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残月天 第十一节:霜娥断肠 知己忧心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雁飞残月天  作者:王晴川 书号:15926 更新时间:2017/5/20 
第十一节:霜娥断肠 知己忧心
  ⻩昏时吃过了晚饭,卓南雁便在屋里徘徊不安,眼见那夕蹒跚落山了,却还不见林霜月的踪迹。他心內焦急,走到院外来回张望,正自望眼穿,忽觉颈后一凉,他一惊回头,才见⾝后站着一人,⽩⾐飘飘,浅笑盈盈,正是林霜月。原来她一时兴起,展开轻功从墙后跃⼊,悄没声息地自后掩来,在他颈后吹了一口气。

  “月牙儿,”卓南雁有些落寞地笑了一笑,道“你的功夫都这么⾼了,过不了几年,只怕便能赶上那号称‘九步登天’的彭九翁了。”林霜月笑道:“你也不用忙,待大伯出了关,以他的通天手眼,必然会医好你的病。你这么聪明,若来习武,半年功夫便会赶上我。”

  卓南雁给她说中心思,长长叹了口气,沉沉道:“但盼着那一天越早越好!”正要再说什么,只听⾝旁有人一声咳嗽,却是余孤天自屋內缓步转了出来。

  卓南雁笑道:“余小弟,出去练功么?”余孤天向二人挤出一丝笑,自院中兵器架子上‮子套‬一杆花,冲他们晃了晃,笑昑昑地出去了。林霜月觉着余孤天这一笑里蔵着万千言语,不由⽟面微红,转过头装作不见。

  “这小子笑什么?”卓南雁却有些不解,瞅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对了,他练武怎样?”林霜月听了他愣愣的发问,才一惊抬头,唔了一声,轻声道:“你这小弟虽哑,其实却是个极聪明的人,爹一个劲夸他悟奇⾼呢!”

  二人对视一笑,忽然间都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內屋读书。卓南雁得了林霜月的指点,读书进境奇快。他禀沉默,却是个凡事都要争先的坚毅之人,终⽇废寝忘食地刻苦攻读,几⽇功夫就让几位先生和诸多同窗刮目相看。

  书堂中除了学习儒家经书,群童还照着教主林逸烟事先安排,兼习琴棋书画之道。其中中又以围棋一道最为重要。每隔几⽇,都由林逸虹亲自来教授奕道。这一来卓南雁更是如鱼得⽔。

  不管何时,只要一拈起凉晶晶的棋子,他就似变了一个人,双目灼灼,神采奕奕,以他在棋道上的超人天分,不多⽇便在群童之中崭露头角,锋芒之盛,同窗之中也只有林霜月能跟他对弈几手。几位老师和同学才看出这终⽇少言寡语的怪童的不同凡响之处,愈加对他另眼相看。

  卓南雁在围棋上的天分使群童叹服之后,心气平和下来,经学功夫也增进奇快。众人眼见卓南雁读书功夫突飞猛进,都道这是他勤奋用功所致,却少有人知道他之所以在读书上逞強好胜,大半全是为了林霜月。

  在卓南雁眼里,这个一⾝⽩⾐的女孩,永远的纤尘不染,象⽔一样的洁净美丽,⾝上总是带着一股梅花的香气,那样的⾼傲,又是那样的聪慧。无论是范先生教的经论,还是林逸虹、慕容智教授的兵法战策,都是难不倒她。不知不觉地,卓南雁在心里已经跟这个给自己红袖添香的书友暗中较上了劲。这几⽇之间,他在书堂里非但不挨板子,更能阐疑解惑,答上别的学童抓耳挠腮的难题。于是连范同文都对他⾼看一眼,深感这不苟言笑的小子读书来进境神速,真是“一⽇不见,如隔三秋。”

  但可惜是,卓南雁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美好⽇子没过多久便忽然结束了。

  这一⽇晚饭之后,林霜月没有如往常一样到蔵剑阁来。卓南雁左等右等不见她来,心下焦急,觉得一颗心全没了着落。他一个人在冷寂寂的院子里外来回踱步,眼看着月上中天,心下暗想:“我要不要前去找她?”

  正自犹豫不决,忽听院门砰的一响,却是林霜月推门而⼊时脚下打了一个踉跄。她娇嫰的脸上泪痕未⼲,明眸掩,显是刚刚痛哭过的样子。卓南雁急忙回⾝扶住她,问道:“你…你怎地了,是谁欺负你了么?”

  “没事的,”林霜月却推开他的手,秀眉颦蹙,美眸之中隐含幽怨,道“我来就是知会你一声,以后…我再不会过来跟你读书了。”卓南雁心弦一颤,急问:“为什么?是你爹不让么?”

  “是!”林霜月点头之后又急忙‮头摇‬,道“不是的,当初我来这里教你读书,也是爹娘的意思。只是适才爹却说,自今而后要我晚饭后再加炼一个时辰的吐纳静功,这么着可不就再没功夫跟你来读书了么?”卓南雁不明所以,问道:“听他们说,你的武功已是少年‮弟子‬中最好的了,还要加什么劳什子功夫?”

  林霜月垂眸望地,一阵寒风卷地而来,吹得她⾐带和秀发随风飘摇,雾鬓风鬟,楚楚可怜。卓南雁见她紧抿着嘴不语,心下生怜,忍不住道:“月牙儿,是你爹打你了么?我去找林婶婶给你评理去!”“林婶婶”便是林霜月的⺟亲,卓南雁知道那傲气十⾜的林逸虹在这子温婉、待人可亲的林夫人跟前老实之极,多少有些惧內。

  哪知不提还好,听他提起⺟亲,林霜月脸上的泪⽔忽如断线珍珠般地落了下来,菗泣道:“你去不得!爹爹和娘刚刚又大吵了一架,爹…还动手打了娘呢!”

  那怪异却又可怕的一幕倏地在她眼前闪过,让她的脸颊阵阵火烧火燎。

  昨晚林霜月陪着卓南雁读罢了书,喜孜孜地向家中走去。却在沉沉的夜⾊中看到一个悉的窈窕⾝影,正是自己的⺟亲,只是⺟亲的脚步匆匆的,似是有什么急事要办。“深更半夜的,娘要去做什么?”林霜月童心忽起,展开轻功,远远地缀着⺟亲,直向林木深⼊行去。

  奔得近了,才见⺟亲的肘间挎着一个盛饭的竹篮,林霜月想起再向前不远,便是教主闭关练功的“三世自在阁”暗道:“原来娘是给教主来送饭!”这谜底一解,林霜月便觉兴致全消,正要转⾝走开,忽见娘的影子倏忽一闪,便即踪迹皆无。“这里难道还有秘道么?”林霜月瞪大双眼,忍不住又走上前去,在三世自在阁外来回翻看多时,也没瞧见什么秘道。

  信步走⼊阁內,里面竟静静的没个人影,空的自在阁中笼着一股玄秘冷漠的气息。寂静之中,忽听得⾝后传来低低的一声息。那声音似是含了极大的痛苦,又似是蕴着极大的娱,渐渐地便又转为一种呻昑。

  那声音太古怪了,林霜月忽地觉出一阵心慌意,正要走开,忽听那声音道:“逸烟,你说…这双修秘法…何时能助你突破‘神魔之境’?”这声音悉无比,依稀似是⺟亲的声音,只是这时混沌了许多,似是含在喉咙里呻昑出来的。一道冷冷的声音随即道:“跟你说了,要叫我‘教主’!‘神魔之境’岂是那么容易便能参破?几时让你来跟我双修,你便过来就是!”这正是大伯林逸烟的声音,这时听在林霜月耳中,却带着几分狰狞味道。

  林夫人又道:“我…我好怕…月牙儿的事,别让逸虹知道…”声音竟带了几分呜咽。林霜月忽然明⽩了,大伯一定是在用什么惨酷的手段在‮磨折‬⺟亲。她心急火燎地便四处寻找声音来处,但这声音好不奇怪,竟是在墙壁上一幅摩尼立像之后传出的。林霜月信手一推,那立像格格转动,陡地现出一线光亮来。

  那光并不強,甚至有点黯淡,但在黑沉沉的自在阁內,这点烛光却不啻一道闪电,得林霜月目瞪口呆。幽暗的烛火下,竟是两具⾚裸裸缓缓动的⾝子。她看到娘正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势姿‬在大伯⾝上,雪⽩的‮躯娇‬上闪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月牙儿!”林夫人扭头看到了女儿,也是如遭雷击。倒是林逸烟冷峻的目光精芒冷电一般了过来,那股森冷的味道,让林霜月一辈子也忘不了。林霜月啊的大叫一声,掩面奔出。“月牙儿——”林夫人匆匆抓过⾐襟掩在⾝上,飞⾝追出。林霜月在夜风里飞奔,整个人的心思都糊涂了,后来不知怎地竟撞到了爹,再后来爹和娘竟起了争执,恍惚中,爹竟头一回动手打了娘…

  但这些话却不能说给卓南雁听,林霜月芳心紊,忽然间竟有些瞧不起娘,也瞧不起往⽇在娘跟前畏畏缩缩的爹,更隐隐地有几分瞧不起自己。

  听她说起家事,卓南雁顿时愣住,自然不知说什么是好。林霜月却已止住泪⽔,轻声道:“我来这里,便是告诉你一声,免得让你空等。话已说了,我也该走啦。”说罢转⾝而去。

  卓南雁听她话中有话,似有难言之隐,但这时却不便深问,眼见她动人怜惜的香肩兀自在冷风中微微抖颤,霎时心中一阵气苦,放声叫道:“月牙儿——”林霜月却不理,脚下有些跌跌撞撞,却如飞去了。卓南雁怔怔地立在风中,忽然觉得这冬夜的湖风,竟是出奇的寒冷刺骨。

  当晚回屋,卓南雁却再也无心读书,躺在上冥思苦想,却也不知林家里生出什么变故。翌⽇一早,卓南雁早早起来,一溜小跑地来到了湖边,急步向群童练功走去。

  天太早,遥见洞庭湖上微波不起,映着朝霞的浩瀚⽔面上却有一层雾气将散未散。远远地,卓南雁便瞧见了群童正在林逸虹带领下在岸边练剑。卓南雁睁大眼睛瞅了好久,却没有瞧见林霜月的⾝影。

  林逸虹今⽇的脾气却似甚急,那新教的一招“参横斗转”变化繁复,接连三个弟子都领悟不了,急得他大声训斥。第四个上来的余孤天这一回却再也不敢在人前显露手段,跃起后落地时故意脚下一个踉跄,长剑驻地才堪堪站稳。气得林逸虹上去就是一个老大耳光,余孤天捂着脸退在一旁,双目微红,显是这一巴掌打得不轻。卓南雁暗自‮头摇‬,瞧了多时也不见林霜月的踪影,満腹疑虑地回去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下午读书,终于在书堂中瞧见了林霜月。只见她柳眉颦蹙,神⾊悒郁,一直低了头不肯看他,卓南雁心中更是担忧。

  这一回该当轮到林逸虹给众童教授《武经七书》中的《尉缭子》。《武经七书》本是武举科目,但因涉及兵家攻防之要,林逸虹讲解之时又能旁征博引,讲述古今战事,素来为群童所喜。

  只不过今天林逸虹的脸⾊却很冷,上来之后便点起几个人背书,有两个少年全无准备,《谈制》一章背得结结巴巴,立时就挨了板子。群童见他今⽇一反常态,全吓得噤若寒蝉,第三个却点到了卓南雁。好在他背记功夫素来了得,一片寂静之中,微微凝定了下心神,立时滔滔不绝地背诵起来。林逸虹听他背得顺畅清晰,脸上神⾊稍和,点头道:“练剑要有练剑的样子,背书要有背书的样子!似南雁这样,才象个读书人。林霜月,你接着背《战威》一章!”

  卓南雁得了夸奖本来心下有几分喜,听他这时语音冷峻地唤起林霜月,一颗心立时又提了起来。林霜月面⾊苍⽩地应声站起,低眉垂目地背道:“故国必有礼信亲爱之义,则可以饥易…”她似是心事重重,背得并不流畅,终究是不,语音发颤,越加低缓。

  “过来!”林逸虹蓦地断喝一声。众人都是一惊,却见林霜月默然无语地走了过去。“无论习武还是读书,你⼊门都是最早,怎奈却如此不争气,”林逸虹越说越气,⽩皙的脸上立时布了一层煞气“我还没死,你摆出这么个如丧考批的样子,给谁看?”一把抓过林霜月的纤手,⽑竹板子刷的拍了下去。

  堂中群童都愣住了,林霜月聪慧过人,素来都是挨夸被捧的主儿,连子老而弥辣的范同文也甚是喜,这时居然被挨了板子,而打这板子的人竟是她亲爹!

  卓南雁更是啊的一叫,似乎那板子是菗在了自己⾝上。他知道林霜月子⾼傲,这时当众遭罚,必是难过之极。他几乎不敢去看她的脸,但终究忍不住瞧了过去,却见她的脸⾊苍⽩如雪,那板子一下下地菗下来,她额头上已挣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却紧抿着双不语。一时间卓南雁心中大是懊悔:“早知如此,不如我先就背得颠三倒四,月牙儿也不必挨打了。”

  林逸虹连打数下,脸⾊也变得难看之极,声音冷冷的竟透出几分险:“教主对你寄予厚望,本教圣女之位将来便是你的!明教圣女就是你这副德么?”眼见林霜月脸上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又厉声一喝“不许哭!”林霜月给他一喝,心中委屈,泪⽔更滚滚而落,紧咬下,默然走回。

  一整晚,林霜月梨花带雨的脸就在卓南雁眼前闪来闪去,‮腾折‬得他一直睡不着觉。卓南雁想不明⽩,为什么月牙儿她爹会这么对她。第二⽇早上,他依旧満腹心事地早早起来,向湖边走去。在那里教群童练武的却是慕容行,但群童之中还是不见林霜月的⾝影。

  卓南雁疑虑更增,不顾疲惫,在岛上四处奔,寻了多时,才在一处竹林外瞧见了她。却见那萧瑟的竹林外立着九碗口耝细的木桩,那桩子全是一人多⾼,一居中,八环绕。林霜月正在上面纵跃如飞,那莲⾜起落之间,有如蜻蜓点⽔,只在木桩上略一借力,便即飞起。卓南雁见她⽩⾐飘飘,⾝法灵动,当真美如凌波仙子,不由⾼声叫道:“好啊,月牙儿,原来你躲在这里练这精妙功夫!”

  林霜月蹙眉不答,甚至连瞧他一眼的功夫都没有,只顾在桩上举步如飞。卓南雁这才瞧见那木桩‮端顶‬全削得尖尖的,林霜月的莲⾜每次踩上去都要聚精会神,才不致滑落。他不噤吃了一惊,定睛细瞧,又发觉她的落⾜方位也是大有讲究,竟按着乾一坤二的先天八卦方位左右腾挪,进退有矩。卓南雁心中一紧:“好像听彭九翁那老家伙说过,这是修炼奇门功法的九宮桩,极是难练,想不到月牙儿竟练起了这等⾼深功夫。”便不敢出声,生怕惹得林霜月分心,摔了下来。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卓南雁仰头瞧着,觉着脖子都痛了,林霜月才娇吁吁地飞⾝跃下。卓南雁急忙上去,问道:“你累不累?”林霜月苦笑着‮头摇‬道:“这门功夫难练得紧,爹又督导甚严。你快些走吧,给他瞧见我在这里跟你聊天,又要罚我!”晶莹的汗⽔顺着她⽩嫰的脸庞不断滴下,她却无暇擦拭,只顾扶着那木桩息。

  卓南雁听她说得可怜,心內阵阵发紧。一阵冷峻的北风吹来,⾐衫单薄的林霜月似是不胜清寒,不噤缩了缩肩。卓南雁道:“便是练功,也不必穿得这般少,怕要冻病的!”林霜月的脸⾊蓦地一⽩,道:“爹说练这功夫先要经风耐寒,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哼,病就病吧,乘早冻死了好!”⾝形一幌,飞⾝上桩,接着苦练。

  她这时已汗透罗衫,那往来穿梭的湖风又太过峭劲冷,冻得她不住地冷噤。卓南雁眉⽑紧锁,忽然解下那件簇新的深碧棉⾐,叫道:“月牙儿,你穿上这个!”林霜月‮头摇‬道:“爹不让我穿厚⾐,给他看到,又要罗嗦!”她已奔驰多时,腿上乏力,这一分神说话,脚下微滑,登时自桩上跌下。卓南雁哎哟一声,急忙抢上去伸手来扶。却见林霜月左⾜疾向木桩中间踹去,略微借力,⾝子已凌空翻起,落在地上时却打了一个踉跄。

  卓南雁一把扶住了,瞧她吃了这一惊,原本‮红粉‬的脸上已雪⽩一片,愈发显得楚楚可怜。他心下怜惜,叫道:“赶紧穿上!他若要罚,就罚我好了。”正要将绣袄向她披上,忽听林霜月啊的一叫,跟着一股大力涌来,那绣袄忽地疾飞而起,直落到了十余丈外。卓南雁给这大力一带,⾝子摇晃,也一下摔倒在地,回头却见是一脸冷漠的林逸虹不知何时到了眼前。

  “我刚走了没片刻功夫,你便偷懒!”林逸虹直盯着自己的女儿,语音寒。林霜月自幼就怕这个爹,这时急忙‮头摇‬道:“不,不是,我是刚在桩上失手落下来的。”卓南雁瞧她吓得连连后退,心中着恼,爬起来一步跨上,叫道:“林师傅,你不必跟月牙儿凶巴巴的,是我叫她下来的。她便是要练功,也该穿上棉⾐。”林逸虹老大不耐烦,怒道:“没你什么事,赶紧走开,不然连你一起责罚!”

  卓南雁瞧他双目似要噴出火来,心下畏惧,却兀自道:“那你就打我好了,只要你让月牙儿穿上棉⾐就成!”林逸虹冷哼声中,左掌一挥,已拨得卓南雁两个趔趄。他的掌势不停,却绕过他,又向林霜月脸上打去。

  蓦地一道人影疾掠而到,抢在林逸虹掌落之前,抱住林霜月,飞⾝退开。“林婶婶!”卓南雁双目一亮,实在想不到往⽇娇滴滴的林夫人竟也有如此⾝手。林夫人将林霜月搂在怀中,美目含泪,盯着自己的丈夫,道:“这金风⽟露功何等艰难,月牙儿小小年纪,练这功夫,你要累死她么?”

  “要做明教圣女,就要忍人所不能忍,练这金风⽟露功,还只是千难万险的一个头!”林逸虹声音冷得骇人,又望向林霜月“我的话当真不听了么,快去好好用功!”林霜月给她一喝,吓得⾝子微抖。

  “不成,”林夫人却又将她搂紧,嘶声叫道“自己的骨⾎,你不心疼,我还心痛呢!”卓南雁从来见这林夫人都是一个温婉端庄的贤淑模样,这时见她面⾊苍⽩地搂住女儿大叫,样子更似一只受伤的⺟兽。他心內一阵刺痛:“林婶婶必是心內愤怒到了极点,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林逸虹这时的面⾊却冷得吓人,厉声喝道:“我就是在‮教调‬我自己的骨⾎!”随着这声暴喝,猛然挥手一掌,重重地打在了林夫人的脸上。林夫人啊的一声娇呼,一下子栽倒在冰冷的地上。林霜月见⺟亲因自己遭打,吓得花容失⾊,嘤嘤啜泣:“爹,娘,你们不要打了,我…呜呜…练武就是!”“好啊,真是好本事啊,”林夫人再昂起头来,嘴角上已有一道细细的⾎丝滑下来,惨笑道“我在你林逸虹心中早就一文不值了,是不是?”林逸虹的目光这时已变得淡漠无比,森冷的目光从夫人的脸上扫过,却又落在林霜月脸上。林霜月给他一看,心底生寒,⾝子一幌,提气跃上了九宮桩。

  林夫人却呜咽一声,猛然挣扎起⾝,伸手捂面,飞奔而去。“娘——”林霜月叫了一声,却不敢下桩,仍在桩上飞奔。林逸虹眼见夫人痛哭着跑开,不由⾝子突突发颤,但终究紧咬牙关没有迸出一个字来,只是瞪着自己夫人的背影渐去渐远。

  卓南雁眼见他夫反目,也不噤愣在当场,心內只是想:“那明教圣女到底是个什么劳什子玩意,值得他们闹成这样么?”忽然转念又想“林师傅忽然对月牙儿情大变,当真只是为了这个明教圣女么?”隐隐的,他似是看到了一个极大的黑影,象洞庭湖清早散不尽的冷雾,罩在林家三人的背后。

  林夫人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林逸虹初时強自镇定,但两三⽇后还不见她回转,才有些慌,急‮出派‬教众岛內岛外的四处寻找,却是毫无结果。林霜月终⽇哭得泪人也似,林逸虹却不许她出岛寻⺟,教中彭九翁等净风三子瞧着林霜月可怜,便也四出寻了几次,却仍是一点音讯也无。

  自林夫人出走之后,林逸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他⾝上的⾐服⽇渐污秽起来,⽩皙的脸上再不似往⽇那样平滑,而是糟糟的长起来一堆短髭。而他对林霜月却愈发的冷漠苛刻起来,背经诵诗,只要稍有差错,便当众菗她板子。群童都觉惊奇,卓南雁心中更是焦急万分,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林霜月骤失慈⺟,本就伤心绝,最初当众挨打时,当然不免垂泪哭泣,但连着数⽇在诸多师妹师弟跟前遭打,她倒不哭了,只是整个人却似换了心魂一样,神⾊终⽇冷寂寂的。

  卓南雁几次前去劝她,她却只是这冷冰冰的几句话:“他愿意打便打吧,我从不会放在心上。娘已经走了,他早一⽇打死了我,早一⽇清净!”“你也不必劝我,我挨打挨骂,原也跟你没什么相⼲!”卓南雁听了这样冷兀的言语,不由心中气苦,他虽是个伶牙俐齿的人,终究只是个懵懂少年,想不出什么贴心话前来劝慰她,只得闷闷而退。

  冬逝舂来,洞庭⽔暖。湖上刮来的风终于有了些融融的柔意,大云岛上的青草杂木在舂风中吐芽绽叶,郁郁翠竹愈发秀。这是卓南雁在大宋国內来的第一个舂天,但他却终⽇闷闷不乐。不能习武练功,本来已经够让他苦闷的了,却还要时常瞧着林霜月挨骂受辱。

  明教群童一直暗中相互较劲,眼见这大师姐终⽇失魂落魄,也渐渐瞧不起她来了,她挨骂遭罚之时,便有不少孩子跟着嘻笑。只有卓南雁心若油煎,几次为了她,跟林逸虹当面争执,但最终的结果多半是陪着林霜月一起遭打受罚。

  有一⽇林逸虹讲习兵法之时,窗外忽然下起冷雨。这二人又惹恼了林逸虹,被一起罚出书屋,到堂外挨那风吹雨淋。卓南雁立在雨中,兀自气得呼呼气。倒是林霜月轻轻叹气,道:“娘丢下我们走了,爹就跟我怄气。这些⽇子他瞧见我就生气,你又何苦跟我一起受罪?”

  冷雨滂沱,两人⾝上都已淋得净,卓南雁却大声道:“我就是不许他欺负你!既然拗不过他,我便跟你一起受罚,心里倒好受一些。”林霜月双手抱肩,在雨中抬起头来,幽幽地瞧了他一眼。两个人便都不言语了。

  遭罚挨骂久了,那个⾼傲机灵的小仙女一样的林霜月似乎变了一个人。她那股习武读文的机敏灵秀之气渐渐衰却,范同文和慕容行几人深深惋惜,却也无计可施。只林逸虹依然铁了心肠严词恶语地训斥。渐渐地,林霜月那一双明如秋⽔的美目之中少了许多往⽇飞扬的光彩,换上了一层深深的忧郁。有时她对什么都是漠然处之,对谁都是爱理不理。有时她又对旁人的话过分在意,自己⾝上的⾐衫,更是勤加洗换,永远的洁⽩如雪。

  忧郁的双眸,紧抿的樱,这个⾐衫永远纤尘不染的⽩⾐女孩就成了卓南雁心底时时撕裂的痛。

  这一⽇午后,又该轮到林逸虹教书。卓南雁満腹心事地走⼊书堂,却发现众人书案之前各自放了一副围棋,原来又该学习围棋了。少时林逸虹步⼊堂中。

  “棋学精深,天文易理尽在其中。本教之中算上我在內,有数位⾼手的武功路数都与八卦易理相⼲,”林逸虹语音冷肃,目光缓缓一扫,待屋內鸦雀无声了,才接着道“若是学不好棋,便是脑子不灵光,自然练不成上乘武功!今⽇咱们便来个大考,捉对厮杀,瞧你们有没有长进!”群童学棋多⽇,却少有对垒厮杀的机会,听他话中有话,不由个个擦拳磨掌。

  林逸虹当下给他们排了次序。二十几个少年还是头一回这么大规模的分枰对垒,更何况听林逸虹的意思,这一番棋战似乎事关学武大事,众人都是全神贯注。一时书堂里静得骇人,只闻棋子落枰的啪啪之声和林逸虹往来逡巡的脚步声响。下棋是个慢功夫,在林逸虹不住催促之下,自午后直下到⻩昏,书堂中才有八个少年脫颖而出,卓南雁和林霜月自然都在其中。

  草草吃罢晚饭,重燃战火,林逸虹却将林霜月和卓南雁分在了一对。平素里群童都知卓林二人棋艺出众,不想这时他二人却早早两強相争,那六个少年一愣之后,各自暗中窃喜。卓南雁瞧见林逸虹神⾊冷峻,心中惴惴:“这姓林的只怕又要找月牙儿的⿇烦,说不得我输她一盘也就是了!”

  二人坐在枰前,猜先却是林霜月执⽩先行。卓南雁抬头看她,却见林霜月垂目盯着棋盘,清丽绝俗的脸苍⽩得如同透明的⽟,那上面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

  啪!卓南雁正自发愣,林霜月的舂葱⽟指已经拈起一枚⽩子,脆生生地直挂黑右上角。古时下棋,在四角星位黑⽩各布两子,称为“势子”落子也是按着⽩先黑后的规矩。卓南雁见她挂角,便随手落子一夹。林霜月见他应对极快,秀眉微挑,下一子便也不假思索地搭住強攻。

  两个人落子如飞,劈劈啪啪的似是赌气一般地急下了数十子。卓南雁棋力本来远在林霜月之上,但此时心中且忧且惧,一大半心思不在棋上,形势上便落了后。林霜月却心无旁鹫,一路棋走来,自己左方的⽩棋已经初具规模。

  这时候林逸虹正缓步踱来,眼见林霜月局势占优,便凝步细瞧。卓南雁见他站到近前,心中一凛:“林师傅子细密,我可不能让得过多,给他看出来,反而不妙!”当下对着棋盘,凝神苦思了良久,才在黑棋若断若连处奋力飞了一手。林逸虹眼见他这一子飘逸灵动,不由暗自叫了声好。

  卓南雁初时只是想扳回一些局势,不要来一个中盘大败之局,但他嗜棋成癖,这时冥思苦想之下,竟将一副心思全放在了棋上,渐渐地却忘了让棋的初衷。他这一凝神应付,林霜月便渐感吃力。几十手后,卓南雁眼见棋局形势缭,不由双目放光,更将输棋的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再下数子,他忽在林霜月左方⽩棋不稳之处突出奇兵,接下的几路棋是他早已算好的妙着,着法紧峭之极。

  林霜月自⽗亲站在⾝旁便觉如芒在背,心慌意之下愈加捉襟见肘。啪的一声,随着卓南雁最后的黑子一落,他的屠龙之势已成,竟已生生屠去了林霜月中腹的一条大龙。

  他喜滋滋地抬起头来,忽见对面的林霜月脸上雪⽩一片,毫无⾎⾊,卓南雁的心才骤然一凉:“哎哟,我怎地这般糊涂,竟赢了月牙儿!”但此时林霜月中腹大龙被屠,这盘棋是注定了难以翻盘的必败之局了。二人正自发愣,一旁观战的林逸虹却冷笑起来:“人家开始让了你这么多,你还是输得一⼲二净!”

  林霜月挨了骂,仍旧向往常一样垂首不答。卓南雁却觉万分內疚,忙道:“不是不是,这个…她是一时失手,平时我是万万不是她的对手的!”林逸虹瞪了他一眼,又见林霜月一直漠然无语,心下着恼,更加骂得狗⾎噴头:“哼哼,文不成,武不就,连棋也下得如此窝囊废物,还要你何用?”

  卓南雁听他越骂越是不堪,直觉那字字句句恰似利刃一样捅在自己心头。一股怒火伴着悔痛之情蓦地自他心底直窜上来,卓南雁昂首叫道:“左右不过是一盘棋,何必如此说她?”他这猛然一吼,惊得満屋少年都是一愕。众人抬头望着他,屋內霎时就是一静。

  “你这小子,赢了一盘棋竟敢如此目无尊长,大呼小叫!”林逸虹的⽩脸也红了起来,锥子一样的目光直向他扎了过来“你当自己是大国手么?”林逸虹脾气怪异,喜怒无常,若是别的徒弟这样叫喊,他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许是念在故去的卓蔵锋的面上,他对卓南雁倒是从来还留些情面,只是目光却冷可怕起来。

  “我不是国手!”卓南雁却直愣愣地回视着他,道“可是谁能保自己从不输棋?便是林师傅您跟我下棋,也说不定会输上几盘!倘若您输了,便也如您说得如此不堪么?”众人听他话中竟已隐含挑战林逸虹之意,心下均是一寒,屋內立时静得鸦雀无声。

  “孽障!”林逸虹怒喝一声,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提起手掌便要打下来。但瞧见卓南雁执拗闪亮的目光中満是不服愤懑之⾊,他倒把手掌放下,冷笑道“好,我便指点你两盘!”林逸虹说着推开林霜月,缓缓坐在卓南雁对面,大咧咧地道:“你布子吧,授四子!”

  卓南雁却望着他,慢慢摇了‮头摇‬,道:“我要分先!”自来师徒下棋,都是师⽗让徒弟先布下几子,这叫授子棋。一来是因师徒棋力⾼下有别,一来也是出于尊师重教之道。直到师⽗认为弟子棋力已成,可以出师之时,才不再与他下授子棋,而改作“授先”——就是在对局之时改让徒弟先行。宋时最重师道尊严,有时弟子的棋力明明已⾼过了师傅,但却不敢与师傅平起平坐地分先下棋,未得师⽗吩咐,永远不得越雷池一步。

  这时卓南雁却一下子叫出“分先”这实是离师叛道的出奇之举。群童嗡然一,全以为自己听错了,书堂里响起一阵糟糟的私语之声。

  卓南雁咬了咬牙,又叮了一句:“南雁斗胆,要分先,跟您下三盘!”林逸虹的脸⾊⽩得吓人,紧盯着他,一字字地道:“你这狗才胆大妄为,是要找死么?”众人听他声音咬牙切齿,全吓得心惊⾁跳,书堂內又是一阵骇人的静。

  “我不是胆大妄为,”卓南雁这时豁了出去,索大声道“只要我赢了你,就请你以后不要再为难月牙儿!”林逸虹脸上的肌⾁一抖,道:“你若输了,那又如何?”卓南雁愣了一愣,猛一扬眉,道:“是打是罚,你要如何便如何!”

  林霜月听他这话,只觉口一热,眼圈蓦地红了,抬头道:“你…你何苦如此?” Www.NiLxS.CoM
上一章   雁飞残月天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雁飞残月天》是一本完本武侠小说,完结小说雁飞残月天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雁飞残月天的免费武侠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武侠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