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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田七郎

逆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聊斋志异作者:蒲松龄书号:10227	更新时间:2017/3/27
田七郎
武承休，辽人，喜游，所与皆知名士。夜梦一人告之曰：“子游遍海內，皆滥耳。惟一人可共患难，何反不识？”问：“何人？”曰：“田七郞非与？”醒而异之。诘朝见所游，辄问七郞。客或识为东村业猎者，武敬谒诸家，以马箠挝门。未几一人出，年二十余，(左豸右區)目蜂，着腻帢，⾐皂犊鼻，多⽩补缀，拱手于额而问所自。武展姓氏，且托途中不快，借庐憩息。问七郞，答曰：“我即是也。”遂延客⼊。见破屋数椽，木岐支壁。⼊一小室，虎⽪狼蜕，悬布槛间，更无杌榻可坐，七郞就地设皋比焉。武与语，言词朴质，大悦之。遽贻金作生计，七郞不受；固予之，七郞受以⽩⺟。俄顷将还，固辞不受。武強之再四，⺟龙钟而至，厉⾊曰：“老⾝止此儿，不令事贵客！”武惭而退。归途展转，不解其意。适从人于室后闻⺟言，因以告武。先是，七郞持金⽩⺟，⺟曰：“我适睹公子有晦纹，必罹奇祸。闻之：受人知者分人忧，受人恩者急人难。富人报人以财，贫人报人以义。无故而得重赂，不祥，恐将取死报于子矣。”武闻之，深叹⺟贤，然益倾慕七郞。翼⽇设筵招之，辞不至。武登其堂，坐而索饮。七郞自行酒，陈鹿脯，殊尽情礼。越⽇武邀酬之，乃至。款洽甚。赠以金，即不受。武托购虎⽪，乃受之。归视所蓄，计不⾜偿，思再猎而后献之。⼊山三⽇，无所猎获。会病，守视汤药，不遑业。浃旬淹忽以死，为营斋葬，所受金稍稍耗去。武亲临唁送，礼仪优渥。既葬，负弩山林，益思所以报武。武探得其故，辄劝勿亟。切望七郞姑一临存，而七郞终以负债为憾，不肯至。武因先索旧蔵，以速其来。七郞检视故⾰，则蠹蚀殃败，⽑尽脫，懊丧益甚。武知之，驰行其庭，极意慰解之。又视败⾰，曰：“此亦复佳。仆所得，原不以⽑。”遂轴鞟出，兼邀同往。七郞不可，乃自归。七郞终以不⾜报武为念，裹粮⼊山，凡数夜，忽得一虎，全而馈之。武喜，治具，请三⽇留，七郞辞之坚，武键庭户使不得出。宾客见七郞朴陋，窃谓公子妄。武周旋七郞，殊异诸客。为易新服却不受，承其寐而潜易之，不得已而受。既去，其子奉媪命，返新⾐，索其敝裰。武笑曰：“归语老姥，故⾐已拆作履衬矣。”自是。七郞以兔鹿相贻，召之即不复至。武一⽇诣七郞，值出猎未返。媪出，跨闾而语曰：“再勿引致吾儿，大不怀好意！”武敬礼之，惭而退。半年许，家人忽⽩：“七郞为争猎豹，殴死人命，捉将官里去。”武大惊，驰视之，已械收在狱。见武无言，但云：“此后烦恤老⺟。”武惨然出，急以重金赂邑宰，又以百金赂仇主。月余无事，释七郞归。⺟慨然曰：“子发肤受之武公子耳，非老⾝所得而爱惜者。但祝公子百年无灾患，即儿福。”七郞诣谢武，⺟曰：“往则往耳，见武公子勿谢也。小恩可谢，大恩不可谢。”七郞见武，武温言慰藉，七郞唯唯。家人咸怪其疏，武喜其诚笃，厚遇之，由是恒数⽇留公子家。馈遗辄受，不复辞，亦不言报。会武初度，宾从烦多，夜舍履満。武偕七郞卧斗室中，三仆即下卧。二更向尽，诸仆皆睡去，两人犹刺刺语。七郞背剑挂壁间，忽自腾出匣数寸，铮铮作响，光闪烁如电。武惊起，七郞亦起，问：“下卧者何人？”武答：“皆厮仆。”七郞曰：“此中必有恶人。”武问故，七郞曰：“此刀购诸异国，杀人未尝濡缕，迄佩三世矣。决首至千计，尚如新发于硎。见恶人则鸣跃，当去杀人不远矣。公子宜亲君子，远小人，或万一可免。”武颌之。七郞终不乐，辗转席。武曰：“灾祥数耳，何忧之深？”七郞曰：“我别无恐怖，徒以有老⺟在。”武曰：“何遽至此？”七郞曰：“无则更佳。” 　　盖下三人：一为林儿，是老弥子，能得主人；一僮仆，年十二三，武所常役者；一李应，最拗拙，每因细事与公子裂眼争，武恒怒之。当夜默念，疑此人。诘旦唤至，善言绝令去。武长子绅，娶王氏。一⽇武出，留林儿居守。斋中‮花菊‬方灿，新妇意翁出，斋庭当寂，自诣摘菊。林儿突出勾戏，妇遁，林儿強挟⼊室。妇啼拒，⾊变声嘶。绅奔⼊，林儿始释手逃去。武归闻之，怒觅林儿，竟已不知所之。过二三⽇，始知其投⾝某御史家。某官都中，家务皆委决于弟。武以同袍义，致书索林儿，某弟竟置不发。武益恚，质词邑宰。勾牒虽出，而隶不捕，官亦不问。武方愤怒，适七郞至。武曰：“君言验矣。”因与告诉。七郞颜⾊惨变，终无一语，即径去。武嘱⼲仆逻察林儿。林儿夜归，为逻者所获，执见武。武掠楚之，林儿语侵武。武叔恒，故长者，恐侄暴怒致祸。劝不如治以官法。武从之，絷赴公庭。而御史家刺书邮至，宰释林儿，付纪纲以去。林儿意益肆，倡言丛众中，诬主人妇与私。武无奈之，忿塞死。驰登御史门，俯仰叫骂，里舍慰劝令归。　　逾夜，忽有家人⽩：“林儿被人脔割，抛尸旷野间。”武惊喜，意稍得伸。俄闻御史家讼其叔侄，遂偕叔赴质。宰不听辨。笞恒。武抗声曰：“杀人莫须有！至辱詈搢绅，则生实为之，无与叔事。”宰置不闻。武裂眦上，群役噤捽之。杖隶皆绅家走狗，恒又老耄，签数未半，奄然已死。宰见武叔垂毙，亦不复究。武号且骂，宰亦若弗闻者。遂舁叔归，哀愤无所为计。因思得七郞谋，而七郞终不一吊问。窃自念待伊不薄，何遽如行路人？亦疑杀林儿必七郞。转念果尔，胡得不谋？于是遣人探索其家，至则扃鐍寂然，邻人并不知耗。　　一⽇，某弟方在內廨，与宰关说，值晨进薪⽔，忽一樵人至前，释担菗利刃直奔之。某惶急以手格刃，刃落断腕，又一刀始决其首。宰大惊，窜去。樵人犹张皇四顾。诸役吏急阖署门，杖疾呼。樵人乃自刭死。纷纷集认，识者知为田七郞也。宰惊定，始出验，见七郞僵卧⾎泊中，手犹握刃。方停盖审视，尸忽突然跃起，竟决宰首，已而复踣。衙官捕其⺟子，则亡去已数⽇矣。武闻七郞死，驰哭尽哀。咸谓其主使七郞，武破产夤缘当路，始得免。七郞尸弃原野月余，禽⽝环守之。武厚葬之。其子流寓于登，变姓为佟。起行伍，以功至同知将军。归辽，武已八十余，乃指示其⽗墓焉。　　异史氏曰：“一钱不轻受，正一饭不敢忘者也。贤哉⺟乎！七郞者，愤未尽雪，死犹伸之，抑何其神？使荆卿能尔，则千载无遗恨矣。苟有其人，可以补天网之漏。世道茫茫，恨七郞少也。悲夫！” Wｗw.NｉLxS.Cｏ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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