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流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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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雪在流 作者:严沁 书号:25684 | 更新时间:2017/6/21 |
第六章 | |
泵姑亲自下厨做的杭州菜,自然比宾妹做的又⾼了好多级,大家赞不绝口。 “姑姑是杭州人?”陈汉又问。 “不一定是杭州人才懂做杭州菜。”她答。 “跟人学的?”陈汉不放松。 “你若想学我可教你,很简单。”姑姑淡然处之,全不放在心上。 “宁儿,我们俩来学吗?”陈汉故意地。 “你自己来学。”宁儿的脸红起来。 诺家、雪曼、姑姑都笑,令宁儿益发不好意思。 “陈汉,我警告你!不许再胡说八道。”她半真半假开玩笑。 “是,遵命。”他又行了个军礼。 整个晚上有陈汉在那儿揷科打诨,场面倒是不冷落。十点钟,他们告辞。 “陈汉,你今夜发神经。”宁儿不悦。 “不。你不觉得姑姑很像一个人吗?”陈汉一本正经起来。 “谁?” “何哲。” 雪曼和宁儿呆怔一下,一起大笑起来。 “完全不象,你怎幺联想的?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怎幺可能。”宁儿叫。 “我是有这感觉,”陈汉迟疑着“不过可能我错了,没理由。” “你太敏感。”雪曼也说。 回到家里,珠姐说啸天已打过三次电话来,迟些还会再打。 “何啸天这次遇到克星了。”宁儿笑。 雪曼回到卧室,果然电话即到,她的笑志不时传出来,非常快乐的样子。他们在长途电话中讲了一个半小时。 宁儿收拾桌上的书本正想休息,雪曼在门边轻轻地敲着。 “我能进来吗?” “如不让你进来,你怕睡不着。” 雪曼笑着溜上了宁儿的。 “想告诉我什幺?”宁儿对着她。 “我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但我很快乐。” “快乐不是那幺容易寻到,不理对不对,不理人家说什幺,你快乐最重要。” “我古老。学森去世不到一年。” “阿姨,难得遇到这幺真心诚意的男人,他本⾝条件又好,这是你幸运。”宁儿说。 “我心里不安。”雪曼说。 “你是那种需要人照顾的女人,我相信妈妈或大舅⽗都会同意的。” “未必。” “放心,我替你去讲,这是你一生的幸福,你才三十八岁。” “不是这意思──你不明⽩。” “你向你求婚,不是吗?” “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你必须说服自己。”宁儿认真地“没有人帮得了你们,除了你自己。” “宁儿──”雪曼神⾊矛盾,似有难言之隐。 “除非另有特殊原因。姨丈遗嘱上写明你不能再嫁?” “不,没有,怎幺会呢?”雪曼泫然。 “那就没有理由,除非你本不喜这个男人。” “你不明⽩,宁儿,”雪曼深深叹息“我二十年前已认识他。” “啊──怎幺会?他怎幺不知道?” “我不明⽩其中发生了什幺事,但他──他的突然失踪是促使我嫁给你姨丈的原因。因为当时稳櫎─已怀有她的孩子。”雪曼脸⾊苍⽩。 “不可能。他全不知情?”宁儿骇然。 “他像全不认识我,但又口口声声以前见过我,觉得我的一切他都悉。”雪曼慢慢说:“这是不可能的,却又全是真的,好像得了失忆症一样。” “但他说得以前其它的一切,除了你。” “看来是这样。所以我很不安。” “可以把一切告诉他。” “不行。”雪曼脸⾊苍⽩。“绝对不能。我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幺事,何哲的妈妈又怎幺离开的。还有我失去了那个孩子。” “死了?”宁儿悄声问。 “一生下来我还没见面,就送给一对夫妇,带孩子出国。” “你怎幺舍得?”宁儿忍不住。 “我舍不得,但没有办法。”雪曼的眼泪流下来。“当时我只有十八岁,就要嫁给姨丈,我怎能带着一个婴儿?” “大舅⽗,妈妈他们怎幺不帮忙?” “雪茹是唯一知情的,她为我安排一切,住在外面,生在外面。不能让大舅⽗知道,还有外公外婆,他们会赶我出家门。” “又不是滔天大罪。”宁儿十分不満。 “时代不同,那个时候好古老。” “你是不是再遇到何啸天的时候就知道是他?” “我又怎能忘掉他这个人?我吓得半死,但他却全不知情,又不像假装。当初我拒他千里之外,是我吓得手⾜无措,我要保护自己。” 谁又想得到,同一个人,第二次又这幺狂热地爱上她,这是缘订三生吧? “你预备一辈子不把这秘密掀开?” 雪曼点点头,再点点头。 “我不敢冒险。”她说。 “关于那孩子呢?”宁儿关心地问。 “雪茹帮我努力找寻,无论如何,我想得回孩子,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放暑假时我们一起去新加坡找。”宁儿充満了希望和信心。“有志者事竟成。” “不知道她在世上哪一个角落,而侨櫎─孩子会不会谅解?愿不愿意回来?”雪曼黯然。 “先找到再说。天生的⾎缘关系,她一定会谅解的。” “但愿如此。”雪曼轻轻吐出几个字。 她慢慢下,⾚着⾜走出去,那瘦削的背影像一个孤单的幽灵。 “阿姨──”宁儿忘我地叫。冲过去抱着她,心中充満了澎湃的情绪,她觉得她有责任保护雪曼,帮助雪曼。“你放心,无论如何困难,我一定帮你完成心愿。” 雪曼的眼泪滴在宁儿的手背上,宁儿的心菗搐疼痛,她最爱的阿姨,竟有一件这样的伤心事,她一定不能坐视。“你放心,一切有我。”说这话时,宁儿觉得自己像⾼大的巨人,充満信心。 啸天回来,一下机飞就赶到雪曼家,提着行李气地奔进来,把开门的司机吓一大跳,以为发生了什幺意外。 “雪曼,雪曼,雪曼,”他一口气奔上楼,停在雪曼的卧室外“你在里面,是吗?” 雪曼颇吃惊地开门出来,重新掩上门。 “什幺事?你怎幺这样急?” “不不,我只想马上见到你,我们已一星期没见面,我想得发疯。”他目不转睛,像个傻瓜般地望着她。 她脸上慢慢浮起晕红,眼中亮起宝石般的光辉,那神情极像一个害羞的少女。 “雪曼──”他忍无可忍地一把拥住她,呼昅也急促起来。 “不要这样。”她极力挣扎。“放开我。” “我想我是发疯了,”他不肯放手“雪曼,你是不是会下降头?” “放开我,啸天。”她真怕珠姐这个时候会撞来。“先放开我。” 他突然间放手,呆呆望着她。 “你叫我,是不是?刚才你叫我。”他喃喃自语“我听过这种声音,我一定听过,你再叫一次,雪曼,求求你再叫一次。” “发神经。”她惊魂甫走,后退两步。“你到楼下等我。” “我以前一定听过你叫我的声音,就是这样:啸天。要不然梦中听过,上辈子听过。” 雪曼一转⾝回到卧室,并关上房门。 “雪曼,你出来。”他急叫。 “楼下等我。你先下楼。” “我下楼,你马上下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讲。”他急得像个孩子。 “你先下去。”心理上,她极保守。啸天这幺冲上来,即使让工人们看到,她也不喜。 啸天无可奈何地下楼,一边频频回望。 “你快来。”他叫。 珠姐站在楼梯边微笑,手中花盘上是茶。 “她不许我上楼。”啸天指指。 珠姐把他引进客厅坐下。 “少就会下楼。”她说。 雪曼⾜⾜等了十分钟才下来,她先要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知道刚才一剎那啸天是真情流露不能自已,但她一时接受不来,她含蓄而保守,她有自己的方式。 “你在惩罚我吗?”他捉住她的手。 她脸又红,更快地摔开他。 “坐在那儿不许动。”她沉下脸。 他望着她一阵,知道她是认真的,只好远远地坐在她对面。 “你真忍残。”他咬牙切齿。 “请照我的方式,不要工人讲闲话。” 他马上四望,不见珠姐,但难保她的眼睛不在任何一处门,他坐端正一些。 “这样行了?” “谁去接你?何哲?” “我坐的士回来,从来不喜接接送送,从来都是孤⾝走我路。” “唱歌吗?”她笑了。 “雪曼,我们马上订婚,我不能再等,我要名份已定。”他说。 “哪有这幺急?怎幺说起风就是雨?” “这次旅行我想了很多,我的心七上八落,完全不能稳定,我担心会失去你。” “这是什幺话?” “我不知道。但我有一种好怪但好強烈的感觉,我曾经失去过你。” “又来了,哪有这样的事?” “我不骗你。”他是认真的。“我真的有那种感觉,好像割心割肺般痛,整个人像四散了,不再完整,不再是自己。” “不许再讲。”她⾊变。 “那你答应,我们马上筹备订婚,让我能安心做事,安心做人。” “你自私,怎幺不替我想想。” “你有什幺困难?”他愕然。他也天真。 “至少──学森过世満了周年,而且我不喜订婚。” “那要怎样?”他着急。 “我们又不是孩子,订婚──有什幺意义?如果真的──不如结婚。”她红了脸。 “雪曼──”啸天惊喜地跳起来。 “坐下。”她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他。 “你是说结婚,我没听错吗?” “我说如果。我说不喜订婚。” “好好,我懂了。我会耐心等一等,尽最大努力的耐心。谢谢你,雪曼。” “那天我们在姑姑家吃饭,很开心,陈汉也去了。”她一下子就转开话题。 “我们家何哲为什幺不去?” “他为你应酬中东客户。” “阿哲做得不错,将来我就可以退休,把责任给他。我带你到全世界走走。” “你就是想不务正业。” “做了大半辈子,够了。”他盯着她看。“以后我的正业是陪你,副业才是做生意。” “我们请姑姑和诺宜来吃餐饭,我很想你认识她,很特别的一个女人,好品味好气质。” “除了你还有另一个这样的女人?” “别想讨好我,我和她是不能比的,她像皓月当空,我只配做小星星。” “你太抬举她,哪有那样的女人?不过倒引起我的好奇心。” “我请她来家里,我亲自下厨。”雪曼很奋兴。“请陈汉、何哲、诺宜甚至林士轩都来,热闹一点。” “我做男主人。” “又胡闹。妈妈比较严肃,你不要在她面前开玩笑,我怕她不喜。” “这倒像阿哲、阿杰的妈妈,她令我只有敬畏,没有爱。” “这是你风流心花的理由?” “我真的不风流也不心花,女朋友来来去去那几个,从二十岁到如今,不但和她们保持友谊,而且和她们的丈夫也成了好朋友。其实我是很专一情长的。” “我看未必,你总负过人。”她故意说。 “没有。”她想一想“我也不知道。我时常有奇怪又陌生的感觉,好像对你的似曾相识,对你那种曾经失去,我不知道。我有时弄不清楚是前世或今生的。” 雪茹从新加坡打电话来,说查到了领养雪曼小女儿的夫妇现居澳洲,但不知详细地址,继续请人再追查。 雪曼奋兴得两天睡不着觉,从渺茫中燃起一线希望,是命运之神恩待她吧? “有了地址我陪你去一趟。”宁儿说。 “让雪茹也去,人多一点胆子壮些。” “又不是去打架抢人。”宁儿笑。 “也差不多,是抢人。”雪曼又沮丧起来。“万一人家不肯归还呢?或者她恨我呢?” “不会有这样的事,天生的⾎缘关系,谁也斩不断。你当年是不得已。” “如果是你,你会这样想?” “看见有你这样的妈妈,⾼兴还来不及。”宁儿说真话。 “你和陈汉怎幺样?” “还不错。正在互相了解与适应,”宁儿笑“我们都不是浪漫的人,比较理智。” “我把陈汉的事告诉雪茹,她没有意见。” “妈妈对我的事总没意见,”宁儿头摇“她给我太多自由,她过分主民。” “这样不好?” “不知道。也许我们都是理智淡漠的人。” “她非常关心你,每次打电话总问起你。” “她从来没想过要我回去看看她,我也没想过回去。我们的关系比较淡,比较疏。” “她想你陪我。雪茹从小就疼我,她比我大十岁,可是她象我妈妈。”雪曼说。 “我也有这种感觉,她当你是女儿,就像我一样。”宁儿笑起来。 “我希望过两天她就有新消息来。” “不要急,事情总会有结果。” 雪茹没有消息,雪曼却决定星期六请客,请所有她⾝边的朋友,啸天、何哲、陈汉、姑姑、诺宜和林士轩。“加上我们,正好八个人一桌。”雪曼说。 “我打电话给姑姑。”宁儿开心地。 “我自己打,这样比较礼貌和尊重。” 泵姑接电话,声音一如往昔平静、淡漠,没有一丝波纹。 “我让诺宜和林士轩来,”姑姑说“我不大出门,下次请你们来我这儿。” “主要是请你,你怎能不来。” “请原谅。这是我发的愿,立的誓,在港香我只能守在家里。” “为什幺?你不是去欧洲吗?” “那不同,我去办事。” “为我也不能破例。” “不能。雪曼,我极喜你,可是我也有我的原则,不要勉強我。” “有原因吗?” “以后再说。我答应回请你们,在我家里,大家不是可以见面吗?” “你不来我们这派对就失去意义。” “不会,我从来不是主角。” 泵姑不来,雪曼的小派对还是照样举行,也许心理作用,就是不怎幺热闹。 “你姑姑在修行吗?那幺多规矩。”啸天不満,直视着诺宜。 “她不是修行,她许多年不出家门了。” “为什幺?港香有这幺奇怪的人?”陈汉说。 “她有自己的原因,”诺宜淡淡的神态很像姑姑。“她不说,我也不问。” “你什幺时候跟姑姑一起住的?”宁儿好奇。 “十年前。”诺宜微微一笑。“她从保良局领养了我。” “啊──”宁儿⾊变。“对不起。” “我不介意,这是事实。”诺宜摇头摇。“姑姑待我如女儿,她栽培我,我很感谢。” “你本⾝值得她那幺做。”不多说话的何哲冲口而出。 “谢谢。”诺宜看他一眼。他马上脸红。 “姑姑没有家人?”雪曼也好奇。 “她从不提自己的事,”诺宜说“不过她有一张照片,与几个人合照的,我只远看过,看不清楚。她常常拿在手上长长久久地凝视,我觉得姑姑媾脸上,眼中全是柔情。” “必然有一段伤心往事。”啸天下结论。 “未必伤心,她満脸柔情。”陈汉说。 “但是照片上的人不在她⾝边。”啸天说。 “我们换个题目。姑姑不在,我们不能尽讲她,不好。”雪曼提议。 “那讲我们。”陈汉突然握住宁儿的手。“我们预备订婚,等宁儿毕业就结婚。请同意并祝福我们。” “真的,宁儿?”雪曼惊喜地叫。 宁儿只是幸福地微笑,并不说话。 “我们已打电话给新加坡宁儿的⺟亲,她说雪曼同意就行。”陈汉抢着说。 “我自然是同意,恭喜你们。”雪曼起⾝拥抱宁儿,并拍拍陈汉的肩。 “我们──雪曼,能讲我们的事吗?”啸天一副不甘寂寞的样子。 “不要胡说,我们没事。”雪曼脸红。 “让我说,求你。”啸天做个哀求的表情。“这是好事,不要这幺忍残。” “你说,你说,”宁儿脸孔光彩照人“今晚是坦⽩大会,谁都要说出心里话。” “好,我说。”啸天看雪曼,情深款款。“再过一阵,我们筹备结婚。” 所有的人都怪叫起来,不是意外,而是⾼兴。雪曼半嗔半喜,眼波流动,昅引了所有视线,这一刻,她美得出奇。 “什幺时候?什幺时候?”众人问。 “要雪曼决定。”啸逃诋得尊重。“我希望越快越好,每天都在等。” “阿姨,什幺时候?”宁儿对此比自己的事还要紧张。 “总要──过了暑假,我喜秋天。” 众人轰然叫好,雪曼容光照人,连续的喜事,大家都奋兴得不得了。 “士轩呢?你和诺宜有什幺打算?”陈汉不放过每一个人。 “我事业第一,而且诺宜还没毕业,”士轩很谨慎地说:“办好老人院才不辜负你们大家的支持。” 诺宜安静地微笑,仿佛士轩说的就是她心里的话,两人极有默契。 “何哲呢?你总不能全无代。”宁儿说。 “我?”何哲想一想,说:“宁缺勿滥。” “好一个宁缺勿滥,”啸天大声叫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她完全不象你。”雪曼打趣。 “他像极了我。我专情之至,我觉得──我这辈子仿佛只爱过雪曼一个人,从年轻到现在。真的,所以我觉得是隔世姻缘。” “又来了。”雪曼沉下脸。 宁儿极快看他一眼,忍不住暗暗叹息。他真的什幺都不知道。 “不说,不说,雪曼又要骂我发神经。”啸天举手作投降状。“我不再说。” “但是你──完全不爱妈妈?”何哲忽然问。桌上所有人都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在何啸天的脸上。 “稳櫎─不知道。我相信是敬畏多过爱,我常常怕惹她生气,但总是更惹她生气,我对她是──手⾜失措,就是这样。” “我相信是这样。妈妈并不严厉也不凶,但我们由心里敬畏她。”他说。 “那岂不是像学?鲜Γ俊背潞捍蛉ぁ幌肫毡涞锰纤唷?br> “像校长。”何哲说。忍不住笑起来。 “目前我们已放弃找她,找了二十年,刚有点线索她又痹篇,她不想见我们,她不原谅我,算了。大家没缘。”啸天摊开双手。 “当年──她为什幺会离开?”诺宜突然问。她几乎没出过声,这一问仿若石破天惊。 “我不知道,真话。”啸天眉心微皱。“她什幺都没说就走了,至今我想不出任何理由。” 雪曼微微皱一下眉,只有宁儿看到。 “必然是件大事,你怎会不知道?”宁儿故意这幺问。 “真的不知道。在我记忆中没有任何一件大事会令她离开,真的没有。” 他完全不记得雪曼那件事,怎会如此呢?必然有个原因。 “她不会无缘无故走,是不是?” “但她离开了,没留下只字词组,也没带走任何东西,甚至金钱。” 陈汉想起什幺,眼光一闪,想说却没有说出来,一副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状。 宁儿注意到了,她皱皱眉,却没追问。 再过一阵,他们也就散了。宁儿送陈汉到门口,看着他上车。 “刚才你是否想到什幺?”她突然问。 “刚才?”他呆怔一下。“没有。我没想到什幺。你为什幺问?” “随口问的。”她挥挥手,退回屋子。 陈汉在汽车里思索一阵,头摇笑。 “不可能。”他自语。 他跟在何哲⽗子的车后离开,打开音乐很悠闲地享受着。世界上的事不是那幺戏剧化的,人生也不可能那幺曲折,他不该胡思想。他有什幺理由那幺想呢?真匪夷所思。 决心忘掉这件事。宁儿答应订婚令他十分喜悦。他从来没想过会是宁儿,他心目中对理想的对象该是雪曼那种样子,但是,就这幺奇妙,他不知不觉自然地就喜了宁儿,或者这就是缘份。 是不是爱情?他没有強烈感受,但想来是。他喜和宁儿在一起,她给他温馨亲切的感受,跟她在一起好安详好平和好舒服,即使一生一世都不会厌。这必是缘。 爱情可遇不可求,但姻缘必是天注定,他极⾼兴在这时候遇到宁儿,她必可助他一臂之力,共同在事业上努力。 宁儿。他又微笑起来。 泵姑的聚餐定在周末。她很心急,她是那种不喜欠人任何东西的人,哪怕只是人情。她言出必行,而且快,马上兑现她的诺言。 泵姑说请大家吃自助餐,比较自然,亲切又随意。她的自助餐是中西合壁的,忙了一天,弄了整整一个长桌的食物,单是甜点就有六样,包括意大利的、泰国的、英国的、国中的。还有四样⽔果。 雪曼和宁儿下午就来帮忙。说帮忙其实什幺忙也帮不上,姑姑能⼲得不得了,她们只有在旁边看的份儿。 然后士轩和陈汉结伴前来。士轩正好有点基金会的事和陈汉商量。 陈汉十分欣赏士轩、他对诺宜说:“他是已绝了种的另类人,具有比我们都⾼贵的品质。”诺宜开心地笑,満脸全是深深的情。 啸天跟何哲到得最迟,何哲一进来就宣布:“不关我事,爸爸要替姑姑选礼物,选来选去都不満意,所以迟了。” “最后买的是什幺礼物?”雪曼问。 啸天马上冲到雪曼⾝边,情动地拥一拥她。 “你猜。” “不猜。不可能猜到的。” “姑姑呢?我要当面送她,”啸天兴⾼彩烈“我在文华店酒一家半古董店买的,一套相当齐全的景德镇细瓷,不是太久,大约五十年,但十分精致难得。” “啊!”诺宜惊喜。“姑姑一定惊喜,姑姑、姑姑。” 她冲到后面厨房去找姑姑。 “怎幺想得到的?”雪曼笑。 “烹饪⾼手配名瓷,相得益彰。”啸天笑。 泵姑穿牛仔T恤匆匆出来,她一边还在抹手上的⽔。神情愉快。 “怎幺送这幺重的礼?”她一边在笑。 一眼看见啸天,笑容就凝住了,像个面具般挂在她脸上。眼中表情那幺复杂难懂,总之是意外、震惊、动、难以置信。那只是十多秒的短暂时间,像火花一闪,随即熄灭,一切归于沉寂。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解冻。 那边厢的啸天目定口呆,整个人好像呆痴了一般,张大了O型的口,像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人已被魔针定住。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姑姑,全⾝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你──“他指着姑姑,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你是否觉得我很像某一个人?”姑姑淡淡地笑着,声音一如往昔。“曾经被人误会过,我的模样一定太普通。” “你──你──”啸天惊魂甫定,不是说不出任何话,他像被一个事实吓倒。 “请坐,大家。”姑姑平静地让大家坐。 雪曼拉一拉啸天的手,低声说:“你怎幺了?她就是姑姑。”她有些不悦。 啸天怎幺有看见出⾊的女人就像呆子的⽑病呢? “姑姑。”他终于坐下来,还不停地息。他把视线移到何哲脸上,后者也是一脸惊疑,却沉默着什幺也不说。 “我能看看那套半古董瓷器吗?”姑姑微笑。“我对这些十分着。” 何赵拼⽗亲一眼,把一个大纸箱抬上桌子,然后慢慢打开。 “谢谢。”姑姑温柔地看他一眼。“你一定是何哲了。” “是。”何哲匆匆垂下头,退开。 “太精致了。”姑姑说得略为夸张,不是她平⽇的口气。“这种细瓷碗碟现在已做不出,即使景德镇也没有这样的人才。太难得了,我非常喜,谢谢。” 啸天唯唯诺诺,脸⾊晴不定。 “诺宜,替我先收起来,我还要做一道蔬菜就可以开始,你先替我招待客人,”她匆匆退回厨房。 “你又发神经病,真怕你得罪姑姑,”雪曼小声埋怨“姑姑比较严肃。” “我知道。所以我什幺都不说。”啸天透一口气,看何哲一眼。 何哲什幺表情也没有,坐在那儿默默深思。 “何哲──”啸天忍不住叫。 何哲对⽗亲摇头摇又微笑,还是沉默。 “你见过姑姑?”宁儿问。 “不──好像一个人,”啸天又看何哲,何哲已把脸转开,跟陈汉谈话“当然是看错了,不过真的很像。” “你就是这幺莽撞。”雪曼笑。 “下不为例。”啸天苦笑。 泵姑再出现,宣布大家移师饭厅,长台上布置得好漂亮,満是菜肴和鲜花、鲜果,心思尽见其中。 “尽量吃,”姑姑微笑“不要辜负我的精心策划。“ “姑姑,”雪曼惊喜,说话直率“你学过吗?或是以前你常常请客,我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餐台布置。” “我是为你。”姑姑拥一拥雪曼。“你值得我为你尽心尽力。” “谢谢,谢谢。”雪曼动得泪盈于睫。“没有人对我比你更好了。” 泵姑摇头摇,走开了。 啸天慢慢走过来。 “你跟姑姑说什幺?”他问。 “我真喜她,她就像我大姐姐,又像妈妈,我简直觉得她在宠我。” “她是──很好。” 泵姑走到何哲⾝边,拍拍他肩。 “喜我做的食物吗?”她亲切地。 “从来没吃过这幺美味的东西,”他凝望她“希望常有机会吃。” 泵姑淡淡一笑,眼中尽是怜爱。 “常常吃就不觉美味了,傻孩子。”她说。 “你──”何哲一下子动起来。 “慢慢再聊。我总在这儿。” “是。是。”何哲感又感动。 啸天努力不落痕迹地用视线追踪着姑姑,看她的一举一动,注意她和每个人说的话。自从他见到姑姑出现后,他没有平静过。怎能平静呢?他绝对不会认错,姑姑是王凝若,她那二十年不见的子,何哲的⺟亲。 但是凝若怎幺在港香呢?前些⽇子她还在阿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前阵子欧洲的律师曾找到她地址,可惜迟了一步,她已实时搬离。难道她在那时搬回港香? 不不,雪曼她们说“姑姑”已经是好久的事了,她一直在港香,没有理由在阿廷,没有理由。到底怎幺回事呢? 凝若的面貌改变不大,眼神却比以前更淡漠坚強,仿佛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仿佛天下没有事能难倒她。她表现得那幺平静自然,她难道完全不在意他们⽗子? 天下怎能有这幺戏剧化,这幺巧合的事?姑姑竟然是凝若。啸天的心得一塌糊涂。 自助餐后何啸天去打了个电话。 “你有事吗?”雪曼温柔地问。 “是──有一点事,不过不急,”他皱皱眉头“等会儿不能跟你们一直回家,还要请你带阿哲走。” “你放心办事。”雪曼仰望他像个小女孩,这幺悉的一张脸,他肯定见过她。 “雪曼──”他忍不住讲,马上又收回去“谢谢你。” “你今夜好怪。”她笑。“神魂颠倒。” “你在想那件事,只是神思不属。” “你可以先走去办事。” “我又想多陪你一阵。”他凝望她。有一种令她不懂的矛盾在闪动。 “随你。”她把手穿进他臂弯,亲热地倚着他,十分満⾜快乐。 陈汉、宁儿、士轩、诺宜他们一直绕着姑姑聊天,很融洽愉快,何哲静静地坐在一旁,似乎在听他们说话,又像在沉思。 “何哲,你总是这幺沉默。”姑姑说。 何哲微微一笑,眼中光芒出奇地闪亮。他没出声,只望着姑姑。 “他就是这样的。”宁儿头摇。“但是他蕴蔵丰富,慢慢你会知道。” 泵姑也望着何哲,那笑容仿佛在问“是吗”? 这班年轻人都忘了一边的雪曼和啸天,或者不是忘,是给他们多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谁都知道他们的感情。 啸天远远凝望着姑姑,雪曼也远远地凝望着姑姑,好像在听他们讲话,却又什幺都听不到。 “刚才你觉得姑姑象谁?”雪曼问。 “一个朋友──哎,以前的女朋友。”啸天有点“肯定出错了。” “像得那幺厉害,你手都在抖。” “那一剎那我好震动,因为好多年没见过她,以为突然重逢。” “那必然是很重要,涸铺骨铭心的人。” 啸天呆怔了一下,突然笑起来。 “你吃醋?” “胡扯。”雪曼双颊飞晕。“刚才我以为──你见着何哲的⺟亲。” “怎幺会呢?”啸天強打哈哈。“如果是她,阿哲会认不出吗?” “所以我知道想错了。” “下次不许胡思想,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误会。”他说。 雪曼笑,再也不说话。 那边厢陈汉,宁儿他们都站起来,只有何赵拼来有点依依不舍。 “我们下次再来,姑姑累了。”宁儿细心地。 “下次──你会见我们?”何哲问。 “为什幺不?”姑姑望着。“你是受的。” 何哲満意地笑了,他也有稚气的一刻。 雪曼和啸天拥着过来。 “下次我要单独来,你们今夜霸占了姑姑。”雪曼讲话总比较天真。 “随时。”姑姑微笑。 啸天站在雪曼背后,没有说什幺,有点尴尬地半垂头。 “何哲跟我们回去,啸天还有事。”雪曼说。 何赵拼⽗亲一眼,温驯地点头。 “你们一走我就倒大睡,累了一整天。” “我们要报答你。”陈汉活泼得很。 “姑姑,我跟士轩回老人院帮忙,明天下午才回来。”诺宜问。 “去吧。”姑姑慈祥地。 大伙儿在门中各上各车,一哄而散。 几部车前前后后跟了一阵,也各自在转弯处分道扬镳。 啸天在分岔路口停了一会儿,肯定各人的车都已离开,他才转出来往回走,一口气开到姑姑家门外。 门灯还亮着,姑姑──王凝若在等他吗? 罢按门铃,大门马上打开,姑姑站在那儿连⾐服都没换过。 “请进。”她平和淡漠。 “你总是急。” “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二十年不见的夫,见面说的竟是这些话。他们之间没有仇恨,没有恩怨,再见面也平淡得有如闲话家常。 “谢谢你刚才不曾揭穿一切。” “你该知道我永不令人难堪。”她微笑。“何况我喜雪曼。” “雪曼──什幺都不知道。” “她是个难得的女人,难得还有⾚子之心。” “是,她善良又纯真。” “阿哲很好,”姑姑说“很好。” “我会马上让阿杰回来,一考完试就回来,你可以见到他。”他急切地。 “不急。如果我们⺟子有缘,总能见面。” 啸天凝视姑姑良久。 “你真的没什幺改变,凝若。” “老咯。阿杰都二十岁了。” “这些年──你一直在这里?” “我到处走。”她不着边际。 “前阵子我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律师曾找到你的地址,人却不在。” “我曾住饼那儿。”她淡淡地。 “为什幺一直痹篇我们⽗子?你知道这二十年来一直在找你?” “找我做什幺?”她反问。 “你──”他语塞。“孩子们要见⺟亲。” “孩子们都已长大,他们都得到秀好的教育和教养,我很放心。” “凝若,有你在一切会不同──” “你真希望有我在?”她笑起来。 他脸上红一阵⽩一阵,又矛盾又惭愧。半年前若找到她一切会不同,那时候没有雪曼。现在──他不知道怎幺办。 “你看得出雪曼与我的感情,那也只不过半年间发生的,你──” “不要为难。我绝对不是你的难题。”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啸天,你还是这种脾气。你该问问我的意思。” “是。你有什幺意见?” “保持现状。”她说。 “那不行,我怎幺向阿杰代呢?” “阿杰什幺都不知道,不要扰他的心,他的感情。”她说。“阿哲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是。他比我沉得住气。但对阿杰太不公平,他从来没见过⺟亲。” “你想怎幺办?”凝若问。 “你回既櫎─哎,我也不知道,我的心太,居然姑姑就是你,我该早点来,我什幺都不知道。” “我若回去,雪曼呢?” “这──”他目瞪口呆。 他这幺爱雪曼,他认为他们是两世姻缘,他怎能放弃雪曼?那比杀了他更痛苦。 “所以不要冲动,一切慢慢来,你已经找着了我。” “谁知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苦笑。 “回去吧!我知道你冲动,所以在这儿等你。冲动是无补于事的。” “这二十年在外的⽇子你一定辛苦了,我要补偿。” “我一直平静快乐,⽇子过得很好。” “当年──你为什幺要走?” 她皱眉,这是今夜她最強烈的一个表情。 “你怎会不知道?”她昅一口气。 “我知道什幺?”她愕然反问。 她不能置信地望着他半晌。 “我不明⽩你是什幺意思。” “很简单。当年你无缘无故离家出走,我甚至不知道什幺原因,你怎能狠心拋下才満月的阿杰一走了之?什幺事刺了你?我做错了什幺?你总要给我一个代。” 一向淡漠平静的姑姑也⾊变,她的脸慢慢苍⽩起来,苍⽩中又有一种怪异的晕红。 “你说你不知道原因?要我给你一个代?” 啸天下意识地往后移一移⾝体。 “我并没有做错什幺。”他強自镇定。 泵姑的神⾊怎幺那样奇怪? 她直直地盯着他,看了起码三分钟,仿佛要看清他每一个细胞,要看进他每一个⽑孔,要看清楚真伪。 “我真的没有做错任何事。”啸天肯定地再说。 泵姑的神⾊转缓,那些凌厉的眼光也变得柔和,她不再迫视他,转⾝为自己倒了杯茶。 “我只是想离开。”她淡淡地这样说。 他看来是真的不知情,他的神态绝对不像说谎,她分得出他的真假,他不是那种会隐蔵会瞒骗的人。他说不知原因就真的不知,但──那样的一件事,令得她狠心拋下才満月的幼子离开,又怎能没有原因呢? 这其间发生了什幺事?他仿佛什幺都不记得,他显得无辜。 “说说你和雪曼。”她重新坐下来。 “呀──怎幺说呢?”他居然有点忸怩。“半年多前我认识雪曼,仿佛受到雷电打击,她的一切令我悉亲切,那笑容,那神态,那声音,我好像都看过、听过。可是我们的确刚认识,当时她先生刚过世,我对她的感情一触即发,那幺強烈不可控制,我感觉是前世姻缘,当时我失态,她拒我于千里,我伤心失望,痛改前非,后来才有点转变,有点希望。” “你极爱她?” “是。想到她,我这儿会痛。”他指指心口。 “你们有打算吗?” “我们预备过了暑假就结婚──”他住口,他怎能对二十年不见的太太请这些? “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不,我完全没想到会再见到你,你也在港香,”他叫“你不肯离开家门,不应酬,甚至不去中环生怕遇到我。”她不语。 “现在──”他吃力地说,矛盾极了。“当然计划可能有变,你回来了。我不知道,雪曼大概会谅解。” 她皱紧眉心,还是沉默。 “我会想,我会好好想一想,凝若,别再躲开,至少──让阿杰回来见到你,”他是烦不安地“我们好好商量。” “你不是这样,和二十年前没有改变。”她笑。“永远相踏两条船,永远难下决定。” “踏两条船?”他听出什幺。 啸天回家,何哲独自守在书房里,眼睛里満是殷切的希望。 啸天对着他苦笑,耸肩又摊开双手。 “是她?”何哲问。 “是,当然是。她似乎完全没有改变。”他动。“我不能想象姑姑竟是她。” “他认得我?” “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儿子。”他息。“她说你很好。非常好。” “她肯回来吗?” “你去要求她回来。” “不能我去要求,是你,爸爸,重要的是你,你不知道吗?” “稳櫎─”啸天又皱眉。一路上回来他都为这件事矛盾不安。 在道义上、情理上他一定该要求凝若回来,她是他的原配。可是感情上,他放不开雪曼,失去雪曼,他不知道该怎幺生活下去。 “我不明⽩你的心情,但──她是妈妈。”何哲轻叹。 “我已经求过,她不肯答应。” “要付出最大的诚恳,爸爸。” “她了解我,世界上她最了解我,她知道我绝对诚心诚意,她──”啸天停下不说。 “她也知道你矛盾。”何哲说。 “这是很为难,不,最为难的情况。”啸天烦极了。“这是一辈子里最大的难题。” “只要诚心,事情一定会解决。”何哲诚恳地“一定。” 啸天望着他半晌好像得着些什幺启示。 第二天起⾝,已不见了何哲的影子,星期天,他一大早去了哪儿? 何哲比啸天有心思,比较细心。整个晚上他翻来覆去不能⼊睡。找到二十年不见的⺟亲的那种奋兴非笔墨可以形容,挨到天亮他再也忍耐不住,他要见凝若。 因为他有个強烈的感觉,凝若会再一次痹篇,他真的担心。 是凝若自己来开门,见到何哲她也意外。 “这幺早,阿哲。” “你比我更早。”被进客厅,何哲见到一只小箱子,马上转头望凝若。 凝若微笑头摇,后来又点头承认。 “我想离开几天,太突然了。别看我外表平静,內心的冲动还是很大。” 何哲凝望她良久,终于紧紧抱她,⺟子什幺都不说,了解却默默而生,两个人的眼睛都有点润。 “我可以请求你不离开吗?”他说。 “我希望冷静一下。” “今天之后一星期我们不来,不打搅你。只请你不走。” 她思索一下,不能也无法拒绝这幺优秀出⾊的儿子,这是儿子的第一个请求。 “好。我不走。”她极慡快。 “不要怪他,好吗?”他低声说。 “我并不怪他,当年离开也为成全他,但他怎幺搞成目前这样,我不明⽩。” “当年你为什幺离开我们?你说成全?” 凝若又思索一下,头摇。 “他不知道原因?” “他为此苦恼了二十年,他真的不知。他是那种宁可讲真话得罪人也不肯讲谎话的人,这二十年他一直费心在找你。” “很奇怪,我不明⽩。”她疑惑。 “关于什幺?你离开的原因?” “他怎幺会不知道呢?他不记得?” “如果你能告诉我,相信会有很大帮助。” “稳櫎─考虑。”她摇头摇。 “为什幺要考虑?不能说?” “不。牵连很大,”她眼中跳动着问号“我不知道离开后发生过什幺事。” “没事发生──也许我不知道,你可以问权叔。” “权叔还在?”凝若露出笑容。 “他还不算太老,他说过永不退休,”何哲容光焕发“他说会一辈子在我们家。” “这样的好管家如今的社会再也找不到。”她颇感叹。 “我在想,他──等你回家。” 凝若颇意外,随即又笑。 “他是个好人。” “你常常说你是最好的女主人。” “我是吗?”她笑出声。“我可能是个很好的女人,但既不是好妈妈,也不是好太太,算是相当失败。” “你仍有机会做,只要你肯。” “事情不复杂却也不是你想的那幺简单,我有我的想法。” “可以告诉我吗?”他深深凝注。 “现在不是时候。”她极理智。“你也知道还有一个雪曼。” “啊──是是。雪曼阿姨,”何哲笑“但是她与你回家是两件事。” “我不能明⽩。” “你是我们的妈妈,这完全不同。”何哲说“请分两方面考虑,你与爸爸,你与我们,可以不混在一起。” 她眼中有光芒闪动,下意识点头。 “好,你回去,让我妈妈思量。” “今天──可不可以让我陪你?”何哲充満热诚与希望。“只是今天。” “你有什幺计划?”她感动地笑。 “啊──没有计划,只要与你在一起,这感觉太好太好,请别赶我回家。” “作为我的儿子,你是否太客气了一点?” “我会改,会慢慢改,但我是尊敬,是爱,我讲不出。你没看到大家都尊敬你?大家都叫你姑姑吗?” “尊敬。”她苦笑。 尊敬,就令人与人之间有点距离,这距离却是夫妇间的致命伤。尊敬。 “现在你可以去中环,可以上山顶,可以到处去,是不是?我开车带你兜风,游车河,看我们的旧家。” “下次吧。”她头摇。“昨夜睡不好,你陪我在家好不好?我们可以聊天。” “什幺都好,只要能陪你。”他靠近她一些,仰慕亲近之情溢于言表。 “啸天知道你来?” 啸天当然猜到何哲去了凝若处,⺟子始终连心。啸天没有追着去,去见凝若完全没有用,主要的是他內心的决定,凝若或是雪曼。他是个相当有良心的男人,左思右想都得不到答案,一个道义一个感情,两个都想要,两个都不想负。 他矛盾极了也痛苦极了。上天为什幺一定要他在这件事上取舍?这是他个上最大的缺点,他不想负任何女人。凝若也好,雪曼也好,为什幺大家不脑旗乐地生活在一起?谁定下现代只可一夫一制?太残酷了。有感情又合得来的人都应该在一起。內心挣扎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去找雪曼。 雪曼正悠闲地和宁儿在楼下全是玻璃的光室里喝下午茶,光在她雪⽩的⽪肤和乌亮的黑发上幻起一圈淡淡金光,令她美得不似真人。 “雪曼。”啸逃诏情地叫。 “怎幺这样晚才出现?”宁儿亲切地“我们以为你去办事了。” “我一直在家里,稳櫎─”他言又止。他能不能把自己的境况告诉她们?让她们替他分析?让她们帮忙下抉择?不不,不能,这太过份,他是男人,不该把自己的责任和痛苦推到她们肩上,他应自己拿主意。 “你又有什幺难题?”雪曼笑靥动人。 “是有个难题,与你们无关的。”他说:“可是非?盼摇!?br> “昨夜的事办得不顺利?”雪曼极关心。 “是──也不是。”他烦不安。“我不知道该怎幺说。” “那就不说。等理出一个头绪才告诉我们。”宁儿完全当他自己人般。“我们可为你分担” “谢谢你,小宁儿。”他十分感。“常常觉得有你在⾝边,做什幺事都能得心应手。” “我是福星。” “你是幸运星。”他由衷地握一握宁儿手臂。 “何哲呢?”宁儿忽然想起。 “去了──姑姑处。”啸天不想说谎。 “哦──”雪曼和宁儿都诧异。 啸天摊开双手摇头摇。 “姑姑仿佛对何哲特别好,特别注意,人与人的缘份很奇怪。” “我不知道──”啸天对自己讲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很痛恨,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喜一是一、二是二,黑⽩分明。“也许有点原因。” “原因?”雪曼诧异。“他们第一次见面。” “我如果说──哎,你们不明⽩,其实,其实──”他満脸通红。 “其实什幺?”宁儿全不介意。“不一定所有事都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有权不说话。” “不不。”他咬咬牙,总有一天要面对。“其实姑姑是王凝若。” “什幺王凝若?”宁儿反问。 雪曼一下子脸⾊大变,比纸还⽩。过了一阵,她轻轻吁了一口气,什幺都没说。 “你知道王凝若?”啸天疑惑。 “不知道。”雪曼的声音有点硬。 “王凝若──即姑姑,是我的子,何哲何杰的⺟亲。”他正⾊说。 “啊!”宁儿不能置信地站起来。 “是真的!”啸天求恕般的望着雪曼。“这就是昨夜我失常的原因,也是昨夜赶去办的事。” “不可能,不可能。”宁儿喃喃自语,茫然坐下“你的子在欧洲。” “她一直在港香,可能去过欧洲,去过阿廷,但她一直在港香,她就是姑姑。”啸天目不转睛地看着雪曼。“我完全不知道。” 宁儿望着雪曼,望着啸天,她明⽩其中的微妙难处,心里开始不安。人家是何哲兄弟的⺟亲,那幺雪曼是否该退出?深心里他完全向着雪曼,她不能忍受雪曼受打击,受痛苦,她要想一点什幺办法。 “你已决定怎幺做?”她沉声问。 这一刻,幻化在雪曼⾝上的金⾊光已仿佛失去了颜⾊,她显得格外地苍⽩孤单。 “没有,我不能决定,”他急切地捉住雪曼的手“我不能失去你。” 心动百分百扫校:harp整理:司葯儿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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