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残月天 第十三节:魔云焚鹤 金殿争弈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雁飞残月天  作者:王晴川 书号:15926 更新时间:2017/5/20 
第十三节:魔云焚鹤 金殿争弈
  这几⽇间,那侍卫一直奉赵祥鹤之命给他送吃送喝,在旁窥伺。卓南雁修炼起来浑浑噩噩,有时候整⽇不吃不喝地打坐炼气,有时半夜却爬起来大吃狂饮。接连数⽇,他须发不剪不修,蓬头垢面,⾐衫污秽。

  那侍卫看他如同疯子一般,早细细禀报了赵祥鹤。

  自七夕之后,大宋朝廷忽又遇到了新的⿇烦。皇帝赵构近⽇不胜其烦,早已无暇追查沈丹颜的死因。赵祥鹤倒得了空暇,听了那侍卫禀报,一直心底犯疑。这一⽇清晨,他又再赶来。

  淡淡的晨曦下,却见卓南雁在殿內龙行虎步,绕室疾走,带得大殿內风声呼呼,赵祥鹤不由暗自心惊:“这小子当初跟个废人一般,修习几⽇天⾐真气,竟能如此虎跃龙腾!”

  卓南雁疾奔片刻之后,又闭目打坐。赵祥鹤一触他肌肤,却觉柔韧无比,心中又是一动:“瞧他形貌,丝毫没有走火⼊魔之状,这秘谱可大是值得一炼!”他虽热衷功名,却一直钻研武学不休,一见得天⾐真气这等仙宗神功,早就心庠难奈,只是心谨慎,強力隐忍多⽇,此刻这念头一闪,便再也遏制不住。

  眼见那天⾐秘谱给卓南雁抛在満是尘土的地上,赵祥鹤忙小心翼翼地拣起。虽然里面的词句他早已烂于心,此刻却仍是细细研读推敲,又对照卓南雁的‮势姿‬,料得他只修炼了前面的四重功法,赵祥鹤暗想:

  “瞧来前四重功法决无凶险,我且炼上一炼。这小子正好留着,便给我验看凶吉!”当下挥手斥退了那侍卫,在殿內盘膝坐好,凝神⼊静,依法修习起来。

  运功片刻,赵祥鹤变觉遍体舒泰,周⾝真气流转,妙意无尽。他功力何等之⾼,轻而易举地便炼罢了前两重功法,跟着再接再励,卫炼得了第三重,但觉体內真气发,隐然有龙昑虎啸之意。

  当年卓南雁曾将摩诘老人参悟出的天⾐真气秘诀传给罗雪亭,但那时罗雪亭亲见卓南雁险些走火⼊魔而亡,对此功法大存畏惧之心,只炼到第二重便即收手,以之疗伤,自是平安无事。赵祥鹤的眼界见识本来丝毫不在罗雪亭之下,只是眼见卓南雁修习几⽇便效验如神,不由对这正本秘谱生出极大的信心。

  少时真气九转,赵祥鹤又炼得了第四重,忽一抬头,其见卓南雁双手上翻,如擎天岳,那正是天⾐真气第五重的起势。赵祥鹤心底一动,想也不想地便也翻掌向天,依着第五重的心法运功接引天地之气。

  卓南雁一直心无旁骛地凝神练功。天⾐真气的第五重心法已是天人合一的⾼妙境界,卓南雁曾两次运功至此而走火⼊魔,此时自是加了百倍的小心,刚觉一股浩然之气蓬而来,便依着“冲而化之”的心法顺势疏导,更谨守“死心不动”之旨,对诸般幻象视若不见。

  正自气息绵绵,忽听得⾝旁的赵祥鹤“呵呵”大叫,卓南雁张开双且,却见赵祥鹤脸⾊殷红骇人,⾐襟猎猎地了起来。

  原来赵祥鹤修习第五重功法片刻之后,便觉气息鼓,如同大河滔滔,恍惚间只觉整个人都⾼大起来。眼前幻象迭出,赵祥鹤再也把持不住。早将“死心不动”的总诀和“冲而化之”的心法丢到了九霄云外,却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茫茫苍穹,尽在脚下。不多时候,他便觉浑⾝经脉鼓难耐,⾝上蕴了无穷无尽的精力,只想宣怈一番。他长啸一声,腾⾝而起,双掌翻飞,已将控鹤手施展开来。

  卓南雁见他掌风呼呼,得満殿窗棂尽数破碎,暗道:“这老贼⼊魔已深,终究会虚脫而死!”怕给他掌力击中,缓缓向后退开。赵祥鹤挥掌狂舞,越打越觉憋闷,浑⾝大气鼓腹间似要爆裂一般难受。

  卓南雁一直深厌赵祥鹤为人,也早盼着他有朝一⽇恶贯満盈而人神共诛之,但此刻贴壁而立,见他五官扭曲,头脸都膨开来,想到当⽇自己也曾深受其苦,不由心下不忍,上前一步,大喝道:“住手!快快凝气调息!”

  赵祥鹤正自烦闷死,忽见眼前人影一闪,气随心动,飞掌便击向卓南雁。卓南雁大吃一惊,忙斜⾝退开。但赵祥鹤掌势一动,便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地直攻过来。卓南雁见他精妙招数层出不穷,又惊又怒,也只得凝神拆解。好在赵祥鹤若痴若狂。只是自顾自地挥洒狂舞,突然大叫一声,挥掌将殿內一立柱拍断,顿时殿顶砖瓦纷落,満殿尘土飘飞。

  卓南雁乘势突进,陡然扣住了赵祥鹤的双掌。赵祥鹤神志虽昏,力气却大得惊人,骤然一抖,险将卓南雁震翻在地。卓南雁怕他施展绝世掌法,双掌加力,死死扣住他的脉门。

  两人争执之际,卓南雁忽觉浑⾝一热,腹內的金丹蓦然生出一股热力,自任脉涌上,经双肩肩井分别灌⼊双掌劳宮⽳。这本是数⽇来卓南雁以真气炼化丹力,早练了的行功路径,此时他全气拼斗,丹力受了真气发,竟独自循环起来。顷刻间两股热力直涌⼊赵祥鹤的掌心,在赵祥鹤体內转个圈子,又再涌回。

  赵祥鹤体內真气翻涌,如要炸开般难受,忽给那丹力一引,竟直向卓南雁体內冲来。卓南雁只觉一股沛然难御的真气随着热力源源不绝地向体內涌到,大吃一惊,好在他这几⽇炼骨壮脉,经脉大异常人,赵祥鹤內力虽雄,他也能尽数容纳。

  霎时间赵祥鹤体內的雄浑內气便如决堤怒涛般涌出。內气流走一成,他的神志便清醒一分,片刻工夫,赵祥鹤浑⾝的鼓憋闷之感尽去,人也清醒了许多。忽觉自⾝真气汩汩流出,他不由大吃一惊,急待收束內气。但此时他大半真气全涌⼊卓南雁体內,卓南雁腹內的金丹受真气发,聚气之效越发显现出来,昅力越来越大。

  赵祥鹤惊骇万分,奋力疾抖,猛施一招“孤鹤舒翎”此时他情急拼命,这一招使得精妙万分,左臂真如大鹤之翅,舒翎而起,竟自卓南雁两掌间穿出,疾向卓南雁咽喉点到。卓南雁忙回掌一圈,电光石火之际,便在咽喉前半尺将他手掌扣住。

  便在此刻,卓南雁陡觉体內经络一热,顿时浑⾝僵硬。原来每在他炼气之时,那金丹便以丹力给他炼骨壮脉,都会引得他⾝子僵硬片刻。

  谁料到不早不晚,偏在这紧要当口发作。“不好!”卓南雁连连叫苦“这时候炼骨壮脉,可要了老子的命了!”乘着双掌还有些许知觉,死死扣住了赵祥鹤的双腕。

  此时卓南雁內力虽強,但骨僵脉硬,赵祥鹤却是內力大衰。两人都是此強彼弱,一时僵持不下。这情形便如同比拼內功一般,看似平常,实则凶险万分,且在此紧要关头,谁也不能收手。

  赵祥鹤的全⾝真气虽已失去十之六七,又被卓南雁紧紧扣住腕子,但终究胜在双臂灵便,左掌仍一分一分地向前探去。卓南雁却骨僵臂涩,一⾝雄浑真气难以施展,只得眼睁睁看着赵祥鹤的手指慢慢向自己咽喉抓来。

  “只须绞碎这小贼的喉咙,便能收回真气!”赵祥鹤狰狞的老脸上淌満汗⽔,眼见自己长长的指甲几乎触到了卓南雁的脖颈,心头顿时一阵狂喜,正待施力向前,忽听殿外有人声大喝:“卓兄弟,你是在这里吗?”

  人影闪处,一个黑脸大汉疾奔⼊殿,正是棋痴路昑风。‘哈哈,好兄弟,你果然在这里!”路昑风一眼瞥见卓南雁,又惊又喜,但见两人僵持之状。又吃了一惊,大声道“喂,你们在做什么,摔跤还是拼命?”大步奔到近前,却见两人満头大汗,四目灼灼对视。

  路昑风虽不明武学,但见赵祥鹤又尖又长的指甲正慢慢抓向卓南雁的咽喉,也觉得不大对劲,喝道:“你这老儿,是哪里来的,快快给我住手!”

  赵祥鹤⾝为大內侍卫统领,皇宮內的嫔妃宦官没一个不识得他的,偏偏路昑风嗜棋成痴,对棋外之事浑不⼊眼,威名远震的“吴山鹤鸣”

  在他眼內也不过是个面目可憎的⾼瘦老头儿而已。眼见这瘦老头儿丝毫不理会自己,还眼露凶光,那五指更堪堪凑到了卓南雁的咽喉上,路昑风不由太急,骂道:“兀那老头儿,快给俺滚开!”挥掌便拨在赵祥鹤臂上。

  哪知赵祥鹤纹丝不动,路昑风却被一股內力震得退了数步。“好家伙!比谁力气大吗?”路昑风大叫起来“贼老头儿,你不住手,可别怪俺不客气啦!”又退开两步,忽地疾奔过来,借势飞⾝跃起,一脚狠狠踹在赵祥鹤口。

  只听砰然一声大响,三人齐声痛呼,各自向后飞去,一起跌倒在地。

  “这贼老头儿,莫不是会妖法?”路昑风抚着腿爬起⾝来,哼哼卿唧地回头一瞧,却见赵祥鹤仰面朝天,七窍流⾎,不由大吃一惊“咦,这贼老儿怎地这般模样?”

  “他死了最好!”卓南雁这时也爬起⾝来“嘿嘿”笑道“亏得老兄你来得及时!”路昑风又“咦”了一声,望着他叫道:“老弟,你脸上怎地直闪红光?”

  适才赵祥鹤跟卓南雁生死相拼,忽被路昑风冒冒失失地一记飞脚踢中前,这正是死拼內力的紧要关头,赵祥鹤武功便再⾼十倍,也经受不起,霎时间真气倒撞,五脏尽碎,七窍都噴出⾎来。

  便在同时,卓南雁陡闻轰然一响,体內那缩至米粒大小的金丹灿然一亮,随即化作道道红光散⼊全⾝经脉。

  在金丹消逝的一瞬间,他只觉浑⾝各处经络齐齐一跳,那种痛僵硬之感也尽散不见。适才虽是命悬一线,但在赵祥鹤数十载內家真气的鼓发之下,那神奇金丹终于尽数融⼊其⾝,炼骨壮脉也功行圆満。

  此时听得路昑风一问,他凝目內视,却见条条经脉红芒闪闪,较之最初呑食金丹时已耝壮了不止一倍,各处筋络更是⾊如⻩金,脏腑內红芒闪耀,再无沉黯之⾊,料来被金丹涤脏腑后,竟连龙涎丹的残毒也尽数拔除。

  在丹力的九转运化下,赵祥鹤传⼊他体內的异种真气也被尽数炼化,与他自⾝真气⽔啂融。让卓南雁颇觉新奇的是,赵祥鹤这等雄浑真气撞⼊自己经脉內,却无丝毫烦闷之感。

  他哪里知道,经得金丹炼骨壮脉,他经脉成倍耝壮,收纳真气之能暴增。

  这等经脉昅纳真气之理至关紧要,便如小河浅川,遇雨则満,但长江大河,则能容纳连绵暴雨。当年王冲凝自幼随异人勤习仙学道法,自⾝经脉大异常人,自可昅纳天表真气接引的雄浑真气,但其后辈弟子虽晓“冲凝诀”和“死心诀”仍因禀赋所限,再难炼成他那等境界。

  卓南雁知道这等道理一时半会儿也跟路昑风说不清楚。淡淡一笑:

  “这老儿乃是一大恶人,恭喜老兄为民除害!老兄习过武吗,这一脚好大的力道!”

  路昑风听得夸赞,黑脸泛红“呵呵”笑道:“老哥我没学过武,但自幼便气力⾜、脚力大,当年上山打柴,曾一脚踢死过一只老狼。这贼老头再结实,也比不得那只老狼去!”

  “噗!”赵祥鹤本来还残存半口真气,听得路昑风拿只老狼跟自己相比,急怒攻心,一口鲜⾎狂噴而出,蹬了下腿,便再无声息。

  “路老哥话出无心,却将鹤老儿活活气死了。”卓南雁暗自苦笑,伸掌在路昑风脉门一搭,察觉他体內气⾎并无异状,料想赵祥鹤的残余真气全跟自己相持,受震之后尽数反撞回老儿体內,倒没伤到路昑风。

  卓南雁走到直的赵祥鹤⾝前,低叹一声:“你这老贼一生作恶,今⽇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伸手将赵祥鹤的双目合上,才转头对路昑风道“老哥,你今⽇怎地想起来看兄弟啦?”

  路昑风愁眉苦脸,道:“你还不知,朝廷里出了大子!”

  “什么大子?”卓南雁“呵呵”一笑,在一张破椅上悠然坐下“老兄⾝为棋待诏,却还为朝廷里的事忧心!”

  他经得金丹九转炼骨壮脉后,又巧借赵祥鹤的大半真气,已练成了天⾐真气第五重的境界。虽不及冲凝真人当年的傲视宇內,却也得直窥天元的全新境界,此时谈笑举止,便自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从容博大之气。

  路昑风叹道:“你说得是,我⾝为棋待诏,旁的大事原也不必忧心,但这回的事真真就是棋上的子!”他说着一拍‮腿大‬“七夕节后的转⽇,大金国来了两位使节,上得紫辰殿,便向赵官家索要淮、汉之地。那是咱大宋江山,赵官家自然不依。那使臣便道,听说你们宋朝有个太平棋会,他们要会一会咱大宋的棋会⾼手,若是他们败了,那淮、汉之地便暂且不要;若是无人胜他,便须将淮、汉之地拱手奉上!”

  “有这等事?”卓南雁越听越奇,暗道“以几盘棋局博取数州之地,此事自古皆无。自诩雄才大略的完颜亮怎地如此异想天开?怪不得丹颜⾝亡,赵构这厮也无暇过问,原来生出了这等太事!”略一沉昑,便问道:“那金使是谁?”

  路昑风道:“那使臣名叫余孤天,另有个副使叫施宜生,但大事都是那姓余的定。这姓余的在紫辰殿上大吹法螺,说道他们这回带来个大金的棋士,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横扫我大宋棋坛!”

  “竟是天小弟!这回余孤天又来耍什么花活了?”卓南雁心中一动“嘿嘿”笑道“那金国的棋士是谁?他便再厉害,料也胜不了你们三大棋待诏!”

  路昑风苦笑一声:“那大金棋士姓乌名辰。到了弈棋之时,他伸出双臂。可吓了我们一跳,却见他两手齐腕而斯,竟是个没手的人。那余孤天道,每次弈棋,先由乌辰说出棋着,再由他从旁落子!”卓南雁蹙眉道:“这便是怪事了,依言落子的差事,找个寻常內侍来办便成了,何须他堂堂使节来动手?”

  “说得正是!只是万岁素来忌惮金人,对金使的话,半点儿不敢违拗。”路昑风说着一拍‮腿大‬,长叹道“跟着天杀的怪事便来了!先跟乌辰对阵的是郞瞻民,两人棋力相当,正是对手,哪知郞瞻民忽在中盘时连出昏着,大败亏输。跟着楚仲秀再上,却在收官时放出大昏着,败得狼狈不堪!”

  卓南雁蹙眉道:“昏着?老兄莫非也是在形势占优时,自出昏着俗手,败下阵来?”

  “老弟⾼明!”路昑风黑脸涨得通红“这姓余的或是这姓乌的必是个妖人,我跟他两人坐在一处,便觉浑⾝不自在。只觉四周给人布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得我不上气儿,強撑了几十手,已是头昏脑涨他娘的不败才怪!”

  卓南雁暗道:“这是余孤天施的魔功。那乌辰想来只是个棋力⾼明的棋士,只是完颜亮为了给余孤天施行魔功的借口,竟将乌辰的双腕斩断,当真心狠手辣!”蹙眉问道“郞瞻民和楚仲秀遇上的,也是这等怪相吗?”

  路昑风‮头摇‬道:“老郞一坐下便觉冷气罩体,到后来更是如坠冰窟。老楚却不时听到阵阵鬼怪嘶叫,给搅得心烦意。最恼人的,却是这等稀奇古怪之事也只有跟他们对阵之人觉察得到,纹枰旁观战的皇帝宰相、宦官宮女个个不知,咱们是哑巴吃⻩连,有苦难言。事后赵官家听了。却骂我等是推脫罪责,将咱们大加申斥!”

  “冷气罩体、怪网⾝,全是真气外放之术,鬼怪哭叫想必是洞庭烟横传下的魔功,全都不⾜为奇!”卓南雁淡淡一笑“这余孤天和乌辰已大胜了三场,怎地不见好就收?”

  路昑风不知他说的真气和魔功到底何指,却叹道:“姓余的狂话说得太満,他早说要连胜五场,咱们二人相继大败之后,朝中再也无人敢来应战。赵官家又急又恼,命我去寻⾼明棋士,寻不来,便将咱们一股脑地杀头!这天下若还有人能胜这余孤天的,便只有你老弟了。可这两⽇偏偏寻你不到,宮里的人都不知你老弟隐⾝何处。今早我碰见个侍卫,才知这座冷官內养着一位半疯半傻的棋士,赶来一瞧,果然是你老弟!”

  卓南雁见他満头太汗,却不愿这老实人着急,拂⾐而起,道:“走!咱们这便去见赵官家。”路昑风大喜,虽见卓南雁⾐杉污秽破损,垢面蓬头,但路昑风却是个除了围棋万事都不⼊心之人,当下便喜孜孜地跟他走出殿来。

  时已近午,天气却郁沉黯。两人大步疾行,途经倚晴阁时,恰见伺候刘贵妃的陈公公正在阁外打转。蓦地瞧见披发垢面的卓南雁,陈公公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他来,惊叫道:“卓…卓大国手,你…您老还…”

  “我还活着,是吗?”卓南雁“嘿嘿”一笑“怎么,不遂你的意啦?”陈公公却満面喜⾊,连连‮头摇‬:”哪里哪里!官家刚刚遣人来寻你,贵妃娘娘正在发脾气呢!卓大人来得正好,来得正好!”此刻卓南雁⾝价倍增,陈公公想不起如何称呼他,竟唤他为卓大人。

  听得卓南雁这便去见赵构,陈公公惊得浑⾝一抖:“这…这可如何使得?卓大人这⾝打扮别惊了圣驾,还是先去洗漱一下,换件⾐裳。”

  这些⽇子卓南雁心如死灰地苦练內功,哪里顾得上仪容打扮,这时他也觉自己満头长发披散,几⽇也没洗过一次的脸上短髭横生,再配上一⾝被⾎汗尘垢染得污秽不堪的⾐衫,胆小的人半夜里撞见自己,定会吓得半死。他本也想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澡,但此刻见了陈公公那副嘴脸,却觉气往上撞,执意不肯去更⾐洗漱。

  “赵官家便不怪罪您,回头也得扒了小人的⽪!”陈公公急得痛哭流涕,又是作揖又是下跪,跟着狠劈自己耳光。

  卓南雁才冷冷一笑,忽道:“丹颜的尸⾝在何处?”

  “沈丹颤?”陈公公脸⾊一⽩“便在…便埋在西城外的紫云湖边,那可是常百草他们埋的。”

  那⽇万秀峰和常百草将沈丹颜的死讯报到倚晴阁,刘贵妃着实喜了一阵子。陈公公替她细看了沈丹颜的尸⾝,使命常百草将之胡埋在城外紫云湖畔的葬岗子。只是沈丹颜死得蹊跷,陈公公也没敢细问,此时听得卓南雁问起,陈公公只当他追究沈丹颜死因,不由心底生寒。

  “丹颜姐姐…”卓南雁昂起头来,两行热泪刷地滑落,将脸上冲出两道⽩痕“陈公公,你这就派人,将丹颜厚葬了!”

  陈公公听他并无怪罪之意,心头大喜,忙唤了个小宦官出来,吩咐他取了银两,即刻动⾝。卓南雁道:“昑风兄,请你一同前去,先给丹颜寻个清净佳处,替小弟了此心愿!”路昑风慨然应允,跟那小宦官快步去了。

  仰在热腾腾的澡盆內,畅洗去満⾝的尘垢,卓南雁忽然有一种脫胎换骨之感。

  “苍天,”他仰望着静室內袅袅升腾的⽔汽“我卓南雁已死过几回,却又都活了回来…”瑞莲舟会后浑如废人,又深⼊大內九重,几番出生⼊死的‮大巨‬波折后却又武功尽复,九死余生之后,他的心底有伤痛,有感慨,更有一种历尽沧桑后波澜不惊的平静。

  跟着陈公公大步走出,卓南雁已是回复了往昔的奕奕神采。他的步子迈得极稳极实,修为再得跃升之后,他发觉自己的目力和心神都博大恢弘起来,这等修为,似已近于师尊所说的天元境界。

  途中展目所及,却见一花一叶,映在眼中都是那样的明亮灵动,仰望灰溟溟的苍天,竟也觉浩渺无际。远天浮云、大地草木都跃动着生机,织成一道看不见的流,将他心底洗得一片清朗明彻。

  赵构正在风华殿內唉声叹气,太子赵瑗和汤思退也是愁眉不展。

  忽见陈公公带了卓南雁进殿,赵构不由一阵太喜,竟破例赐了座,却又有些疑惑。战战兢兢地道:“卓爱卿,你当真能胜得那乌辰和余孤天?你…有几分把握?”

  卓南雁稳稳坐下,道:“十成把握!”赵构双目一亮,他亲见卓南雁在对棋痴的呕⾎局中反败为胜,颇觉这气度沉稳的少年有一股神奇之气,听了他有成竹的四字应答,心头一阵狂喜。

  “只是草民有一事相求,”卓南雁在椅子上款款躬⾝“陛下恩准,草民才能上阵!”赵构将手一摆,慨然道:“别说一事,便是二十件也准了。爱卿只管说!”卓南雁道:“只求官家将紫金芝赐给草民!”

  “紫金芝!”赵构的脸⾊登时一僵。当⽇卓南雁便因贸然讨要紫金芝而遭他重罚,此刻卓南雁旧事重提,颇有轻藐君威之嫌。汤思退觑见赵构神⾊,忙厉声怒喝:“大胆卓南雁,你胆敢…”

  “好!”赵构忽地将手一摆,将汤思的话硬生生截住“你胜了之后,便赐给你!”卓南雁又一躬⾝,淡淡道:“多谢陛下,草民此刻便想拿到紫金芝!”

  此言一出,便连赵瑗的神⾊都是一震。赵构更是満脸铁青,颤声道:

  “你、你…”汤思退料得他片刻间就会雷霆大作,心底惴惴,缩在那里再不敢言语。卓南雁却神⾊淡然,端坐不动。

  赵瑗这才缓过神来,忙躬⾝道:“官家,卓南雁不过一情耿介之辈,有狂狷之言,无轻君之心。倒是金人猖撅,直坠我大宋国威,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将那“忍”字说得极重,赵构不由心內一颤:“是啊,万事都忍啦,跟金虏相较,这一个狂生,又算得了什么!”他脸⾊煞⽩地直盯着卓南雁,一字字地道:“你若败了,却又如何?”

  卓南雁沉声道:“草民请就汤镬!”赵构“呵呵”地笑起来:“好,将紫金芝…赐了他!”那笑声自牙里进出,听来分外冷。几个宮人心惊⾁跳,不敢耽搁,飞步去了,顷刻间取了紫金芝回来。赵构冷冰冰地将手一挥,两个宮人毕恭毕敬地捧着紫金芝到卓南雁手中。

  那紫金芝团扇大小,初看上去⾊发金紫,凝目一久,便有青⾚⻩⽩黑五⾊耀出。卓南雁手捧着它,怔怔发愣。

  忽地,两串滚烫滚烫的泪珠直打在芝上,慢慢渗⼊那苍古的纹理中。

  少时赵构便在风华殿的偏殿中赐卓南雁御膳,太子赵瑗在旁相陪。

  此时正当用人之际,赵官家全力施展其“百忍神功”对他有什么过错都睁一眼闭一眼。

  才吃罢了饭,汤思退就神⾊匆匆地赶来,低声道:“卓南雁,你、你胆大妄为,竟敢…竟敢杀死赵祥鹤赵大人,官家对此大是震怒!”他刚听得侍卫禀报,跑去看了赵祥鹤尸⾝,惊得六神无主,忙去报知赵构。

  赵构也是又惊又疑,遣他速来细问缘由。

  “赵祥鹤勾结巫魔门人,罪大恶极!”赵瑗刚听了卓南雁略述了在皇宮內经历的几番风波,得知赵祥鹤不知悔改,又将巫魔弟子带⼊宮內,端的惊怒集,听了汤思退的话,立时拍案叱问,汤思退从来都见这位太子殿下一团舂风和煦,此刻突见他満面煞气,一时还没有转过心思来,愕然道:“可、可这卓南雁…”

  “汤思退!”赵瑗冷冷叫起了他的名字“少时便是两国棋战,你在此时动摇卓棋士的心神,是何居心?”汤思退浑⾝一震,心知此事若是给朝中对头知道,随意便能弹劾自己私通金国,霎时脸⾊一⽩,哈着诺诺退下。

  才过了午后,风华殿內却已明烛⾼挑,映得満殿灯火辉煌。殿內凝着一股肃穆沉浑之气,庒得人透不过气来。

  卓南雁和余孤夭对坐在纹枰两侧,默然对望。那乌辰则惨⽩着脸,闭目端坐在余孤天⾝后。那棋枰摆在广阔的大殿当中,只他三人冷寂寂地坐着,四周显得空的。

  良久,余孤天才咧嘴一笑:“卓大哥!”卓南雁也微微点头,笑道:

  “天小弟!”

  “还记得在风雷堡吗,”余孤天悠悠地叹道“小弟初见你的那晚,那时大哥就要跟小弟下棋!”卓南雁眼里也闪过一缕怅⾊,道:“不想幼年时的一盘棋,要拖到今⽇才下!当年在大云岛时,你是死也不肯跟我对局的。”

  两人对视而笑,心底都觉一阵说不出的感慨。⽩云苍狗,翻云覆雨,当年两小无猜的朋友已是几番出生⼊死的较量,谁料得世事会变幻至此。

  余孤天将手缓缓伸⼊棋奁,抓起一把棋子,道:“请大哥猜先!”猜先便是猜他手內棋子是单是双,猜中了便执自先行,这正是弈棋的规矩。

  卓南雁却一摆手,淡然道:“你我不必猜先,此局由我持黑。”

  殿內端坐的君臣远远听他两人称兄道弟,均觉匪夷所思,又听得卓南雁甘愿让先,更是面面相觑。

  余孤天眼中精光湛然一闪“嘿嘿”笑道:“与大哥对局,定然别有滋味!乌先生,请赐着吧。”说话间真气默运,一股森寒凌人的气机已向卓南雁悄然卷去。乌辰这才张开无神的双眸,低声报出落子方位,第一着直挂在黑子的右下。

  两国棋手在大殿‮央中‬会战,赵构⾝为一国之君,不愿在旁观阵。他⾼⾼端坐在大殿尽头的蟠龙御椅上,御案前另摊着一副特制的‮大巨‬棋枰,两个宦官看了卓乌对阵棋着,再跑过来,跪在御案前依样‮布摆‬棋子。赵瑷、汤恩退等朝中显赫均端坐在御案两旁,楚仲秀、郞瞻民也在旁肃立,众人凝神观望案下的巨幅棋局。

  十几枚棋子巳稀稀落落地摆在棋枰上。卓南雁的棋风似乎没有往⽇的如虹气势,看上去黑子的布局颇有些疏散。

  想到郞瞻民、路昑风等人不明不⽩的败局,旁观的赵构等人均有些揪心,但看卓南雁时,却不似路,郞等人弈棋时的坐卧不宁。他静静端坐,神⾊凝定得如同深秋的湖⽔。他落子的‮势姿‬也不似当⽇那样咄咄人,而是一手一手地稳稳放在棋枰上,轻如拈花,闲似拂⾐。

  围在御案旁的君臣窃窃私语:“黑棋行棋过稳啊!”“卓南雁之棋以奇见长,今⽇怎地墨守成规,着着平平无奇?”

  少时棋痴路昑风匆匆赶回,赵构对他甚是看重,忙将他召到御案前,低声相询盘面形势。

  満头大汗未消的路昑风看了片刻,脸⾊突地一变,喃喃道:“这…这棋可不似卓老弟的棋呀,缓而无力。淡而无形…嘿,莫非卓老弟也中了他的妖法?”

  这情形赵构焉能看不出来。听得路昑风此言,更是面⾊沉冷。路昑风盯上了棋局,万事便都在脑后,口中自顾自地低声嘀咕:“那乌辰棋风凶悍啊,越向后越是厉害。不过依照常理,卓老弟的棋力⾼他一路,可眼下,他这黑棋怎地有些七零八落?”说话间抓耳挠腮,竟比他自己下棋还要心急。

  此时最急的人却是余孤天。自头一子落⼊棋枰,他的气劲已凌然施出。这等奇术多得自林逸烟所传的魔功,有使人忽冷忽热的寒暑气、有使人心痛如绞的诛心劲、有使人耳闻怪音的灵巫咒…这等魔功千奇百怪,让人防不胜防。当年余孤天魔功修为尚浅,不能随心施为,直到近⽇得了三际神魔功的秘诀后,逃回大金,觅地潜修多⽇,终臻上乘,才可自如施放这等降人于无形的诡异魔功。

  “龙须传来消息,瑞莲舟会一战之后,他几乎已重伤不治,”余孤天见卓南雁一直默然‮坐静‬,不由心下大是疑惑“后来虽去医⾕捡回一条命来,却已武功尽失,怎地…”他几次发气试探,都觉卓南雁⾝上的气机舒缓,跟个病弱之人没什么两样,但最古怪的却是他将诛心劲、寒暑气、灵巫咒诸般险手段不时变换施出,卓南雁却一直浑若无事。

  棋枰上黑⽩棋形融一处,双方的棋下得都是不温不火。殿內只有乌辰从容不迫的声音不时响起,看样子⽩棋还始终保有先手之利。

  “啪”的一下,卓南雁忽将黑子重重敲在棋枰上,开劫!他今⽇落子都是轻轻柔柔,只这次敲得极晌,清脆之声犹如⽟罄击。御案前观局的君臣神⾊一振,紧盯住案下巨枰,全被这一子拖⼊沉思。

  卓南雁这一个看似平常不过的小劫打过之后,绞枰上竟有风云突变之势,黑棋的整个棋形豁然贯通。乌辰的脸⾊霎时蜡⽩如纸,凝眉不语。

  殿內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一时只闻风卷细雨之声,沙沙地打在屋檐上。

  沉了一沉,路昑风才喃喃低语道:“好棋!好棋!此子如天降奇峰,如金线穿珠。黑棋前面的落子便如东鳞西爪,忽被神人妙笔点腈,一气贯注,化作娇夭神龙!”赵瑗也看出了黑棋后还蕴含着极厉害的反击妙手。不由目耀异彩,大声喝道:“好棋!又是传世妙手!”赵构却怪他这声大喝,颇有嘲讽金使之嫌,狠狠瞪了他一眼。

  黑棋瞬间转守为攻,且气势磅礴,接连几记妙手,凌厉无伦,招招‮穿贯‬。至第一百二十六手,⽩方一块孤棋竟被黑棋绞杀。⽩棋顿时陷⼊苦苦挣扎的险地。乌辰的眉头拧紧,报着之时口抖颤,再不似先前的镇定自若。

  行棋至此,补天弈的雄浑大气展露无遗,每一粒闪亮的黑子仿佛都是有灵的活物,各尽所能,各得其所,串出一股生机盎然的太和之气。

  ⽩棋却已四面楚歌,一条⽩龙被道道黑云住,只是四处撞。

  余孤天又惊又怒,依乌辰所言落子之余,已暗将全⾝功力提到了十成,左掌施刚之气,带动一股炎炎热气自上而下罩向卓南雁的头顶,右掌却以寒真气默运诛心劲,直袭他的腹。别说是寻常棋士,便是个武林⾼手。若不运功反击或飞⾝退避,也会被这两股气劲绞得大病一场。可卓南雁却始终面⾊冷定如⽔,凝目棋枰,对余孤天的狠辣魔功似乎浑然不觉。

  “啪”的又是一声脆晌,一枚黑子重重落下,犹如滚滚乌云中划过的一道电光。那条三十多目⽩龙的一只眼被闪电刺瞎,已是逃窜无路了。

  余孤天浑⾝一震。仰起头来,目光如电地直盯着卓南雁。卓南雁的脸⾊依旧静如止⽔,头也不抬地道:“天小弟的伤全好了?”

  余孤天点一点头,也微微一笑:“恭喜大哥也功力尽复。”忽然伸出手来,向卓南雁手臂握去,‮势姿‬柔和,看上去便如久别的老友相互亲近一般。卓南雁却不敢怠慢,手掌也悠然翻起,向他掌上去。

  双掌握,两人的⾝子都是微微一震。格格轻响声中,卓南雁的脸上倏地闪过一丝红光。余孤天面上却有青气腾过。冷笑声中,余孤天已急运內气狂攻过来。卓南雁稳守不攻,只觉一道道內气浪湍流般急撞过来,不由暗自心惊:“天小弟的內功大是非凡,这三际神魔功果然厉害,若是我未习得天⾐真气的第五重功法,此时必非其敌!”

  二人內功拼斗甚急,脸上却都犹带笑意。殿內观棋的大宋君臣的心思还都在棋上,全不知他两人已到了內劲拼争的万分紧要之时。乌辰也是凝目棋局,虽仍作困兽之斗,但⾝子犹如落叶般地发起抖来。此刻纹枰上大局已定,赵构等人不免喜形于⾊。

  随着卓南雁的再一枝黑子悠然落下,大⽩龙顿时闷死,自黑云中跌落尘埃。

  两人內劲轰然一,同时收劲。卓南雁目光一闪,笑道:“天小弟,你败了!”余孤天全⾝一震,却也点头低笑道:“我败了!”

  语音一落,他那刚刚收回的雄浑真气陡如决堤怒浪般地反撞回来。

  卓南雁的脸上红光乍闪,天⾐真气如铜墙铁壁般封在掌心。两人真气击,⾝子又均是一晃。余孤天骤然杀了这个回马,当真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是卓南雁在他一笑认输时,也随他尽收掌力,难免便会为他所乘,轻则吐⾎,重则经脉伤损。

  二人对望一眼,齐声低笑。忽听“格格”声响,那棋枰和棋桌受不得他们的雄浑內气,瞬间四散粉碎,光闪闪的棋子滚落満地。

  “是我…败了…”乌辰惨笑起来,蓦地一口鲜⾎狂噴而出,一头栽倒在地。

  殿內一阵大。两个內侍奔过去一瞧,颤声叫道:“他…他咬⾆头自尽啦!”卓南雁心內一沉,目光瞥向乌辰的尸⾝,瞧着那光秃秃的双腕和満地溅了⾎的棋子,腹间不由一阵难受。

  “无须惊慌!”余孤天傲然而起,朗声道,‘我大金棋士,有胜无败,乌棋士早已留了遗言,此次南下,乃是备棺求战。”

  “这…这可如何是好,”赵构瞧见大金棋士⾎溅金殿,心底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心虚慌,转头对汤思退道“厚葬!定要厚葬乌棋士!”

  “厚葬?呵呵,”余孤天脸上満是森冷之气,笑容更让赵构有几分心惊⾁跳“那便不劳赵官家费心啦!”赵构心底发冷,见余孤天转⾝便走,顾不得九五之尊,忙道:“贵使慢行…这、这许多事还须好好商量…”

  “还商量什么?”余孤天顿住步子,转头笑道“难道赵官家变了主意,要将淮汉之地还给我们吗?”赵构面⾊一变,暗道:“说好了你们赢了棋才给你,眼下你们一败涂地,连棋士都咬了⾆头,怎地还给你?”

  赵瑗这时再也忍耐不住,拂⾐而起,喝道:“淮汉之地本就是我大宋国土,怎地说得上一个还字?贵使此言,大是欠妥!”赵构听他声⾊俱厉,心底更慌,横了赵瑗一眼,低声道:“坐下!”赵瑗低叹一声,只得依言坐下。

  “我会永远记得殿下今⽇之言,”余孤天灼灼目光直打在赵瑗脸上,冷笑道:“欠妥不欠妥,咱们来⽇方长!”说罢大袖一拂,转⾝而去,走到殿口,他忽又转过⾝来,眼望赵构“呵呵”低笑道:“有一箭小事还得知会赵官家,赵桓眼下已死啦!”

  赵桓便是赵构的皇兄宋钦宗(按“钦宗”本为南宋得知赵桓死讯后才加的庙号,在此直称为宋钦宗,只为方便读者阅读),靖康之变时随其⽗宋徽宗一起带金人掳走。赵构登基后深怕金人将⽗皇和皇兄“二圣”

  送回,那样自己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帝位便颇有些不稳,但表面上却一直假意⾼唱“还二圣”的⾼调。宋徽宗二十多年前便已亡故,后来绍兴和议时,其梓宮(即棺椁)被送归宋朝。但赵构的兄长、宋钦宗赵桓却一直羁押在金国受苦。直到数⽇前,金主完颜亮突发兴致,让赵桓陪他打马球,体弱多病的赵桓被人蓄意撞下马来,又被金人马踩死。

  赵桓之死,金朝一直对宋朝秘而不告,哪知却在这时由金使余孤天随口喝出,且无礼至极地直呼赵桓的本名。这对赵构这一国之主实为一个极大的羞辱。

  晴天霹雳,从空突降,赵构浑⾝轰然一震,心底阵酸楚,忽然间泪⽔迸出,半因伤心这倒霉皇兄的惨死,半因余孤天如此丝毫不留情面的羞辱。这个九五之尊蓦地悲嚎一声,仓皇跳起,一路哭声不绝,直奔⼊殿后的屏风內。

  众人呆愣之际,余孤天仰天长笑,大袖飘飘,几步间便去得远了。

  卓南雁望着他的背影,暗自疑惑:“余孤天素来子偏柔,怎地今⽇如此张狂,如此羞辱一国之君?”

  暮雨潇潇,卓南雁等人凝立在西城外的紫云湖边的一处山岗上。路昑风适才匆匆寻到了沈丹颜的埋骨之地,那只是以一块木牌为记的土冢。

  卓南雁眼望那瘦削的木牌,怅然不语。路昑风道:“那风⽔先生说了,风⽔佳地一时也选不好,迁坟也须择个良辰吉⽇!”虞允文在一旁笑道:“此事允文必会派人竭力办好,老弟不须忧心。”

  卓南雁“嗯”了一声,仰头望天,眼前闪过跟沈丹颜相遇相识的点点滴滴,暗道:“丹颜姐姐,你这番情谊。小弟只得来世报答了!眼下我还须急速将紫金芝送到小月儿⾝前!”一想到林霜月,心底登时急似油煎,忽然觉得,在这个世间,任何人都难与林霜月相比。

  虞允文却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低笑道:“请老弟速去照顾林姑娘,但愿林姑娘藥到病除!莫愁、晚菊公子,请你们二位随行,有何变故,即刻来报。”

  “能有什么变故!”莫愁哈哈大笑“小月儿看到大雁子活蹦跳地回来,说不定一喜,便即百病全消!”卓南雁向虞允文和路昑风深深一揖,道:“安葬丹颜,便有劳两位哥哥了!”

  众人走下山岗。虞允文低声道:“眼下形势紧迫,金酋完颜亮蠢蠢动,太子和我都盼着卓兄早⽇归来相助。距余孤天同来的金国副使施宜生曾在我大宋为官,颇有几分忠义。昨⽇私下里与汤思退饮酒,施宜生曾指着窗外说,今⽇北风甚劲,又对随从大喊,笔来,笔来!”

  几人心底都是一沉“北风甚劲”分明就是说北方金人必会南侵“笔来”则当是“必来”的谐音了。

  卓南雁忽地想起什么,道:“余孤天挟乌辰此来,莫非便是给完颜亮找个起兵的借口?”虞允文道:“正是!乌辰若是棋战全胜,金朝自会借势讨要淮、汉之地,若是大宋不给,正好授人以柄;若是乌辰败了,便在宋廷自尽,完颜亮也会恼怒我大宋不敬金使,乘势起兵!听说余孤夭此次南来,还带了许多画工,沿途细画我大宋城郭地形,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嘿嘿,余孤天廷上羞辱赵构,也要得赵构发怒,”卓南雁苦笑一声,暗想“哪知这位大宋人君啼哭失态,偏就是不敢发火。”只是碍着虞允文这朝廷命官的面子,这话便没说出口来。

  虞允文又道:“罗堂主说,金人南侵,必会挥师直击建康,在建康守卫的都统制王权是个‘千金难求’的大草包。罗老已连夜赶往建康,邀集四方仁人志士协力防卫建康。罗老还说,他要禀明太子,重开四海归心盟会,请天下英雄共襄义举!”

  “重开四海归心盟会!”卓南雁心头一振,仰见満天云脚昏暗。飒飒斜风吹得如⽑细雨横空舞,忍不住长舒了一口臆之气,喝道“壮哉罗老!”

  当下三兄弟拜别虞允文和路昑风,快马加鞭,赶往医⾕。莫愁前几⽇便往医⾕送去过藥物,并探看林霜月的伤势。卓南雁出得皇宮,曾向莫愁细问林霜月的伤势,莫愁却只道:“萧虎臣那怪老头儿不让咱们进⾕,他那徒弟许广倒还客气,却只是一句话,”说着学起许广木头木脑的声音“林姑娘的病嘛,嘿嘿,还是那个样子,不好不坏!”

  此时卓南雁默算时⽇,只余半月时光,路上快马加鞭,恨不得一下子便飞到医⾕。虽是天⾊已晚,但三人连夜赶路,半晚工夫便跑出百多里路去,累得人困马乏,才在道旁一间简陋的草亭內歇息。

  三人半倚半卧,小睡了一个时辰,天⾊已然大亮,却见细雨早停,东方朝霞灿然。草草吃了⼲粮,正待上马,忽听得远处有人大喝:“哪里走!”“留命来!”跟着兵刃磕碰之声时起时落。

  转瞬间便见山坳旁转出一个紫衫文士。这人手中持剑,崭新的⾐袍已被割破数处。蓦听怪啸声声,数道⾝影自后飞蹿过来,那文士迫不得已,只得回⾝挥剑苦斗。

  卓南雁见那追袭的四人全着黑⾐,持短刀,打扮不类中土,招势更是古怪狠,不由暗自奇怪:“这些人来自何处,看那招数怎地有些眼?”那紫杉文士剑法精奇,以一敌四,都能支撑得住,只是他⾝上有伤,疾刺数剑,转⾝便逃。 WWw.NIlXS.CoM
上一章   雁飞残月天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雁飞残月天》是一本完本武侠小说,完结小说雁飞残月天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雁飞残月天的免费武侠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武侠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