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于斜刺里拐进空场。当车⾝完全进去后,我将方向盘向左打死。 在方向盘的引领下,汽车绕着空场划了个不完整的圆。当它再次回到公路上时,我们已调过头来,车头遥遥对上了前方不远处的三凌吉普。 此时,由于离开莫河已颇远,天⾊又变得晦暗不明。荒野中,公路向前后两侧蜿蜒伸展开去一直与天际相连。放眼望去,在充満萧杀的尘世间似乎只有我们两辆车孤零零的相对为伴。 我没有停顿,抬脚轻踩油门,令汽车保持二十公里左右的时速匀速行驶。 由于我左侧的车窗开着一道细细的,旷野的风带着人的凉意带着放大了数倍的呼啸声拼命钻进车中,吹散了我头顶的发丝也吹尽了我脸上的⾎⾊。 近了,又近了。 对面的三凌吉普仍静静的停在路边。 显然,我们突然的掉头之举令他们有些无所适从,一时之间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停在那里静观其变。 渐渐的,透过风挡玻璃,我已能看清对面车上司机的脸。那是一张年轻而又苍⽩的脸,他的嘴上叼着一支香烟,烟头时明时灭发出微弱的亮光引得一缕⽩烟袅袅上升。 我伸手按动了左侧前后两个车窗的按钮。在电机和齿轮的绞动声中,两扇车窗缓缓下降。 就在两辆车车头快要相接的一刹那,我猛的伏下⾝大喝一声:“开火!” 早准备多时的王决迅速的端直起⾝,也就一秒钟的工夫,他已觑准目标扣动扳机。随着他的一声响,后座上的扬科诺夫也一跃而起,手中的双向三凌吉普噴出火焰。 王决出的弹子穿过三凌车司机门上的玻璃,钉进了那青年的头颅,⾎花和脑浆在瞬间飞溅开去,那支正燃烧的香烟也从他口中滑落。 一击得手!王决果真是好法! 三凌司机的死使得车內余人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他们纷纷擎出武器进行还击,却早被随后而来的扬科诺夫庒制住了火力。而扬科诺夫也用行动证明了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并非吹牛,很快,又有几人被当场杀。 这时,战斗已完全呈一面倒,我们甚至没有遭到什么象样的抵抗便轻易取得了胜利! 当我将奥的在离三凌吉普不远处掉回头,并将车停稳时,对方车中已没有了生气。我,扬科诺夫和韩进纷纷推门下了车。 “走,过去看看。”我向韩进招呼一声,同时示意他通知扬科诺夫。 我们三人散开后小心的靠到那辆三凌车前。扬科诺夫提着率先冲了过去,他用双指向车內扫视一番,而后冲我们点点头,示意一切正常。 我不甘心的凑了过去,挨个仔细检查。说心里话,此时我倒真希望还能有个活口,那样将省却很多⿇烦。但最终,扬科诺夫精准的法令我彻底失望了,他显然受过非常专业的训练,不是洞穿头颅便是中膛,三凌车中的五人除了司机外,其余四人均成了他下亡魂,而且死状极其惨怖。 我大感遗憾之余,心中却不由得一动。自己若去俄罗斯,以扬科诺夫的本事倒真可助上一臂之力。这么想着,我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正比划着向我说着些什么。 “他说咱们可以搜查一下尸体,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韩进不失时机的翻译道。 既然没有留下活口,就只能在死人⾝上打主意了。我无奈的点点头,开始更为细致的搜索。于是,⾐兜角,杂物箱座位下…凡是能想到的地方我们都搜了个遍。 没有件证!没有电话!甚至连张名片也没有!忙了大半天,除了在一人⾝上发现了几张外国钞票外,我们仨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这是卢布。”韩进在一旁贪婪道,他半伸出右手,想把钱接过去,眼神里好象在说:你要卢布也没用!倒不如给了我。 我向他微微一笑,却将钞票揣进兜。 这么重要的证据,等到了哈市还要给四哥,却怎能给了他。 韩进尴尬的耸耸肩,收回手,接着便好象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似的,用手指着弹痕累累的汽车道:“老大,扬科诺夫让我问你怎么处理它。” 我漠然的盯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虽然明知他们本⾝就是非常重要的证据,但此刻却不得不毁掉。 我心下轻叹一声,嘴里淡淡的吐出两个字:“炸掉!” … 当我们重新回到车上时,耳畔传来一连串的炸爆声,接着三凌吉普陷⼊了一片火海。 扬科诺夫递过一件上⾐同时还有那把‘沙漠之鹰。 别看他人⾼马大,心还细!我穿好⾐服,接过在手中掂了掂,又从车中翻出另一个満荷的弹夹,将二者一并送还给扬科诺夫。 “你告诉扬科诺夫,说我送给他了。”我回头对韩进道,却在回眸的瞬间看到了无双已失去生命的⾝体。 扬科诺夫得知这个喜讯后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向我道谢。我向他摆了摆手表示不用,想轻快的笑笑却突然间泪如泉涌。我咬住牙转回头,并不理会奔涌而出的热泪,松了手刹,右脚猛踩上油门,奥的车就象受了伤的野兽,四条轮胎挠着地面,咆哮着向前方急驶而去。 王决拍拍我的肩,递过一方手巾,劝道:“兄弟,往者已矣!节哀吧。”说话间,他自己也以手掩面,别回头去。 … “老大!你这种状态…怎么开车呀!想开点吧!啊?为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为了我们的小命。”韩进不知从哪找来块坡布也递了过来。 我用手揩掉脸上的残泪,松了口气道:“我没事,哭出来就好多了。” “嗨---,这就对了。”韩进接口道,他顺手将破布塞给扬科诺夫“科学家早就研究过,说这人啊需要定期大哭,这样可以有效的排除体內毒素…” “去你大X的!你是不是没赶上过伤心事?还说风凉话!”一向温文尔雅的王决,此时忍不住口吐脏字呵断了韩进的话茬。 “我没有伤心事?”一听这话,韩进更来了劲儿“当年我在俄罗斯…” “行了,别提你那些沉芝⿇烂⾕子的事了。”我继续着王决的工作。 无论是哪儿,只要出了韩进这么个人,就永远不会寂寞! 韩进遭到了前排两人的夹击,无辜的看了看扬科诺夫。而此时,扬科诺夫正捧着手中的破布纳闷,见韩进望过来,急忙将其物归原主。 我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这一切,悲伤的心情这才略有缓和。 “好!不说就不说!”韩进愤愤的甩落破布,一副好心没好报的样子。不过,他并未就此善罢甘休,而是继续道:“我的事不提也罢!可是老大,咱得说道说道你,哎!刚才你怎就断得那么准?算定那几块料不会向咱开火?” “是啊,张宇!我也没想明⽩,你倒说说看?”王决也凑热闹问道。 改变了话题,王决的情绪有所好转。我又扫了眼后视镜,就在这一瞬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在韩进脸上一现即逝。 我拍了拍方向盘,然后手指着前方道:“你们不是想知道原因吗?那!原因就在前面。” 从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重重群山鳞次现⾝,一道细窄的小径在层峦叠嶂中曲折盘环揷上云霄。 “十八盘?”他们二人异口同声惊道。 “不错!”我故作神秘的点点头,接着说:“他们从莫河县城开始,一路跟了咱们半个多钟头,为什么一直都不肯下手?原因就在十八盘!这里山⾼路险,是偷袭的最佳地点。而且还有一点也很关键,就是一旦咱们落⼊万丈深渊,将死无对证!到那时候你让王总和四哥他们去哪儿寻咱们的下落?所以当时我就断定,只要没到十八盘,他们便舍不得下手。” “哦!”韩进恍然大悟道:“老大,你可真是运筹帷幄呀!” 王决听得皱了皱眉,批驳道:“不会用词就别拽!什么‘运筹帷幄’!那叫‘料敌先机’!” 韩进一脸的无所谓,但嘴上却说:“得!‘料敌先机’!还是王总您有学问!不过我看其实都一样。总之一句话,跟着张宇大哥没亏吃!” 我的脸陡然变⾊。韩进也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口误,他结巴道:“其,其实,无双的事,跟,跟你没什么关系。” “韩进!别再说了,行吗?”王决沉痛道。 看着他们二人绊嘴,我心中暗暗叹息。这倒不是为了无双,而是为刚才的冒险反击。 其实,刚才的返⾝回杀,实在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以我初学开车的⽔平,若于十八盘与敌人遭遇,肯定跑不出一个‘死’字!我们若想活着回哈尔滨就必须在到达十八盘前结束战斗。而我更不可能凭着自己手中这三把手和数得出来的几十颗弹子与敌人展开对攻,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因此当时唯一可行之策便是杀回马,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但这却有个前提,就是不能被对方识破。我所说的‘险’便险在了这里,因为我当时并没有十⾜的把握能骗过敌人。 但是,命运的天平最终还是倾向了我们,使得我们险中得胜,死里逃生。也许,在冥冥中,一切真的都早已注定了吧! “老大!我还有个问题没弄明⽩。”韩进就象个孜孜以求的莘莘学子,问起问题来没完没了。 “说!” “万一那伙人要不是追杀咱的怎么办?” “没有万一。”我淡然道。 “此话怎讲?”王决问。 “不知你们是否注意过,那辆三凌车本连牌照都没有。你们想想,在这种要命时候,他们开辆没牌子的车吊在后边跟踪了一路,想⼲什么?总不会是替咱们断后吧?!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只是跟踪而并非追杀,我能冒险让他们跟到十八盘吗?所以我说没有万一,只要他们对咱有所图谋,他们就必须死!” “…”车內一片愕然。 进了十八盘,大家都紧张的闭了嘴,再也没心情闲聊。我更是全神贯注的开车,不敢有哪怕是微小的闪失。在这种状况下,汽车行驶的速度便慢得象蜗牛在爬。 但是在生命和时间这二者中,车內所有的人都立场坚定的选择了生命,没有谁对我有一丝的怨言。不仅如此,大家都还不停的纷纷劝慰:“慢些,再慢些。” 有了以上的种种,当我们驶离十八盘时,已是清晨七点。 出了山区,机手的信号趋強,众人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但王决的伤势却渐渐加重,最令人忧心的,便是他发起了⾼烧。 我一方面加快了汽车行驶的速度,一方面再次尝试着拨打四哥的电话。在我忐忑的心跳声中,电话通了。 几声长长的等待音后,电话那边传来了盼望已久的四哥的声音。 “四哥,我是张宇。”我抑制住內心的动,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着平静。 四哥乍听是我的声音,先是一楞,吃惊道:“小宇!你…还活着?!”接着便奋兴道:“你们还活着!太好了!他们几人都还好吧?” 四哥都知道了!我心中也是一惊。这么说,莫河明辉那边仍有幸存者…?! 我没有再多想,当务之急是救王决!于是,我先把大致的情况向他介绍一番,并着重提到了王决的伤势。四哥听罢非常重视,马上问清了我们的位置和汽车的行驶速度,接着便出派了医疗人员前来接应。 “小宇,你千万不要着急,开车一定要稳!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给我安全安全的回到哈市。”四哥嘱咐完毕并得到我的允诺后,挂了电话。 能够和四哥联系上,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一方面,只要四哥那边没出什么大的意外,整个局面就仍未失控。另一方面,毕竟,王决算是有救了。 与四哥通过电话后,我沉昑了很久,才鼓⾜勇气拨通了赵丰的电话。 我们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按说早就该通知沈市方面。本来,我想借王决之口达成此事,但现在看来,这个艰巨的任务只得由我来完成了。 “张宇啊,怎么样,接到货了?一切都还顺利吧?”电话那边传来赵丰慵懒的声音。 赵丰一向勤快,每天起都很早,今天却不知为何…?他说话的声音好象很疲惫。另外,他竟不知莫河这边出了事!难道四哥没通知他们么? “赵主任,货…“我踌躇片刻,接着便狠心道:“我们出事了。” “什么?”赵丰的声音立刻清醒了。 “我们在莫河中了埋伏,没有接到货…” 我的话刚说了一半,赵丰便急着抢断道:“那人呢?人怎么样?” “斯罗帕亚和四哥方面只有两人生还,咱们这边,王决腿上中了…无双…她…” “无双?她怎么去了?她…出什么事了?”赵丰颤声问道。 “无双她,不在了。”说到这里,我已语不成声,眼泪再次潸然落下。 “…”赵丰被我说的事实惊呆了,半晌无语。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便再也追不回来,到那时真是悔之晚矣!’这是那天战胜伊万后,赵丰曾对我说过的话。他当时试图以此语来撮和我与无双,现在回想起来却是那么的深刻! 无双,我错过了你的真情,你…恨我么? 我痴痴的,问天,问地,只可惜却再也没有人能告诉我答案了。 许久,赵丰才恢复过来,劝道:“小宇,既然人已不在了,你还是要坚強些。”他顿了顿,又道:“其实,很多时候,死往往是一种解脫。人生苦短啊!你想开些吧。” “谢谢您,赵主任。现在我已好多了。” “哦,这样就好。那你自己呢?受伤了么?”赵丰又问。 “中了一,不过不碍事,是擦伤。” “擦伤也要重视,不能让伤口感染。” “是,我会注意的。”赵丰的心很细,也很关心我。这令我非常感动。 看我情绪已经稳定,赵丰这才道:“说说吧,倒底发生了些什么?” 于是,我又将凌晨时分的遭遇向赵丰叙述一遍。 听后,他略作沉默,然后分析道:“要照这么看,明辉才应该是他们的主攻目标!”赵丰果然厉害,一语便点中了问题的关键。 “嗯!看样子是的。”我赞同道。 我的附和并未令赵丰満意,相反的,他却诧异道:“可…这有些说不通啊!难道你没觉出来?”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指敌人全力袭杀我们之事。 “我觉出来了。但单凭眼下的线索,还很难找到合理的解释。所以我想,等回到哈市与四哥好好合计合计。” “张宇,你到了哈市把伤口处理好…还是尽快回沈市。至于其他的事,王总他…” “王总怎么了?今天凌晨我给他打电话,他好象没开机。” “哦!没什么,昨晚王总和我陪⾼总介绍的客人喝酒,他喝⾼了,一时半会儿怕还醒不了…这样吧,我会尽早通知他。这件事具体怎么解决,还是让他来做主。你们…就先不要揷手。至于四哥那边,我看你还是口风紧点,不该说的最好不要多说。” 说完这些,他又安慰道:“小宇,这件事并不象你想得那么简单。其实能把王决救回来,你已经算完成任务,所以,你也别过分自责。目前对你来说,全安回来是第一位的。我的意思你明⽩么?” 赵丰磕磕碰碰的说了这么多,已大反一贯的作风。而这只能说明一点:他对四哥起疑了。 想到这儿,我坦然答道:“赵主任,您放心吧!您的意思我明⽩。” “你明⽩就好。我看你还是专心开车,有了什么新消息,咱们再随时联系。”赵丰最后道。 “好!”我应道。 挂上了电话,我又仔细玩味起赵丰的话来。在这件事上,四哥本来是很有些嫌疑的,但他真会为了消灭我们而失去莫河这个重要据点么?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他不会!对于这一点,我坚信自己的判断。而且不仅是我,估计赵丰也应该如是。可他为什么还要怀疑四哥呢?难道,他还有什么更深的內情没有告诉我?… 想着想着,我觉得自己的头都好象大了一圈。 算了吧!既然想不通,就等到了哈市再说。只要见了四哥,相信他一定会给我个明确的说法! 对于赵丰的劝告,我已不打算理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已无法再置⾝于这场是非之外。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将此事一查到底并讨还公道,也只有这样我才有颜面去告慰无双的在天之灵。 无双,你的⾎决不会⽩流的。请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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