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季节的都会 第一章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没有季节的都会  作者:亦舒 书号:26831 更新时间:2017/6/28 
第一章
  常舂迅速在脑海中分析整件事。

  张家骏四年前与常舂办妥分居事宜,自此一拍两散,他在一段很短的时间之后认识了冯季渝女士,向冯女士求婚,并且在温哥华注册结婚。

  重婚!

  朱智良打开沉重的公事包,取出一只文件夹子,打开其中一页。

  “请看。”

  那是一张结婚证书。

  男:张家骏,三十五岁,单⾝汉。

  女:冯季渝,二十六岁,独⾝女。

  常舂抬起头来“他发假誓。”

  朱律师点点头。

  “我可以向他提出控诉。”

  “正确。”

  “冯女士亦可将他告进官里去。”

  “正确。”

  “那个混球。”

  “正确。”

  “但是他已经不在人世。”

  “完全正确。”

  常舂用手捧着头,不信天下有如此荒谬之事。

  半晌常舂问:“他有两个遗孀?”

  朱律师颔首:“他同冯女士也还没有离婚。”

  “一个人怎么可以不住地结婚而从不离婚?”

  朱智良答:“或许,他爱女人。”

  常舂啼笑皆非。

  忽然想起来“他俩有没有孩子。”

  朱智良看着常舂。

  常舂颓然,如果没有孩子,怎么会站出来。

  “一个女孩,两岁半,当年冯季渝是怀了孕才同张家骏结婚的。”

  没想到张家骏还有一个女儿。

  “叫什么名字?”

  “张瑜。”

  张琪同张瑜,都是好名字,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两个小女孩此刻都失去了⽗亲,都是可怜的小人儿,常舂为之恻然。

  不由得问:“她爱孩子吗?”

  朱律师用手托着头“我不知道详情与细节,事实上那位冯女士昨⽇下午才找上门来,她开门见山,说是张家骏叮嘱她的,有事,找朱律师。”

  常舂在这种关头都忘不了调笑“你真是张家骏的红颜知己。”这些年来,若不是维持着这一点点幽默感,早就精神崩溃了。

  谁知朱律师叹口气说:“是,他视我如好兄弟。”

  常舂问:“你俩的关系,又是如何建立起来?”

  朱智良瞪常舂一眼“这件事不在本故事范围以內,你自顾不暇,还管闲事?”

  常舂一想,教训得是,连忙眼观鼻、鼻观心。

  “人家冯女士比你厉害精明一百倍,”朱智良教训道“人家完全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做些什么,人家一开口就问遗产有多少,一坐下就把所有证明文件副本递上来,你?你还做梦呢?”

  做梦有什么不好?

  常舂但愿天天做其舂秋大梦。

  她说:“我也不是什么好吃果子,只不过你爱护我,替我着急。所以觉得我蠢,朱律师,张家骏既然没有遗嘱,财产应当怎样分配?”

  朱智良‮头摇‬沉昑“张琪与张瑜一人一半。”

  常舂抬起头“如果冯女士比我更迫切需要,我愿意退出。”

  朱智良‮头摇‬叹息,像是在说,没出息就是没出息。

  常舂心中另有想法。

  她十分了解张家骏,他爱吃爱花爱全世界所有享受,且不过只是个⾼薪打工仔,能有什么东西剩下来?

  大不了是他住着的那幢公寓,还不晓得欠不欠‮行银‬的钱。

  “您老照办吧。”常舂叹口气。

  “冯季渝想与你见面。”

  常舂一听,连忙‮头摇‬,摇过来摇饼去,摇得不能停,摇得不亦乐乎。

  “谢谢谢谢,我可不想见她,我至反对天下为公,天下大同,我同她,没有任何关系,朱律师,拜托拜托。”常舂不住卑手。

  “你们当然有关系!你俩女儿的⽗亲都是张家骏。”

  “孩子是孩子,我是我,再说,张家骏已经不在了,多讲无谓。”

  “你们一定会碰头的。”

  “是吗?”常舂不以为然。

  “你总不能不让小琪琪去见⽗亲最后一面。”

  这一句话‮醒唤‬了常舂。

  真的。

  她愣愣地看着朱智良。

  朱律师轻轻说:“我们华人常常认为⽗⺟的所作所为会报应在子女⾝上,虽然信一点,可是你看,孩子们却还真的脫不了关系。”

  朱智良没有孩子,朱智良问心无愧,绝对可以撇清。

  “我还没有同琪琪讲呢。”

  “赶紧向她解释,不能再拖延。”

  “怎么同一个六岁半的孩子述及生与死?”

  “请教儿童心理医生。”

  常舂决定求助于专家。

  经朋友介绍,她把小琪琪带到医生处。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先坐下来,东南西北聊了一会儿,琪琪很健谈,对医生也不见外,絮絮诉说着学校里的事。

  渐渐⼊巷,医生问:“爸爸爱你吗?你想念爸爸吗?上一次见爸爸是什么时候?”

  常舂沉默了。

  她心如刀割地坐在一角。

  忽然之间琪琪抬起头,对医生说:“爸爸已经去世了。”

  医生吓了一大跳,连忙看向常舂。

  常舂蹲下问女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琪很平静地答:“哥哥告诉我的,哥哥叫我别怕,还说,他会像爸爸那样爱我同保护我。”

  这一下子,不要说是常舂热泪盈眶,连医生都鼻酸。

  医生趁势问:“你知道去世的意思吗?”

  小琪点点头。

  “说给妈妈及医生听。”

  小琪说:“爸爸去了一个更好更舒服的地方,将来我们也去那里与他会合,不过暂时我们见不到他,他不能再陪我到公园以及看电影。”

  常舂急问:“这也是哥哥告诉你的?”

  小琪点头。

  常舂真想拥吻她的小扮哥安康。

  医生问:“你觉得难过吗?”

  小琪琪又点点头,就在这一刻,她哭了。

  常舂把女儿紧紧抱在怀中。

  她的思嘲飞出去老远老远,去到琪琪刚出生那一刻。已经雇了保姆,张家骏仍然不放心,半夜起来好几次,坐在小边,凝视幼婴的小脸蛋,而她,悄悄起来,在门偷偷看他们⽗女。

  一刹那都烟飞灰灭了。

  追思礼拜的⽇子已经定出来。

  常舂去商场替小琪找黑⾊的小裙子及小帽子。

  终于找到一件深蓝镶⽩边的⽔手服,还算过得去。

  她自己有现成的黑⽩套装,专为参加丧礼用。

  没想到安康说:“妈妈我陪你们去。”

  常舂只想把事情简化“康儿,你需明⽩,这件事与你无关。”

  安康不以为然“我妹妹的事怎会与我无关。”

  他膛,俨然一个小小男子汉。

  “好,好,”常舂赞叹“你也一起来吧。”

  很多成了年但专门卸膊的男子也许还得向十岁的安康学习,真难得他有保护妇孺之心。

  安康还把他⽗亲叫了出来做司机。

  一家沉默肃穆地驶向教堂。

  安福全⼲脆坐在最后一排,待仪式过后,接他们回家。

  常舂领着两个孩子坐在左边,她的目光无法不落在右边一个黑⾐‮妇少‬上。

  那‮妇少‬雪⽩⽪肤,剑眉星目,一头短发,膝上抱坐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孩儿。

  奇是奇在那孩子穿着与小琪一式一样的⽔手裙,小儿还不识愁滋味,笑嘻嘻小小脸蛋转过来,常舂吓一跳,她长得竟然与小琪一模一样,似同一模子印出来,不用贴邮票都寄得到,原来同⽗异⺟的两姐妹都像张家骏。

  常舂打量那‮妇少‬,那‮妇少‬也打量常舂。

  不用说,那‮妇少‬一定是冯季渝女士了。

  此时琪琪说:“那边那个小女孩像是洋娃娃。”

  安康看⺟亲一眼“她长得同琪琪似姐妹。”

  谤本就是两姐妹。

  忽然之间,那小小孩儿挣脫了⺟亲怀抱,双脚落地,向常舂这边走来。

  而小琪也在这时候上去,伸出手来,握住幼妹的小手。

  两个女孩子站在一起,若不是大小有别,活脫就似孪生儿。

  常舂与冯女士遥望,无言。

  朱智良律师到了,先与冯女士说几句话,才过来同常舂打招呼。常舂低声揶揄道:“亏你吃这口饭。”

  朱律师也气了“谁让我嫁不出去。”

  常舂噤声,这分明是讽刺她嫁过多次。

  牧师出来主持仪式。

  短短三十分钟的追思礼拜很快过去。

  就这样与张家骏永别了。

  在座除了这几个人,也没有谁来致最后怀念。

  人一走,茶就凉,张家骏那些猪朋狗友一个也没到。

  司琴的是位清丽脫俗的少女,一曲奇异的救恩充満感情。

  常舂默默祈祷:上帝,赐我耐心爱心,力气力量,带大我两个孩子,抚养他们成人,看到他们成家立室。

  鼻子越来越酸,终于又落下泪来。

  安康一只手始终搭在⺟亲肩上。

  常舂握住儿子的手,这时,她发觉十岁孩子的手已经相当強健有力,很像是可以保护她的样子。

  常舂掏出手帕抹⼲眼泪,抬起眼看到冯女士已站在她⾝边。

  常舂不愿意与她打招呼。在大被同眠与小家子气之间,她没有选择,她情愿被人误会她小气。

  张家骏同她分手之后的事,与她无关,正如离婚启事所说,自此男婚女嫁,各走各路。

  常舂低下头。

  可是该死的朱智良律师不放过她,朱女说:“这位是常史必灵,这位是冯季渝。”一径为她俩介绍起来。

  到了这个地步,常舂被欠欠⾝。

  安康好奇地看着冯氏⺟女。

  教堂里主礼人士统统散去,倒是个谈话的清静处。

  可是朱律师犹自不心⾜“我们去吃杯茶吧。”

  常舂连忙说:“我累了。”

  冯女士看着安康,又看着张琪,忽然之间困惑地说:“我一直不晓得张家骏结过婚。”

  常舂心中一声糟糕,这些对⽩可是儿童不宜,她连忙与安康说:“你同你⽗亲先走一步,我有点事。”

  安康不知多想听下去,故十分勉強地问:“妹妹呢?”

  “妹妹陪我。”

  安康只得与他⽗亲先离去。

  谁知那冯季渝竟把常舂当作自己人,一点也不顾含蓄礼貌,张口便问:“那大男孩不是张家骏所生?”

  常舂忍不住⽩她一眼,十三点,三八。

  朱智良连忙咳嗽一声,冯季渝马上噤声。

  好在冯女士马上道歉:“对不起,我忘形失态了,这些⽇子我受了刺,竟不知道控制自己。”

  朱智良说:“张家骏的确吓了我们一跳。”

  “谁会想到他有两任未曾离婚的前。”

  常舂随即发觉能这样坦⽩也是好事,至少心事不会郁在中导致生瘤。

  冯季渝接着说:“常女士,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或许可以去喝杯茶。”

  常舂此际发觉后座一角有个人一直在注视她们。

  那是个穿西装面貌端正的壮年男子。

  常舂已约莫猜到他的⾝份,于是向冯季渝投去一眼。

  冯季渝居然略见腼腆,证实常舂猜测不差,那位男士,当然是她现阶段的异密友。

  聪明能⼲的女士哪愁寂寞。

  常舂轻轻说:“我实在累了,想休息。”

  冯季渝不加勉強“下次再赏脸吧。”

  她俩各自领回自己的女儿。

  常舂再也忍不住,打开手袋,取出⽪夹子,给冯季渝看琪琪幼时小照“像不像?”

  冯季渝一看,啧啧称奇“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

  朱律师也说:“遗传这件事,可真是神秘。”

  距离拉近了,可是常舂仍然不想同冯季渝坐在一起喝茶。

  这确是她的狷介。

  朱律师说:“史必灵,我送你。”

  冯季渝笑笑,她想,史必灵,倒是个别致的好名字。

  在车里琪琪问⺟亲:“那小女孩是谁,为什么同我长得一模一样?”

  常舂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刀阔斧,大力删剪剧情,只说:“人有相似。”

  反正她俩以后没有必要再见面,两女均随⺟亲生活,各人自顾。

  女越来越能⼲,越来越‮立独‬,这个世界快成为⺟系社会。

  朱智良看常舂一眼,像是在说:“这又是何苦,她俩明是姐妹将来可能要倚靠对方。”

  常舂只是别过了头。

  常舂与常夏倒是事事有商有量,但那不同,她们是同⽗同⺟的亲姐妹。

  到这个时候,常舂才感⽗⺟只结一次婚,是,他们感情欠佳,吵吵闹闹数十载,但是他们终于⽩头偕老,实是一项成绩。

  她常舂就做不到。

  朱律师一边驾驶一边问:“万一你有什么事,你会把琪琪给谁?”

  “常夏。”

  “好,”朱女说下去“假如冯季渝把小张瑜给你,你会不会接收?”

  “人家好好的,⼲吗要托孤?”

  “万一,我是说万一。”

  常舂硬着心肠答:“不关我事。”

  朱律师只得叹一口气。

  琪琪好奇地问:“妈妈什么叫做托孤?”

  “那是大人的事,孩子们不用担心。”

  到家了。

  常舂替女儿更换⾐裳,嘱她乖乖做功课。

  不知恁地,靠在长沙发上,常舂昏昏睡去。

  忽见一人推门进来,径向琪琪卧室走去,常舂急得唤住他:“喂,喂,你是谁?找谁?”

  那人转过头来,不置信兼伤感地答:“常舂,你连我都忘了。”

  是他,是张家骏!

  常舂怔怔看住他,一点也不害怕,只觉不好意思,她胡找一个借口:“你瘦多了。”

  张家骏忧郁地说:“我来看琪琪。”

  “她很好,我在有生之年都会好好照顾她,你放心。”

  张家骏点点头“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好⺟亲。”

  常舂忍不住问:“你去瞧过瑜瑜没有?”

  “我这就去。”

  常舂还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只觉前闷塞,一觉醒来,原来琪琪的脸庒在她心口,红⽇炎炎,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常舂啜啜‮吻亲‬琪琪的脸,呢喃道:“妈妈的小鲍主,妈妈的亲生女,琪琪是妈妈的宝贝蛋。”

  安康走过,知道那是⺟女间至独特的感受,做儿子的将来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能享受得到,便耸耸肩轻轻走开。

  常舂紧紧拥抱女儿。

  她在心中说:“张家骏,有生之年,我都会尽我卑微的力量照顾琪琪,你放心吧。”

  现在的⺟亲不比从前的⺟亲,现代女力大无穷,站出来,发起雌威,吼一声,还真管用,正是要面子有面子,要人情有人情,出钱出力,在所不计。

  不比以前,‮儿孤‬寡妇只会搂作一团哭泣,任人欺诈。

  常舂多年来⾝兼⽗⺟双职,挥洒自如,暗自惆怅,又是另外一件事。

  话虽如此,不过朱智良女律师讲得对,琪琪应得的那一份遗产,却应当争取。

  第二天,安福全约常舂午饭谈正经事。

  常舂同常夏说:“算是幸运了,不能共同生活,不能做朋友,却还不至于反目成仇。”

  做妹妹的只得如此说:“他们确还算是有人格的人。”

  常舂感喟道:“我知道有人离了婚二十年还不能摆脫前夫来要钱。”

  常夏的答案很简单:“‮警报‬。”

  常舂依约去见第一任前夫。

  安福全开门见山“史必灵,老老实实,你有没有困难?”

  常舂于是老老实实答:“没有,安康大学学费都已准备好了。”

  安福全放下心,很钦佩地说:“史必灵,你真能⼲。”

  这句赞美之后有多少⾎汗泪,且莫去理它,此刻常舂却膛,接受荣誉。

  她且谦虚道:“这是做现代女人至基本条件,人人如此。”

  安福全公道地说:“史必灵,我这个小男人不会叫你辛苦,安康的学费归我。”

  常舂客气“谁出都一样,不必计较。”

  分了手反而相敬如宾起来,可见双方是情不投意不合,人还都是好人。

  当下常舂微笑“没有旁的事了吧?”

  他只是担心他的儿子。

  安福全却忽然轻轻说:“我也许会结婚。”

  常舂一怔,没想到她会是第一个接到消息的人,故此客套地微笑,似一个长辈般口吻:“是董‮姐小‬吧?”

  “是,”安福全承认,忽然无缘无故替新对象申辩“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常舂连忙附和“我肯定她是。”

  安福全笑了。

  接着,常舂最怕的那件事来了,安福全说:“也许,几时有空,大家可以见个面。”

  常舂连忙说:“我忙得不可开,改天再说吧。”

  安福全同她生活过,当然知道她脾气,只是笑。

  回到店里,埋头做账,半晌抬起头来,只觉寂寥,人人都结婚去了,只剩她一个人。

  常舂又讪笑,她也不赖呀,有两次正式结婚记录,⾜以差有余。

  现在想起来,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与精力。

  两段婚姻,两个孩子。

  当年两次都紧紧把孩子抓着,除出常夏,人人都不以为然。

  常夏说得好:“只有你的亲生儿会来扫你的墓。”

  常舂没想得那么远,吓一跳“这话好难听。”

  常夏讪笑“痴儿,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何必避忌。”

  常舂低下头,恻然。

  然后她记得她问:“做人一生营营役役,究竟是为什么?”

  常夏耸耸肩“自古至今,不知多少哲人问过这个问题,谁知道答案?”

  常舂抬起头,这爿小店,将她关住近十年,这是她的营生,她,她孩子的⾐食住行学费,统统在这里了,她的前夫尊重她,也是因为她生活上妥妥帖帖,不令任何人尴尬‮愧羞‬。

  所以常舂不敢离开牢狱似的工作岗位,⽇⽇重复着枯燥的点货做账手续,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她且努力储蓄,希望有一⽇可以为自己赎⾝,退休消闲去。

  助手过来说:“常‮姐小‬,我下班了。”

  常舂猛地惊醒,呵,又是一⽇,她惆怅地说:“你去吧,我来锁店门。”

  助手走了良久,常舂忽然听见有人用手叩玻璃墙,她几疑是张家骏来接她下班,当中那十年本没有过,琪琪还没出生,而她,常舂,犹有余勇。

  玻璃门外是稀客。

  她是冯季渝。

  常舂大叹倒媚,谁叫她打开店门做生意,真正过门都是人客。

  她不得不站起来,挂上一个疲乏的笑容,打开门“我们已经打烊了。”

  但是她遇见的是顽強的冯季渝女士,一点也不客气,一手顶住玻璃门,便进来坐下。

  常舂只得叹口气。

  冯季渝四下打量。

  她忽然说:“我明⽩了。”

  常舂真想问她明⽩了什么。

  冯季渝自动揭晓谜底“原来张家骏送我的小礼物都来自贵店。”

  常舂一听“嗤”一声苦笑。

  她问冯女士:“有事吗?”

  看情形冯季渝也上了一整天的班,看上去也很累“朱智良说你的店在这里,我特来看看。”

  懊死的朱女。

  冯季渝忽然伸出手臂,反过去捶捶⾝。

  常舂一怔,这一下她看出瞄头来了。

  不会吧。

  可是…常舂在心中嘀咕,竟有这种事?

  冯季渝吁出一口气“明人眼前不打暗语,史必灵,我找你来商量一件事。”

  “请说。”

  冯季渝侧侧头,此刻她的脂粉有点褪⾊,额角与鼻梁都泛油,常舂便想,不比我这个老姐姐好很多嘛,不由得同情起来,决定听她说些什么。

  冯季渝开口:“昨夜我梦见张家骏。”

  常舂一愣,说:“⽇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来看瑜瑜,他不放心孩子。”

  常舂不出声,没想到冯女士梦境与她的相似。

  “我同他说,有我一⽇,瑜瑜必定无事,他可以放心。”

  两个女人给张家骏的答案也一样。

  然后,冯季渝说到正题上去:“朱律师在统计张家骏的遗产。”原来如此。

  常舂笑笑:“公事公办。”

  她起来收拾杂物,掏出锁匙,准备关店,作势逐客,不打算多讲。

  冯女士说:“我希望两个孩子可以平分。”

  常舂答:“朱律师会看着办。”

  “张家骏没有遗嘱。”

  常舂温言说:“孩子们在家中等着我呢。”

  冯季渝只得站起来。

  常舂关灯锁上玻璃门。

  冯季渝问:“为什么我对你有強烈好奇心而你对我不感‮趣兴‬?”

  常舂答:“因为我年纪比较大,已没有精力去管闲事。”

  她俩边走边谈。

  冯季渝说:“我一直认为你会了解我的窘态。”

  常舂停下脚步。

  冯季渝摊摊手“当年我与张家骏匆匆忙忙在外国结婚,不过为了替孩子弄一个合法的⾝分,我同他本合不来,我俩并无婚姻生活。”

  常舂不出声,过一刻她说:“过去的事,不必多提。”

  她已讲得十分婉转,她本不想做这个听众。

  冯季渝失望了,就算是她,也不得不知难而退,她没想到常舂竟然会建起铜墙铁壁来保护自己。

  是应该的。

  冯季渝说:“再见。”

  她转头踽踽向另一头走去。

  常舂不忍,叫住她:“我送你一程可好?”

  是冯季渝摇摇手“我自己叫车。”

  常舂劝:“这种时候哪来的空计程车,你⾝子不便,待我送你。”

  冯季渝颓然“瞒不过你的法眼。”

  两女上了车。

  天忽然下起雨来,通挤塞。

  常舂用汽车电话同两个孩子联络过,然后打开车中一只旅行袋,取出一筒巧克力饼⼲及一支矿泉⽔,给冯季渝“吃点东西,现在不是挨饿的时候。”

  冯季渝有说不出的感

  她那童言无忌的脾气又来了“张家骏怎么会同你这么体贴细心的女子分开?”

  常舂笑笑“也许他不想多一个⺟亲。”

  冯季渝说:“我喜孩子。”

  常舂揶揄“看得出来。”

  “我仔细想过,许是自私的做法,我们这⼲事业女,挨得过四十岁,也挨不过五十岁,晚年没有孩子相伴,景况凄惨。”

  常舂看看她“孩子不一定会在晚年陪你。”

  冯季渝笑笑“那是另外一个问题。”

  “一个女人独自带大孩子,真是够辛苦的。”

  “可是他们像安琪儿那样的面孔…”

  常舂接下去:“养到六个月就可以拧他们的面颊,出奇地结实。”

  “一岁便会讲话,造句往往出乎意料般有纹有路。”

  常舂说:“没有他们,世界肯定沉沦。”

  “幼儿是世上最痴的一种人,见到⺟亲出门上班会得哭泣,呵呜呵呜,小小脸蛋只剩一张嘴,哭声似小狈,真凄凉,听到他们哭,⺟亲背脊如中利刃。”

  常舂是过来人,当然莞尔。

  没想到冯季渝是好妈妈。

  常舂沉默。

  通一寸一寸那样移动。

  常舂又错过一个路口,要多兜二十分钟,才到冯季渝指定的大厦门口。

  “谢谢你。”

  “不客气。”

  冯季渝进去了。

  常舂把小车缓缓退出去。

  这是琪琪妹妹的妈妈呢。

  除出一表三千里之外,现代人另有牵三绊四由失败婚姻带来的亲戚。

  哭得如一只小狈,形容得真传神,发起脾气,他们又像小猫,咪呜咪呜,不住扭拧。

  回家迟了,琪琪硬是着妈妈不放,整个人挂在⺟亲⾝上看电视、吃饭、玩耍,常舂浑⾝是汗,总要哄得囡囡⼊睡,才能匆匆淋浴,多年来都是这么过,倒在上,不消一刻,黎明已⽩,第二天又来了。

  如此生活其实非常苍⽩,套句新派诗人的常用语,也许就是“一点灵也没有”

  常舂茫然,不是这样过又该怎样过?每晚在派对度过生活亦不见得更充实。

  常舂埋头在女儿耳朵边“去睡好不好,妈妈总不明⽩为什么你们有得睡不去睡,妈妈却想睡没得睡。”唉,若不是为他们,长眠不醒更好。

  琪琪仍然呜哩呜哩。

  常舂希望孩子们快快长大,去,去,去跳舞,让妈妈在家好好睡一觉。

  常舂打一个呵欠,眼⽪直挂下来。

  安康拿了手册过来。

  密密⿇⿇小字,着常舂打起精神看一遍,签了名。

  一边⾝子越来越重,终于,琪琪庒在⺟亲的臂膀上睡

  常舂把女儿抱到小放下。

  这一刻,她又不舍得琪琪长大,她凝视女儿的脸片刻,想到再过二十年,琪琪也许会坐在小边看牢孩子,更有种天苍苍地茫茫的感觉。 WWw.NIlXS.CoM
上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没有季节的都会》是一本完本言情小说,完结小说没有季节的都会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没有季节的都会的免费言情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言情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