂有⾝孕了,前儿刚送了些她爱吃的鱼鲞过去,不知近来⾝可好。”

  自打王氏回老家服刑,为怕柳氏甫接掌內宅有不便之处,华兰常回娘家帮衬,闻言笑道:“弟妹是个有福气的,这回怀相好的很,好吃好睡,一概行事如常。”

  正说着,小桃端上来一盆厨房新炒的蒜香芸⾖,华兰皱眉掩鼻,再轻呕一声。

  明兰皱眉道:“这不是姐姐素⽇爱吃的么,怎么也…”适才已换下去一盘酥⾖沙卷和拔丝蜂藌苹果,华兰是闻着一样恶心一样,只好叫厨房赶紧新做点心。

  再看华兰微见丰腴的⾝形,明兰目带戏谑,笑道:“姐姐莫不是也有了罢。”

  华兰倏然停手,笑骂道:“胡扯什么,我都这个岁数了。”这几年没有动静,兼之年岁渐长,自己早断了念头。

  话虽这么说,不过中年生的妇人也不是没有,因怕有闪失,明兰赶紧使侯府那辆驷软金泥缀直顶的大车送华兰回去,过不半⽇,袁府使人回报:二果然有孕了。

  来报信的翠蝉抚掌笑道:“二起先还不肯信,连换了两位大夫都说是喜脉才信了。二爷乐的不行,就跟⻩莺拴住了鹞腿,这会儿寸步不离的,连口外都不肯去了。”

  袁绍瞧上了口外一块地⽪,想买来圈作马场,本已向上峰告了假,此刻见爱有孕,大夫又说孕妇年岁不小,更当处处小心,袁问绍便打定主意不走了。

  “正经事要紧,相公是有大志向的,不必牵挂我。”华兰当然这么说。

  袁绍却一脸港剧男猪的风范,开口便是:“银是赚不完的,最要紧的是咱们一家人和乐平顺。你安安稳稳生下孩儿,比赚一座金山都強。”

  华兰娇羞红了脸,⽔汪汪的大眼含情脉脉的瞄过去,袁绍情意绵绵的凝视回来,两个加起来⾜有七十多岁的中年男女情真意切的吓人,时不时头挨头小声说话,直把前去替明兰送礼的崔妈妈⾁⿇的不行。

  “怪道房家姐姐说,当初瞧不惯大姑娘和大姑爷呢。”崔妈妈深觉错怪了王氏。

  明兰伏在炕上捧腹大笑,数⽇来的怏怏一扫而空。

  数⽇后,屠虎从城外领着四十来个庄勇回来,明兰再忙碌起来,安排外院吃住,又与屠老大商量如何分班看护,如何派至各处门墙院落看守。

  里面安顿妥当,外头继续着人打听各消息:京城內的确来了好些形迹可疑之人,五成群,聚落不知所踪,刘正杰愈发恼怒,却无处可查;石小弟也很恼怒,他和小桃都喜的一家包摊,那老俩口近来说市面瞧着不平,居然躲去乡下儿女家了。

  四房的廷狄夫妇忙于整顿店铺,买卖渐有起⾊;五房的煊大忙着给长相看媳妇,伏家的反应十分积;夫人依旧很少出门,不知在密谋些什么;顾爷依旧不五时去外头吃酒斗戏;余方氏也依旧天两头去廷炜府邸串门;梁家大爷继续装孙,哦不,孝…

  喜喜忧忧,各一不⾜,法院小‮记书‬员的政治觉悟和决策⽔平,只够让明兰叫家丁们加倍严噤门房,不能从现象分析出本质。

  此时天⽇渐暖,短短半月內,肚⽪便如充了气般鼓起来,几个婆都说是产期近了,没等明兰习惯沉重的⾝形,若眉先发作了。

  好在稳婆和啂⺟都是事先备好的,铺褥,烧⽔,烫剪,一样样有条不紊,明兰亲自到公孙小院的厅堂里坐镇,无人敢有怠慢。

  从晌午到月上树梢,若眉惨叫声一阵阵传来,直至明兰挨着软榻第二次睡醒过来,才有人来报若眉生了,是个其肥壮的大胖小。

  明兰擦擦口⽔,強打精神去慰问产妇,只见啂⺟抱着个大红缎绣金丝牡丹的襁褓坐在边,若眉虽面⾊苍⽩,却是喜不自胜,不住眼的望着襁褓中的婴儿。

  明兰凑过去看,嗯,的确肥壮,尤其那叫产妇们闻风⾊变的‮大硕‬脑门,活脫公孙老头的死德,她坐在若眉⾝边,柔声道:“孩很好,生的像先生,你算是终⾝有靠了。”

  因叫喊过,若眉的嗓音有些嘶哑,她拉着明兰的袖,急切的仰望着:“等先生回来,求夫人美言几句,说哥儿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能…能否叫我自己养…”

  明兰默了片刻,叹道:“我会说的,但这毕竟是先生的家事,最后还是要看先生和师⺟的意思。”又道“当初你要给先生作妾时,我就说过这事的。”

  说完,便轻轻菗开手,不管若眉泫然泣的神⾊,扶着小桃转头就走。

  此后若眉坐蓐,明兰不再去看望,只叫廖勇家的多多照看,一切吃穿用切不可轻忽。

  到了洗,明兰让婆们在公孙小院中摆上两桌,叫素⽇与若眉好的丫鬟婆去凑凑热闹,好好劝慰,叫若眉⾼兴⾼兴,没的整⽇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影响坐月。

  就在洗次⽇,陕甘总督的一封快马急报震惊了朝野——

  羯奴左⾕蠡王之为救⽗亲,于青石河平原伏击沈从兴大军。因⽇前大胜,致使沈军辎重过多,队形拉的长,多数将领自満不防;大军被风驰电掣般的羯奴铁骑截成四段,另一支奇兵直取中军大帐击杀主要将帅,左⾕蠡王被救走,沈从兴重伤,全军大,将官兵卒死伤无数,目前由段成潜将军暂掌军队。

  另有一则,薄天胄老帅近⽇从马上跌落,现下昏不醒,由薄氏亲信伏将军与甘老将军共掌中大军。

  反倒是前阵传的沸沸扬扬的张顾大军,因其深⼊草原,至今没有明确消息,大军到底是败光了,还是死绝了——谁也说不清。

  明兰按着指头算了下,照送信的⽇程看来,沈从兴应是大胜不久即遭伏击,与此同时薄老帅坠马重伤,她亲爱的夫君大人的确切消息继续云里雾里。

  消息传来,皇帝震怒,既惊又忧,照盛老爹传来的说法,与当初张顾兵败消息传来时相比,此刻倒像是真真的着急了。皇后和小沈氏双双哭至晕厥,张氏慢了半拍,为照顾群众情绪,于半⽇后也‘忧心致病’。

  薄老夫人表示伤心的不行,为怕一命呜呼,决意到京郊庄上去养病——听到这里,明兰忍不住吐槽:话说你都当了五十多年军嫂了,不是早⿇木了么,伤心个⽑呀伤心。

  那年薄老帅染了厉害风寒,医都说凶险了,薄老夫人很镇定的拍拍丈夫被褥:“你先走一步,不用等我,我找得着你。”

  薄老帅大怒,嘶吼着‘没良心的臭婆娘老就是不死’,一顿脾气发过,病倒好了。

  ——顾廷烨讲这故事时,居然一脸神往。

  武官各个请奏援军上前阵,唯恐落于人后;官奏疏如雨,或有参奏几位大将轻忽失责,请皇帝重罚,或请调伤重的薄沈回京,徐徐再议;茶馆酒肆中也満是议论声,或骂沈张顾几位无能,或轻声议论当今用人不明,用兵草率——京城顿时陷⼊一种奇特的吵杂中。

  明兰沉默不语。

  接下来几⽇,⾝体倦怠的厉害,连逗儿顽都提不起劲儿来,只能坐着看娴姐儿耐心温柔的教小胖说话,蓉姐儿坐在一旁安静看着,眼中又是失落又是‮望渴‬。

  这⽇醒来,小桃扶她慢慢坐起,翠微端着热气腾腾的铜盆进来,笑着打巾道:“今早我去瞧若眉了,神气好多了,哥儿又胖又结实,两个妈还不够吃呢。”

  明兰艰难的撑着沿站起来,披一件弹墨送花夹棉袄缓缓走到窗前,微开一线探手出去,手背上落了些细细的雨丝,夹着倒舂寒的微风,沁凉沁凉的。

  “今儿外头有些凉,夫人多穿些。”翠微绞⼲巾。

  明兰嘟囔着:“我讨厌下雨天。”眼珠一转,厚着脸⽪道“再睡会。”说着便挪动臃肿的⾝,胖企鹅般扭着外八字挨到边去。

  翠微好气又好笑,将热的巾覆到她手上:“夫人想多睡会儿也成,好歹先净面洗手,用些粥汤再睡。您不饿,肚里的小哥儿可要吃呢。”

  明兰慢慢擦着手,还巾,正想说‘今⽇想吃香饽饽’,绿枝忽从外头惶急慌忙的奔进来——“夫人,夫人,宮里来人了,说要宣夫人进宮呢!”

  只听啪嗒一声,翠微手中的巾掉⼊盆中,溅出几朵小小的⽔花,落在猩红⾊的厚绒地毯上,染出点点暗沉如墨渍般的不详。

  还是小桃最镇定,因她本没反应过来这事有什么不妥。明兰沉声道:“给我更⾐。”

  绿枝凑上一步:“夫人,那外头…”

  明兰定定神,先问:“宣的是明旨还是口谕?”

  绿枝有些茫,侧头一想,立刻道:“应是口谕,因为廖嫂没叫摆香案。”顾府接旨或接赏赐多次,几个大丫鬟都清楚內中门道。

  明兰已不见适才蒙慵懒,简洁明快道:“吩咐郝管事,招待众位天使到前厅吃茶暂等,就说我近⽇⾝不适,尚未起⾝,正梳洗穿⾐呢。”

  绿枝应声,正要出去,又被明兰叫回,只听她吩咐道:“你和夏荷几个眼神好,都到前头去认认,这回来宣旨的,是皇后娘娘⾝边的那几位女官宮人,还是小夏公公他们。”

  绿枝机敏伶俐,觉出事情紧急,应声后忙飞奔出去。

  明兰深昅一口气,直直站稳⾝,张开手臂让人服侍自己穿⾐梳头;小桃费力的想往明兰脚上套鞋,翠微边系中⾐带,边颤声道:“夫人都这个月份了,说不准下一刻就要生的,宮里怎偏偏这会儿宣您⼊宮呢?这要是有个什么不好…”难道把孩生在宮里?

  她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难道是侯爷…”兵败要抄家?

  明兰缓缓‮头摇‬:“先别自己吓唬自己。”

  皇后此人,虽有种种不靠谱,但确是心地仁厚温良,上回因她怀着胖团,便主动免了她新年元月初一的⼊宮谢恩,若无要紧事,皇后断不会此时宣她⼊宮。

  可若有什么要事,小沈氏也该事先透个风不是?

  除非是要问罪。

  可这种军国大事,皇后掺和什么,兵败抄家,一道旨意即可,又⼲嘛使宮廷仪仗来宣口谕;何况刘正杰那边半点消息也无。那么,除非是皇帝…

  穿戴好诰命霞帔,小桃扶着明兰在镜前转了转,翠微小心翼翼的端出珠冠来,正想给明兰戴上,明兰轻轻一摆手:“这东西怪重的,你先端着罢。”

  这时外头一阵鼓点般的跑步声,绿枝和夏荷气吁吁的奔进来:“郝管事已将天使们稳住了,我和夏荷两个隔着屏风细细看了。领头的是一位公公和一位女官,说是奉皇后的旨意,可他们和后头那些人,咱们一个都不认识!”

  明兰紧锁眉头。这事情透着琊乎,皇后⾝边有头脸的女官和內宦她大多都认识。

  崔妈妈从外头进来,低声道:“软轿备好了,夫人,您…”

  见老妇満面忧心,明兰宽慰道:“妈妈别急,长这么大,你几曾见我吃过亏。”

  崔妈妈略略宽心,便服侍明兰缓缓走出嘉禧居,丝坐上软轿,着凉凉的细雨,一行人往外院前厅走去,轻悄悄的绕过正堂大门,明兰下轿走侧道,扶着绿枝小桃从后头静静走⼊正厅,隔着十六架朱红槅扇,隐隐可见前头郝管事不住恭维那几位天使,劝茶⽔点心。

  照绿枝说的,郝管事先前已塞了不少银两,是以才能这么稳当。

  明兰凑近槅扇,透着格细细看了,从那方面大耳的宦官,到中年枯瘦的女官,甚至后头站的一排小宮人,的确没一个认识的——难道有人假传圣旨?

  正苦思无果之时,崔妈妈轻手轻脚的过来,在她耳边道:“我领几个针线婆看了,这些人⾝上穿的,戴的,还有打的依仗,确是宮中无疑。”

  明兰再次皱起眉头,沉思片刻,招小桃过来低语几句,然后抬头低声道:“就这么说,郝管事就明⽩了。”

  小桃立刻奔出去,过不多时,只见顾全快步走⼊前厅,到郝大成耳边轻道:“夫人在槅扇后头。这伙宮人有假,试探之,问皇后⾝边的韩尚宮咳嗽可好了。”

  郝大成何等精明,不动声⾊的扫了后头一眼,然后笑着拱手道:“陈公公,⻩司侍,这几年娘娘到府里宣旨赏赐的也多了,却从未见过二位,想是宮里贵人众多,咱们识不过来,也是有的。”

  那宦官面⾊一变,随即笑道:“宮里使唤人手多了,今儿这个,明儿那个。你们宁远侯府素来大方,来宣旨是个肥差,多少人想着来呢。”

  郝大成连连称不敢,朝那女官堆笑道:“⻩司侍,小的有个不情之请,趁咱们夫人还没来,托您跟娘娘跟前的韩宮令递个话,说小的这回新弄了上好的枇杷膏,不知什么时候能送进去;如今天⽇乍寒乍暖的,若宮令大人的咳嗽又犯了,可怎么好。”

  那女官纹丝不动,目光冷电般扫过去,道:“娘娘跟前统共两位宮令,一个姓刘,一个姓吴,何曾有姓韩的宮令?!你少给我使花样,赶紧叫顾侯夫人出来,耽误了大事,你们顾家満门还要命么!”

  这句话一出,明兰紧绷的神经便如松了绑般,腿脚一软,险些站不住,她扶着小桃缓缓走开槅扇,坐下后揩了把冷汗,长长出了一口气。

  皇后⾝边的确没有韩姓宮令,但却有位颇受信重的韩掌事,那位刘宮令如今愈发老迈,眼见要退下了,皇后属意韩氏顶上,是以自年前起,小宮女小宦官们已早早叫上韩宮令了。

  当然,这种事自来是对下却不对上的,下头人知道,上头主却未必知道;这⻩氏小小从五的司侍怎会不知,怎敢不敬?

  除非,她本不是皇后宮里的!那么就是…明兰微微眯起眼睛。

  顾全再次跑⼊前厅传话,郝大成原本正在不住赔罪讨好,附耳听了后,顿时眼睛一亮,转头哈哈一笑,大声道:“两位大人,小的孤陋寡闻。都说无中生有是假传圣旨,那说下旨的主,算不算假传圣旨呢?”

  那两人顿时面⾊大变,那宦官将桌拍的砰砰,声音尖利:“吃了雄心豹胆!竟敢这般污蔑!”那女官**:“都说顾侯在外头威风八面,这回可是见识了,如今连宮里的话都敢不放在眼里了!今儿敢抗旨,明儿怕是就要造反了吧。”

  “两位不必拿大帽扣人。”郝大成笑眯眯的,他在外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是一吓就软的“咱府里不是那等没见识的小门小户,以郑骁将军夫人跟咱们夫人的情,皇后娘娘⾝边有哪些大人,咱们还是知道的。”

  那两人对视一眼,那宦官忽堆出笑脸:“郝总管好眼力,咱们确实不是皇后宮里的人,不过嘛,这旨意确是皇后娘娘下的,因近⽇宮中忙,娘娘便差遣咱们来办事了。”

  郝大成微笑着问是哪宮里的,那两人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道是寻常使唤的宮人,郝大成立刻放下脸来:“两位也小看人了,小的便是蠢钝如猪,也不至于信了这话!宮里的规矩只有比臣家里的更严,这一大队人要出宮,必得有放行令牌,说句不敬的,皇后娘娘再宽厚大,也不见得会把自己宮里的令牌随意给人罢。”

  那宦官见郝大成不好糊弄,暗暗着急,此时那女官忽道:“咱们是圣安后宮里的,后的位份犹在皇后之上,这下你可放心了罢。”

  郝大成冷冷道:“怎么放心?两位一会一个说法,侯爷眼下出门在外,咱们更要小心护卫夫人,怎能把夫人随意给不明不⽩的人!”

  “那你要如何?!抗旨不成!”那宦官急了,尖着嗓叫了出来。

  “总得知道两位究竟是不是宮里来的罢。”郝大成悠悠道。

  那女官冷冷注视,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枚黑黝黝夹金丝的令牌拍在桌上,郝大成凑过去一看,果是皇宮大內的出⼊令牌;可惜那女官很快又收回令牌,郝大成看不清令牌底下刻的甲乙丙丁戊已庚辛的号数。

  那女官道:“咱们确是宮里的来的,宮里的都是主,请顾侯夫人走一趟不算委屈了罢。”

  郝大成摸摸胡须,正要开口,忽听外头一阵杂,只见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扑了进来,哭喊道:“夫人肚疼的厉害,还见了红,叫您赶紧去请大夫呢!”

  郝大成脑中一阵急闪,立刻‘満面惊慌’的拉长调⾼声叫起来:“哎——呀——,这下可糟了,前阵大夫还说夫人怀相不好呢,果然出事了!”

  又冲着⾝边一个小厮叫骂道“你这蠢货,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请大夫呀——!”

  那小厮滚着地面的飞跑出去,郝大成回过头来,笑着告罪:“两位见了,咱们夫人这几⽇就要生了,是以保不准这就…唉,看来是没法进宮了。”

  那女官和宦官的脸⾊是难看,正要开口威吓,只见郝大成又转头对那报信的丫头道:“赶紧去回夫人,说大夫片刻就到了,请千万撑住。夫人别为进宮之事着急,想宮里的主都是仁善和气的,总不会存心要了夫人⺟的命罢!”

  那小丫头似是吓坏了,抹把脸上的泪,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一往里直至嘉禧居,走进里屋时,她脸上已无半点哭泣惊慌之意,顽⽪得意道:“小桃姐姐要给我抹葱头,我说不用,适才我哭的可真了,把大家都唬住了呢!”

  “小丫头还卖弄呢,快说,怎么样了!”绿枝把她扯进屋里,连声追问。

  翠袖跟小桃一个,半憨不傻道:“没怎么样呀。说完我就出来了,哦,郝总管说大夫很快就来了。”

  绿枝急得直跳脚,哪个问大夫了!

  明兰失笑道:“你吼她作甚,本就叫她去做戏,做完就回来了呗。”绿枝瞪了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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