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草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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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琉璃草 作者:言妍 书号:25710 | 更新时间:2017/6/22 |
第六章 | |
湘秀在中秋节的前三天嫁了。 月还尚圆,范家又急急筹备湘文的婚事。布匹堆地,箱笼依墙,金银匠漆画工⽇⽇穿梭。远在杭州的苏照圭已来信催赶,希望湘文先到舅舅家,上⽗⺟坟,除去三年的孝,在満十八岁那⽇完成终⾝大事。 “我这等于是帮自己和么弟嫁女儿,马虎不得!”范申亭常四处宣称。 湘文大概是唯一不受喜气影响的人。她每天关在房里,想着与宗天的几次相会,想着他在汾河畔那绝情的眼神,直到整个人伤心昏沉。 只有一次,她跑遇过廊,冲过庭院,气冲冲地到⺟亲的房间,没站定便问:“娘,我可不可以不嫁给夏训之呢?”“傻姑娘,你当然是要嫁给他。”香华抬头说。 “如果我不嫁给他,会有什么后果?”湘文抚着心口问。 香华以为她是小女孩的害怕心态,便故意沉着脸说:“那夏家准会派官兵上门要人,我们还会挨告呢!” “哦!”湘文轻轻地应了一声。 香华放下手中的帐本,想给女儿一些安慰,解一解她将为人妇的傍徨,却发现她已离去,就如来时一样突然。 湘文満脑子“挨告”二字,若她提出要嫁给宗天,他岂不是要背上“拐”的罪名? 从那⽇起,她便开始安静下来,一有空闲,就绣他委托的帕子。或许他已忘记,但她仍专心一致在那只飞的苍鹰上。 靛蓝的丝线,比琉璃草的花儿更深,绣着绣着,额前的发断落,她⼲脆连发丝一并绣⼊。 鹰⾝更暗,恰恰掩去她滑落的泪⽔。 临到杭州前几⽇,湘文约了芙⽟,想送还绣好的帕子。 “这妥当吗?我大哥现在心已平静,这条手帕会不会又惹出⿇烦来?”芙⽟面有难⾊的说。 “既已平静,就更不用怕了。”湘文庒抑着苦涩说:“这原是个的东西,我留着才糟糕,不是吗?” “也有道理。”芙⽟缓缓点头说。 “秦大哥准备和慧梅姐订婚了吧?”湘文仍管不住自己嘴巴地问。 “大概快了吧!”芙⽟乐观地说:“他最近猛跑南方,比较没时间谈这方面的事,不过他曾向我娘保证,十月一定会娶一房媳妇回来。” “那就是确定了。我看方大哥的新居都盖好了,就等着你过门。”湘文保持着微笑说。 “别提我,你可比我还早呢!”芙⽟说:“让我瞧瞧你的聘礼,听说夏家有钱有势,手笔大得吓人。” 湘文从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只随芙⽟在一屉又一屉的金银珠⽟间边欣赏边赞叹。 她心所系念的只有那条帕子,有他的手泽及味道,有她的青丝及惆怅,化成言语,就那么一句… 还君罗帕双泪垂,恨不相逢未聘时。 湘文九月底到杭州,由⽗兄护送,隔几⽇,范申亭先回北方,留范兆青照应妹妹到婚礼之⽇。 这是她童年成长的地方,潋潋西湖更常在她的梦里出现。然而,山依然是山,⽔依然是⽔,她已成了満怀心事的小熬人。 十月初,照圭、范兆青和她一行三人,乘舟经琉璃河,到尽头的山丘祭扫。 四处一片清秋萧索,草枯⽩,叶落尽,眼中饮着淡淡的凄凉。湘文立在船头,忆起与宗天的初遇,那时正是舂风雨露之时,也在这河畔,琉璃草开了遍地的花,浓浓的蓝,深似大海。 如今花谢草荒,一切人事全非。她脑中浮现了“西厢记”中长亭送别的一首曲儿… 碧云天,⻩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 总是离人泪。 离人泪呵!离了⽗⺟,离了家乡,离了青舂无忧的少女岁月,更离了心上牵挂的人。她泪眼蒙陇,一路到了养⽗⺟的坟前,更是悲泣不止。 能抗议什么呢?十年前决定的婚事,今⽇纵有千百个不愿的理由,面对两块石碑,却一样也说不出口呀! “湘文,擦擦泪,别哭坏⾝子了。”范兆青一旁劝着。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还顾念着养育之恩。过几天,你嫁到夏家,他们能够含笑九泉,我也算不负所托了。”苏照奎说:“起来吧!你的亲生⽗⺟还健在,又是要当新娘的人,不宜哭太久,免得折了福份。” 尚未过午,他们就沿着小山路回到渡船口。两个男人脚程稍快,湘文提着竹篮跟在后面。 突然,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他们一方面奇怪有人会取道这荒山野径,一方面停下来,准备让路。 三匹马在滚滚烟尘中,座上的人一式黑⾐打扮,脸罩黑巾,带来一股肃杀的气息。 “啊!土匪!”范兆青惊声大叫。 湘文还来不及听全,马已到她的前面,一双耝壮的手将她拦抱起,一下子天地旋转,景物换移。马背一起一伏,那人一前一后,她像舟遇大浪,什么都抓空,只有无尽的疼痛与晕眩。 “湘文!”范兆青在后头追赶着喊:“湘文…” 她勉強由那人间的空隙看出去,两骑亦疾驰在左右,哥哥和舅舅奔跑的⾝影愈来愈小。 这群土匪不劫财、不杀人,竟只抢了她? 湘文开始挣扎,掳她的人并未制止,只专心在缰绳上,直到马步踉跄,噴气长嘶,他才叫:“不要动!” 她愣住了,好悉的声音呀!混中,她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转个弯,马往山坡地走,速度也稍慢下来。湘文倾到那人怀里,总算能分清楚前后左右。她努力在马背上坐稳,一抬头便正对那人的脸。 黑头巾,黑面罩,只留一双眼,而眼的周围涂了一团浓浓的炭黑,猛地一看,还真像山中的魍魉鬼魅。湘文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怎么?吓昏了?”右边坐骑上的人问。 抱她的人点点头,挪出一手,将她偎在自己的前,两人紧紧贴着,彷佛一场温柔又舒适的梦。 三人用迂回的方式绕了一段远路,才到溪边的草屋。宗天将湘文轻轻地安置在上,她尚未清醒,苍⽩的脸上,眉⽑蹙得如同两片叹息的柳叶。 “哇!这范姑娘果真是国⾊天香,怪不得咱们秦师兄会朝思暮想。”外号小潘的年轻男子脫下面罩说。 “那当然!能让我们师兄动心的姑娘,能不有倾国倾城之貌吗?”另一个叫⽔龙的说。 “你们两个嘴巴闭紧一些。”宗天严肃地说:“快换下⾐服,出去打听一下状况。千万要小心,知道吗?” 小潘和⽔龙应命而去。这两个小师弟很讲义气,这几年来南北走动,彼此结下深厚的情谊。当时提出抢亲之议,他们马上义不容辞地鼎力相助。 屋內恢复安静,宗天走回前,愣愣地看着湘文。 此刻他仍然不敢相信,他能完完全全地拥有她!经过多少年的追寻,经过数个月的煎熬,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星星,在一场快马加鞭的驰骋中,就轻易地落到他手上! 他痴痴地凝视她,如此秀美;缓缓地触碰她,如此细致。第一次,他离她如此之近;第一次,她不再闪避,不再拒绝,静静地让他看个够。 他对她的感情澎湃不绝,常令他自己都惊讶不已,或许是前世之缘吧!带到今生来,变成罢不能的爱恋。 回想这些⽇子来,抢亲由最初的念头,发展成非做不可的行动。他四处联络兄弟,勘查路线,时间愈迫近,他的心意就愈明确,绝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犹豫。 不过,一切的计划还是差点毁于一旦。因为中秋前夕⽗亲出诊,不小心滑了一跋,躺了大半个月,在这情况下,宗天当然走不开,在心急如焚时,他只好向爷爷透露有关抢亲之事。 “抢亲?”德坤听了十分震惊的说:“你又不是讨不到老婆,何苦要用抢的?” “爷爷,我心中只有湘文,别的女人我都看不上眼。”宗天说。 “你这么做,我们怎么向范家代?你…你爹娘一定会气个半死!”德坤神⾊凝重地说。 “就像您之前说的,生米煮成饭,还能计较吗?”宗天再加点威胁的语气说:“我这生除了湘文,绝不娶其它女子。如果她嫁给别人,我就打一辈子光!” 在好说歹说的磨功之下,德坤终于同意助他一臂之力。宗天就以爷爷要他去南方采葯草的金牌箭令,顺顺利利地离开了汾。 其实,能让他那么决绝地说出“非湘文莫娶”的话,还是因为她为他绣的那一条苍鹰帕子。 原先他对她的心完全捉摸不定,甚至觉得她冷漠无情,思想停留在百年之前,个幼稚不成长,她那言语举止间的灵气聪慧,全是虚假,全是误导。 但在看到手中那维妙维肖的苍鹰,在知晓那针针线线中有她黑柔的发丝时,他动不已,才明⽩她对他也非全然无情,意夺她之心就更回不了头了。 他的手移到她的发辫,她突然惊觉,眼睛慢慢张开。 湘文最先进⼊意识的是好多竹,竹的墙,竹的梁,竹的…然后她亿起了奔跑的马。 马?她猛然转头,看到一个人笑昑昑的,眼眶还有淡淡的黑影,竟是宗天! 她是不是在作梦?湘文急忙爬坐起来,一动之间,全⾝酸疼。 她顾不得散骨似的不适,慌忙问:“你…你怎么在这里?那…那班土匪呢?” “土匪?”宗天笑出声来“我就是那土匪,抢的财宝就是你!” “你抢我?”湘文更震惊,也更糊了“可是为什么要抢我?你不是已经好了吗?芙⽟说,你已经打算娶慧梅了,而你气我、恨我,早把我丢到脑后,不是吗?” “我是气你、恨你,但我也依然爱你。”他直视着她说:“你现在终于了解了吧?我秦宗天绝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过了惊吓,过了震撼,她逐渐面对这一切,但內心同时生出另一种恐惧。 她颤颤地说:“你…你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所有的后果,我都想过了!”宗天表情不变地说:“你的家人会很焦虑,夏家人会很愤怒,他们会布下天罗地网来抓那个抢你的土匪;而我们,则是有家归不得,必须流浪天涯,直到事情平息了,才能再见到亲人。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些?” 他双手握住她的,她吓一跳,微微抗拒,往里坐,再用充満惶恐的声音说:“你真的不顾念你家人的伤心吗?你爷爷的年纪这么大了,你⽗亲一心想把奉恩堂给你,你能够一走了之吗?” “在我决定抢亲时,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并非不孝不义之人,但是,湘文,这是我唯一能拥有你的机会,错过这一次,那真是一辈子的遗憾,终生的惆怅了。”他再度抓住她,几乎用恳求地说:“报亲恩有来时,但你我却只有这一刻。湘文,我们的未来全看你了!照着你的心意走,告诉我,你愿意随我天涯,比翼双飞!”“我…”她咬着,两行泪垂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我…我心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知道的,因为你心里也是对我有情的!”宗天由怀中掏出那条帕子说:“你瞧,你绣的苍鹰就是一个明证。你舍不得我,所以在用蓝丝线时,也同时上你的头发,就是想与我一起厮守,一起飞翔,不是吗?”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觉得对不起你,不能回报你的深情;又怪我自己没有勇气,让你痛苦…发丝只是歉疚,只是怀念…”她说不下去了。 “湘文,你说了一堆‘只是’,其实那就是爱,你懂吗?”他说。 “不!我不懂什么叫爱…”她头摇,又哭了。 他轻轻抹去她的泪⽔,温柔地问:“那么,你说,你对夏训之有过这种‘歉疚’的感觉吗?” “我对他没有印象,怎么会有感觉呢?”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说。 “这就对了!”宗天说:“我也不许你对他有那种感觉,更不希望你对他的感觉超过我!” 湘文感到极其疲倦,那些你的我的他的,就像一团团丝线,处处在打死结,她喃喃地说:“我这样‘失踪’,生死不明的,我爹娘一定很难过,尤其是我娘…” “湘文,你老顾念你的家人、夏家人、我家人,为什么从不顾念我呢?” 他拥她⼊怀,在她耳旁说:“为自己而活吧!去掉封建的⾼墙,解除八股思想的桎梏,做个有⾎有⾁的人。唯有你真正幸福快乐,你爹娘才有永远的笑可言。” 他的膀臂是如此有力,又如此温暖。那一瞬间,所有的涩羞不安都消失在某个角落,彷佛她和他的耳鬓厮磨是天经地义,和他的肌肤相亲是理所当然。 她如一条途已久的舟,划⼊属于她的港湾。 “反正你是不会放我走了,对不对?”她低声问。 “放你走绝对不在我的计划之內。”宗天轻轻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我对未来已有完整的打算,我们先到海上结婚,再找个有山有⽔的地方,我行医、你刺绣,咱们可以过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或者徐州也不错,我在那里待过一年,认识医院的传教士…” 湘文静静的听着他叙述,由求婚及私奔的提议,到今⽇的抢亲之举,说实在的,她还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他聪明、积极、勇敢,是男人中的男人,是女人倾慕的对象。 但他到底爱她哪一点呢?她有疑惑,却不敢问。 几个时辰过去,湘文渐渐习惯宗天在她左右,他们能够如朋友般聊天,也能够像爱侣般对话。 这段时间,是湘文有过的最美妙经历。 太落在山后,暮⾊由窗中漫进。外头几只鸟雀飞起,宗天到门外探探,看见⽔龙由小径跑来。 “怎么样?外面的情况如何?”他急急的向前问。 “不太好。他们到察警所报案,还四处张贴寻人告示。”⽔龙一口气说:“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抢的新娘和卢督军有关?” “这有何差别?”宗天不在意地说。 “差别可大啦!”⽔龙面⾊严肃地说:“这位卢大帅有的是枝大炮,他的话就是法律,你今天抢了他外甥的新娘,不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吗?” “别担心那么多,他抓不到我们的。”宗天自信満満地说。 “你别太乐观。现在他们已经出派 察警,封锁⽔路各个通衢要道,务必要找到新娘。我看,你大概连这座山都出不去了。”⽔龙依然愁容満面。 湘文闻声出来,恰好听到这一来一往的对话,脸吓得煞⽩,扶着门框问:“警灿诩来了,怎么办?万一他们抓到你…”“不会的,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宗天走过去,揽住她说:“他们封锁⽔路通要道,我们就自己走出路来。我闯江湖多年,这一点阻碍还难不倒我。” 他说得轻松,但湘文仍是満脑子他被擒后的惨状,表情僵硬极了。 突然,远处有脚步声响起,而且似乎不只一人。宗天机警地将湘文推⼊门內。 ⽔龙望两下说:“是小潘啦!” 然而,进到眼帘的,除了小潘,还有一个是他们很意外见到的人,就是三个人的师⽗秦鸿钧。 秦鸿钧的一张脸非当地难看,整个嘴角下垂,很明显的火冒三丈。一旁的小潘则唯唯诺诺,一副已经被修理过的样子。 宗天还来不及招呼,健步如飞的秦鸿钧就一巴掌过来,打得他往后退,嘴角渗出⾎丝。 “我这一掌是以叔叔的⾝份,代替你爷爷及⽗亲教训你的!”秦鸿钧气愤难当地说:“我知道你偶尔爱耍小聪明,爱率而为,但没想到你竟会堕落到去抢别人的老婆!” “是谁怈密的?小潘,是你吗?”宗天咬着才说。 小潘头还未摇,秦鸿钧就说:“是你远在汾的爷爷通知我的,他要我阻止你做胡涂事,但我还是慢了一步!” “爷爷怎么可以出卖我呢?”宗天忿忿地说。 “他不是出卖你,他是怕你⾝败名裂,惹来杀⾝之祸!”秦鸿钧暴跳如雷地说。“抢亲之说也是爷爷先提起的,他说祖上有这风俗,我才会放胆去做。” 宗天辩解地说。 “不要把什么事都推给别人!”秦鸿钧越过他,直指立在门边的湘文说:“你闯了那么大的祸,就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女人?” 湘文早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手⾜无措,秦鸿钧的暴怒,宗天的⾎,把她內心已有的平静完全打破。此刻,若非宗天扶住她,她可能再也站不住了。 “这小小的女人,恰巧是我最心爱的人。”宗天态度顽強地说。 “你最心爱的人?那么你爷爷,你爹娘呢?亏他们养育你成人,你又置他们于何地?”秦鸿钧眼珠子都快瞪翻了“我对你真是失望透顶!本以为你年轻有为,是我们秦家的希望,哪晓得你是沉于女⾊的窝囊废,彻底的浑球,庒没有出息!” “不!宗天不是那种人!”湘文忍不住说。 宗天阻止她,強作镇静她说:“师⽗,我今天才明⽩,你平⽇⾼唱主民⾰命,其实骨子里仍是旧社会的人。我抢湘文,是对封建婚姻的挑战,是对自由进步的一种追求;我抢亲,和打倒军阀、推翻专制没两样,绝非你所说的窝囊、浑球或没有出息!” “你还敢狡辩?”秦鸿钧这回气得连胡子都翘起来了,大骂:“我要你⾰命,是男儿志在四五,一心为国为民,但你却⾰到女人⾝上去了!若你还执不悟,不过是商纣、夫差、吴三桂之流的裙下人物,使叫众人嘲笑而已!” “你们不要再吵了!”湘文再也无法承受这些侮谩叫骂,她跨前一步,难过地说:“秦师⽗,一切都是我的错。宗天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都是我害他的。” “是的,你害他,而且会很惨很惨。”秦鸿钧把目光转向她说:“你很清楚夏家和卢督军的关系,现在事情已惊动到大帅府。巧中之巧,前一阵子浙江才发生一宗火车劫案,大家现在都把这两件事连在一块,认定土匪是同一批人。 如果宗天被抓到,只有毙一条路!” 湘文睁大了眼,彷佛听到砰砰的响声,腥红的⾎漫漫而来。 这后果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也恐怖得多,她不能忍受宗天的死,绝不能… “湘文,你别听我师⽗的,他们绝对抓不到我!”宗天拉住她的手说。 “我还没说完呢!”秦鸿钧的语调更冷酷“万一你被逮到,查出和我的关系,还会?鄣侥戏秸:北浞焦龀そ猩嫌渭拔髂戏蕉即来烙貌蝗菀撞耪疚鹊木治;姆:谖颐腔褂醒8魇。绕湔憬穆骄胛颐瞧挠押茫热裟惆阉米锪耍锩笠狄簿突倭艘话肓恕!?br> 湘文挣脫宗天的手,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原封不动的将你送回去,再请你务必保密了。”秦鸿钧看她一眼说。 “我会保密的,我死也不会说出来。”她急切地说。 “不!你不许回去!”宗天动地抓住她说:“抢亲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不关卢督军,不关火车劫案,更对南方府政没有影响,你不要听我师⽗危言耸听!” “看来,这位范姑娘比你还顾全局、识大体。”秦鸿钧冷哼一声说:“好! 就说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我想,之所以成为抢亲的局面,范姑娘也非百分之百的同意。随便用头脑分析一下就知道,夏家财大势大,给范姑娘保证的是锦⾐⽟食,荣华富贵。而你有什么?你带给她的不过是众叛亲离、颠沛困顿,居无定所的⽇子而已!我还真想亲自问问范姑娘,她愿意留下吗?” 突然,大家都把眼光都集中在她的⾝上。她其实不很注意后面的一段话,因为她还在想着她会一手毁掉宗天,他的美好生命,他的锦绣前程,简直似一场不绝的梦魇。 “湘文,告诉我师⽗,你愿意留下,愿意吃苦,愿意随我到天涯海角!” 宗天着她,眼中有狂热。 “宗天,这是不对的。”她在他的亲下,几乎要化成碎片,也因为如此,她更坚定自己的立场“我不能跟你走。” “什么?”宗天脑中爆了一声,猛撞到太⽳“为什么不能?我们刚才还说好的,还计划了那么多,你怎么一下子就忘了?”他人冲到她面前,表情极其危险。 秦鸿钧忙挡在中间说:“你听清楚了,范姑娘不会跟你走。” “不!她会!”宗天伺机要拉湘文,秦鸿钧护着,三人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景况。“宗天,我们不可以冲动。我不知道情势那样可怕,我不希望你死,你没有必要为我而死…”在这混的场面中,湘文的心揪成一团,只能不断重复这些话。 “我不会死,我只要你!”宗天叫着,几乎触到她的手臂。 “不能!不能!我不能害你,我不能害所有的人!”她哭喊着,喉咙都哑了“你不是说过吗?大丈夫何患无,你就放过我吧!” “对!放掉她!”秦鸿钧劲使儿击退宗天伸出的手,叫道:“小潘,⽔龙,快给我抓住这没用的东西!” 小潘和⽔龙迟疑了一会儿,但师命难违,只有扑向宗天。三人的格斗十分烈,宗天狂疯得如受伤的猛狮,最后,秦鸿钧见情况不对,亲自出马,才将他制伏。 “快把他绑起来,我好带范姑娘回去!”秦鸿钧气吁吁地说。 一条长⿇绳将宗天捆在屋旁的一棵树上,他踢着、议抗着,満嘴喊着湘文。 她站在那儿,早已泣不成声。內心澎湃汹涌如嘲,一波来又一波去。她好想冲向他,答应他的一切要求,但秦鸿钧丝毫不给她机会,手轻轻一抓,她就不由自主地随他往山下的路走去。 “湘文!你怎么就走了呢?我费尽了历尽艰辛,你甚至连留都不留一下? 你为什么那么三心二意!”宗天眼睁睁看着梦碎了,却追不回唤不回。他拚命地挣扎,那紧捆的绳子不停的加深他的愤怒,在动弹不得之下,他开始強力反击说:“对!三心二意!你就宁可去嫁给那个没头没脸的夏训之,因为他家财万贯,因为他又富又贵;而我又算什么?一个小城小镇的小小郞中,无法给你名利地位,无法给你华服美食,你怎么会愿意跟我呢?哈!我太自不量力了,我竟痴人说梦了那么久!” 他放声狂笑,凄惨至极,传到湘文耳里,如刀剐心。她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路了,石一块块地来,群树一棵棵地去,歪斜的脚步,凄惶的泪⽔,而秦鸿钧的挟制更是回不了头的锁炼。 “哈?”宗天又仰天长笑,绳索箝⼊他的⾁里,⾎丝渗了出来,但他只觉得心底的剧痛,更大声地喊:“你本不是我心目中的琉璃草!你只是一个肤浅幼稚、爱慕虚荣、攀龙附凤的女子!算我笨,算我有眼无珠,竟把一腔热情倾注在你的⾝上。去他的琉璃草,去他的勿忘我,那是天底下两个最可笑、最无聊的名字…” 一个踉跄,湘文跌倒在石堆中,手脚上渗出斑斑⾎迹。 “快走!”秦鸿钧強拉她起⾝,说:“你走,全部的人都会活;你留下,全部的人都会死。” 她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暮⾊更深,天蒙蒙地暗下来。湘文⾝心俱伤地走着,后面的宗天,看不见也听不见了,无声的树林更空茫,如不断下坠的洞⽳,失却了所有的方位。 在到达琉璃河前,她又摔了好几跤。当她对着渔火向晚的河面时,她闻到了自己⾝上的⾎、泪⽔及落叶的味道。 她躺在上,如浮游于⽔的船只,飘呀飘的,一会儿⾼一会儿低,总是昏昏沉沉的,天光及人影都很不实在。 湘文回到杭州已三天,喧扰一时的劫人案逐渐平息,她自己都不清楚是如何熬过这一段时光的。所有的答案都是由秦鸿钧设计好的,她只有点头的份,加上适时的惊恐表情和拭泪的动作,就应付了一切。 “我是在琉璃河畔的山路看见她的,她一个人坐在地上哭,说是路了,我就送她回来,没想到竟扯上了这件大案子。”秦鸿钧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至于劫匪,湘文很冷静地说:“我没有看到他们的真面目。他们掳走我以后,跑了一段路,问清我的⾝份,大概是有些害怕,才丢下我就溜了。” 不管是察警所、大帅府、夏家来问,他们就像唱双簧般,一直重复这一套。 奇怪的是,大家居然也深信不疑,这或许要归因于秦鸿钧与卢督军有人私谊的缘故吧! 三天过去了,湘文表面上已恢复平静,但內心仍处在深度的震撼中。那个世界浑浑噩噩的,与现实脫离,却侵占她所有的思想及灵魂。 那个世界只有宗天,是绑在树⼲,愤怒狂吼的宗天! 他骂她、咒她、恨她,句句话都刻在她的心版上,⽇夜响着。有时只有她一个人时,她会拚命头摇,甚至叫出声:“不!我不是那种人,我不是!”她要嫁给夏训之,并非因为夏家的权势,而是因为家人的承诺和应许。 她要远离宗天,也非怕吃苦受罪,而是怕惹下滔天大祸,让他把生命都赔上了。 他怎么看不清楚呢?情势向来就对他们都不利,现在尤其是险恶。 等他想通了,终究会谅解她的,对不对? 尽管自我安慰着,但宗天最后那几段话还是不断地浮在她脑?铩T趺椿崮兀克趺椿嵝⺟是樵讣薷难抵兀咳绻芄蛔杂裳≡瘢筛孀谔斓拿扛鼋挪剑倏嘣倮郏灰艹は嘭耸兀几手玮隆?br> 这就是爱情吗? 爱是地久天长,是生死相许,是柔肠结离绪,决绝仍绵呵! 她由此看到己⾝的怯弱畏缩,她确实是不完美的,背太多包袱,受太多约制,总逃不了窠臼,飞不出那几千几百年的陈腐思想,真是可叹又可悲呀!女子真的非要守贞守节,才能安⾝立命吗? 恍如被一道闪光击中,湘文突然坐了起来。贞?节?问题是,她该为谁而守呢?名义上,她是夏训之的未婚,但她本与他没有感情;而她在心里爱着宗天时,又嫁到夏家,算是贞洁吗?再者,她为宗天心动心痛,愿与之双宿双飞,却在最后背离了他,算是节烈吗? 彼全了半⽇,她真是两边都做错了吗?抚着心口,她再问自己一次,愿意为谁而守?几乎不用思考,心中明明⽩⽩写着“宗天。” 那一瞬间,她的思绪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她是不能嫁给夏训之了。湘文精神大好,正要下,范兆青却领着秦鸿钧走进房来。 “秦师⽗想再给你把把脉。”范兆青说。 秦鸿钧坐下,触到湘文手腕的內侧,扬扬眉笑着说:“脉象沉稳,眼神明亮,范姑娘康复得可真快。” “秦师⽗,你好吗?我说…大家都还好吗?”她表情急切,另有所指地问。 “很好,人人都好。”秦鸿钧点头说:“我们…呃!我明天就离开杭州,今天是特地来辞行的。” 湘文的眉⽑皱了起来,宗天要走了吗? “我这儿有几帖安神葯,保证你好吃好睡,可以当个最美丽的新娘子。” 秦鸿钧起⾝说。 湘文正要说她不会嫁时,才发现他递过来的葯包中,夹着她为宗天绣的手帕。 “我走了,你们兄妹俩好好保重。”秦鸿钧走到门口说。 “谢谢秦师⽗,您救舍妹的大恩大德,我们永志不忘。”范兆青恭送他说。 “哪里!这是小事一桩。”秦鸿钧笑呵呵地说。 湘又一心都在帕子上,连道别也未专心。屋里只剩她一人时,她急忙地打开那条帕子,一样的洁⽩,一样的苍鹰,只是怕面上多了两行暗红的字迹,还带着⾎的味道。 苍鹰从此去,不再恋琉璃。 湘文跌坐下来,那⾎漫过她的眼睛,漫过她的意识,又汨汨流出新的⾎,成河成海,把她围在茫茫的⾚红中。 不再?什么意思?他不再爱她了吗?他不再与她比翼双飞吗? 湘文弯下来,紧捏着帕子,呜咽地哭起来。她不知道人间还有如此的痛… 这回他真的要走了吗?他真的绝望了吗? 她再看着那十个字,每一笔都是化不去的悲愤,每一勾是咬牙切齿的恨意,字字斑斑,⾜以绝天裂地! 他果真放弃她了吗?太慢了,太慢了!她范湘文永远比人家慢一步,而且条条都被她走成了绝路! 他要她时,她不敢;等她敢时,他又不要她了! 是天意吗?是一辈子的惩罚吗?她举步想去找秦师⽗,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只能站在门口,伤心地哭着。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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