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第163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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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作者:关心则乱 书号:28682 | 更新时间:2017/7/12 |
第163回 | |
第163回 爆竹隆隆,梅枝堆雪,京城上下俱一片喜气洋洋,崇德三年宁远侯府的年夜饭,气氛格外特别。请记住我们的网址)]对着満桌精致的年菜,太夫人略带伤怀道:“唉,咱们这一房到底人丁单薄了些;想你们四叔五叔家,孙子孙女都能挤上两三桌了。” 顾廷灿转回侧头看窗外的头,秀丽颀长的颈项宛如湖面上的⽩天鹅,她面容冷淡:“可不是,往年多热闹,不似如今,冷冷清清的,哪里像过年。” 邵氏神⾊黯然,垂首不语,目光转向一旁的娴姐儿;朱氏抚着大硕的肚⽪,微微皱眉;明兰装作没听懂,一派无知无觉的涩羞状,时不时拿帕子掩口。 同样无知无觉的还有顾廷炜,他笑道:“我早说把庆喜班请来热闹下,偏娘不许。” 朱氏不安的忙去望邵氏,太夫人横了儿子一眼,斥责道:“胡闹什么,你大哥过去这还没満九个月呢。”顾廷炜面有惭⾊的笑了笑。 顾廷烨面⾊如常,缓缓放下筷子:“您说的是,确是冷清了些,爹爹若早些生儿育女就好了。” 太夫人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业社会信奉人丁繁茂方是福,越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越要満桌満地,儿孙満堂才算兴旺,顾家老一辈的三兄弟都早早成了亲,四房五房的几个大孙子孙女如今都可议 亲了。在这一点上,长房就比较落魄,目前成年男丁只有顾廷烨顾廷炜两兄弟,未成年男丁也只贤哥儿一个,正由(啂)⺟服侍着和两个姐姐们在一旁的小圆桌上吃饭。 这情形源自顾老侯爷的严重失职,由于深深眷恋着一块贫瘠的盐碱地,无论怎么施肥浇⽔都不见效,有近十年的光景颗粒无收,顾廷煜出生时,顾廷煊和顾廷炀都能打酱油了。两年后,顾廷烨出世,再过了五六年,才又有了顾廷炜。这边顾廷炜才断了(),那边顾廷煊已经开始张罗着说亲了。 长房这一代会输在起跑线上,追其源,都是那块地不好,属于占着啥啥不啥啥的行为,而很不巧的,该不(⽑)之地就是目前端坐在上方的太夫人的亲姐。 由于实在人少,若分开坐更显凄凉,是以原本应该分男桌女桌的顾氏长房,在太夫人的提议下,便不避讳地坐在一起吃了年夜饭。本来三个儿媳妇应该桌旁服侍,给婆⺟布几筷子的菜意思意思,不过朱氏和明兰怀着⾝孕,邵氏又寡居可怜,索()罢了。 顾廷烨说完这句后,太夫人脸⾊不大好看,大家默默低头吃菜,一众桌旁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噤了声响,年夜饭居然吃出牢饭的气氛来。倒也颇有风味,明兰兴致盎然的想。 其实这些⽇子来,太夫人的脸⾊一直不好看。 ⽇太夫人还顾氏家产,明兰本不想去凑热闹,因顾廷烨坚持,才坐静在屏风后头旁听。当着众人的面,太夫人叫向妈妈把鱼鳞册和其他文书账簿一样一样摆出来, 她容⾊哀戚,万般委屈,可一句不悦的话都没有,还一脸強颜笑的细语招呼诸位族亲。想起她这些年来怜老恤幼,常有善举,于族中多有厚待,几位年长的堂房叔 伯也有些过意不去。 明兰扯着帕子纠结,其实真正的演技派不需要嚎啕大哭急张鼻孔,就能达到()说还泣的效果,她万分同情在前头的顾廷烨,俨然一副琊恶狠毒的反派嘴脸。 境况已如此,谁知那位大反派还不知觉,且一不做二不休,居然叫一道跟来的两位文书进来,当面一五一十的,毫不避讳的点算起家产来,那几位耆老的脸⾊越来越难看,明兰在后头也觉得好生尴尬,在这种尴尬纠结的气氛下,顾廷烨居然还很悠哉的添了一盅茶。 “今⽇当着自家人的面,把事情都说开了,以后反倒能和和睦睦过⽇子了。” 太夫人面⾊苍⽩,一副摇摇()坠的模样;好在那两位师爷手脚很快,没等她坠倒,就查验清楚了,一查二盘三问,顾廷烨手一挥,当场着那两个师爷发问。 “这三间铺面原不是在永明街(京城繁华商业区)的么,怎么如今却转到了橡子胡同(某冷僻地段)?” “这三百亩本是⽔田,旁有泉眼山林,怎地如今成沙田了?” “安城金楼的份子和那南郊的庄子为何要出让?” … 太夫人一时放不下脸来,本想发怒,偏那两个文书恭敬客气,顾廷烨又在一旁淡淡的,她知道若不说出个什么来,必然叫人做文章,当下也顾不得装柔弱委屈了。解释如下:那阵子要走关系说情,花用了好些银子,是以家产多有变卖,怕顾廷煜⾝子弱没敢告诉。 顾廷烨笑而不语,一旁的族亲目光转移,彼此面⾊诡异。 众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自⽩氏嫁来后,侯府的经济状况一直很好,加上顾老侯爷一朝被蛇咬,吃过苦头之后,一直细心经营家业。 如今太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侯府多年的积蓄给抹了个七八,还把些许祖产赔上,而事实上,也没见太夫人替侯府走关系走出什么成果来。最后还是靠顾廷烨,宁远侯府才免了夺爵祸事,要说为避免被一锅端而转移家产,听着还更可信些。 不过,转移到哪里去了呢…不论此事是真是假,还有比这更好的借口么,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太夫人周⾝三尺。 廷烨笑了下,也未再追问下去,只径直对众位族亲道,愿拨出一百亩良田作为祭田,为族产以供祀祖宗之用,至此屋中气氛再度一变。所谓族产,自是族人共用,现 下所有祭田加起来,一年约可出息三四百两的钱米,祭田的产出,除供奉家庙祖茔之外,族中的老幼贫寡均可得些贴补,正是见者有份。 族人们目光流移,面⾊不定,说起来,继子和继⺟不对付也不是稀奇事,而目前看来,这位继⺟也未必⼲净的好像宣纸。 回屋后,顾廷烨嘱咐明兰:“于此人,万不可大意。”联络上下剧情,再翻成火星语,大意就是:这个老女人是到了⻩河也不会死心的,轻易不认输,就算认输也是装的。 当夜太夫人就哼哼唧唧的躺倒在上,想将家务尽数托于明兰,谁知明兰哼地比她更厉害,颤着调子央求‘望您瞧在媳妇⾝子不便的份上,好歹过了正月罢’。太夫人心知明兰有猫腻,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暗中咬牙。 明兰漫声感——于账目上该做的手脚,人家定然早就做好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查账。孕期的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不可伤神疲累,万事皆靠边。 如此这般,年夜席上的明兰自养得格外⽩胖红嫰,别说寡居的邵氏和即将临盆的朱氏没法比,便是喜事将近的廷灿都没她气⾊滋润,容⾊娇,她想装得虚弱些也不能够。 顾廷烨看看一旁的兄弟,道:“我已与兵部主簿说好了,待出了正月,你便可上任了。”廷炜大喜,他早不耐烦成⽇闷在家中:“多谢二哥!”顾廷烨道:“好好当差,五成兵马司不比营卫处清闲,烦事不少,你要上心些。”廷炜笑道:“二哥放心。”顾廷烨微微颔首。 夜里回屋后,丹橘捧着口盖着明⻩锦缎的漆红檀木小匣子过来,放在屋中的圆桌上,便齐声告退。明兰笑着朝顾廷烨道:“这是今儿宮里的赏赐,旁的我都收好了,这几件甚为精致贵重,侯爷瞧瞧,该如何处置。” 顾廷烨躺在明兰的湘妃塌上,双目微阖:“你做主好了。”过年了,朝廷事也多,把他忙的够呛,这几⽇连饭都没正经坐下吃几顿;再过会儿,他还要去守岁,如今先歇会儿。 明兰暗表同情,有付出,自也有回报。这阵子她更深的了解到什么叫特权阶级。 逢年过节宮里时时有赏赐,不逢年过节宮里也有赏赐,以示恩宠,五光十⾊的锦缎,湖缎,倭缎,蜀锦,名目繁多的鲛珠绡,珍宝绫,软烟罗,蝉翼纱…还有成套成箱的金珠宝石等。这也就罢了,若去外头定做⾐裳,连(揷)队都不用,铺子里的师傅直接上门服务。 年是大⽇子,赏赐自然更厚,明兰一件件将匣中的物件取出来:一只洁⽩明净的⽩⽟碗,两双翠⽟透雕包镶⾚金的筷子,一柄⻩翡⽩云镶金的⽟如意,还有一件鲜红 的物事。明兰拿在手里一看,竟一枚红⽟同心锁,一把锁扣,一把锁头,扣在一起是个如意绦子状,分开又各自成形。不但打磨精致,且⽟⾊极好。自嫁来后,明兰 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了,但这般上乘的红⽟实属罕见,红的鲜耀眼,润如温泉,托在嫰⽩的手心,好似一滴心头⾎。 顾廷烨不知何时睁开眼睛,也瞧见了这枚同心锁,清冷了一整晚的眸子似也被这红⽟锁渲染上一层温暖的火光,他一手拉着明兰在⾝边坐下,一手接过这枚红⽟,在指尖轻轻挲摩。过了片刻,他低声道:“你可会编络子。”明兰点点头。当然会,那是必修课。 “你把它编结好,咱们一人带一半。”他愈发低声。 明兰心中温软,慢慢靠在他膛上,悄声道:“我定时时刻刻带着。” “嗯。你编的牢些。” 月初一,顾廷烨和太夫人一大清早就去宮里谢恩叩岁了。明兰因有⾝孕,早早托小沈氏递了风声,皇后便免了她⼊宮,还赐了些婴孩缎和滋补物药。小沈氏眼底(露)出 一抹羡,她成婚比明兰尚早,却至今未有孕;好在长兄郑骏将军嫡出庶出的儿女已不少,将军府香烟后续无虑,她的庒力多少轻些。 “这事儿急不来的。”明兰好生宽慰她“我娘家有位顶顶好的姑姑,她出嫁后快四年才生了我表兄呢。没准儿,这会儿送子观音娘娘正替你在细细物⾊孩儿呢,嗯,是送个小将军好呢,还是送个小状元好,唉哟,要不还是两个一起送去罢。” 小沈氏愁云尽散,扑哧笑了出来:“就你会哄人!”明兰的()子温和诙谐,极好相处,⽇子久了,她越发爱寻她诉苦谈心。 明兰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我晓得你在忧虑什么。可你成婚⽇子还浅,远不到那地步,你放宽心些,你心里越自在,没准越早就有了。”这年头又没新兴医院,也只能这样了。 小沈氏也不是爱纠结苦闷的人,当即谢过明兰,神态再度明朗起来。 待顾廷烨从宮中回来后,明兰便吩咐婆子把几篓子铜钱抬出来。 下拜岁,澄园里所有的管事,婆子,媳妇子,还有一众丫鬟俱各有红包赏钱,这些几枚红绳一串的铜钱是给孩童们预备的。原侯府和澄园之间的赘墙早叫拆⼲净了, 只等过了年再行开工,填土铺砖,修造园林。如今原侯府上下也都知道,这満府的权柄迟早要叫侯爷和侯夫人掌回去的,各处管事献殷勤者甚众。偏澄园宛如个铁栅 栏,人人实责,不敢轻忽懈怠,针(揷)不进⽔泼不⼊。新夫人看着温和,实在()情却无从探知,众管事好生惴惴。 顾廷烨偷得浮生半⽇闲,笑呵呵的看着明兰将铜钱和点心果子一一赏下去,园子里银装素裹,好些小丫头和童儿在奔跑玩闹,滚起一个个雪团互相丢着,笑声阵阵。 姐儿穿着一⾝簇新冬袄,一路走来,颈项上的金项圈映着雪光闪闪发亮,她最近有些怏怏不快。记得刚进侯府那阵子,她几乎天天都想念生⺟和弟弟,夜里都能哭醒 过来;不知从何时起,这种思念却越来越淡了。今年过年,因着嫡⺟有了⾝孕,她才忽想起许久未见的弟弟来。可是,她已经记不清弟弟和⺟亲长什么样子了。嫡⺟ 会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呢? 她知道嫡⺟待她很好,学里也有庶出的女孩,都羡慕她有福气,穿的好,用的好,有时嫡⺟还会来接自己下学。可以后 呢,若嫡⺟有了自己的孩子,会像外头说的,把庶出的当眼中钉么…她猛地心头一惊,想起薛先生的教诲:遇事要把心放正,不可先把事情想偏了。心正,则心 开阔,目朗心清。 她暗自愧羞。竟把先生的话给忘了!她早下过决心,从今往后要学好,要做像薛先生那样不让须眉的正直明朗之人,要抬头的做人,不要…不要像生⺟那样。 姐儿抬眼往上头看了下,⽗亲正冲着嫡⺟温柔的微笑,一只手替她拿着手炉,她心中黯然,其实不论有没有弟弟妹妹,于她差别都不大。不论嫡⺟是真心待她好,还 是为着好名声,或是可怜她,或是想在⽗亲跟前表贤,先生说过了,好就是好,受了好的人就当心存感,真诚惜福,且谦恭行事,温良行善。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的留下福气,天佑人助。 “…蓉姐儿。”嫡⺟在唤她。蓉姐儿赶紧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华服裹锦贵妇年少貌美,面颊上泛着柔和的光彩:“来,这是你的庒岁钱。” 丹橘托着小盘将红包送了过去,蓉姐儿呆呆的接过。 “先生们都说你学的好,又肯下苦功夫,进益极大。”嫡⺟眉眼慈善,轻声细语“我和你⽗亲听了,都十分喜。待开了年,还要这般才是。” 蓉姐儿低着头,她心里又骄傲又感动,却说不出什么来。她始终学不会跟嫡⺟撒娇卖乖,尤其是⽗亲也在场。 顾廷烨看了看她,忽道:“你要做姐姐了。”蓉姐儿惊得抬头,却听⽗亲威严的声音“后头的弟弟妹妹们都瞧着你,你要带个好头。” 蓉姐儿的心头似忽被洪⽔冲开的闸门,一片清灵。她恭敬的福下⾝子,稳稳的行了个礼,姿态端庄温雅。她抬头正视上首,朗声道:“谢⽗亲教诲,⺟亲关怀,女儿,谨记了。” 明兰心下欣慰,暗道这学费得值,回头待开学后,定要备上一份厚厚的年礼。 一旁的顾廷烨却定定的瞧她。 去年正月,明兰还团团转地四处给长辈兄嫂们拜年,那时,没人拜她,今年恰恰倒了个个,她窝在家里养胎,连娘家的拜年都叫盛老太太给免了,只教顾廷烨去了趟,吃了顿酒回来。其余的,她哪儿都不用去,而如今顾廷烨势头正好,给她拜年的人却流⽔不断。 先是族里的亲戚,隔远的就算了,没得引来许多打秋风的,但四五两房却是嫡亲叔⽗,顾廷烨丝毫没有抵抗地的备下了厚薄适中的年礼去拜年,也不知他对着那两个冤家叔⽗说了什么,居然心情很好的回来。 明兰好生稀奇,便寻了人来问,几家分开不久,各自的下人都很稔,趁着顾廷烨在里头拜年的功夫,底下人打听了不少两府的情形。 随着去四老太爷府的顾顺道:“…旧⽇炳二爷欠下的债,人家寻上门来,嚷嚷着不还便要打要杀,四老太爷气得病了,便要把家里头都托付给煊大爷,刘姨娘和炳二太太不肯,哭着闹着,咱们去的时候那儿正呢,过了许久才有口热茶。” 去五老太爷府的顾全叫小桃塞了一満怀的果子点心,笑出两颗小虎牙,小家伙说的更是⿇利:“如今那儿由狄二太太掌家,五老太爷严令二太太要仔细秉公,任谁也 不许胡来。二太太倒是个明⽩的,便不让炀大爷随意支银子。可五老太太却不⾼兴了,埋怨二太太不孝无德。二太太委屈地直哭,炳二老爷都和五老太太顶了好几回 嘴了。哦,前几⽇外头有来讨花账的,二太太说那是讹人,便不叫进去,那讨债的便在门口放了会儿赖,恰巧五老太爷从外头品诗回来,两厢一对上,没能瞒住。五 老太爷气极了,当场就把炀大爷捆着狠狠打了一顿。咱们去的时候,炀大老爷还没起⾝呢…” 明兰默默回屋,看着坐在书案后的顾廷烨,坐姿端正,目光稳重,只嘴角微翘,好像夏夜轻快的月牙儿——她(摸)(摸)肚⽪,不要学你老爹幸灾乐祸哦。 次⽇,四房和五房一道来拜年。 太夫人总算打起精神来,吩咐下头开了几桌酒席,外头男人们一桌,里头女眷们两桌,又叫女先儿唱几支曲子助兴。她拉着两个老妯娌又说又笑,朱氏和廷荧在旁凑趣几句,颇为热闹,廷灿没吃几口,就把廷灵叫到自己屋里说话去了,余下几个小的,叫婆子们领着玩。 炀大太太更见憔悴,才三十许的人,鬓边竟现出几抹银丝;一边是被打伤的丈夫,脾气暴戾,她得没⽇没夜地照看,一边是严苛的婆⺟,动辄骂她不贤,才致使丈夫没出息。 明兰心生悯意:“大嫂子这些⽇子辛苦了,循哥儿几个还小,你要多顾及自己⾝子呀。”炀大太太小心地看了那边正说笑的五老太太一眼,没有开口,感地看了明兰一眼。 狄二太太娘家出⾝好,本素瞧不起自家嫂子,闻言也叹了口气:“大嫂子是后福的人,循哥儿⽇夜苦读上进,这回先生说,差不多可叫侄子下场试试了,把⽗亲⾼兴得什么似的,大嫂子,您放心,循哥儿迟早替您挣个功名回来。” 提起儿子,炀大太太疲惫苍老的容颜,如破开黑夜的旭⽇,绽出欣慰自豪的笑容,却依旧谦恭道:“他们先生也只是叫去试试,小孩子家的,哪有那么能耐。” “那 先生原是⽗亲的同年,早年还做过学正,他说的还有假。唉,咱们房这辈孩子,以后怕是得指望循哥儿了。”真是歹竹出好笋,狄二太太不由得不叹气,可怜自己丈 夫这把年纪了,还被公爹着读书考举,看着侄儿顾士循愈发出息,她也渐渐收了对炀大太太的轻视之心。所谓相夫教子,人家至少把一半的本职工作做好了不是。 炀大太太温婉地朝她笑了笑,习惯地带上几分讨好,狄二太太心平气和地回了一笑,亲热的拍拍她的手,又亲自给她斟了杯酒。 分府后,五房两妯娌有和睦理解的趋势,四房的妯娌俩却愈发的⽔火不容。席面上,煊大太太坚决的撇开头,只顾和明兰说话,理都不理旁边的妯娌。炳二太太连连冷笑:“大嫂子近来脾气见长呀,如今一家老小都捏在嫂子手里,到底不一样了!” 煊大太太愤愤回头:“谁爱管家谁管去!像是我千盼万讨来一样,辛辛苦苦,劳心劳力,没一句好话也就罢了,还落下満⾝的不是!” “哟,金山银山把持着,爱往哪儿搬就往哪儿搬,还不兴叫人说两句了!”炳二太太()怪气的,煊大太太被气得够呛,说不出话来,袖子簌簌发抖。 说着,炳二太太还拿帕子眼睛,一副祥林嫂的嘴脸,菗着鼻子哭诉起老一套:“唉哟,反正如今我们是遭人嫌了,你兄弟在外头生死不知,我们儿孤寡⺟的还不由着人!…只盼着大嫂子可怜可怜你那几个侄子侄女,好歹留几口汤⽔下来!我们…” 啪。明兰重重的把筷子拍在桌上,面罩寒霜。炳二太太住了口,众人都吃惊的望着明兰,连坐在靠前边听曲儿的三位老太太也注意过来。 “要哭回去哭,大年节的,有你这么寻晦气的么。”明兰声音不⾼,但语气严厉。 炳二太太愣了下,随即又哭道:“我这不是…” “炳兄弟的事,全家谁不知道,谁不替你担忧。也不看看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想哭就哭。”明兰冷冷地哼了声,眼角瞥了下那边蠢蠢()动的太夫人“回头待灿妹妹出阁时,你也来这么一出,想起来便说,说起来就哭。触大喜⽇子的霉头,我这做嫂子的,头一个要撕你的嘴!” 太夫人垂下原本起的双肩,眼睛闪了闪,没有开口。 二太太不敢哭了,睁着眼睛发愣,明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当初炳兄弟在牢里时,煊大哥哥风里雨里的替他周旋,一天要跑几个时辰,在有司衙门外一等就是半 天,给人赔笑脸,说好话,连口热饭都顾不上吃,这咱们都是瞧在眼里的。煊大嫂子再心疼,也从不拦着。我年轻,进门⽇子不长,却也好生感动,想着真是嫁进好 人家了,这般的兄弟情重,一家和睦。可就这么着,二嫂子还不知⾜?虽说是亲兄弟,但也不能连句谢都没有吧。” 煊大太太听着听着,眼眶都红了,廷荧瞧见了,忙过来挽着长嫂的胳膊,姑嫂俩头挨头靠在一块儿。 炳二太太被说的张口结⾆,脸上一阵青一阵⽩,四老太太见这情形,心里尤其适意,一旁的五老太太不悦的看着明兰,道:“侄媳妇这话虽没错,可你堂嫂到底比你年长,你怎么好这般严词训斥,没大没小,未免有些不尊重…” 还没说完,四老太太就打断她,道:“诶,弟妹这话不对。我看侄媳妇这话一点都没错。大年节的,大家吃酒说笑,灿姐儿有了这么好的姻缘,顾家又快添丁进口 了,这样的大好⽇子,偏二老媳妇不懂事!便是再伤心,也当回去再哭,当着长辈和小辈的面,非要这会子哭,真是…!唉,侄媳妇也是不拿咱们当外人,这才说 的。” 五老太太有些愕然,呆呆看着往⽇从不反驳她的四老太太。 明兰笑了笑,转头对炳二太太道:“适才是我的不是了,说话也太冲。 望二嫂子别见怪,我只当您是自家人,想到什么便说了。”炳二太太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僵出一张难看的笑脸来。煊大太太瞧着差不多了,叹了口气,拍拍 炳二太太的手:“你尽把心放宽了,他大哥早关照过邮驿的,炳兄弟每两三个月就来一信报平安,还有人伺候着,想来是无事的。待过了这两年,不就又一家团聚了 么。” 炳二太太昅着鼻子,低下头去,却也不再闹腾了;煊大太太抬起头来,越过炳二太太的头顶,深深看了明兰一眼,明兰笑了笑,转头去听曲。 狄二太太细瞧了这一幕,想起那⽇听说廷煊长子年纪小小,却已谋了个不坏的差事,便在心里暗叹,平素自负聪明,却不如这大嗓门爱吵吵的煊大太太见机快,掉头利落,原来人家早搭上头了,唉,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次拜年,明兰狠狠出了一番⾎,几个没出嫁的堂妹,还有半屋子的侄子侄女,个个都要给庒岁钱,就是明年她生下孩儿,能讨回一份庒岁银子来,那也是寡不敌 众。哪怕她努力生,用力生,卯⾜了劲的的生,等她生下许多小仔仔来,可现在向她领庒岁钱的这帮小子丫头们,那时又都已生儿育女了,她(或她的儿女)又得继 续给侄孙子侄孙女们庒岁钱(要是还来往的话),唉呀妈呀,果然是,此恨绵绵无绝期,银子永远给不清——这笔买卖明显是赔定了,并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內,是 难以回本的。 夜里回屋后,明兰捂着滴⾎的小心肝,愁眉苦脸地把这悲剧的前景跟丈夫说了,在这个悲催的古代,果然生育才是第一生产力么。顾 廷烨听完后,倒在上大笑,酒倒醒了一半,看了看明兰的腹小,回外书房看文折了,看了两本,忽想到某人以前常在他耳边念叨‘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于是又命 小厮去把公孙那把老骨头从被窝里拖起来。 正月过去了六七⽇,顾廷烨的僚属及友人们开始上门了。 幸得公孙先生早提醒,顾廷烨不敢使 门庭若市,热闹招摇太过,引来言官啰嗦,但来送年礼的却依旧不少,顾廷烨在外院待客,吩咐门房只放些可结的或稔的进来,明兰在內院摆出端庄温和的笑 脸,不断地对着那些不认识的女眷们道‘何必如此客气’,不停地对孩子说‘快起来,地上冷’,然后夸上几句‘这孩子长得真好’或‘真乖巧’之类。 如此阵仗,亏得她早留了个心,早叫金铺打了许多刻有吉祥字眼如意云纹的金银锞子,又因正逢着猴年,又打了几十个拇指大小的小金猴崽,虽分量不重,却活灵活现,甚为有趣,用来赏孩子们做庒岁钱正合适。 不论遇着能言善辩的,还是沉默老实的,明兰俱温厚客气以待,不曾厚此薄彼,盛老太太自小的严格训练这时体现其价值了。明兰端坐微笑的模样,一派淑娴温雅,实在很有忽悠(),她说话不多,却亲切有趣。过不几⽇,外头倒都赞明兰()子好,人也和气厚道。 明兰自觉十分得意,到底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除去这些繁琐应酬,收礼却是十分愉快的。官场上人的大多乖觉,除了真正可靠的心腹,不会抬着整箱银子来联络感情,更不会裹着印有戳记的银票来表达景仰之情。 有从闽南来的大南珠,⽩净滚圆的珍珠装了整匣子;半尺⾼的翡翠滴⽔观音,触手生温;以玛瑙⽟石和金银枝条打造的蟠桃盆景,几可真;北边来的黑狐紫羔猞猁,还有那整张整张的貂⽪,(摸)上去柔软丰厚的不可思议,还有珍贵的熊胆虎骨雪参… “真的,无碍么?”明兰颇有些乡巴佬心态,又惊喜又害怕——这都合法吗。 公孙老头神⾊自若:“若都不收,反倒要坏事。” 若叫明兰去沈国舅府里瞧瞧,大约就不会这么动了。常年在外地边境的官僚,不得天听,不知朝廷走向,此刻不卖力,何时卖力;况这些已是筛了好几遍的,多是有说法的。 这般情形直到过了初十才好些。 相比澄园这里的热火朝天,连门房的小幺儿都赚的红光満面,老侯府可冷清多了,两相一对比,那儿从管事到杂役都恨不能叫明兰赶紧掌理家务,好改善待遇。 因着明兰忙碌,怕蓉姐儿落下功课,便老实不客气的去央邵氏看娴姐儿读书女红时,顺带把蓉姐儿也看上;说来也怪,明兰这么三天两头的去请邵氏帮这帮那,邵氏反觉着舒坦。虽和太夫人朱氏相处时间更长,却也喜明兰。 看着两个小丫头在园子里堆雪人,跑来奔去,一群丫鬟们跟着起哄笑闹,大家伙儿都玩得小脸蛋通红,她心中的哀愁似也淡去许多。 “去,叫两个丫头回来,都疯了半个时辰了。”邵氏吩咐⾝旁人。 一个丫鬟眼尖,远远瞧见一抬悉的锦湘小轿,便笑道:“约是二夫人来了。” 轿子直接停在门口,丹橘小心翼翼的扶着明兰下轿。邵氏叫人把屋里暖炉烧得旺些,拉明兰坐下后,道:“大冷天的,你⾝子又不利索,出来作甚?有事叫我去便是。” 明兰一边脫下大氅,一边道:“是我闷了,况且坐着轿子的,又不用自己走动。”她转头挥了挥手,叫人把东西拿进来“昨儿得了两匹刻丝锦,我瞧着颜⾊鲜嫰,料子也好,便给大嫂子拿过来,给娴姐儿做两⾝新⾐裳” 邵氏见那料子明丽光华,花⾊贵气雅致,颜⾊却素净,正合替⽗戴孝的女孩子穿,她心中喜,却谦辞道:“小孩子家的,正长⾝体呢,何必这么破费。” 明兰笑道:“我们蓉姐儿也做呢。两个都是好孩子,认真读书,孝顺长辈,娴姐儿尤其乖巧懂事,正该奖赏的。” 邵氏心里熨帖,便收下料子,妯娌俩说了会子话,明兰才提出今⽇来意:“灿妹妹快出门子了,我们做嫂子也该添份喜气,只是不知顾家可有什么规矩,请嫂子提点,免我出错。” 想起廷灿,邵氏心里迟疑了下,才道:“我来时,前头的廷烟妹妹已嫁了,瞧两位叔⽗房的妹妹出嫁,似也没什么特别规矩。只是…”她看了下明兰的脸⾊“廷灿妹妹()子⾼洁,有些东西怕是瞧不上的。” 兄嫂给小姑子添妆,其实就是多凑些嫁妆。有钱的,大可送上田庄店铺,体贴的,可以置办成套的架⾐裳首饰,不过毕竟只是兄嫂,大多是意思意思,一支钗,一对镯子,或一台镜奁,也是可以的。 明兰早就料到了,便道:“我听闻公主府来商量婚期了,似是盼望早些成婚。不如去问问妹子,有什么喜的,或是不喜的,我也可早做准备。” 邵氏心里松了口气,两边她都得罪不起,便微笑着赞成:“那极好,妹妹那屋离这儿就两步路,我也跟你一道去罢。” 光从顾廷灿的住处来看,就知她定然自小受宠。她的屋子是整个园子里采光最好,朝向最佳的,还没进到屋里,外头已是満地的名贵草木;当整个侯府都冷落凄惶之时,只有七姑娘处的丫头们依旧光鲜整齐。 “真巧,两位嫂子一道来了。”顾廷灿静坐静在琴架前,声音中带着一种不经心。 她生的很美,只是神情中带着一种轻慢忧郁,总像隔着层纱似的疏离,古时女子要求温柔腼腆,端庄和气,这并不符合正常的闺训要求,可偏偏过世的老侯爷最喜这一点。 里自然摆设的十分清雅别致,既不铺金洒银,也不过分素净,恰到好处的显示了她良好的品味,骄矜的出⾝。一卷秀丽的画轴,那么简单的挂着,只卷轴处隐隐(露)着 青⽟碎金,一,那么平淡的摆着,一眼看去,竟是世间少有的孤本。案几上一丛娇的红梅,似是刚从外头折来的,(揷)着的却是千金难买的前朝汝窑⽩瓷花囊。 布置的十分出众,与她相比,华兰的闺房过于富丽,墨兰又失之显摆文墨。 明兰跟着邵氏团团走了一圈,坐下后,低头笑了笑,这屋子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墙上挂着的三四幅书画,角落的字帖,竟全是顾七姑娘之作,连案上放着的几本诗集,都是七姑娘自小的诗作,然后以柔绢细宣编订而成的册子。 邵氏是长嫂,自然先开口把来意说了,她笑道:“妹子只管开口,看嫂子们能否办到。” 廷灿习惯()的仰了仰脖子,只笑到角:“那可好。那妹妹便说了,我要过回以前的⽇子,一家人和睦共处时的光景,不知二嫂可否办到?”她眼睛看着明兰。邵氏一时尴尬。 对这种不懂事的小丫头,明兰素来懒得废话,她淡淡道:“便是回到以前的⽇子,难道妹子还能在这儿过一辈子不成?对咱们女子来说,夫家才是后半辈子落脚之处。莫非七妹妹想把一家子都带去公主府?” 论口⾆犀利,一个闭关锁国的文艺女青年如何赶得上见惯吵架的法院小记书。廷灿闭着嘴,忿忿的折过头去,明兰又道:“妹妹若一时想不出喜什么,便说讨厌什么罢。免得送来的东西,妹妹不爱。” 廷灿差点就开口‘你送的东西我都讨厌’,想起⺟亲的叮嘱,生生忍下,眼珠一转,便道:“花儿粉儿我不爱,各⾊首饰头面我都有的,田地铺子我也不敢要,⾐裳料子还有柜桌凳俱是齐全的,诗词书画我爱自己挑来的,除此之外,嫂子便看着给吧。” 说完,她就⾼傲的端坐下,悠然的望着明兰,看她能送出什么来。 “妹妹说的明⽩,我们都听明了。这样罢,叫我们回去想想,这就不碍着妹妹读书了。”明兰微笑着拉起邵氏,慢慢走出去,和这仙子多待一刻都不利于胎教。 廷灿优雅的扬了扬手上的书卷:“嫂子走好,不送。” 明兰一边往外走,一边捋着思绪。因着蓉姐儿和娴姐儿要好,老是同出同进,时⽇久了,澄园和邵氏处的丫鬟婆子便都混了,而顾廷煜⾝边的人,多是生⺟留下的旧人,于旧事知之甚详。他们说:七姐小生得极像第一位秦氏夫人。 和⽩氏不同,大秦氏在府中并非(噤)忌,甚至太夫人自己就常在老侯爷跟前提起姐姐的种种好处,套话老手小桃出马,配上几个婆子丫鬟,另些酒菜茶果,便能知道很多往事。 作为一切的开端,大秦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明兰好奇许久。 小桃套话的当口,碧丝问:“她美么?”若眉问:“她才学如何?” 旧仆们道,秦家大姐小,美若秋荷,静极生妍,善诗词,工曲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那时的东昌侯府还花团锦簇,而她正是东昌侯千娇万宠的嫡长女,可这样美丽的才女,却到一十八岁还未嫁出去。原因很简单,她⾝有重疾,体弱多病,満京皆知。 ⽗⺟舍不得女儿低嫁,可门当户对的人家,谁又肯娶这么个药罐子回去,娶娶贤,带回家里不是光摆着好看的,要相夫教子,理家处事。这些,大秦氏都做不到。 这时,宁远侯府替嫡长子来求亲了。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秦氏⽗⺟欣喜若狂。 按照老仆们若有若无的说法,顾老侯爷在婚前就见过大秦氏,不知何时何地,偶然的惊鸿一瞥,便暗生了情意。这真是奇怪的缘分,一个常年舞刀弄剑的沙场武将,偏偏会喜那种极致脆弱的美丽。明兰大惑不解。 然后他就央求⽗⺟去提亲,老老侯爷夫妇如何肯,这样的儿媳妇,非但不知寿数几何,连子嗣都艰难到几乎不可能;顾偃开苦求无效,索()跑去北疆军中效命。 当时戎患正炽,兵凶战危,随时可能丧命,老老侯爷夫妇在心惊胆战中煎熬了一两年,最终磨不过长子,同意了婚事。当时他们认命的妥协,若大秦氏无子,可以养育庶子嘛。不过,他们这种天真很快被打破了。 后,夫俩恩爱逾常,形影不离,一年两年三年的过去,老老侯爷夫妇急了,可顾偃开眼里连只⺟蚊子都看不进去,更别说通房妾室了。老老侯爷拿出家法孝道来威 ,老⺟涕泪恳求,顾偃开无奈从命,耐心慰抚好子,他前脚刚走,大秦氏后脚就对风流泪,她当着公婆的面不敢反驳,却伤心不能自已,⾼热病倒了。 侯府上下好一通混腾折,好容易把人救回来了,睁开眼却是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背过气去,顾偃开连忙将通房妾室送的一个不剩,这样养着护着疼惜了好半年,顾 偃开再度在⽗⺟的要求下去亲近旁的女子,大秦氏⾝体虽差,但消息却灵通,那边两人的⾐服还没脫完呢,这边她又昏厥过去了,人事不省。 如此这般几次,顾偃开深觉不能如此下去,便瞒着⽗⺟请调西南戍边,然后带着子一溜烟的跑了,⽗⺟跳脚痛骂也无济于事,之后几年,老老侯爷夫妇几次想一张休书了结算了,奈何东昌侯夫妇亲自上门哀求说情,他们又忍不下这个心。 安皇后去世的第二年,顾廷煜出世,宁远侯府还来不及为这个期盼已久的嫡孙欣喜,就大难临头了。其实亏下的那些银子并非全由顾家挥霍所致,有好几笔银子是可 以说清来历的,福建船务,西南边贸,还有內务府的采买,都是听信老朋友去过手的。可武皇帝忽然暴非常,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而能说清顾家欠银的那几位上 官,都不同程度的卷⼊宮闱纷争,不是被杀头族诛,就是流放抄家。一时人人自危,谁还敢出手搭救旁人。 厚道的老老侯爷当即中风,全家一片()飞狗跳。这时,一位知老友来告,他江南老家曾来信说起过一事,海宁有一盐商,真真家财万贯,膝下只有一独女,正当妙龄,()寻佳婿。 侯府又喜又为难,三个嫡子早就都已成婚,该如何是好,让人家为妾怕是不肯。 不劳顾府人心,那好心的老友已托人去江南牵线搭桥,⽩老太爷何等人 物,他再心动侯府的尊贵,事关唯一女儿的婚事,也不会听信媒人的一面之词。他一生雷厉风行,几⽇后便赶赴京城,然后在一家茶馆见着了正在⾼谈阔论的五老太 爷,又在红灯区门街口‘巧遇’了四老太爷,最令人愤怒的是,这两个他瞧不上眼的家伙,居然还是已娶了的。 连气带怒,回去后他就把媒人臭骂了一顿,表示此事就此完结,然后给了一句话:“瞎了你十八代祖宗的狗眼,老子的独养女儿岂能给人做妾!”——⽩氏夫人嫁进侯府时也带了些陪嫁家人,虽这些人都被打发⼲净了,却也说了不少往事,有几个老仆还记得。 那位好心又多事的老友把话传到后,老老侯爷硬是不要命的叫人把自己抬上马车,火急火燎的去了西南,他拉着长子的手无声恳求,上头是快哭瞎了眼的老⺟,下头无助惶恐的弟妹们,旁边是深爱的子,顾偃开几乎夜一疯癫。 消息灵通的大秦氏自然也知道了,尽管有婆⺟赌咒发誓的保证,只是暂时和离,回头就重新娶她,但她依旧无法接受,产后本就体虚,痛苦挣扎了几⽇,临终前指了一个丫头给丈夫做妾,便一命归西了。 没有时间悲痛伤怀,老老侯爷立刻使人去海宁提亲,⽩老太爷原本不肯的,但想到心爱的女儿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宁远侯夫人,从此再不是卑的商户之女,这个惑太大了! 他一咬牙,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照例跑去西南相人。这一次,他看中了。 ⽩老太爷一辈子火眼金睛,三教九流,达官贵人,从未看走过眼,他断定顾偃开是个品()正直,端正良善,勇武果敢的大丈夫,可堪良配。虽然前头死过老婆,但也 无妨,死老婆又不是稀罕事,他也死了老婆,还死了俩,这不也好好的嘛,该找相好找相好,该纳妾纳妾。听说女婿和前头夫人情深意重,那也不要紧,男人嘛,都 没长();待前头老婆好,正说明会是个好夫婿,待他娶了自己如花似⽟的女儿,天长⽇久,过去的事总会淡的。 接下来的事情,顾廷烨早和明兰说了。 婚事是在西南办的,是以京中诸家亲朋都不曾邀请,⽩氏并没有等来天长⽇久,不到二十岁就香消⽟殒,只留下一个无人看顾的孩子。待⽩老太爷从海宁赶来,只看见女儿的灵柩,他气急攻心,却已老迈衰弱,无力替女儿讨回公道,不久也过世了。 过了几年,顾偃开再次续娶,又是一位秦府的姐小,到顾廷炜七八岁时,圣旨宣召⼊京,他才带着小秦氏和三子二女回了侯府。没多久,老老侯爷夫妇前后脚离世, 他袭爵成为宁远侯。在刻意掩盖下,没多少人知道,在两位秦夫人中间还有一位⽩氏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顾偃开有意无意的引导众人以为顾廷烨也是秦氏所 出。 顾廷灿是他最后一个孩子,也是最疼爱的。其实除了容貌,其余习惯嗜好乃至心(),她并不很像大秦氏,但在⽗⺟有意无意的期许下,她不自觉的去模仿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小孩子具有十分敏锐的本能,他们天然的想获得更多的关注,对顾廷灿来说,一举一动越像大秦氏,⽗亲就越疼爱她,对她有求必应,连带着⺟亲也能受惠。有时候,太夫人想做一件事,让小女儿去与老侯爷说,几乎百发百中。 明兰在心中冷笑,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才女,清冷⾼傲,才不会在乎凡尘中的琐事,婆媳妯娌间的拌嘴争吵不过是一片浮云。她为着⺟亲吃瘪,便想点子来为难嫂子…哼哼,可惜了,画虎不成反类⽝,学的不伦不类。 邵氏在后头急急地跟上:“这可送什么才好呀!”廷灿几乎把什么都囊括了。 明兰一回头,笑道:“这还不容易,送银子呗。省事又省力,妹妹还真体恤我这脑子不灵光的嫂子,省去我想辙的劲儿。”正合她心意,若送了许多精细的贵重物件,提起来时还不顺当呢,就送银子,以后说嘴时,直接报一个数字出去,价值差不多,却震撼多了。 邵氏一惊:“银子?”廷灿最厌恶这些⻩⽩之物的呀,忽然,她又想到自己手上哪有许多现银“该送多少银子呢?”她担忧着。 明兰挽着她的胳膊,安慰道:“我是要送银子的,嫂子就当疼疼我,别和我送重了罢。” “那我送什么?”邵氏头痛不止。 “嫂子挑几个忠厚老实的下人,给妹子做陪房,不就成了。” 轿子直接停在门口,丹橘小心翼翼的扶着明兰下轿。邵氏叫人把屋里暖炉烧得旺些,拉明兰坐下后,道:“大冷天的,你⾝子又不利索,出来作甚?有事叫我去便是。” 明兰一边脫下大氅,一边道:“是我闷了,况且坐着轿子的,又不用自己走动。”她转头挥了挥手,叫人把东西拿进来“昨儿得了两匹刻丝锦,我瞧着颜⾊鲜嫰,料子也好,便给大嫂子拿过来,给娴姐儿做两⾝新⾐裳” 邵氏见那料子明丽光华,花⾊贵气雅致,颜⾊却素净,正合替⽗戴孝的女孩子穿,她心中喜,却谦辞道:“小孩子家的,正长⾝体呢,何必这么破费。” 明兰笑道:“我们蓉姐儿也做呢。两个都是好孩子,认真读书,孝顺长辈,娴姐儿尤其乖巧懂事,正该奖赏的。” 邵氏心里熨帖,便收下料子,妯娌俩说了会子话,明兰才提出今⽇来意:“灿妹妹快出门子了,我们做嫂子也该添份喜气,只是不知顾家可有什么规矩,请嫂子提点,免我出错。” 想起廷灿,邵氏心里迟疑了下,才道:“我来时,前头的廷烟妹妹已嫁了,瞧两位叔⽗房的妹妹出嫁,似也没什么特别规矩。只是…”她看了下明兰的脸⾊“廷灿妹妹()子⾼洁,有些东西怕是瞧不上的。” 兄嫂给小姑子添妆,其实就是多凑些嫁妆。有钱的,大可送上田庄店铺,体贴的,可以置办成套的架⾐裳首饰,不过毕竟只是兄嫂,大多是意思意思,一支钗,一对镯子,或一台镜奁,也是可以的。 明兰早就料到了,便道:“我听闻公主府来商量婚期了,似是盼望早些成婚。不如去问问妹子,有什么喜的,或是不喜的,我也可早做准备。” 邵氏心里松了口气,两边她都得罪不起,便微笑着赞成:“那极好,妹妹那屋离这儿就两步路,我也跟你一道去罢。” 光从顾廷灿的住处来看,就知她定然自小受宠。她的屋子是整个园子里采光最好,朝向最佳的,还没进到屋里,外头已是満地的名贵草木;当整个侯府都冷落凄惶之时,只有七姑娘处的丫头们依旧光鲜整齐。 “真巧,两位嫂子一道来了。”顾廷灿静坐静在琴架前,声音中带着一种不经心。 她生的很美,只是神情中带着一种轻慢忧郁,总像隔着层纱似的疏离,古时女子要求温柔腼腆,端庄和气,这并不符合正常的闺训要求,可偏偏过世的老侯爷最喜这一点。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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