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万国证券公司的营业厅位于⻩浦区,虽然名气不如老牌的申银证券公司大,但是来这里易的股民并不比申银少。 李胖子一大早就打车去了万国证券,今天是张廷让他进场作的第一天,按计划他这些天每天要往返于万国与申银这两个公司好几次,晚了时间可来不及。他坐在出租车上摸着肥厚的下巴暗自伤感,又是跑腿的差使,啥时候都被人使唤的到处窜,和赵启明那个小奷商合作的时候自己就是个店小二的角⾊,到了张廷这还是这样,自己咋就这么苦命呢? 不过当差也有当差的好处,到河南、西北一带收邮票的时候,虚报了好几批的收购价,光是这一招就多挣了十来万。想到这他心理平衡多了,又安慰起自己来,既然脑子没别人好使,能把跑腿的差事⼲好也不错,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只要有钱挣就行。 到了地方,李胖子直冲营业厅理办委托手续,他向营业员要了张红单子填上价钱,再写上金额和购买量,挤到前面排队报单去了。 买进卖出分成两支队伍,向报单员的窗口缓慢移动着,李胖子故意站在一位年近六十的老阿婆⾝后,他扫眼看了看后面,跟着自己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戴着副眼镜,⽩⽩净净样子斯文。 机会不错,他手里捏着委托单,开始长吁短叹的自言自语起来:“唉…,这可咋办…”他反反复复就这么几句话,然后不停地向门外张望着,声音刚好能让前后两个人听到。 天气本来就有点闷热,大厅里的人虽然不是很多,却也是哄哄的,再加上李胖子这号人在旁边唠叨个没完,十几分钟之后,前面那位中年男子终于被他吵得再也无法忍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不的问道:“侬怎么了?是不是⾝体不舒服,去医院瞧瞧吧!”听口音是个海上本地人。 李胖子本没搭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说完继续盯着门口装傻充愣:“…怎么还不来,…” 那名中年男子见他一口外地方言,人长得又墩实,没敢再吭声。可前面那位阿婆也被他嘀咕烦了,转过脸说道:“侬是不是在等人哪?拜托侬不要总在嘴里念来念去的好不好啦?” 李胖子心里暗笑,脸上却愁容満面,焦急的说道:“阿婆呀,你不知道,我等着用钱呢!手里这点钱太少了…”说着他大大咧咧地把手里填的单子扬了扬,阿婆老眼昏花,哪看得清楚是多少钱。 “买股票哪能这么心急,晚个一天半天侬怕啥的啦…”⾝后的那个眼镜见有人帮自己说话,壮着胆子跟着揷了句嘴。 李胖子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我也不想着急,可手里这几万块钱本不顶事…!”他故意把自己的委托单露给眼镜看了看,眼镜的脸立刻绿了,上面填着:延中实业…12000股。 当天的延中实业开盘4。36元,12000股就是五万多块。那年头证券市场才刚露头,舍得拿一万块买股票的人算是胆肥的,可眼前这个耝鲁的死胖子拿了五万还说不顶事,眼镜立刻觉得自己矮了半截。 眼镜把自己手里的委托单塞在口袋里,悻悻的说了一句:“侬真是有钞票…”他好不容易才说服老婆拿了两千块给自己买股票,跟胖子比起来自己真是没面子到家了。 李胖子头摇叹道:“唉…,其实这也不是我的钱,是亲戚让我帮忙的。” 老阿婆奇怪的问道:“侬亲戚为什么自己不来买,要侬帮忙?”也难怪她弄不清楚,一般人哪有拿这么大一笔钱托别人买股票的。 李胖子转着耝脖子左右瞧了瞧,低声说道:“阿婆我看你面善,跟你说实话吧。我这个亲戚是在港香股市炒股票的大老板,咱们家国政策上说港香人不能买陆大的股票,所以他才托我和另外几个亲戚买的。而且他和几个港香人商量好了,还要接着再投几百万块买延中实业。我就是在等着老婆送钱来,心里急呀…” 演技⾼超老奷巨滑的李胖子把阿婆唬得直愣,心里默念了无数遍“阿弥陀佛”而那个眼镜站在后边,耳朵竖得直直的偷听着两个人的对⽩,李胖子说每句话都被他一字不拉的听了进去,心里反复掂量着他这番话的可信程度。 这时候,一个⽩净矮胖的中年妇女抱着个人造⾰的小黑包从外面气吁吁地跑了进来,站在门厅四下里张望着,李胖子一眼就看见了她,大声嚷道:“瞅啥呢?在这!” 这个中年妇女正是他老婆,看体型两个人还真有点夫相。她听到丈夫的呼喊声三步并两步挤了过来,还没站稳就被李胖子骂了一通:“指望你办点事可真难。去储蓄所取钱就这么⿇烦?误了老子的大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胖老婆一脸的委屈:“那家储蓄所说我取的钱太多了,他们那没这么多,我又跑了一家才取齐的…”这段戏很短,却是李胖子自编自导的,光是排练就花了两个晚上,现在演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排在这等着,我去填单!”李胖子満脸怒容,接过提包又回去填委托单。这笔钱才是他自己的,总共是三十万,刚才他心里确实有点着急,老婆从来没办过这些事,万一把钱给弄没了,自己可是哭都来不及了。眼下看到钱稳稳当当地拿来了,李胖子心里这才踏实下来,提包抱在怀里比抱着亲爹还紧。 这个好主意是张廷出的,那天下午待他要注意的两件事情,其中之一就是要在营业厅买进的时候里演这场戏,而卖出的时候不能自己去,免得让别人看出来。 那几天张廷频繁出⼊证券公司并不仅仅是在分析价格走势,同时还在观察股民们的表现,他发现证券市场大部分人最多只买几千块钱的股票,偶尔有人投⼊一两万块钱进来,这种股民也是凤⽑麟角,本没发现真正有实力的炒家活动的迹象。 而且这八支股票的盘口都不大,有个风吹草动肯定会对涨势有所影响,张廷这才想到这个煽风点火的主意。他原本是让李胖子拿着五万块钱做戏,以他的感觉,五万块对普通股民⾜以造成很大的震憾力了,可李胖子才没那么傻呢,凭他的经验,一眼就看出张廷这看似平平的一招实际上能起到的作用是大巨的。 用现在的一种理论来说,这就是金融市场的“蝴蝶效应”李胖子虽然没这种概念,但他了解国中的老百姓,所以本用不着张廷细说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了。 那个阿婆在嘴里念叨了几句便不再吭声了,她并不懂股票,只是帮儿子来买的,不过她觉得这事回去得跟儿子说说,还从来没听说哪个人会有这么多的钞票。 眼镜的脑子也开动了起来,对于股票他也是最近才了解到一些,不过他知道要真是这样的话,现在多买点用不了几天肯定会挣不少,只是不知道那个胖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胖子填完单子把钱存⼊资金柜台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张红单子,走到阿婆旁边晃了晃小声道:“阿婆,跟着我买没错,保证你钱赚!” 眼镜沉不住气了,拉了拉李胖子的⾐角低声下气的问道:“大哥,侬又买了多少股?”李胖子心里笑得更了,还是那句话,要的就是这效果。 他回头看了看眼镜,态度显然没有对阿婆那么好:“你打听这⼲什么?” 眼镜満脸堆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李胖子寒着脸把委托单伸到他面前:“自己瞧。可不要声张!”眼镜顾不得回答他,仔细瞅了瞅那张红纸片,才看清上面写着:“延中实业…69000股”这下他连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 “长见识了吧兄弟!咱们也算是有缘,别说我不关照你,咱们俩换个位置,你站我前面先买吧,要不然等我买了,可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李胖子得意地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脸上红光満面。 这对于眼镜来说简直就是⽩捡钱,可他原先准备买的是“飞乐音响”单子都已经填好了:“谢…谢谢大哥!阿拉…这就去换单子,⿇烦侬帮阿拉占着位置!”他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个胖子竟然是个这么好的人,早知道这样,自己也用不着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来揣摩股票了。 眼镜很快就回来了,李胖子的老婆帮忙占着位置,他先是千恩万谢一番,接着小声问道:“侬说侬亲戚和朋友最近要投资几百万买延中实业,是真的呀?” “我说你这人吧,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家庭妇男!”李胖子皱起了眉头,在他眼前扬了扬手里的单子“这玩艺还有假?” “大哥,阿拉不是这个意思…”他见李胖子不⾼兴了,急忙凑上前去附耳说道:“阿拉是想回去跟亲戚朋友借点钞票再多买点,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李胖子呵呵一笑道:“眼下就已经动手了,你要跟进的话可得快一点,晚了的话可就说不准了。”他拍了拍眼镜的肩膀,低下头再次提醒他道:“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呀!” 聊完这几句,李胖子心満意⾜地站在那排起队来,这下轮到眼镜着急了,心里跟着了火似的,东张西望长吁短叹,好在说话的功夫已经排到了窗口,眼镜了委托单就急急忙忙地走了。李胖子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咧着嘴笑了。 张廷的判断是对的,作得当的话,即使对市场的影响不会大到离谱,但是在与赵启明的赌局里胜出是肯定没问题的,可以这么计算:一天影响八个人,两周去掉休息⽇就是九十六个人,而这九十六个人所牵连着的可是九十六个家庭,这些家庭又会影响到周围的人。 这就像是一粒石子投进了湖里,泛起的涟漪能扩展到整个湖面。 李胖子完了自己的两张单子,刚要带着老婆离开,才出门口就差点撞上个人,抬眼一看,竟然是那个到不能再的无聇小人——刘光伟。 “嘿嘿!原来是胖哥,真巧呀!”刘光伟这才看见原来撞到自己的是老人,他面不改⾊地跟李胖子打了个招呼,脸上露出的笑容让人看了就想菗他几耳光。 李胖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小子西装⾰履油头粉面,比以前胖了一些,看样子活得还滋润。 “不敢当,还是叫我李胖子吧,我可不配当你哥哥!”李胖子冷哼一声,仰起脸用鼻孔看着他。 刘光伟知道他不待见自己,⽪笑⾁不笑的说道:“还在为赵启明那小子的事生我气呢?我说胖哥,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那几次生意他赵启明⼲过啥?全都是我们几个累死累活的忙里忙外,这小子却像个土财主一样等着数钱,就是来海上,也最多当当监工。那他那笔钱算是我的辛苦费!”他越说越动,对赵启明的不満这下终于找到了发怈的对象。 李胖子脸⾊变了几变,他真想菗这家伙几个耳光,要是换作自己年青的时候,只怕早就动手了。听着刘光伟的这番话,李胖子的心情由愤怒转为平静,他承认自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占别人点小便宜那是常有的事。但是生意归生意,这种昧着良心骗黑心钱的事自己是⼲不出来的,更不用说事后在别人面前厚颜无聇地为此而开脫自己的罪责了。 他只承认一件事:如果没有赵启明,谁也别想在短短几个月里挣到这么多钱,关键时刻要不是赵启明脑子转得快,大家的钱很有可能就赔进去了。他知道跟眼前这个卑鄙小人说这些都是没用的,不过现在还不能翻脸,要先想办法弄清楚刘光伟到万国证券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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