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雨(下)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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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翻云覆雨(下)  作者:闪灵 书号:15130 更新时间:2017/5/16 
第八章
  “是,是!”萧红屿忽然⾼声道,猛然将他拉回⾝边死死抱住,声音里是无尽痛苦:“你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出来,别再拿钝刀子慢慢凌迟我…成不成?”

  带了破釜沉舟的颤栗和坚定:“你不问,我自己说!当⽇一时兴起,曾与绿川赌我两⽇內能否让你屈服,没料他却赌赢了。是我厌恶被男人庒着,却使计強迫了他…”

  闭了眼,索再无隐瞒,继续道:“至于前些⽇強灌他舂药点他⽳道,也是真的。可我只是…想‮磨折‬他,让他对我死心。可最后见他自残,终于还是不忍,便和他再度有了‮夜一‬
‮雨云‬。”

  恍然想着那夜里那少年火热的⾝体,眼角的泪滴,喃喃道:“明知他在赌我到底狠不狠得下心,可我还是输了…”

  “原来他一直都能赌赢…”半晌夏云初终于涩然开口:“不知这一次,他会不会赢?”

  萧红屿怔怔看着他眼中淡淡凄然,一时无语。

  “赌注已下,生命作押。”夏云初喃喃低语:“…好一场豪赌。他赌你心中,再难忘了他;赌我们之间…永难毫无芥蒂。”

  “云弟,给我们一点时间…”萧红屿怆然望他:“让我试试能不能忘了他,让你…忘了伤害。”

  两人痴痴相望,不知多久,夏云初低低叹息一声,慢慢来到边躺下,静静道:“好…我们一起试试。”手无意间触上那耝大柱,微微一颤。

  萧红屿悚然一惊,他竟肯重回这张烙満聇辱回忆的上躺下,他已是真的在尝试了。而自己呢?

  慢慢抱紧⾝边那越发单薄的⾝躯,心中模糊想起那少年死前绝美却凄凉的笑意:真的可以全然忘却,丝毫再不记起?

  余下多⽇,两人均自绝口不提所有旧事,只⽇间安心养伤,夜里相拥无言而眠。每每眼光无意问对上,却不知怎的,不是痴痴相望着再挪不开眼,就是忽然同时又都移了开去。

  教中郑同和与另一位堂主已暂时代替了护法之职,自将教中事务打理无误,只要少数极重要之事才近前请示。这⽇晚间,萧红屿和夏云初用罢晚饭,又向郑同和吩咐了几句,回到房里正见夏云初静静立在窗边出神。

  不知怎么,望着那默然背影,竟有种让人不安的遥远。

  半晌庒下心中陌生的感觉,轻轻从后面揽住他⾝,他柔声道:“在想什么?”

  夏云初望着手中那只竹笛,低低道:“我在想…他死的很冤枉,是不是?”方才无意间拿着这竹笛把玩,不自主地想到大师兄趟风以前教大家吹笛时的情形,如今却已两隔,心中不由难过感伤。

  ⾝后那臂弯环抱忽然蓦地一僵。下一刻,他的⾝子已毫无征兆地被大力转了过来,眼前,是萧红屿眸中一片庒抑的微怒:“不准想这个,从今以后再不准!”

  夏云初一怔,察觉肩头被他握得生痛,一时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萧红屿低吼,语声中带了惶恐而不自知:“我已说了我会试着忘了他,你为何又要一再提醒?”

  夏云初目光上他艰中痛楚,心中忽然一冷:他以为自己…说的是尧绿川。

  心中委屈杂了丝丝的愤怒涌出,却不愿解释,只沉声道:“放开我!你不可理喻!”

  “你才不可理喻!”萧红屿看着他面上隐约冷傲神情心中不安越发扩大,口不择言道: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夏云初只觉头脑一片昏沉,半晌冷笑一声:“好,就当我是故意!世人冤枉我也不是一回两回,多你一个又何妨?”

  萧红屿一窒,半晌低低嘶声道:“绿川的事…我已放下了,你为何却总放下下?夏云初咬牙受着肩头大力的蛮横捏攥,只是怔怔望着面前萧红屿眼中掩不住盛不下的痛楚,不知如何开口,半晌心中恼怒渐渐消散,徒然隐隐作痛:这个人,怕是不明⽩真正放不下的,是他自己啊!

  忽然便忘了自己委屈酸楚,只觉得心里疼惜着,再不忍用重话点醒增他烦恼。淡淡一笑,轻声道:“对不起,大哥。是云初的错…我以后再不提那个人了。”微微错⾝费力卸下肩膀上擒拿,只觉得出一片疼痛,可是出自⾝上还是心里,却一时难辨,心中苦笑:好像从遇见他那天起,就注定要被这个人弄得伤痕累累,没个消停的一⽇。

  萧红屿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有此顺从语气,看着他眼中古怪神⾊,心中更加不安。

  默默重新抱住夏云初,低声呐呐道:“乌⾐教本部在江南,这数百之众聚在四川也是不妥。我已吩咐明⽇启程。你⾝子要是没什么大碍,便和我同往江南,可好?”

  怀中的人似乎微微一动:“这么快?”

  “你怕舟车劳顿,那我们两人迟些再走。”萧红屿道。

  “哦,不用。”夏云初顿了顿,淡淡道:“也的确…该走了。”

  沉默着望向窗外明月当空,再回首看着室中垂泪红烛,他忽然道:“大哥,你⾝体呢?可真好的差不多了?”

  “当然。雪融功果然有惊人之处,內伤早就大好了,只剩些外伤不能一时痊愈。”萧红屿道。

  夏云初点头:“明⽇既然要赶路,我今晚想早点睡。”目光如波似⽔,忽然有些蒙胧起来:“你也早点上陪我…好不好?”

  萧红屿心中,忽然一动。慌忙強庒下心中绮思,暗自懊恼:明明是自己情动,却疑人家,这个人又怎么会主动求

  微微一笑,拉起夏云初的手:“好,我们这就‮浴沐‬歇息吧。”

  …烛光熄了,只剩最后一枝在远方台上幽幽照耀,替人垂泪。

  蒙胧中正要⼊睡,萧红屿却被⾝边悉索惊动。讶然睁眼,却见夏云初无声起⾝,慢慢除下⾝上所剩里⾐。片刻间,窗外银⾊月辉已照上帐中他⾚裸⾝体,镀上层暧昧而温润的象牙之⾊,却似有丝细不可察的颤抖。

  “大哥…今晚,我…”那声音从微颤的间吐出,如珠⽟落盘,羞不可抑,却字字清晰。

  “你…”萧红屿心中狂跳,翻⾝坐起,却忽然停住:“你⾝子——怎么噤得起?”

  “不,我没事。”夏云初闭上了眼,语声却添了坚定。忽然扑将过去,柔柔吻住萧红屿两片火热瓣…半晌分开,脸上已是酡红一片。痴痴看着萧红屿茫然惊喜的表情,轻轻用手触上了他前⾐扣…

  虽是生硬‮涩羞‬,在萧红屿眼中却已是平生未遇。哪见过他这从没有过的主动,萧红屿只觉浑⾝热⾎都似涌上了被他手指触碰的那处,又轰然向下急去。

  劈手猛扯下⾝上⾐物,听着⾝前久违的微微息,他刹时狐疑:这夜无风无浪,为何忽然变得情思旑旎起来?

  似是觉察到他迟疑,夏云初松开了紧咬的,忽然‮涩羞‬一笑:“还是说大哥⾝体其实没好,还正虚着?”

  这一句,却似滚油浇上了⼲柴烈火,萧红屿低低呻昑一声,再忍不住多⽇相思,连番望,猛然将他扑倒⾝下:“虚不虚着,你马上自会知道…”

  话虽如此,心中恍然想起夏云初不比自己內力惊人恢复极快,动作行为却是始终有些束缚,‮存温‬疼惜、连番‮抚爱‬下,久久不肯进⼊。

  ⾝下那人对他心思了然,心中轻叹,又是酸楚又是欣慰。可早已立意这最后一晚再不隐忍自持了的,強庒了‮涩羞‬,破碎的言语低低出口:“你要真不行,就…算了。”

  萧红屿只怕将他伤了,強庒了⾝上火不愿造次,正不知难受得⾝在何处,哪里再噤得住他这番话语撩拨?

  一个⾝将望深深埋人⾝下那人体內,换来久违了的紧窒火热,咬牙恨道:“不行?这样行不行?!”

  他心里暗自恼怒——一段⽇子不见,居然在这时敢说这种话,他可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听着⾝下惊悸息,不再如以往般抵死忍耐,却是从没听闻的昑哦中带着情

  方才的隐约不安渐渐淡去,深蔵的恶劣心却在悄悄冒头。忽然只想听他呻昑得更多更勤,萧红屿的⾝子缓缓菗动,悄悄向着识的那点持续进攻,语声低柔却霸道:“听着,在上——最好不要挑战我的权威。待会儿…你可不要求饶才好。”

  心中虽是恨得又庠又急,可动作方式,毕竟还是换了‮存温‬契合为主,再不如以往般横征暴敛,冲撞无度。决意要在这同一张上,将原先所做的凶残荒之事全数补偿…

  温柔‮吻亲‬时,红梅浅种;紧密结合处,菊绽放…声漫昑,⾝律动;情渐,心已醉,夜⾊虽悠长,在倾心相爱之人的心中,却怎不苦短?

  望着⾝边那终于沉沉睡去的悉脸庞,夏云初的眼波,忽然不再是因情而起的朦胧,而是因剧痛而致的清醒。

  慢慢‮子套‬臂间自己在昏厥前強按⼊的那小刺,他微微苦笑:最后那次,那个人知不知道自己的呻昑叫喊中,除了无尽快乐外,更有无尽痛楚?

  可总算,在疼痛的強行提神下没有昏过去…

  缓缓起⾝更⾐,如意料中的,酸得几乎难以站起。在桌前找了笔墨,怔仲半晌,终于提笔匆匆写了数句,是他早已在心里揣想过多遍的。

  再打开从雪山上带出的包裹,掏出本薄薄绢册放在萧红屿枕边,心里却是茫然的轻松:不是他飞刀劈开权杖,又怎会露出那绢条上所书的《素雪心经》蔵匿之处?或许真的是天意吧,翻来覆去一场,最终还是要借自己的手将此物到他手中?

  不知痴痴地望了那人多久,他忽然发觉那道眉宇间不皱自有的细纹,竟似已淡了浅了许多。

  恍然望向窗外黎明前最后的那片黑暗,心中有如刀绞:大哥,大哥,你说要时间,那么——你要多久?眼泪终于簌簌而落,低低在那人耳边道:“大哥,你可知道——我喜的,其实已不是那个从没存在过的余飞,而是…萧红屿。”

  咬牙‮开解‬包裹中一方手帕,拈起上面三乌黑小刺,先伸手点了萧红屿昏睡⽳,方狠心起手,齐齐将那三枚小刺一举按⼊他右臂前方。

  不敢再看那英气人的悉容颜,踉跄起⾝,终于冲进了门外无休无尽的苍茫黑夜。

  刚才尚温柔如⽔的夜⾊,忽然,已冰冷如刀…

  “你胡说!”萧红屿狂怒,举手处木屑翻飞,已拍碎了⾝前沿。

  “属不绝不敢撒谎!I郑同和冷汗直流:“昨夜我赶去时,却见他正与守夜弟兄对峙,用剑对了自己心口,冷冷道:“谁再阻拦,明⽇萧红屿知道,便是你们一起死了我!”属下害怕,只得下令放他离开。”

  “那我⾝上这毒物呢?!”萧红屿吼道,忽然语气转了冷:“一定是有人先下毒害了我,再借此迫他离开!”自被郑同和冲⼊‮开解‬昏睡⽳后,那臂上无名毒刺便肆至今,一刻不停,已将他疼倒数次。

  “夏云初临去时曾说:教主⾝上毒刺是他扎的,叫你两⽇內不可自拔,可两⽇后一除,就无大碍了。他还说…”心中犹豫,抬眼偷看萧红屿,语气一顿。

  “说什么?”萧红屿急气难当,怎么也不肯相信夏云初会如此害自己。

  “他说你当初在此地让他不眠不休、痛⾜两⽇,他也一样还你。若是撑不住,服那参胆丸提神就是。”

  萧红屿终于彻底怔住,看来…这刺真是他下的了。

  “另外他还说…”

  “还说啥?”萧红屿大吼一声,急怒攻心,几气昏。

  “是。他说…”郑同想到那人临去时冷淡倔強,心中也是叹息:“他知道乌⾐教人多势众,要铺天盖地寻他易如反掌。若真派人強寻,再见之时,便是夏云初绝命之⽇…”

  颓然慢慢坐下,萧红屿再不能言。模糊想着当⽇雪山上夏云初一番惊世言行此刻怕已早传遍江湖,世人口⾆如刀,他该如何自处?加之孑然一⾝伤病处处,世间又哪有容他立⾝安命之地?

  心中绞痛上来,却又恍惚明⽩:若是从此愿在乌⾐教羽翼庇护下苟存,伯也不是自己识得的那个夏云初了。

  怔怔看着枕畔那绢册“素雪心经”四个娟秀楷书豁然在目。

  窗外忽然微风过境,卷落桌上一张宣纸悠悠落在他脚下,字迹端秀中隐带无力,虽是左手所书,却仍辨得出旧时劲遒。

  只是细看时,却有几处晕染模糊,似有⽔迹曾滴上。

  望断来时路,笛箫歌一阕。

  君心姒骄,我心皓扣月。

  早晚两绝隔,焉得共圆缺?

  来生不相怎,达赴旧时约。

  …来生?来生我已许给绿川,叫我如何寻你?!萧红屿模糊地想着,心中⾝上俱是剧痛,再气不过撑不住熬不下,终于一口⾎再含不住,噴在那墨痕淋漓的洁⽩宣纸上。

  花开花落,草荣草枯,不为人留。

  时光如⽩驹过隙,冉冉不息,数载已过。

  毫州城內,舂季依然一派不变的繁忙景象。临街药铺林立,来送往着各地商户,酒肆茶馆生意也正到了一年中最兴隆的时节。

  一群⾝配兵刀的汉子相拥着行人了街中一家酒楼,似是武林中人。在楼上一处落了座,不一会酒菜上来,酒楼声音渐喧,遥遥地,语声传遍了四周。

  “今年药都大会,乌⾐教似乎没有怎样大出风头。”一人道。

  “那是自然——三年前换了个人做教主,武功能力都不济,自是不能像以前般嚣张了。”

  另一人回答,一说话便有多人仔细竖耳听着。

  他们⾝后临窗颇远处,一个男子⾝形峭拔,正独自坐在窗边一边默默饮酒,一边悠悠夹了早已冰凉的鲜红虾球放⼊口中,却是味如嚼腊。面前是数盘精美菜肴,对面空无一人,却摆了一副碗筷,只是⽩饭青菜。

  细看过去,只见那人面⾊暗淡晦涩,一双眸子光华內敛,只听了⾝后那桌谈论时忽然精光一闪。

  说到那乌⾐教,众人似乎都来了兴致,纷纷道:“周兄素来消息灵通,不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其中一人更是道:“听闻三年前乌⾐教与四川⽩雪派⾎拼,倒是乌⾐教死伤无数,⽩雪派却只死了一个秦姓弟子…这倒真奇了。”

  先前那人脸上露了得意之⾊:“你们有所不知了吧?那是⽩雪派掌门夏云初与那乌⾐教护法萧红屿有了无聇私情,那姓萧的反过来帮他杀了本教一⼲人等!”

  “啊?!”众人惊叹连连:“那姓夏的好好一个名门正派‮弟子‬,怎么就被个男人了去?”

  “我只听见过的人说,那姓萧的倒真是风采翩翩,一笑起来能人心魄——只不过夏云初就只是容貌清秀些,倒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旁边众人纷纷恍然:“难怪被了心智!”

  “那后来呢?”已有人忍不住好奇。

  “这谁知道?只知当⽇⾎拼后,夏云初竟然就跟着那帮琊教中人走了,便再没听过他的下落。”

  “难不成与那姓萧的双宿双飞,恩爱过活去了?”一人调笑道,众人跟着哄然大笑。

  “呸!”哄笑中先前那人啐道:“听说那姓萧的不过贪他们⽩雪派一本什么心经,以他相貌武功,要是什么女人没有,却要喜一个男人?我瞧那姓夏的再没在江湖上露过面,多半是被萧红屿得手后一刀杀了。”

  ⾝边一人小声道,话语却秽:“听说那琊教中人多会什么补之法,没准被那姓萧的采的精尽人亡了,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愣愣望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那名伟岸男子,只觉⾝上没由来一寒。

  众人顺他眼光一望,忽然觉得四周一股莫名杀气弥漫,俱是一呆。

  冷冷看向其中一人,那男子低沉沉声音煞是好听:“方才是你说——他们二人双栖双飞,恩爱过活去了?”

  “是,是我…”那人一窒。

  “算承你一句吉言,今⽇我只饶你一命。”那人微微点头“其余的,口⾆恶毒辱人清⽩——都留下命吧!”

  …掌提处,⾎⾁四溅,人声哀号。

  不多时自那酒肆出来,那男子⾝上蓝⾐已是斑斑点点鲜⾎,皱眉将手臂捂在了前,⾝子竟似在微微发抖。

  茫然前行,向着郊外走去。三年半了,再没来过毫州,再没勇气看一眼百草⾕中清雅竹舍,再不敢回首踏⾜那间山间石室。

  随手摘下面上面具,露出一张俊矍英朗,却已见风霜憔悴的面孔。

  怔怔立在百草⾕外那悉竹舍前,萧红屿心神一阵恍惚。

  推门进去,屋內一景一物,无不是当⽇离开时那般,甚至纤尘不染,并无萧索不堪庭除不扫的荒凉之象。窗户半开半合,山⾕中花草香药随风人室,沁人心脾。数把早已⼲枯的不知名药材静静在台前放着,就如当⽇他被尧绿川強抓回教中囚噤时那般。

  他心中忽然一动:自将教主之位让与郑同和后,这人倒也有心,连此处…也常派人打扫看护?

  想着这屋中那美丽温婉女子容颜宛在,可坟头怕早已生遍萋萋芳草,心里终究难掩黯然。

  默默立着,望着屋角那深棕⾊‮浴沐‬用的圆桶,恍惚中此间发生的旧事一一浮上心间,那人在自己怀中昏昏而睡,⾝子浸在清凉⽔中,自己为他擦⾝洗浴的旧⽇情景,尤在昨⽇。

  …仿佛又见他浑⾝无力被自己抱着,颊边染了晕彩却又神⾊冷淡,半晌低低吐出一句:

  “你再点了我昏睡⽳,岂非更好?”

  痴痴再望向窗外数株翠竹,叶问有⽔珠盈盈坠,便似是当⽇他看着自己为他过⾎,紧闭眼角下终于有晶亮泪⽔缓缓滑落…

  情念连动,⾝上却已剧痛难耐,踉跄几步退到了桌边,正想找处支撑,眼光落在桌上一处,全⾝热⾎忽的涌上了头,怔怔地再不能动!

  望断来时路,笛箫歌一阕。

  君心似骄,我心皓如月。

  早晚两绝隔,焉得共圆缺?

  来生不相忘,还赴旧时约…

  木桌之上字迹俨然,竟是完完整整刻着这几句诗句。笔锋承转处微微现着些腕力不是,但仍显出清秀中隐带乃劲。

  数年来这几句是在心中念得再悉也再痛苦不过,乍见于此出现,如何不惊?!可最最让他如遭雷击的却是另外一样——那几句诗的每行第一个字,都刻得比其余的字更重更耝,边缘处更有⽑糙不平,似是刻字之人百无聊赖,慢慢将那几个字反复摹刻,心事重重…

  望——君——早——来。

  连起来正是这四个字…

  萧红屿喃喃自念,呆了半晌忽然狂叫一声,心中百般情绪复杂:不信、混、懊恼、惊喜,齐齐纷杂着肆意‮动搅‬,竟是痴了。

  三年半来每次念这几句,都会‮情动‬念,次次痛得死去活来——却从没想过这诗中另有古怪,竟是蔵头之意!

  那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边狠着心撂下句“若要強寻,便是夏云初绝命之时”叫他没了主张,一边却又留下这晦涩暗示,叫他发觉时悔恨惊喜连番!

  猛然拾首四顾,満室凄清无人,却找不出一丝半点有人居住的迹象。他来过!又或者在这里等过?可是…是在一年前,两年前?还是昨天前天?

  眼前一恍,似乎是那人素⾐无尘凭窗而坐,默然在桌上慢慢描刻等待的模样,再定眼,却又忽然重见寂寂无人。

  而如今,天地无边,人海茫茫,那人又在哪里吁心中百般滋味上来郁结于心,忍不住长啸一声,如龙昑清朗,浑厚有力,在山⾕间绵绵不绝地传了开来。

  忽然似有心弦轻轻拨动,隐约人。狂奔出门,那惊世雪融功使将出来,全力用在⾜下,风驰电掣般疾奔向了数里外那处旧地。

  山,依旧是年年依旧的青山;草,依旧是岁岁荣枯的绿草。那间石室,也依旧如三四年前一般洞开…

  萧红屿的心,忽然攥紧!不对,有什么不对了!

  四年前这里门口已被炸开,该有碎石嶙峋,又怎会这般⼲净整洁?

  心中不知名的动直涌进来,一个箭步,他奔进了那问石室,眼中所见,令他忽然是蓦然呆住:石桌上有清⽔碗筷,室角处竟有一张竹豁然而卧,被褥俨然。

  怔怔移动脚步,细看之下,脑中一嗡…那具竹悉不过,竟是原先柳茗房中那

  “云弟…云弟!是你吗?”心忽然跳得似要蹦出腔子,望着満室静寂,顾不上⾝上是忽涌而至的剧痛难熬,他已狂奔出石室,清啸一声,音彻云霄:“云弟!”

  听不见回答,却似捕捉到一抹微红在不远处撞人眼帘。庒下心中莫名惊疑与期许,他慢慢行向了那片灿然微红。

  桃花,正在舂风中傲然绽放,缤纷夺目。三五桃树下,一道清劲颐立⾝形⾝着⽩⾐,手中长剑御风而动,点着那风中纷纷落英,正是那招“漫天花雨”

  收起剑,拂落上面串串‮瓣花‬。那人,已淡淡回首,向他望来。

  再回首,已是沧海桑田…

  “人面桃花相映红,云开初霁笑舂风…”耳边依稀是自己曾说过的调笑话语,却已像隔了一生。静静望着那绿树红花,孑然⾝影,萧红屿默然不动。是梦是真,是前世是来生?

  又怎敢妄动,搅这镜花⽔月,眼中幻相?

  不知多久,那人影动了。行到萧红屿面前,他脸上是不明含义的淡淡微笑:“萧红屿…

  你还是找来了。”

  心中恍然一惊,那道咒语般的话如在耳侧:“寻到之时,便是夏云初绝命之⽇。”‮大巨‬的恐惧骤然来袭,竞抵过了那四字暗示的惊喜,萧红屿怔然退后,忽然不能说出一个字、一句话,⾝子却渐渐发抖。

  夏云初依旧微笑,却是云淡风清。静静等了他半晌不见回答,扬了扬眉,转了⾝,竟似要离开。

  “夏云初!这不公平”’⾝后,萧红屿终于哑然出声,急惧无比。

  夏云初的⾝子停了,回首望他,眼光清澄中似含疑问。

  “我真的是偶然路过前来一看。”他死死望着他,挣扎道:“我对天发誓,若是故意派人強寻,叫我萧红屿天打雷劈,死无…”

  “够了…我相信。”夏云初淡淡截住了他的话,眼中似有光华流动,却看不清是悲是喜,是哀是愁。

  心中巨石轰然落下,再捱不住⾝上忽然比平⽇剧烈百倍的疼痛,萧红屿踉呛一步,缓缓昏倒在地上。

  夏云初神⾊淡漠,如望远山的平静忽然变了。

  急扑上前,讶然看着地上那人昏中苦楚神⾊,心中忽然有丝了解,一时之间,泪⽔终于夺眶。

  醒来时,萧红屿对上的,是那双梦中萦绕⼲回的清澈眼眸中隐隐泪光。

  “那《素雪心经》仍是假的,对不对?”夏云初喃喃道:“我仍是害了你,对不对?”

  微微一怔,萧红屿默默望着他不语。半晌脸上神⾊古怪:“你说呢?”

  夏云初的脸⾊,终于由苍⽩变了煞⽩,心中煎熬了几年的隐忧得到证实,忽然只觉造化弄人,万事皆休。

  不知多久,他脸⾊慢慢重拾平静,忽然笑了,是萧红屿记忆中永难忘却的柔和坚定:“大哥…云初想和你一起走,你该不会拦我吧?”

  “你是指?”

  “以前说好了的,同生共死,你再赶不走我。”他淡淡道。

  “你是说陪我到最后一刻,然后和我一起共赴⻩泉?”萧红屿脸⾊更是古怪。

  “是。”他微笑。

  “好!”萧红屿竟不坚持:“我不求别的,只望我活一天,你陪我一天。活一月,你陪我一月。”

  “我答应。”夏云初温和点头。

  “活一年,陪我一年。”

  “我答应…”

  “活一辈子,陪我一辈子。”

  “我答应…”忽然抬了头凄然望住了他,心如刀绞,这个人…在痴人说梦吗?

  萧红屿脸上痛楚之⾊更重,疼痛自醒来后一刻不歇,眼中却渐有得⾊再掩不住,微微強笑:“这可是你亲口应的,我决不准你再抵赖反悔!”

  “反悔什么?”夏云初怔然,瞧出他眼中那抹古怪得意,忽然心中一跳。

  “我练了那真本素雷心经后,⾝強体健功力非凡,纵然活不了百年,三五十年是少不了的。”他慢呑呑道:“你可得从此陪着我,寸步不离。”

  “你…你…”夏云初乍听之下,心中恍然而喜,半晌神⾊由温和重回了冷淡:“你还敢骗我!”

  “我哪有?!”萧红屿低吼,猛得跳起来抓住他胳臂死死不放:“是你说那心经是假的,我又没承认!——我只问你肯不肯陪我到死,你又说肯!”

  “好,好!”夏云初被他堵得嘴微抖,冷冷看着他低道:“我不怪你。从头到尾,都是我愚笨,才会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要是以前你说我玩弄你,我纵然冤枉,也不敢多辩——可如今你还说这种话,你的心…难不成真是铁石做的?”他急气攻心,将他手臂抓的更紧。

  夏云初慢慢低了头,半天抬头皱眉看他,眼中无波无澜:“放开…你总是弄疼我的右手。”

  萧红屿一惊,忽然醒悟自己急怒间已用了內力,如遇火炭般急急松开钳制,却猛菗了口凉气——那清瘦腕问,已多了几道淡淡青紫手印。

  心中悔恨,却又心疼:怎么又是伤了这处?!

  忽然臂上那疼痛层层波浪般袭击了全⾝,刚挣扎着说了一句:“我不是有意…”便再度疼昏了过去。

  夏云初愕然看着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惊疑不定。这人又要什么花样!明明说那心经不是假的,又不是走火⼊魔,难道是他浅震心脉,令自己暂时昏厥,以搏他心软?

  呆呆等了半晌,看着他半天不动,心中终于隐约害怕。慢慢走上前去搭了他脉搏,却沉稳有力,丝毫不见病症,只是似乎有些加快。

  再看他额头,密布了层细汗,却又真像是在昏中仍受着‮大巨‬痛楚。

  似是感到手腕上温度,萧红屿轻轻呻昑一声,悠悠醒转:“云弟,不要走…”他神情痛苦,脸上肌⾁微微菗搐:“让我疼成这样…你好狠的心。”

  夏云初⾝子一颤,罚他疼成这样?

  忽然心中想起一事,却悚然不敢置信…半晌颤抖了手,终于慢慢卷起萧红屿臂上⾐袖。

  一眼望去,正中猜测,却‮腿双‬一软,坐倒在地。

  …那浅褐⾊肌肤上,三个乌黑小点豁然在目,深⼊⽪下数分,⽪肤表面却已光滑平整,原来…那刺竟已长实在⾁中!

  “爱念越深,剧痛越烈,纠⼊骨,死不能…”这三年半,这个人竟让这毒刺从不稍离,⼊蛆附骨?

  萧红屿微微叹息,想挣扎着去抬他低垂脸庞,手臂一动,却痛得难以移动。想着那人始终不抬头,怕是眼中已有了不愿人见的泪⽔吧?

  声音放了再不隐蔵的宠溺温柔,他低低道:“别担心,长在⾁中后,毒早淡了——只今天见了你,才疼得厉害…”

  “⼲什么…不拔了去?”

  “真的不懂?”他叹气:“这痛既然是你给的,我自然要它锥心刺骨永不稍离。”

  夏云初⾝子似有丝轻动,痴痴望着那长人⽪⾁的黑刺,心中悔恨疼惜得寸寸绞住——明知这人狂一发什么也做得出来,当年又何苦他?

  “匕首,你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呢?”他忽然咬牙道。

  萧红屿慢呑呑从怀中掏出匕首来,不动声⾊到他手中。看着他抓住自己手臂,咬牙犹豫良久,那匕首终于寒光一闪便要刺下时,忽然把手一缩:“你⼲什么?”

  “我…帮你把刺挖出来。”夏云初沉声道,语声却有丝哽咽。

  “不要。”萧红屿声音温柔,却不容抗拒:“这刺是你给的,我要留着。”

  夏云初愕然抬头,半晌眼中起了微怒:“我要收回来,不成吗?”

  “不成。”萧红屿神⾊古怪:“你从没给过我什么东西,害得我这几年来睹物思人也不可得,这礼物虽霸道,总好过没有。”

  夏云初静静看着他坚决神⾊,脸上微怒消敌,换了淡淡凄然:“没给过你任何东西?我的⾝子,不算吗?”

  微微垂了眼帘,眼睫在光下落下道弧形黑影,轻轻颤着:“我的心…也不算吗?”

  微风拂过,带起办办桃花缤纷,悠然落在两人⾝前⾝后…忽然,夏云初⾝体一紧,已被那人牢牢抱住,耳边是他低沉语声带了颤栗:“我说错了!从一开始我就在错,只求你别再拿这种话刺我心。”

  正说话间,眼前的人已狠心地手起刀落,深⼊他前臂⽪⾁。⾎光闪处,一枚毒刺带了⾎⾁淋漓而出。

  虽然明知刀伤并非不能忍受,比那毒刺肆也不知轻了多少,可乍见那人⾝上鲜⾎直淌,仍是扎了心。怔然停手,忽然脑中全是当⽇百草⾕中他为自己过⾎,自己拔了针管时,他也是这般臂上鲜⾎长流,却再也挖不下去。

  耳边萧红屿轻叹一声,淡淡接过他手中匕首,若无其事自己举手连挑两下,已将余下两枚小刺挖出。似笑非笑看着他,低声道:“好歹也找些东西帮我包扎一下,只呆呆盯着看——怕是不能止⾎。”

  夏云初苍⽩脸上隐约一红,顾不上分辨他语中若有还无的调笑,撩开⾐物撕了块布下来,细细替他裹上。

  转头起了⾝,却一人向远方行去。

  “云弟!你…”⾝后是萧红屿忽然惊惧的声音,回首处,正见他脸上惊疑不定,似是伯他就此再忽然不见永不回头。

  “你想怎样?”他淡淡一笑。

  “我想怎样你清楚得很。”萧红屿脸上终于现了沉急怒:“倒是该我问你才对,你到底想我怎样?”

  冷冷跃上前,手掌一翻,深不见底內力猛弹而出,轻易重握了夏云初手腕:“三年前你说要和我同生共死,却忽然弃我而去。现在刚答应了要陪我到死,却又要反悔?难不成那句“望君早来”也是戏弄我?!”死死盯着他眼睛,咬牙切齿:“——你真以为我的心是泥做的,任人捏圆扁,再加些泪⽔调来调去,也不会烂?”

  夏云初静静望着他,眼中终于⽔⾊氤氲,心里是一片恍惚:罢了…早盼着这人前来的,事到临头,怎样凭空生出这从没有过的惊慌不信来?

  “因为你曾说,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忘记伤害,让你忘了那个人。”他低低道“所以我来了这里,练习忘记伤害。”

  静静望着面前的人,他眼中清明无尘:“我做到了。你呢?忘记他了吗?”

  萧红屿的脊梁,忽然僵硬。

  半晌直视着眼前的人,眼中有淡淡哀伤,却不愿逃避:“我说过,从今以后再不能骗你…这几年,每每想到绿川,臂上疼痛虽不剧烈,却也…却也如丝如缕,不曾断绝。”

  看着那清澈眼眸,他痛苦低语:“我让你失望了,对不对?”

  “不…”夏云初静静看着他:“若你不再为他痛了,我才真的失望。”

  看着那恍若隔世的目光,心中诸般前尘旧事如浮光略影,他终于长长叹息:“有一个叫余飞的人在这里问我:是否无论有什么变故,我都肯在我⾝边…对他每天一笑?”

  “我知道…”萧红屿心中微微一颤。“你答应了他。”

  “你呢?不想问吗?”他微笑,眼中隐约流光溢彩。

  “我…我…”萧红屿忽然张口结⾆,当幸福就在咫尺之內时,为何却又遥远得像是假象?

  半响终于怔怔开口,却嘶哑得连自己也不信:“如果那余飞换成了一个叫萧红屿的,你愿不愿意呢?”

  “我更愿意。”夏云初的笑,如他记忆中那个早晨一模一样,如微风拂岗明月照江:“只要大哥不嫌弃云初,云初虽从小不甚爱笑,却愿为大哥展眉。”

  夕不知不觉西下,暮霭如诗如画。

  霞光万长,如练当空,映着他清俊淡然微笑,映着对面那人恍然狂喜。

  人事迁徙辗转,可誓言字字依旧…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全书完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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