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 卷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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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魏书  作者:魏收 书号:10194 更新时间:2017/3/26 
卷二十三
  崔浩

  崔浩,字伯渊,清河人也。⽩马公玄伯之长子。少好文学,博览经史。玄象 ,‮家百‬之言,无不关综,研精义理,时人莫及。弱冠为直郞。天兴中,给事秘书, 转著作郞。太祖以其工书,常置左右。太祖季年,威严颇峻,宮省左右多以微过得 罪,莫不逃隐,避目下之变。浩独恭勤不怠,或终⽇不归。太祖知之,辄命赐以御 粥。其砥直任时,不为穷通改节,皆此类也。

  太宗初,拜博士祭酒,赐爵武城子,常授太宗经书。每至郊祠,⽗子并乘轩轺, 时人荣之。太宗好术数,闻浩说《易》及《洪范》五行,善之,因命浩筮吉凶, 参观天文,考定疑惑。浩综覈天人之际,举其纲纪,诸所处决,多有应验。恆与军 国大谋,甚为宠密。是时,有兔在后宮,验问门官,无从得⼊。太宗怪之,命浩推 其咎徵。浩以为当有邻国贡嫔嫱者,善应也。明年,姚兴果献女。

  神瑞二年,秋⾕不登,太史令王亮、苏垣因华公主等言谶书‮家国‬当治鄴,应 大乐五十年,劝太宗迁都。浩与特进周澹言于太宗曰:“今‮家国‬迁都于鄴,可救今 年之饥,非长久之策也。东州之人,常谓‮家国‬居广漠之地,民畜无算,号称牛⽑之 众。今留守旧部,分家南徙,恐不満诸州之地。参居郡县,处榛林之间,不便⽔土, 疾疫死伤,情见事露,则百姓意沮。四方闻之,有轻侮之意。屈丐、必提挈而 来,云中、平城则有危殆之虑。阻隔恆代千里之险,虽救援,赴之甚难。如此则 声实俱损矣。今居北方,假令山东有变,轻骑南出,耀威桑梓之中,谁知多少?百 姓见之,望尘震服。此是‮家国‬威制诸夏之长策也。至舂草生,啂酪将出,兼有菜果, ⾜接来秋。若得中,事则济矣。”太宗深然之,曰:“唯此二人,与朕意同。” 复使中贵人问浩、澹曰:“今既糊口无以至来秋,来秋或复不,将如之何?”浩 等对曰:“可简穷下之户,诸州就⾕。若来秋无年,愿更图也。但不可迁都。”太 宗从之,于是分民诣山东三州食,出仓⾕以禀之。来年遂大。赐浩、澹妾各一人, 御⾐一袭,绢五十匹,绵五十斤。

  初,姚兴死之前岁也,太史奏:荧惑在匏瓜星中,‮夜一‬忽然亡失,不知所在。 或谓下⼊危亡之国,将为童谣妖言,而后行其灾祸。太宗闻之,大惊,乃召诸硕儒 十数人,令与史官求其所诣。浩对曰:“案《舂秋左氏传》说神降于莘,其至之⽇, 各以其物祭也。请以⽇辰推之,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云,荧惑之亡,当在 此二⽇之內。庚之与未,皆主于秦,辛为西夷。今姚兴据咸,是荧惑⼊秦矣。” 诸人皆作⾊曰:“天上失星,人安能知其所诣,而妄说无徵之言?”浩笑而不应。 后八十余⽇,荧惑果出于东井,留守盘旋,秦中大旱⾚地,昆明池⽔竭,童谣讹言, 国內喧扰。明年,姚兴死,二子兵,三年国灭。于是诸人皆服曰:“非所及也。”

  泰常元年,司马德宗将刘裕伐姚泓,舟师自淮泗⼊清,氵斥河西上,假道于 国。诏群臣议之。外朝公卿咸曰:“函⾕关号曰天险。一人荷戈,万夫不得进。裕 舟船步兵,何能西⼊?脫我乘其后,还路甚难。若北上河岸,其行为易。扬言伐姚, 意或难测。假其⽔道,寇不可纵。宜先发军断河上流,勿令西过。”又议之內朝, 咸同外计。太宗将从之。浩曰:“此非上策,司马休之之徒扰其荆州,刘裕切齿来 久。今兴死子劣,乘其危亡而伐之。臣观其意,必⼊关。劲躁之人,不顾后患。 今若塞其西路,裕必上岸北侵,如此则姚无事而我受敌。今內寇,民食又乏, 不可发军。发军赴南则北寇进击,若其救北则东州复危。未若假之⽔道,纵裕西⼊, 然后兴兵塞其东归之路,所谓卞庄刺虎,两得之势也。使裕胜也,必德我假道之惠; 令姚氏胜也,亦不失救邻之名。纵使裕得关中,县远难守, 彼不能守,终为我物。 今不劳兵马,坐观成败,关两虎而收长久之利,上策也。夫为国之计,择利而为之, 岂顾婚姻,酬一女子之惠哉?假令‮家国‬弃恆山以南,裕必不能发吴越之兵与官军争 夺河北也,居然可知。”议者犹曰:“裕西⼊函⾕,则进退路穷,腹背受敌;北上岸 则姚军必不出关助我。扬声西行,意在北进, 其势然也。”太宗遂从群议,遣长孙 嵩发兵拒之,战于畔城,为裕将朱超石所败,师人多伤。太宗闻之,恨不用浩计。

  二年,司马德宗齐郡太守王懿来降,上书陈计,称刘裕在洛,劝‮家国‬以军绝其 后路,则裕军可不战而克。书奏,太宗善之。会浩在前进讲书传,太宗问浩曰: “刘裕西伐,前军已至潼关。其事如何?以卿观之,事得济不?”浩对曰:“昔姚 兴好养虚名,而无实用。子泓又病,众叛亲离。裕乘其危,兵精将勇,以臣观之, 克之必矣。”太宗曰:“刘裕武能何如慕容垂?”浩曰:“裕胜。”太宗曰:“试 言其状。”浩曰:“慕容垂承⽗祖世君之资,生便尊贵,同类归之,若夜蛾之赴火, 少加倚仗,便⾜立功。刘裕出寒微,不阶尺土之资,不因一卒之用,奋臂大呼而 夷灭桓玄,北擒慕容超,南摧卢循等,僭晋陵迟,遂执国命。裕若平姚而还,必篡 其主,其势然也。秦地戎夷混并,虎狼之国,裕亦不能守之。风俗不同,人情难变, 行荆扬之化于三秦之地,譬无翼而飞,无⾜而走,不可得也。若留众守之, 必资于寇。孔子曰:善人为邦百年,或以胜残去杀。今以秦之难制,一二年间岂裕 所能哉?且可治戎束甲,息民备境,以待其归,秦地亦当终为国有,可坐而守也。” 太宗曰:“裕已⼊关,不能进退,我遣精骑南袭彭城、寿舂,裕亦何能自立?”浩 曰:“今西北二寇未殄,陛下不可亲御六师。兵众虽盛,而将无韩⽩。长孙嵩有治 国之用,无进取之能,非刘裕敌也。臣谓待之不晚。”太宗笑曰:“卿量之已审矣。” 浩曰:“臣尝私论近世人物,不敢不上闻。若王猛之治国,苻坚之管仲也;慕容玄恭 之辅少主,慕容暐之霍光也;刘裕之平逆,司马德宗之曹也。”太宗曰:“卿谓 先帝如何?”浩曰:“小人管窥县象,何能见玄穹之广大。虽然,太祖用漠北醇朴 之人,南⼊中地,变风易俗,化洽四海,自与羲农齐列,臣岂能仰名?”太宗曰: “屈丐如何?”浩曰:“屈丐家国夷灭,一⾝孤寄,为姚氏封殖。不思树強邻, 报仇雪聇,乃结忿于,背德于姚兴,撅竖小人,无大经略,正可残暴,终为人 所灭耳。”太宗大悦,语至中夜,赐浩御缥醪酒十觚,⽔精戎盐一两。曰:“朕味 卿言,若此盐酒,故与卿同其旨也。”

  三年,彗星出天津,⼊太微,经北斗,络紫微,犯天棓,八十余⽇,至汉而灭。 太宗复召诸儒术士问之曰:“今天下未一,四方岳峙,灾咎之应,将在何国?朕甚 畏之,尽情以言,勿有所隐。”咸共推浩令对。浩曰:“古人有言,夫灾异之生, 由人而起。人无衅焉,妖不自作。故人失于下,则变见于上,天事恆象,百代不易。 《汉书》载王莽篡位之前,彗星出⼊,正与今同。‮家国‬主尊臣卑,上下有序,民无 异望。唯僭晋卑削,主弱臣強,累世陵迟,故桓玄夺,刘裕秉权。彗孛者,恶气 之所生,是为僭晋将灭,刘裕篡之之应也。”诸人莫能易浩言,太宗深然之。五年, 裕果废其主司马德文而自立。南镇上裕改元赦书。时太宗幸东南舄卤池鸟,闻之, 驿召浩,谓之曰:“往年卿言彗星之占验矣,朕于今⽇始信天道。”

  初,浩⽗疾笃,浩乃剪爪截发,夜在庭中仰祷斗极,为⽗请命,求以⾝代,叩 头流⾎,岁余不息,家人罕有知者。及⽗终,居丧尽礼,时人称之。袭爵⽩马公。 朝廷礼仪、优文策诏、军国‮记书‬,尽关于浩。浩能为杂说,不长属文,而留心于制 度、科律及经术之言,作家祭法,次序五宗,蒸尝之礼,丰俭之节,义理可观。 不好《老》、《庄》之书,每读不过数十行,辄弃之,曰:“此矫诬之说,不近人 情,必非老子所作。老聃习礼,仲尼所师,岂设败法之书,以先王之教。袁生所 谓家人筐箧中物,不可扬于王庭也。”

  太宗恆有微疾,怪异屡见,乃使中贵人密问于浩曰:“《舂秋》:星孛北斗, 七国之君皆将有咎。今兹⽇蚀于胃昂,尽光赵代之分野,朕疾弥年,疗治无损,恐 一旦奄忽,诸子并少,将如之何?其为我设图后之计。”浩曰:“陛下舂秋富盛, 圣业方融,德以除灾,幸就平愈。且天道悬远,或消或应。昔宋景见灾修德,荧惑 退舍。愿陛下遣诸忧虞,恬神保和,纳御嘉福,无以暗昧之说,致损圣思。必不得 已,请陈瞽言。自圣化龙兴,不崇储贰,是以永兴之始,社稷几危。今宜早建东宮, 选公卿忠贤陛下素所委仗者使为师傅,左右信臣简在圣心者以充宾友,⼊总万机, 出统戎政,监国抚军,六柄在手。若此,则陛下可以优游无为,颐神养寿,进御医 药。万岁之后,国有成主,民有所归,则奷宄息望,旁无觊觎。此乃万世之令典, 塞祸之大备也。今长皇子焘,年渐一周,明睿温和,众情所系,时登储副,则天下 幸甚。立子以长,礼之大经。若须并待成人而择,倒错天伦,则生履霜坚冰之祸。 自古以来,载籍所记,兴衰存亡,鲜不由此。”太宗纳之。于是使浩奉策告宗庙, 命世祖为国副主,居正殿临朝。司徒长孙嵩,山公奚斤,北新‮安公‬同为左辅,坐 东厢西面;浩与太尉穆观,散骑常侍丘堆为右弼, 坐西厢东面。百僚总己以听焉。 太宗避居西宮,时隐而窥之,听其决断,大悦。谓左右侍臣曰:“长孙嵩宿德旧臣, 历事四世,功存社稷;奚斤辩捷智谋,名闻遐迩;安同晓解俗情,明练于事;穆观达于 政要,识吾旨趣;崔浩博闻強识,精于天人之会;丘堆虽无大用,然在公专谨。以此 六人辅相,吾与汝曹‮行游‬四境,伐叛柔服,可得志于天下矣。”群臣时奏所疑,太 宗曰:“此非我所知,当决之汝曹国主也。”

  会闻刘裕死,太宗取洛、虎牢、滑台。浩曰:“陛下不以刘裕欻起,纳其 使贡,裕亦敬事陛下。不幸今死,乘丧伐之,虽得之不令。《舂秋》:晋士丐帅师 侵齐,闻齐侯卒,乃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以感孝子,义⾜以动诸侯。今 ‮家国‬亦未能一举而定江南,宜遣人吊祭,存其孤弱,恤其凶灾,布义风于天下,令 德之事也。若此,则化被荆扬,南金象齿羽⽑之珍,可不求而自至。裕新死,与 未离,兵临其境,必相率拒战,功不可必,不如缓之,待其恶稔。如其強臣争权, 变难必起,然后命将扬威,可不劳士卒,而收淮北之地。”太宗锐意南伐,诘浩曰: “刘裕因姚兴死而灭其国,裕死我伐之,何为不可?”浩固执曰:“兴死,二子 争,裕乃伐之。”太宗大怒,不从浩言,遂遣奚斤南伐。议于监国之前曰:“先攻 城也?先略地也?”斤曰:“请先攻城。”浩曰:“南人长于守城,苻氏攻襄, 经年不拔。今以大国之力攻其小城,若不时克,挫损军势,敌得徐严而来。我怠彼 锐,危道也。不如分军略地,至淮为限,列置守宰,收敛租⾕。滑台,虎牢反在军 北,绝望南救,必沿河东走。若或不然,即是囿中之物。”公孙表请先图其城。斤 等济河,先攻滑台,经时不拔,表请济师。太宗怒,乃亲南巡。拜浩相州刺史,加 左光禄大夫,随军为谋主。

  及车驾之还也,浩从太宗幸西河、太原。登憩⾼陵之上,下临河流、傍览川域, 慨然有感,遂与同僚论五等郡县之是非,考秦始皇、汉武帝之违失。好古识治,时 伏其言。天师寇谦之每与浩言,闻其论古治之迹,常自夜达旦,竦意敛容,无有 懈倦。既而叹美之曰:“斯言也惠,皆可底行,亦当今之皋繇也。但世人贵远近, 不能深察之耳。”因谓浩曰:“吾行道隐居,不营世务,忽受神中之诀,当兼修儒 教,辅助泰平真君,继千载之绝统。而学不稽古,临事暗昧。卿为吾撰列王者治典, 并论其大要。”浩乃著书二十余篇,上推太初,下尽秦汉变弊之迹,大旨先以复五 等为本。

  世祖即位,左右忌浩正直,共排毁之。世祖虽知其能,不免群议,故出浩,以 公归第。及有疑议,召而问焉。浩织妍洁⽩,如美妇人。而敏达,长于谋计。常 自比张良,谓已稽古过之。既得归第,因修服食养之术,而寇谦之有《神中录 图新经》,浩因师之。

  始光中,进爵东郡公,拜太常卿。时议讨赫连昌,群臣皆以为难,唯浩曰: “往年以来,荧惑再守羽林,皆成钩巳,其占秦亡。又今年五星并出东方,利以西 伐。天应人和,时会并集,不可失也。”世祖乃使奚斤等击蒲坂,而亲率轻骑袭其 都城,大获而还。及世祖复讨昌,次其城下,收众伪退。昌鼓噪而前,舒阵为两翼。 会有风雨从东南来,扬沙昏冥。宦者赵倪进曰:“今风雨从贼后来,我向彼背,天 不助人。又将士‮渴饥‬,愿陛下摄骑避之,更待后⽇。”浩叱之曰:“是何言欤!千 里制胜,一⽇之中岂得变易?贼前行不止,后已离绝,宜分军隐出,奄击不意。风 道在人,岂有常也!”世祖曰:“善”分骑奋击,昌军大溃。

  初,太祖诏尚书郞邓渊著国记十余卷,编年次事,体例末成。逊于太宗,废而 不述。神二年,诏集诸文人撰录国书,浩及弟览、⾼谠、邓颖、晃继、范亨、⻩ 辅等共参著作,叙成《国书》三十卷。

  是年,议击,朝臣內外不行。保太后固止世祖,世祖皆不听,唯浩赞成 策略。尚书令刘洁、左仆安原等乃使⻩门侍郞仇齐推赫连昌太史张渊、徐辩说世 祖曰:“今年己巳,三之岁,岁星袭月,太⽩在西方,不可举兵。北伐必败,虽 克,不利于上。”又群臣共赞和渊等,云渊少时尝谏苻不可南征,坚不从而败。今 天时人事都不和协,何可举动!”世祖意不决,乃召浩,令与渊等辩之。

  浩难渊曰:“者,德也;者,刑也。故⽇蚀修德,月蚀修刑。 夫王者之用 刑,大则陈诸原野,小则肆之市朝。战伐者,用刑之大者也。以此言之,三用兵, 盖得其类,修刑之义也。岁星袭月,年饥民流,应在他国,远期十二年。太⽩行苍 龙宿,于天文为东,不妨北伐。渊等俗生,志意浅近,牵于小数,不达大体,难与 远图。臣观天文,比年以来,月行掩昴,至今犹然。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头 之国。’、⾼车,旄头之众也。夫圣明御时,能行非常之事。古人语曰:‘非 常之原,黎民惧焉,及其成功,天下晏然。’愿陛下勿疑也。”渊等惭而言曰: “,荒外无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轻疾无常,难得 而制,有何汲汲而苦劳士马也?”浩曰:“渊言天时,是其所职,若论形势,非彼 所知。斯乃汉世旧说常谈,施之于今,不合事宜也。何以言之?夫者,旧是国 家北边叛隶,今诛其元恶,收其善民,令复旧役,非无用也。漠北⾼凉,不生蚊蚋, ⽔草美善,夏则北迁。田牧其地,非不可耕而食也。‮弟子‬来降,贵者尚公主, 者将军、大夫,居満朝列,又⾼车号为名骑,非不可臣而畜也。夫以南人追之, 则患其轻疾,于国兵则不然。何者?彼能远走,我亦能远逐,与之进退,非难制也。 且往数⼊国,民吏震惊。今夏不乘虚掩进,破灭其国,至秋复来,不得安卧。 自太宗之世,迄于今⽇,无岁不警,岂不汲汲乎哉!世人皆谓渊、辩通解数术,明 决成败。臣请试之,问其西国未灭之前有何亡徵。知而不言,是其不忠;若实不知, 是其无术。”时赫连昌在座, 渊等自以无先言,惭赧而不能对。世祖大悦,谓公卿 曰:“吾意决矣。亡国之臣,不可与谋,信矣哉。”而保太后犹难之,复令群君臣 于保太后前评议。世祖谓浩曰:“此等意犹不伏,卿善晓之令悟。”

  既罢朝,或有尤浩者曰:“今吴贼南寇而舍之北伐。行师千里,其谁不知?若 远遁,前无所获,后有南贼之患,危之道也。”浩曰:“不然。今年不摧, 则无以御南贼。自‮家国‬并西国以来,南人恐惧,扬声动众以卫淮北。彼北我南,彼 劳我息,其势然矣。比破,往还之间,故不见其至也。何以言之?刘裕得关中, 留其爱子,精兵数万,良将劲卒,犹不能固守,举军尽没。号哭之声,至今未已。 如何正当‮家国‬休明之世,士马強盛之时,而以驹犊齿虎口也?设令‮家国‬与之河南, 彼必不能守之。自量不能守,是以必不来。若或有众,备边之军耳。夫见瓶⽔之冻, 知天下之寒;尝⾁一脔,识镬中之味。物有其类, 可推而得也。且恃其绝远, 谓‮家国‬力不能至,自宽来久,故夏则散众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温,南来寇抄。 今出其虑表,攻其不备。大军卒至,必惊骇星分,望尘奔走。牡马护群,牝马恋驹, 驱驰难制,不得⽔草,未过数⽇则聚而困敝,可一举而灭。暂劳永逸,长久之利, 时不可失也。唯患上无此意,今圣虑已决,发旷世之谋,如何止之?陋矣哉,公卿 也!”诸军遂行,天师谓浩曰:“是行也,如之何,果可克乎?”浩对曰:“天时 形势,必克无疑。但恐诸将琐琐,前后顾虑,不能乘胜深⼊,使不全举耳。”

  及军⼊其境,先不设备,民畜布野,惊怖四奔,莫相收摄。于是分军搜讨, 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凡所俘虏及获畜产车庐,弥漫山泽,盖数百万。⾼车杀 种类,归降者三十余万落。虏遂散矣。世祖沿弱⽔西行,至涿琊山,诸大将 果疑深⼊有伏兵,劝世祖停止不追。天师以浩曩⽇之言,固劝世祖穷讨,不听。后 有降人,言大檀先被疾,不知所为,乃‮烧焚‬穹庐,科车自载,将数百人⼊山南 走。民畜窘聚,方六十里中,无人领统。相去百八十里,追军不至,乃徐徐西遁, 唯此得免。后闻凉州贾胡言,若复前行二⽇,则尽灭之矣。世祖深恨之。大军既还, 南贼竟不能动,如浩所量。

  浩明识天文,好观星变。常置金银铜铤于酢器中,令青,夜有所见即以铤画纸 作字以记其异。世祖每幸浩第,多问以异事。或仓卒不及束带,奉进疏食,不暇精 美。世祖为举匕箸,或立尝而旋。其见宠爱如此。于是引浩出⼊卧內,加侍中、特 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赏谋谟之功。世祖从容谓浩曰:“卿才智渊博,事 朕祖考,忠著三世,朕故延卿自近。其思尽规谏,匡予弼予,勿有隐怀。朕虽当时 迁怒,若或不用,久久可不深思卿言也。”因令歌工历颂群臣,事在《长孙道生传》。 又召新降⾼车渠帅数百人,赐酒食于前。世祖指浩以示之,曰:“汝曹视此人,尪 纤懦弱,手不能弯弓持矛,其中所怀,乃逾于甲兵。朕始时虽有征讨之意,而虑 不自决,前后克捷,皆此人导吾至此也。”乃敕诸尚书曰:“凡军国大计,卿等所 不能决,皆先谘浩,然后施行。”

  俄而南籓诸将表刘义隆大严,犯河南。请兵三万,先其未发逆击之,因诛河 北流民在界上者.绝其乡导,⾜以挫其锐气,使不敢深⼊。诏公卿议之,咸言宜许。 浩曰:“此不可从也。往年‮家国‬大破,马力有余,南贼震惧,常恐轻兵奄至, 卧不安席,故先声动众,以备不虞,非敢先发。又南土下,夏月蒸暑,⽔潦方多, 草木深邃,疾疫必起,非行师之时。且彼先严有备,必坚城固守。屯军攻之,则粮 食不给;分兵肆讨,则无以应敌。未见其利。就使能来,待其劳倦,秋凉马肥,因敌 取食,徐往击之,万全之计,胜必可克。在朝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讨,西灭 赫连,北破,多获美女珍宝,马畜成群。南镇诸将闻而生羡,亦南抄,以取 资财。是以披⽑求瑕,妄张贼势,冀得肆心。既不获听,故数称贼动,以恐朝廷。 背公存私,为国生事,非忠臣也。”世祖从浩议。南镇诸将复表贼至,而自陈兵少, 简幽州以南戍兵佐守,就漳⽔造船,严以为备。公卿议者佥然,遣骑五千,并假 署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等,令引边民。浩曰:“非上策也。彼闻幽州已南精 兵悉发,大造舟船,轻骑在后,存立司马,诛除刘族,必举国骇扰,惧于灭亡, 当悉发精锐,来备北境。后审知官军有声无实,恃其先聚,必喜而前行,径来至河, 肆其侵暴,则我守将无以御之。若彼有见机之人,善设权谲,乘间深⼊,虞我国虚, 生变不难,非制敌之良计。今公卿以威力攘贼,乃所以招令速至也。夫张虚声而 召实害,此之谓矣。不可不思,后悔无及。我使在彼,期四月前还。可待使至,审 而后发,犹末晚也。且楚之之徒,是彼所忌,将夺其国,彼安得端坐视之。故楚之 往则彼来,止则彼息,其势然也。且楚之等琐才,能招合轻薄无赖,而不能成就大 功。为国生事,使兵连祸结,必此之群矣。臣尝闻鲁轨说姚兴求⼊荆州,至则散败, 乃免蛮贼掠买办奴,使祸及姚泓,已然之效。”浩复陈天时不利于彼,曰:“今兹 害气在扬州,不宜先举兵,一也;午岁自刑,先发者伤,二也;⽇蚀灭光,昼昏星见, 飞鸟坠落,宿值斗牛,忧在危亡,三也;荧惑伏匿于翼轸,戒及丧,四也;太⽩未 出,进兵者败,五也。夫兴国之君,先修人事,次尽地利,后观天时,故万举而万 全,国安而⾝盛。今义隆新国,是人事未周也;灾变屡见,是天时不协也;舟行⽔涸, 是地利不尽也。三事无一成,自守犹或不安,何得先发而攻人哉?彼必听我虚声而 严,我亦承彼严而动,两推其咎,皆自以为应敌。兵法当分灾受害气,未可举动 也。”

  世祖不能违众,乃从公卿议。浩复固争,不从。遂遣平王杜超镇鄴,琅琊王 司马楚之等屯颍川。于是贼来遂疾,到彦之自清⽔⼊河,溯流西行,分兵列守南岸, 西至潼关。

  世祖闻赫连定与刘义隆悬分河北,乃治兵,先讨赫连。群臣曰:“义隆犹在 河中,舍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义隆乘虚,则失东州矣。”世祖疑焉,问计于 浩。浩曰:“义隆与赫连定同恶相招,连结冯跋,牵引,规肆逆心,虚相唱和。 义隆望定进,定待义隆前,皆莫敢先⼊。以臣观之,有似连,不俱得飞,无能为 害也。臣始谓义隆军来当屯住河中,两道北上,东道向冀州,西道冲鄴。如此,则 陛下当自致讨,不得徐行。今则不然,东西列兵,径二千里,一处不过数千,形分 势弱。以此观之,儜兒情见,止望固河自守,免死为幸,无北渡意也。赫连定残 易摧,拟之必仆。克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而前,则威震南极,江淮以北无立草 矣。圣策独发,非愚近所及,愿陛下西行勿疑。”平凉既平,其⽇宴会,世祖执浩 手以示蒙逊使曰:“所云崔公,此是也。才略之美,当今无比。朕行止必问,成败 决焉,若合符契,初无失矣。”后冠军将军安颉军还,献南俘,因说南贼之言云: 义隆敕其诸将,若北国兵动,先其未至,径前⼊河,若其不动,住彭城勿进。如浩 所量。世祖谓公卿曰:“卿辈前谓我用浩计为谬,惊怖固谏。常胜之家,始皆自谓 逾人远矣,至于归终,乃不能及。”迁浩司徒。

  时方士祁纤织奏立四王,以曰东西南北为名,以致祯吉,除灾异。诏浩与学 士议之。浩对曰:“先王建国以作蕃屏,不应假名以为其福。夫⽇月运转,周历四 方,京都所居,在于其內。四王之称,实奄邦畿,名之则逆,不可承用。”先是, 纤奏改代为万年,浩曰:“昔太祖道武皇帝,应天受命,开拓洪业,诸所制置,无 不循古。以始封代土,后称为魏,故代、魏兼用,犹彼殷商。‮家国‬积德,著在图史, 当享万忆,不待假名以为益也。纤之所闻,皆非正义。”世祖从之。

  是时,河西王沮渠牧犍,內有贰意,世祖将讨焉,先问于浩。浩对曰:“牧犍 恶心已露,不可不诛。官军往年北伐,虽不克获,实无所损。于时行者內外军马三 十万匹,计在道死伤不満八千。岁常羸死,恆不灭万,乃不少于此。而远方承虚, 便谓大损,不能复振。今出其意,不图大军卒至,心惊骇扰,不知所出,擒之必 矣。且牧犍劣弱,诸弟骄恣争权从横,民心离解。加比年以来,天灾地变,都在秦 凉,成灭之国也。”世祖曰:“善,吾意亦以为然。”命公卿议之。弘农王奚斤等 三十余人皆曰:“牧犍西垂下国,虽心不纯臣,然继⽗职贡,朝廷接以蕃礼。又王 姬厘降,罪未甚彰,谓宜羁縻而已。今士马劳止,宜可小息。又其地卤斥,略无⽔ 草,大军既到,不得久停。彼闻军来,必完聚城守,攻则难拔,野无所掠。”于是 尚书古弼、李顺之徒皆曰:“自温圉河以西,至于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 深一丈余,至舂夏消,下流成川,引以溉灌。彼闻军至,决此渠口,⽔不通流, 则致渴乏。去城百里之內,⾚地无草,又不任久停军马,斤等议是也。”世祖乃命 浩以其前言与斤共相难抑。诸人不复余言,唯曰:“彼无⽔草”浩曰:“汉书地 理志称:‘凉州之畜,为天下饶。’若无⽔草,何以畜牧?又汉人为居,终不于⽔ 草之地筑城郭,立郡县也。又雪之消,绝不敛尘,何得通渠引曹,溉灌数百万顷 乎?此言大抵诬于人矣。”李顺等复曰:“耳闻不如目见,吾曹目见,何可共辨!” 浩曰:“汝曹受人金钱,为之辞,谓我目不见便可欺也!”世祖隐听,闻之乃出, 亲见斤等,辞旨严厉,形于神⾊。群臣乃不敢复言,唯唯而已。于是遂讨凉州而平 之。多饶⽔草,如浩所言。

  乃诏浩曰:“昔皇祚之兴,世隆北土,积德累仁,多历年载,泽流苍生,义闻 四海。我太祖道武皇帝,协顺天人,以征不服,应期拨,奄有区夏。太宗承统, 光隆前绪,厘正刑典,大业惟新。然荒域之外,犹未宾服。此祖宗之遗志,而贻功 于后也。朕以眇⾝,获奉宗庙,战战兢兢,如临渊海,惧不能负荷至重,继名丕烈。 故即位之初,不遑宁处,扬威朔裔,扫定赫连。逮于神,始命史职注集前功,以 成一代之典。自尔已来,戎旗仍举,秦陇克定,徐兗无尘,平逋寇于龙川,讨孽竖 于凉域。岂朕一人获济于此,赖宗庙之灵,群公卿士宣力之效也。而史阙其职,篇 籍不著,每惧斯事之坠焉。公德冠朝列,言为世范,小大之任,望君存之。命公留 台,综理史务,述成此书,务众实录。”浩于是监秘书事,以中书侍郞⾼允、散骑 侍郞张伟参著作,续成前纪。至于损益褒贬,折中润⾊,浩所总焉。

  及恭宗始总百揆,浩复与宜都王穆寿辅政事。时又将讨,刘洁复致异议。 世祖逾讨之,乃召问浩。浩对曰:“往击,师不多⽇,洁等各回还。后获 其生口,云军还之时,去贼三十里。是洁等之计过矣。夫北土多积雪,至冬时常避 寒南徙。若因其时,潜军而出,必与之遇,则可擒获。”世祖以为然。乃分军为四 道,诏诸将俱会鹿浑海。期⽇有定,而洁恨计不用,沮误诸将,无功而还。事在 《洁传》。

  世祖西巡,诏浩与尚书、顺公兰延都督行台中外诸军事。世祖至东雍,亲临 汾曲,观叛贼薛永宗垒,进军围之。永宗出兵战,世祖问浩曰:“今⽇可击不?” 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来,人心安闲,北风迅疾,宜急击之,须臾必碎。若待明 ⽇,恐其见官军盛大,必夜遁走。”世祖从之。永宗溃灭。车驾济河,前驱告贼在 渭北。世祖至洛⽔桥,贼已夜遁。诏问浩曰:“盖吴在长安北九十里。渭北地空, ⾕草不备。渡渭南西行,何如?”浩对曰:“盖吴营去此六十里,贼魁所在。击 蛇之法,当须破头,头破则尾岂能复动?宜乘势先击吴。今军往,一⽇便到。平吴 之后,回向长安,亦一⽇而至。一⽇之內,未便损伤。愚谓宜从北道。若从南道, 则盖吴徐⼊北山,卒未可平。”世祖不从,乃渡渭南。吴闻世祖至,尽散⼊北山, 果如浩言,军无所克。世祖悔之。后以浩辅东宮之勤,赐缯絮布帛各千段。

  著作令史太原闵湛、赵郡郄标素谄事浩,乃请立石铭,刊载《国书》,并勒所 注《五经》。浩赞成之。恭宗善焉,遂营于天郊东三里,方百三十步,用功三百万 乃讫。

  世祖搜于河西,诏浩诣行在所议军事。浩表曰:“昔汉武帝患匈奴強盛,故开 凉州五郡,通西域,劝农积⾕,为灭贼之资,东西迭击。故汉未疲,而匈奴已弊, 后遂⼊朝。昔平凉州,臣愚以为北贼未平,征役不息,可不徙其民,案前世故事, 计之长者。若迁民人,则土地空虚,虽有镇戍,适可御边而已,至于大举,军资必 乏。陛下以此事阔远,竟不施用。如臣愚意,犹如前议,募徙豪強大家,充实凉土, 军举之⽇,东西齐势,此计之得者。”

  浩又上《五寅元历》,表曰:“太宗即位元年,敕臣解《急就章》、《孝经》、 《论语》、《诗》、《尚书》、《舂秋》、《礼记》、《周易》。三年成讫。复诏 臣学天文、星历、易式、九宮,无不尽看。至今三十九年,昼夜无废。臣禀弱劣, 力不及健妇人,更无余能,是以专心思书,忘寝与食,至乃梦共鬼争义。遂得周公、 孔子之要术,始知古人有虚有实,妄语者多,真正者少。自秦始皇烧书之后,经典 绝灭。汉⾼祖以来,世人妄造历术者有十余家,皆不得天道之正,大误四千,小误 甚多,不可言尽。臣愍其如此。今遭陛下太平之世,除伪从真,宜改误历,以从天 道。是以臣前奏造历,今始成讫。谨以奏呈。唯恩省察,以臣历术宣示中书博士, 然后施用。非但时人,天地鬼神知臣得正,可以益‮家国‬万世之名,过于三皇、五帝 矣。”事在《律历志》。

  真君十一年六月诛浩,清河崔氏无远近,范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 浩之姻亲,尽夷其族。初,郄标等立石铭刊《国记》,浩尽述国事,备而不典。而 石铭显在衢路,往来行者咸以为言,事遂闻发。有司按验浩,取秘书郞吏及长历生 数百人意状。浩伏受赇,其秘书郞吏已下尽死。

  浩始弱冠,太原郭逸以女之。浩晚成,不曜华采,故时人未知。逸王氏, 刘义隆镇北将军王种德姊也,每奇浩才能,自以为得婿。俄而女亡,王深以伤恨, 复以少女继婚。逸及亲属以为不可,王固执与之,逸不能违,遂重结好。浩非毁佛 法,而郭氏敬好释典,时时读诵。浩怒,取而焚之,捐灰于厕中。及浩幽执,置 之槛內,送于城南,使卫士数十人溲其上,呼声嗷嗷,闻于行路。自宰司之被戮辱, 未有如浩者,世皆以为报应之验也。初浩构害李顺,基萌已成,夜梦秉火爇顺寝室, 火作而顺死,浩与室家群立而观之。俄而顺弟息号哭而出,曰:“此辈,吾贼也!” 以戈击之,悉投于河。寤而恶之,以告馆客冯景仁。景仁曰:“此真不善也,非复 虚事。夫以火爇人,暴之极也。阶兆祸,复己招也。《商书》曰:‘恶之易也, 如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乎?’且兆始恶者有终殃,积不善者无余庆。 厉阶成矣,公其图之。”浩曰:“吾方思之”而不能悛,至是而族。浩既工书, 人多托写急就章。从少至老,初不惮劳,所书盖以百数,必称”冯代強”以示不 敢犯国,其谨也如此。浩书体势及其先人,而妙巧不如也。世宝其迹,多裁割缀连 以为模楷。

  浩⺟卢氏,谌孙女也。浩著《食经叙》曰:“余自少及长,耳目闻见,诸⺟诸 姑所修妇功,无不温习酒食。朝夕养舅姑,四时祭祀,虽有功力,不任僮使,常手 自亲焉。昔遭丧,饥馑仍臻,饘蔬糊口,不能具其物用,十余年间不复备设。先 妣虑久废忘,后生无知见,而少不习业书,乃占授为九篇,文辞约举,婉而成章, 聪辩強记,皆此类也。亲没之后,值国龙兴之会,平暴除,拓定四方。余备位台 铉,与参大谋,赏获丰厚,牛羊盖泽,赀累巨万。⾐则重锦,食则梁⾁。远惟平生, 思季路负米之时,不可复得,故序遗文,垂示来世。”

  始浩与冀州刺史颐、荣太守模等年皆相次,浩为长,次模,次颐。三人别祖, 而模、颐为亲。浩恃其家世魏晋公卿,常侮模、颐。模谓人曰:“桃简正可欺我, 何合轻我家周兒也?”浩小名桃简,颐小名周兒。世祖颇闻之,故诛浩时,二家获 免。浩既不信佛、道,模深所归向,每虽粪土之中,礼拜形象。浩大笑之,云: “持此头颅不净处跪是胡神也。”

  史臣曰:崔浩才艺通博,究览天人,政事筹策,时莫之二,此其所以自比于子 房也。属太宗为政之秋,值世祖经营之⽇,言听计从,宁廓区夏。遇既隆也,勤亦 茂哉。谋虽盖世,威未震主,末途邂逅,遂不自全。岂鸟尽弓蔵,民恶其上?将器 盈必概,害贻祸?何斯人而遭斯酷,悲夫!

  
译文

  崔浩,字伯渊,清河人,⽩马公玄伯的长子。年轻时喜文学,广泛阅览经史著作,天象五行之学,‮家百‬之言,无不融会贯通,穷究经义的精深之处,当时没有人比得上。二十岁左右任直郞。天兴年间,供职秘书省,改任著作郞。太祖因他擅长书法,常常安置在⾝边。太祖晚年,刑罚很严酷,宮中近臣多因小过获罪,没有人不逃避隐匿,以躲避眼下的事变,崔浩独自肃敬勤勉不懈怠,有时终⽇不回家。太祖赏识他,常常命令把自己的粥赐给他。他公平正直以时势为己任,不因困厄显达而改变守,都像这样。

  太宗初年,任博士祭酒,被赐爵为武城子。常给太宗讲授经书。每当皇上去郊外祭天地,⽗子共乘轩朝,当时的人感觉这是很荣耀的事。太塞喜术数之学,听到崔浩讲解《周易》和《洪范》五行,以为很好,因而命令崔浩用蓍草占卜吉凶,看天象,考定疑难。崔浩考核天道人事之间的关系,抓住要领,他的判断,多有应验,经常参与统军治国的大计,很受宠爱。当时,有兔子在后宮,查问守门的官,都说没有地方可以进⼊后宮。太宗觉得奇怪,命令崔浩推断它的灾祸应验。崔浩认为将有邻国贡献姬妾,是吉兆。第二年,姚兴果然进献女子。

  神瑞二年,秋粮歉收,太史令王亮、苏垣通过华公主等进言说依据谶书‮家国‬应当建都邺撼,享受康乐五十年,劝太宗迁都。崔浩与特进甩澹向左塞进言说:“现在‮家国‬迁都到邺城,可救今年的饥荒,不是长久之计。束部州郡的人,常以为‮家国‬处于辽阔沙漠之地,人畜不计其数,号称多如牛⽑。现在留守旧都,又分出一部分人畜南迁,恐怕不能遍布各州的土地。杂居郡县中,处于丛林间,不服⽔土,发生流行传染病而死伤,事情暴露,就使百姓沮丧。四邻得知,会产生轻视之心,屈丐、必定相约来犯,云中、平城就有危险,中间隔着恒代两地路遥千里,虽然想救援,却很难赶到,这样就使名实都受损害。现在处于北方,假使太行山以柬有变,轻骑南下,在民众聚居之处‮威示‬,谁知道有多少兵马?百姓望尘而服。这是‮家国‬以威力制服中原的良策。到舂天草长,啂酪很多,加上蔬菜果类,⾜以下接来年秋天,假如获得中等收成,问题就解决了。”太宗认为他们说的非常正确,说:“衹有这二人与我意见相同。”又派宠幸的近臣问崔浩、周澹说:“现在既然勉強维持生活无从到达来年秋天,来年秋天如果又没有收成,将怎么办?”崔浩等回答说:“可以挑选穷苦的民产前往⾕物多的州郡就食,如果来年秋天饥荒,希望再设法对付。但是不可迁都。”太宗听从建议,于是分派民众到太行山以东三州取食,放出官仓⾕物赐给他们。来年竟然大丰收。赐给崔浩、周澹妾各一人,御⾐一套,绢五十匹,绵五十斤。

  起初,姚兴死的前一年,太史上奏:火星在匏瓜星中,一天夜裹忽然失踪,不知在哪裹。有人说落⼊危亡的国度,将要兴起童谣妖言,而后施加灾难祸患。太宗听到这事,大惊,于是召来十几位大儒,命令与史官探求火星到了哪裹。崔扯奏说:“据《舂秋左氏传》说天神降临莘地,它到的那一天,各人拿自己的物品祭祀。请据Ft期推测火星在哪裹,庚午⽇的傍晚,辛末⽇的早晨,天空有云,火星的失踪,恐怕在逭两天內。庚和未,方位都在秦地,辛的方位在西方少数民族。现在姚兴占据咸,可见火星已⼊塞地。”众人都神情严肃地说:“天上失落星辰。人怎能知晓它到了哪裹,却说没有实据的话。”崔浩笑而不答。过了八十多天,火星果然在东井星宿出现,滞留盘桓,秦中地区大旱⾚地千里,昆明池⽔竭,童谣妖言,国內纷扰。第二年,姚兴死,二子战,第三年‮家国‬被消灭。于是众人都佩服地说:“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比得上的。”

  泰常元年,司马德宗的将领刘裕征伐姚泓,⽔军从淮⽔泅⽔⼊清⽔,打算由⻩河逆流西上,向‮家国‬借路。召令群臣计议这事。外朝的公卿大臣都说:“函⾕关号称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刘裕的船只步兵,怎么能⼊关?如果我方在他的背后掩杀,他的归路很艰难。如果登上⻩河北岸,他的行动就容易。扬言征伐姚泓,意图难以猜测。借给他⽔道,但敌人不可放纵,应当先发兵在⻩河上游阻截,不让西去。”又在內朝‮员官‬中计议这事,与外朝大臣意见完全相同。太宗打算采纳它。崔浩说:“逭不是上策。司马休之等人侵扰他的荆州,刘裕切齿愤恨由来已久。现在姚兴已死儿子恶劣,趁该国危亡去征伐它,我看他的心思,一定是想攻⼊函⾕关。刚猛急躁的人,不考虑以后的祸患。现在如果阻断他西去的道路,刘裕必定上岸北犯,这样就使姚兴平安无事而我方却受攻击。现在⼊侵,百姓粮食又不⾜,不可发兵。发兵奔赴南方就会有北敌进攻,如果救援北方那么束部又有危险。不如借给刘茔⽔道,听任他西进,然后发兵阻断他束归的道路,这是所谓卞庄刺虎,一举两得。如果刘裕得胜,一定感我方借路;如果姚氏得胜,也不失救援邻邦的美名。即使刘裕取得关中,相距遥远而难以固守,他不能固守,最终是我们的领土。现在不用兵马劳顿,坐观成败,使两虎相斗而获长久的利益,是上策。为‮家国‬着想,应择利而行,怎么顾惜婚姻,而酬谢赠送了一位女子呢?假使‮家国‬放弃旦山以南,刘登一定不能调集昱越地区的兵马与‮府政‬的军队在⻩河以北争夺和防备,显然可知。”计议的人还说:“刘裕西⼊函⾕关,就会进退无路,腹背受敌;往北上岸而姚迅的军队一定不会出函⾕关援助我方。扬言西行,意在北进,是形势决定的。”太宗于是采纳群臣的意见,派长孙嵩调兵阻拦他,在畔城战,被蛮嬷的将领苤超互打败,兵士多数受伤。太宗听到消息,遗憾没用崔浩的计策。

  二年,司马德宗的齐郡太守王懿来投降,上书献策,声称刘裕在洛,劝说皇上派兵断其后路,可不战而胜刘裕。建议呈上,太宗褒扬他。适逢崔浩在前面讲解典籍,太宗问崔浩说:“刘裕两伐,先头‮队部‬已到潼关。这事情怎么样?以你的看法,事情能不能成功?”崔浩回答说:“过去姚兴好虚名,但是没有实用价值。儿子姚泓又失败,众叛亲离。刘裕趁他危急,士卒精锐将领勇猛,以我看来,一定能战胜他。”太宗说:“刘裕的军事才能比起慕容垂怎样?”崔浩说:“刘裕強些。”太宗说:“姑且说说他们的情况。”崔浩说:“慕容垂凭藉⽗亲和祖⽗做君主的资本,生下来就尊贵,同族人归附他,像夜晚的飞蛾飞向火光,稍加依赖,便⾜以立功。刘裕出自贫之家,没有一尺土地的资本,没有依托一名士卒的效力,奋臂⾼呼而灭掉桓玄,在北方捉拿慕容超,在南方挫败卢循等,伪晋衰败,于是执掌‮家国‬
‮权政‬。刘裕如果平定姚泓而还,必定篡夺君位,这是形势决定的。秦地民族掺杂,是贪残暴的地方,刘裕也不能固守。风俗不同,人情难以改变,要想在三秦地区推行荆扬地区的教化,好比没有翅膀而想飞,没有脚而想走,是不可能的。如果留下军队守它,必定被敌人利用。孔子说:有道德的人治国百年,可以使残暴的人不作恶因而废除死刑.现在对于难以控制的秦地,刘裕在一二年间怎么能做到呢?暂且可以卷起甲⾐整饬军队,休养民力防备边境,等待他归去,秦地也终究将为我国所有,可以轻易地守住。”太宗说:“刘裕已攻⼊函⾕关,进退两难,我派精锐骑兵向南袭击彭城、寿舂,刘裕又怎能依靠自力有所建树?”崔浩说:“现在西北二敌未灭,陛下不可亲率大军。虽然军队规模大,却没有韩信皇起那样的将领。旦王蝎有治国的才能,没有攻取的能力,不是刘裕的对手。我以为不妨暂缓。”笑着说:“你已经考虑成了。”崔浩说:“我曾私下衡量近代人物,不敢不向朝廷呈报。如王治国,是珏坚的笪仲;慕容玄恭辅佐年轻的君主,是蔓查膛的霍韭;型茔平定叛,是.司马德宗的曹。”太宗说:“你认为前代国君怎么样?”崔浩说:“我管窥天象,怎能见识天空的广阔。即使如此,太祖用漠北地区淳厚质朴的人,南⼊中原,变风易俗,教化遍及四海,自然与伏羲神农并列,我哪裹能形容。”太宗说:“屈丐怎么样?”崔浩说:“屈丐‮家国‬灭亡,独⾝一人寄居他乡,受姚氏扶持。不思量与強邻结为同,报仇雪聇,却舆结下怨恨,背弃姚兴的恩德,暴发的小人,没有大谋略,却这样残暴,终究为他人所灭。”太宗很⾼兴,谈到半夜,赐给崔浩皇上用的缥醪酒十觚,晶莹明澈的戎盐一两。说:“我体味你的话,就像这盐酒,所以与你同享它们的美味。”

  三年,彗星在天津星座出现,⼊太微星垣,经北斗星,环绕紫微垣,进⼊天樯星座,八十多天,到银河后消失。太宗再次召集各位儒生和术士询问遣事说:“现在天下没有统一,四方如⾼山峙立,灾祸的应验,将在哪个‮家国‬?我很畏惧它,尽情地说,不要有什么隐讳。”都一致推举崔造回答。崔浩说:“古人说,灾异的产生,由人引起。人没有过失,灾祸不会自己兴起。所以人有过失于下,灾异就显现于上,上天反应人事所经常出现的天象,百代不变。《漠书》记载王菱篡位之前,彗星的出⼊恰好与现在相同。我国君主尊贵臣子卑下,上下有序,百姓没有谋反的意图。伪置衰败微弱,君弱臣強,累世衰败,所以桓玄強夺君位,刘裕执掌‮权政‬。彗星和孛星,琊恶之气滋生,这是伪晋将亡,刘裕篡位的反应。”众人没有谁能改变崔浩的主张,太宗认为很正确。五年,刘裕果然废黜他的君主司马德文而自立为君主。南方军镇上呈刘裕因改年号颁布的赦令文告。当时太宗已去东南的潟卤池乌,听到消息,用驿马传召崔浩,对他说:“往年你说的彗星的预兆应验了,我从今天开始相信天道。”

  起初,崔浩的⽗亲病重,崔崔因而剪断指甲和头发,夜晚在庭院中祷告北斗星和北极星,为⽗亲请命,恳求拿自己来代替,叩头叩得流⾎,一年多没有停止,家中的人罕有知道的。到⽗亲去世,居丧尽礼,受到人们称赞。继承爵位为⽩马公。朝廷的礼仪、褒奖的文告策书诏令、统军治国的书牍,都经过崔浩。崔浩能写杂说,不擅长写文章,但是关注制度、音韵格律及经学的学说。撰写家祭法,安排五宗,祭祀的礼仪,丰俭适度,义理可取。打心眼裹不喜《老子》《庄子》的书,常常读不到几十行,就放下,说:“这些虚妄的说教,不近人情,一定不是老子所写。老聃通晓礼仪制度,仲尼还效法,怎能创作败坏常理的书籍,来危害前代贤明君王的教化。这就是袁生所说的妇人筐箧中的物品,不可在朝廷上宣扬。”  太宗常有小病,怪异屡次显现,于是派宮中近臣秘密地问崔浩说:“《舂秋》说:流星在北斗处出现,七国的君主都将有不幸的事。今年H食出现在胃宿和昴宿,完全对应赵代地区,我病了一年,治疗没有减轻病情,担心一旦离开人世,皇子们都年幼,该怎么办呢?请为我设想⾝后之事。”崔浩说:“陛下舂秋正富,帝业正昌盛,修德可以除灾,有希望逐步痊愈。况且显示征兆的天象⾼远,有的消退有的应验。过去宋景见灾异而修德,火星向后退移。愿陛下排遣各种忧虑,使心神安宁并保持⾝体安适,享受幸福,不要因为愚昧的说教,致使损伤陛下的精神。如果不能不说,敢请陈述不明事理的言论。从本朝兴起,不重视立储君,因此永兴初年,‮家国‬危险。如今应当早立太子,从公卿大臣中选拔忠诚贤良素来为陛下所信赖的人担任师傅。存在陛下心中的⾝边诚实可信的大臣用作宾友,⼊朝总理万机,出外统领军政,代理国事从君出征。大权在手。如果这样,陛下就可以清静无为,保养精神,进用医药。百年之后,‮家国‬有成年君主,百姓有所归属,就会使坏人断绝琊念,琊恶的人无所觊觎。这是万代的好制度,杜绝祸患的重要措施。如今长皇子托腿尽,年満十二,聪慧通达温良谦和,是众人情感所系,及时登太子之位,是天下的幸运。立长子为太子,是礼仪的重要原则。如果必须等到他们都成人了再选择,颠倒长幼秩序,后果严重。从古以来,史籍所记载,兴衰存亡很少不由此的。”太宗采纳了他的建议。于是派遣崔浩举册书祭告宗庙,任命世祖为‮家国‬的副主,留居正殿临朝听政。司徒长孙嵩、山公奚斤、北新‮安公‬同为左辅,面朝西坐在束厢;崔浩与太尉穆观、散骑常侍丘堆为右弼,面朝束坐在西厢。百官各司其职听从政令。太宗避居西宮,时常暗中观察他们,听他们决断朝政,很⾼兴,对⾝边的侍臣说:“长孙嵩是年老有德的旧臣,依次事奉四朝,有保‮国全‬家的功劳;奚斤雄辩有智谋,远近闻名;安同理解世情,悉世事;穆观通达施政的要领,明⽩我的旨趣;崔浩博间強记,精通天人之间的关系;丘堆虽然没有大的才能,然而‮理办‬公事专心恭谨。用这六人辅助,我与你们巡行四方边境,讨伐叛逆的人怀柔顺服的人,可以实现统一天下的志愿啊。”群臣不时陈奏疑难问题,太宗说:“这不是我所知道的,应当由你们的国主决断。”

  适逢听到刘裕死的消息,太宗打算攻取洛、虎牢、滑台。崔浩说:“皇上不计较刘裕的暴发,接纳他的使者和贡物,刘裕也恭敬地供奉皇上。不幸现在死了,乘人之丧征伐,即使成功也不美好。《舂秋》:晋国士丐统领军队进犯齐国,听说齐侯去世,随即回师。君子称赞他不攻打丧君之国,认为恩惠⾜以使孝子感,道义⾜以使诸侯感动。当今‮家国‬还不能一举而平定长江以南,应该派人吊唁,慰问无依无靠的人,‮慰抚‬受难者的灾难,传播仁义,这是德行⾼尚的人所做的事。如此,就使教化遍布荆扬地区,南方珍贵的铜象牙羽⽑,可以不求而自行到来。刘裕刚死,羽没有背离,派兵到达宋国边境,必定相继抵御抗击,我军不一定能成功,不如推迟行动,等待他们恶贯満盈。如果宋国的重臣争权夺利,必然引发混,然后派遣将帅扬我军威,可以不烦劳士兵,就取得淮⽔以北的土地。”太宗决心南伐,责问崔浩说:“刘裕趁姚兴死而灭掉他的‮家国‬,我趁刘裕死征伐宋国,为什么不可以?”崔浩固执地说:“姚兴死,两个儿子互相争斗,刘裕才征伐他。”太宗十分恼怒,不接受崔造的意见,于是派遣罢丘南伐。在监国面前商议说:“先攻打城池呢?还是先夺取地盘呢?”奚斤说:“请先攻打城池。”崔浩说:“南方人擅长守城,苻氏攻打襄,一年都没能攻克。现在以大国的兵力攻打它的小城,如果不能及时攻克,就会损伤军事力量,敌人得以从容整军而来。我军疲惫敌军气势旺盛,是危险之路。不如分兵夺取地盘,到淮⽔为止,分别设置郡守县令,收取租⾕。滑台、虎牢反而在我军北边,对南方的救援绝望,必定沿⻩河向东逃窜。如果不逃走,就是囊中之物。”公孙表请求先谋取对方的城池。奚斤等渡⻩河,先攻滑台,经久不克,上表请求援兵。太宗发怒,就亲自南征。任命崔浩为相州刺史,加授左光禄大夫,随军做主要的策划人。

  到皇上回师,崔浩随从太宗到西河、太原。登上⾼山休息,俯视⻩河流⽔,旁观流⽔所经的地域,慨然有所感,于是与同僚们议论五等分封和郡县制度的是非,论秦始皇、汉武帝的过失。爱好古代的事物认识治国的政策措施,当时的人信服他的主张。天师寇谦之常与崔浩谈,听他谈论古人治的事迹,常常通宵达旦,心怀敬意仪容端庄,没有松懈倦怠。接着赞美他说:“这人的言论仁厚,都可以如此施行,是当今的皋繇。衹是世人重视远古的人而轻视近代的人,不能深切了解他罢了。”于是对崔浩说:“我修道隐居,不理人间的事务,忽然得到心神中的秘诀,应当兼习儒学,辅佐太平盛世的英明君主,继承中断了千年的系统。但是没有考索古义的学问,遇事昏暗不明。你为我分条撰述古代帝王治国的制度,并分析其中的要旨。”崔浩于是著书二十多篇,上溯远古,下迄秦汉变⾰衰败的事迹,主要的意思是先恢复五等分封制作为本。

  世祖即位,⾝边的人顾忌崔浩正直,共同诋毁排斥他。世祖虽然知道他的才能,不能消除众人的议论,所以舍弃崔浩,使他以公爵的⾝份回家。及至有疑难不决的争论,召⼊咨询。崔浩纤细美好洁⽩,像美丽的妇人。而生机智通达,善于计议谋虑。常常⽩比张良,说自己考索古义胜过他。既然得以回家,就想学习服用丹药和⼊静的方法,而寇谦之有《神中录图新经》,崔浩因而以他为师。

  始光年间:晋爵东郡公,任太常卿。此时商议讨伐赫连昌,群臣都认为困难,衹有崔浩说:“往年以来,火星两次居于羽林星,环行的轨迹都成‘己’字状的钩形,预示秦地‮家国‬灭亡。又今年金木⽔火土五星同在东方出现,利于西伐。天人相应,机遇都凑集,不可错过。”世祖于是派遣奚斤等攻击蒲坂,亲率轻骑袭击他的都城,大量俘获而回师。到世祖再次讨伐赫连昌时,到达他的都城之下,集合队伍伪装退却。赫连昌击鼓呐喊而进,阵势分成两翼。恰好有风雨从东南而来,尘土飞扬天昏地暗。宦官赵倪进言说:“现在风雨从贼军背后来,我方风贼军背风,天不助我。而且将士‮渴饥‬,请陛下收兵,以后再作打算。”崔浩大声斥责他说:“这是什么话!不远千里前来战胜敌人,怎么能在一⽇之內改变?贼军先头‮队部‬不停地行进,已经脫离后续‮队部‬,应当分派军队隐蔽行进,出其不意地突然进攻。运用风的方法在人,怎能一成不变!”世祖说:“不错。”分派骑兵奋力攻击,赫连昌溃不成军。

  起初,太祖命令尚书郞邓渊着《国记》十多卷,编年体,体例不完备。到太宗年间,停顿下来。神厅二年,诏令聚集众文人编写国史,崔浩及弟弟崔览、⾼谠、邓颖、晁继、范亨、⻩辅等共同参与,成《国书》三十卷。

  这一年,商议攻击,內廷外朝的‮员官‬都不愿出征,保太后执意阻止世祖,世祖都不听从,衹有崔浩佐助并促成策略。尚书令刘洁、左仆玄厘等于是唆使⻩门侍郞包蛮推荐的太史张渊、徐辩劝告世祖说:“今年是己巳年,属三之年,岁星掩月,太⽩星在西方,不可用兵。北伐必定失败,即使取胜,也不利于君主。”群臣也赞同张渊等,说张渊年轻时曾经劝谏苻坚不可南征,苻坚不听从因而败亡。当今天时人事不和,怎么能行动呢!世祖拿不定主意,就召来崔浩并命令他与张渊等辩论。崔造反驳张遄说:“,意味着仁德;,意味着刑杀。所以⽇食就要完善德政,月食就要完善刑政。帝王用刑,大刑就陈尸于原野,小刑就陈尸于朝市。征战,就是用大刑。照这样说来,三之年用兵,大约属于这一类,是完善刑政的意思。岁星掩月,庄稼不收百姓流亡,应验在其他‮家国‬,最迟不出十二年。太⽩星运行于仓龙宿,在天文上属于东方,不妨碍北伐。张渊等平庸书生,浅薄卑俗,拘泥于卜筮,不识大体,不⾜以参与深远的谋划.我观察天象,近年以来,月亮的运行遮盖了昴宿,至今还是这样。这预示:‘三年之內,天子大破披头散发如牦牛的‮家国‬。,、⾼车,就是披头散发如牦牛的人众。圣明的君主统治天下,能⼲非同寻常的事业。古人的话说:‘荒远陌生的原野,百姓感到恐惧,待到成功地获得,天下清平安乐。,愿陛下不要犹豫。”张渊等惭愧地说:“,八荒以外的无用之物,取得它的土地不能种,掠得它的民众不能臣服,往来疾速而且没有固定的居处,难以控制,有什么必要兴师动众呢?”崔浩说:“张渊谈论天时,是他职责以內的事,如果论说形势,就不是他所能见识的。这是漠代的老生常谈,用于当今,不合时宜。为什么这样说呢?,本来是‮家国‬北边叛逃的奴隶,现在铲除它的首恶,收容它的良民,让他们再从事以前的劳役,不是无用。大漠以北地⾼天凉,蚊虫不生,⽔美草肥,宜于夏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耕种放牧,不是不能谋生。的‮弟子‬来归顺,尊贵的娶公主为,卑下的做将军、大夫,布満朝廷百官之列,而且⾼车号称名骑,不是不能臣服备用的。用南方人去追逐它,就会忧虑它的行动敏捷迅速,对于我‮军国‬队来说就不是这样。为什么呢?它能远逃,我也能远追,随之进退,不难控制。况且以往频频进犯我国,官民震惊。今年夏季不乘虚进兵,灭掉该国,到秋季他再来,我们不能安眠。从太宗朝到现在,没有哪年不使人震惊,怎能不急!一般人都说张渊、徐辩通晓术数,明于成败。我请教他们,问他们的‮家国‬未减之前有什么败亡的征兆。知道不说,是不忠诚;如果不知道,是不学无术。”这时赫连昌也在座,张渊等因自己先前没有进言,惭愧得満脸通红而不能答话。世祖很⾼兴,对公卿大臣说:“我的决心下定了。不可与亡国的太师共谋大计,确实是这样啊!”但是保太后还是认为遣事困难。又命群臣到保太后面前评议。世祖对崔浩说:“这人心裹还不服,你好好地晓谕使其醒悟。”

  退朝以后,有人责难崔浩说:“现在吴地的贼军‮犯侵‬我国南部却置之不顾去进行北伐。行军千里,谁会不知道。如果远逃,前去无所收获,却要忧虑后边的南方贼军,是危险之路。”崔浩说:“不是这样。今年不摧毁,就无法抵御南方贼军。自从‮家国‬呑并夏国以来,南方人恐惧,扬言调动人马捍卫淮⽔以北地区。到他北上时我已南还,他疲惫我安逸,是必然的形势。等到打败,往返之间,一定看不见他来。为什么这样说呢?刘裕取得关中,留下他的爱子,数万精兵,良将精兵,还是不能守住,全军覆没。痛哭的声音,至今不绝。怎么会在我‮家国‬政治‮定安‬的时代,兵马強壮的时刻,却想用马崽抵挡虎口呢?假使‮家国‬把⻩河以南地区给他,他一定也守不住。自知不能守住,一定不来。如果有军队,不过是应付边防的军队罢了。看到瓶裹的⽔结冰,就知道普天下的寒冷;尝-/1,块⾁,就知道大锅中的味道。事物之间有类似的地方,可以推求而得到答案。况且依仗它地处极其辽远,以为‮家国‬的力量达不到,自我宽慰由来已久,所以夏季就分散部众放牧牲畜,秋季马肥又聚集,背朝寒冷面向温暖,南下抢掠。现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军突然出现,必定惊骇星散,望尘而逃。雄马护群,雌马恋子,仓惶奔驰而难以控制,又得不到⽔草,过不了几天就会困顿疲惫地聚集在一起,可一举而歼灭。一劳永逸,长远受益,机不可失。衹担心皇上没有这种打算,现在皇上决心已下,拟定旷世谋略,为什么要阻止呢?目光短浅啊,公卿们!”‮队部‬于是进发。丢魉对崔造说:“这次行动,怎么样,果真能攻克吗?”崔造回答说:“看天时和力量,必然攻克无疑。衹担心众将领平庸无识,瞻前顾后,不能乘胜深⼊,不能全胜。”

  等军队进⼊境內,事先没有布置防御,民畜遍野,惊恐地四处奔逃,不能相聚相助。于是分兵搜索讨伐,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总计所有俘虏及缴获的牲畜车辆庐帐,弥漫山野,恐怕有数百万。⾼车击杀族人,归降的有三十多万家。人大。世祖沿弱⽔西行,到达涿琊山,诸大将果然猜度深⼊会有伏兵,劝世祖停下来不要追击。天师用崔浩先前的话,坚持劝世祖全力讨伐,未被采纳。后来有归降的人,说的大檀先已生病,不知所措。于是‮烧焚‬庐帐,自乘无盖小车,率领敷百人⼊山向南逃跑。窘迫的人畜相聚,方圆六十里中,无人统领。相距一百八十里,追兵不到,才慢慢向西逃匿,祇有这部分人得以逃脫。后来听凉州经商的胡人说,如果再向前行进两天,就能全部消灭。世祖很懊悔这事。大军回师以后,南方的贼军竟然没有行动,正如崔浩估计的那样。

  崔浩对天象有见识,好观察星象变化。常把金银铜条放在盛酒的器皿中,使它变黑,夜间有所发现就用它在纸上绘图写字记录星象的异常。世塑每次到鲎造家,多拿难以理解的事相问。有时时间仓猝来不及整饰⾐服,进献的饭菜,无暇顾及精美。世祖为他而拿起羹匙和筷子,有时站着尝尝即回。他受到这样的宠爱。于是招致崔浩出⼊卧室,加授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奖赏谋划的功劳。世祖从容地对崔浩说:“卿才智渊博,侍奉我的⽗祖之辈,忠诚着名于三代,我特意招揽你自求亲近。要思量尽力规劝,辅助我,不要隐蔵真情。我虽然当时迁怒,或许不采用,久而久之能不深思你的话吗。”接着命令歌工一个一个地赞颂群臣,事在《长孙道生传》。又召见新近归降的⾼车部落酋长数百人,在面前赐予酒食。世祖指崔浩给他们看,说:“你们看这个人,瘦小柔弱,手不能弯弓持矛,他中所蔵的,却胜过甲兵。我起初虽然有征讨的打算,但是自己下不了决心,先后取胜都是这个人开导我使事情达到这一步的。”于是敕令各部尚书说:“凡统军治国的重要谋略,你们所不能决断的,都先咨询崔浩,然后施行。”

  不久南部各镇将上报说刘义隆大力整军,想要‮犯侵‬⻩河以南地区。请发兵三万,趁他未行动先攻击他,因而杀掉在边界上的⻩河以北地区的流民,断绝他的向导,⾜以挫伤他的锐气,使他不敢深⼊。诏令公卿大臣商议这事,都说应该同意。崔浩说:“这事不可听从。往年‮家国‬大败,马力有余,南方贼军震惊恐怖,常常怕快速‮队部‬突然来到,卧不安席,所以先扬言调动人马,以防意外,不敢首先发难。再者南方地势低下嘲,夏季闷热,雨⽔正多,草木深邃,流行传染病必定发生,不是用兵的时节。况且对方有备,必定固城坚守。集中兵马攻城,粮食不能供给;分兵袭击,又无法对付敌军。看不到发兵的好处。纵然能来,待对方疲惫,秋季凉慡战马肥壮,乘敌军取办粮食,从容地去攻击他,是万全之计,定能取胜。朝廷群臣和西部北部边境的守将,跟从陛下征讨,西灭赫连氏,北破,获得许多美女珍宝,马匹杂畜成群。南部各镇将领听说后产生羡慕之心,也想南去掠夺,以取得钱财物资。所以吹⽑求疵,随意夸大敌情,以图得逞。既然没有获得应允,所以多次宣称贼军调动,以使朝廷恐怖。损公肥私,给‮家国‬惹是生非,不是忠臣。”世祖采纳了崔浩的意见。南部各镇将领又上表称贼军已到,而且自言兵少,请求选派幽州以南的戍卫兵协助防守,在漳⽔造船,严加防备。参与商议的公卿大臣都认为可行,打算派遣骑兵五千,并且暂时授予司马楚之、昼孰、韩延之等官职,命令他们引边民。崔造说:“不是上策。对方听说幽蛆以南的精兵全部出动,大造船只,轻骑在后,打算保全司马庒,消灭塑区皇族,必然举国惊慌,惧怕亡国,必定出动全部精锐‮队部‬,来防御北部边境。后来确知朝廷的军队有声无实,依仗他行动在先,必定欣然前进,直达⻩河,大肆杀掠,那么我方守将无法抵御。如果对方有见机行事的人,善用诡诈的权谋,乘隙深⼊,预料我国空虚,发生变不难,所以不是对付敌人的良策。现在公卿大臣想用威力驱逐贼军,却成了招致他迅速到来的原因。扬虚名而招实害,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不能不考虑,后悔是来不及的。我国的使者在那里,预定四月前返回。可等使者到,详究而后行动,仍然不晚。况且楚之之流,是他所忌恨的,打算夺取他的‮家国‬,他怎能等闲视之。所以楚之去他就来,楚之不动他也息兵,这是必然之势。何况楚之等才能平庸,能纠集轻薄无赖之人,而不能成就大功。给‮家国‬惹是生非,使兵连祸结,必定是遣一群人。我曾听说鲁轨劝说姚兴谋求⼊荆州,到了却溃败,竟不免被南方贼人劫掠贩卖为奴,致使祸及姚泓,已有明证。”崔浩又陈述天时不利于对方,说:“今年琊气在扬州,不宜先发兵,是其一;逢午之年自残肢体,先行动者受伤害,是其二;⽇食无光,⽩昼昏暗群星显现,飞鸟坠落,遇到斗牛二宿,有危亡之忧,是其三;火星隐匿于翼轸二宿,警戒祸及丧亡,是其四;太⽩星不出,进兵者失败,是其五。振兴‮家国‬的君主,先治理人事,次尽地利,后观察天时,所以每次行动都万无一失,‮家国‬安宁而自⾝尊贵。现在刘义隆更新‮家国‬,是人事没有周全;自然灾害屡次发生,是天时不和协;舟船行驶而⽔道⼲涸,是地利不全。三事无一事齐备,自守还有所不安,怎么能先发兵去攻击他人呢?他必定听到我的虚声而整军,我又因他整军而行动,双方推诿过失,都自以为在应敌。兵法认为应当分引灾情以让敌方受害气,不宜主动出击。”

  世祖不能违背多数人,于是依从了公卿大臣的意见。崔浩再次执意规劝,未被采纳。于是派遣平王杜超镇守邺城,琅琊王司马楚之等屯驻颖川。于是贼军就来势迅疾,到彦之由清⽔⼊⻩河,逆流西进,分派兵马布列于南岸戍守,西达潼关。

  世祖听说游连室与刘盏建遥相呼应瓜分童回以北地区,于是训练军队,打算先讨伐赫连。群臣说:“义隆还在⻩河中游,置之不顾而西行,前面的敌人不一定能攻克,而义隆乘虚而⼊,就会失去束部诸州。”世祖犹豫,向崔浩咨询办法。崔浩说:“义隆与赫连定共同作恶相互串通,勾结Z娥,拉拢竖鳄,逞叛逆之心,表面上相互应和。指进兵,等待刘羞隆上前,谁都不敢先进⼊。在我看来,有如套在一起的,不能一起飞动,不能为害。我起初认为义隆兵马前来将屯驻⻩河中游,分两路北上,东路奔向冀州,西路进攻邺城。这样,陛下就应当亲自加以讨伐,不能迟延行动。现在却不然,从东到西布列兵马,长达二千里,一个据点不过数千人,兵力分散气势衰弱。由此看来,怯弱小子的內心暴露,衹是想巩固⻩河防线以自守,免于灭亡就是幸运,没有北渡的打算。赫连定这样的残余势力易于摧毁,料想他必定覆灭。战胜赫连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而前,就会威震整个南方地区,使长江淮⽔以北望风披靡。英明的决策独发于心,不是愚昧浅见的人所能考虑到的,愿陛下西行而不要犹豫。”平定平凉以后,当⽇举行宴会,世祖拉着崔浩的手告诉蒙逊的使者说:“所说的崔公,就是他。谋略的⾼妙,当今无人可比。我有所行动必定咨询,他对成败的判定,如同符节相合,完全没有差错。”后来冠军将军玄题的‮队部‬还朝,献纳南方的俘虏,因而转述南方贼军的话说,义隆敕令他的众将领,如果魏国兵马出动,就径达⻩河,如果他的兵马不动,就守堑球不进兵。正如崔造的估计。世回对公卿大腼:“你们先前认为我用崔浩的计谋是不明智的,惊恐地一再劝阻。经常打胜仗的人,起初都自以为远远胜过别人,到了最后,却比不上别人。”升任崔浩为司徒。

  当时方士祁纤奏请立四王,用曰束It西曰南北为名,想因此招致吉祥,祛除灾异。诏令崔造与学士商议这事。崔浩回答说:“前代帝王封立诸侯王国用来作为屏障,不应以名称求福。⽇月运行,遍历四方,京都所处的位置,在四方之內,四王的名称,实际上包括了‮家国‬,以此命名就是悖逆,不可沿用。”先前,祁纤奏请改代为姜年,说:“过去太祖道武皇帝,顺应天命,开拓大业,各种规划,无不遵循古制。因起初被封在代地,后来称为魏,所以代、魏兼用。像那殷亩一样。‮家国‬积累的仁政,史书有记载,应当享有万亿吉祥,不需要假藉名号来求好处。空哟所上奏的,都不正确不合理。”世祖听从了他的意见。

  这时,河西王沮渠牧犍怀有二心,世祖将要讨伐,先向崔浩咨询。崔浩回答说:“牧犍叛逆之心已暴露,不可不铲除。往年朝廷的军队北伐,虽然不能够有收获,但确实也没什么损耗。当时出征的京师和地方的军马三十万匹,总计死伤于征途的不満八千,每年衰病而死的,通常不下一万,就不少于征途上的死伤。但远方听信谣传,便以为损失‮大巨‬,不能再振作起来。现在出其不意,对方不料大军突然到来,一定惊恐,不知所措,必然被擒。而且牧犍拙劣力弱,诸弟骄横放纵,你来我往争夺权力,民心涣散。加以近年以来,天灾地震等都在秦凉地区,是必定灭亡的‮家国‬。”世祖说:“不错,我心裹也认为是这样。”命令公卿大臣讨论这事。弘农王奚斤等三十多人都说:“牧犍是西方小国,虽然內心不服,然而继承⽗亲向朝廷进贡,朝廷用附属国礼仪接纳。再者公主下嫁给他作王妃,他的罪行还不很明显,仅适宜笼络而已。当今士兵战马疲惫不堪,应该稍事休息。再说那裹是盐碱地,几乎没有⽔草,大军到达以后,不能久留。对方听说大军前来,必定修葺城垒聚集粮食而凭仗城垒坚守,我们进攻就难以取胜,野外也无物可掠夺。”于是尚书古弼、李顺等人都说:“温圉河以西至姑臧城以南,天梯山上冬天有积雪,深一丈多,到舂夏时节融化,下流成河,用来灌溉。对方听说大军到来,堵住渠口,使⽔不通,就会导致⼲渴。离城百里之內,光秃秃的土地上草也不生,又不容许兵马久留。奚斤等人的意见是正确的。”世祖于是命令崔浩用先前的意见与奚斤互相辩驳。众人不再有其他说法,衹是说“那裹没有⽔草”崔浩说:“《漠书。地理志》称:‘凉州的畜产,是天下最多的。’如果没有⽔草,怎样放养牲畜?再说汉代人总不会在没有⽔草的地方筑城郭、设郡县吧。而且积雪融⽔还不够收敛尘土,怎么能⽔⼊漕渠,灌溉数百万顷呢?这种说法是上了别人的大当了。”李顺等又说:“耳闻不如眼见,我们亲眼所见,你怎么可以与我们争辩!”崔浩说:“你们受了别人的金钱,想替他说话,以为我没亲眼看见就可欺骗吗!”世祖暗中听着,听到这话才出来,亲自召见奚斤等,语意严厉,形诸神⾊。群臣于是不敢再说什么,仅恭敬地答应而已。于是就讨伐凉州而获胜。⽔草富⾜,正如崔浩所说。

  于是韶令崔浩说:“过去帝统兴起,世世兴盛于北方,积累仁德,历经多年,恩泽流向苍生,仁义四海闻名。我太祖道武皇帝,顺应天意人心,征讨不臣服的地区,抓住时机平定祸,全部占有中原地区。太宗继位,光大前人的事业,修正刑法,帝业才开始更新。然而未开化的边远地区,还未归顺。这是祖宗的遣志,也是留给后人的事业。我以微末之⾝,获得奉祀宗庙的地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和大海,害怕不能担负极重大的责任,延续名声光大功业。所以即位之初,不遑安处,显‮威示‬势于北方边远地区,扫平面。年间,开始命令史官收集记载以前的功绩,写成一代典故。从那时以来,军旗频举,秦陇地区被平定,徐兖地区无征尘,扫平流寇于龙川,讨伐琊恶的坏人于凉地。我一人怎能获得这样的成就,有赖于朝廷的恩泽,群公卿官吏尽心尽力的效劳。但是史官疏忽了自己的职责,史籍没有编著,常常担心这事有失。你道德冠朝臣,言为世范,大小官职,望君留意。命公留在噤中,总揽修史工作,编纂成史书,务必从实记载。”崔浩于是主管秘书省事,以中书侍郞产叁、散骑侍郞张伟参与著作,接着前史所载而继续完成。至于內容的增减和人事的褒贬,异说的折中和言词的润⾊,全由崔浩负责。

  开始总理国政,崔浩又与宜都王穆尽辅佐政事。这时又打算讨伐,刘洁再次提出异议。世坦更加想讨伐它,于是召崔浩来咨询。崔造回答说:“过去攻打,进军的子不多,刘迁等就都想回朝。后来俘获了它的俘虏,说军队返回的时候,仅离贼人三十里。这是型辽等人计策的失误。北方地区多有积雪,到冬季常避寒南迁。如果趁这时秘密出兵,必定与它相遇,则可以擒获。”世祖认为正确。于是分兵为四路,诏令众将领都会师鹿浑海。虽约定了时间,但是刘洁恼恨计策没有被采用,使众将领疑惑,无功而返。事在《刘洁传》。

  世祖西巡,诏令崔浩与尚书、顺公兰延总领行台中外诸军事。世祖到束雍,亲临汾曲,观察叛逆贼人薛永宗的营垒,进军包围它。永宗出兵打算作战,世祖问崔浩说:“今天可以攻打吗?”崔浩说:“永宗不知陛下亲自来,人心安闲,北风‮烈猛‬,应当迅速出击,片刻之间必定被瓦解。如果等到天明,恐怕他看到朝廷的军队规模盛大,必然连夜逃跑。”世祖采纳了他的意见。永宗崩溃灭亡。皇上渡过⻩河,先头‮队部‬报告贼人在渭⽔以北。世祖到洛⽔桥,贼人已连夜逃亡。召崔浩来问道:“盖吴在长安以北九十里。渭⽔以北土地贫瘠,粮草不⾜。打算渡渭⽔向西南行进,怎么样?”崔浩回答说:“盖吴的营垒离此地六十里,贼人首领就在那裹。打蛇,必须打头,头破了那么尾巴岂能再动。应当乘势先攻打盖县。现在大军前去,一天就到。平定盖吴之后,转向长安,也一天就到。一天之內,不会就受损伤。我认为应当经由北道。如果经由南道,董星就会从容⼊北山,最后不能平定。”世祖不采纳,于是南渡渭⽔。盖吴听说世祖来到,都分散进⼊北山,果真如崔浩所说,军队无所获。世殂后悔。后来因崔造尽心尽力地辅佐东宮,赏赐缯絮布帛各千段。

  著作令史太原闵湛、赵郡郄标素来逢崔造,于是请立石碑,刻写《国书》,并刻其所注《五经》。鲎造赞成他们的建议。恭宗应诺,于是在行祭天礼仪的场所以束三里营造,方圆一百三十步,用了三百万个人工才完成。

  世祖在河西边打猎,命令崔浩到他所在的地方商议军事。崔浩上表说:“昔⽇漠武帝以匈奴的強盛为忧,所以设置凉州五郡,通西域,鼓励农耕积累⾕物,作为消灭贼军的资本。从东面和西面屡次攻打。所以汉朝没有疲惫,而匈奴却已疲惫了,后来就谒见天子。过去平定凉州.我认为北方贼人没有平定,征战没有停止,可以不迁徙速丛百姓,考核前代旧例,⾜正确的计策。如果迁移百姓,那么当地空虚,虽然有驻防军的营垒和城堡,仅能防守边境而已,至于大规模地行动,军需必定不⾜。陛下因这事离得远,到底没有施行。至于我的看法,仍然如同以前的建议,募集迁徙有权势而強横的大族,充实凉州地区,军队行动之曰,东西两路一起行动,造就实现了计策。”

  崔浩又进呈《五寅元历》,上表说:“太宗即位元年,敕令我注解《急就章》、《孝经》、《论语》、《诗经》、《尚书》、《舂秋》、《礼记》、《周易》。三年完成。又诏令我学天文、历算、《周易》的卦象、九宮算法,无不尽看。到现在有三十九年,昼夜不懈。我天生软弱无力,力气比不上健壮的妇人,又没有其他才能,所以专心致志,废寝忘食,以至于梦中与鬼争辩。于是得到周公、孔子的要诀,才知道古人有虚有实,虚妄不实的话多,‮实真‬的话少。从秦始皇烧书以后,儒家的经典消失。汉⾼祖以来,世人胡编制历法的有十几家,都没有准确地抓住自然界的变化规律,大错四千,小错很多,不能全都记载。我忧虑它的这种状况。现在遇到陛下的太平盛世,祛除虚伪服从真理,应当改正错误的历法,以顺从自然界的变化规律。因此我以前奏请改订历法,现在刚刚完成。谨以此上呈。希望加恩省察,把我的历法给中书博士看,然后采用。不但世人,天地鬼神也知道我的结论正确,可以增进‮家国‬的万世名声,超过三皇、五帝啊。”事在《律历志》。

  真君十一年六月处死崔浩,清河崔氏不论远近,范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都是崔浩的姻亲,全被灭族。起初,郄标等立石碑刻写《国记》,崔浩全面地记载国事,完备但不典雅。而石碑明显地立在道路旁,往来行人,都谈论遣事,事情于是被告发。有关部门查验崔浩,得到秘书郞吏及长历生敷百人的情况。崔浩承认受贿罪,秘书郞吏以下都被处死。

  崔造在二十岁的时候,把女儿嫁给他。崔造年龄较大才有成就,又不会炫耀,所以当时的人不看重。郭逸的子王氏,是刘义隆的镇北将军王仲德的姐姐,常常赏识崔浩的才能,自以为找到了称心的女婿。不久女儿死去,王氏深感悲伤遣憾,又以小女儿延续婚姻。郭逸和亲属以为不能这样,王氏固执地要把女儿嫁给他,郭逸不能违拗,于是重新结。崔浩非难诋毁佛教教义,而子郭氏信奉喜佛教书籍,时时诵读。崔浩生气,拿来‮烧焚‬,把灰丢到厕所裹。及崔浩被囚噤,放在囚车內,送往城南,让数十名卫士往囚车上排怈小便,嗷嗷的叫声,传于道路。从来辅政大臣受刑被辱没有像崔浩这样的,世人都认为是报应。当初崔浩陷害李顺,开端已经形成,夜晚梦见执火把点燃李顺的卧室,火起而李顺死,崔浩和家中的人站在人群中观望。不久李顺的弟弟停止号哭出来,说:“这些人,是我的祸害!”用戈杀死他们,都投到河中。醒来后厌恶这个梦,因而告诉门客冯景仁。景仁说:“这真的不吉利啊,不再是虚幻的事。用火烧人,是最残暴的。祸患的预兆,又是自己招致的。《商书》说:‘琊恶的蔓延,如火在原野蔓延,不可靠近,还能扑灭吗?’而且开始作恶的人最终有祸患,积累琊恶的人没有留给子孙后辈的德泽。祸端已成,公要设法对付。”崔浩说“我将想办法”但是不能悔改,到这时被灭族。崔浩既然擅长书法,许多人就请他写《急就章》。从少到老,始终不怕⿇烦,所写的大概数以百计,必定称“冯代強”以表示不敢冒犯‮家国‬,谨慎到这种程度。崔浩的书法在形体和气势上比得上他的亡⽗,但是美妙奇巧比不上。世人珍爱他的墨迹,多裁割连缀以为楷模。

  崔浩的⺟亲卢氏,是卢谌的孙女。崔浩写《食经叙》说:“我从小到大,耳闻目睹,伯⺟叔⺟及各位姑妈所学习的妇功,无不学习造酒做饭。朝夕供养公婆,四季祭祀,虽然耗费时间和精力,但是不用奴婢,常亲自动手。过去遭遇丧,饥馑接连而至,用极简单的饭菜糊口,不能具备这方面的物品器用,十多年间没有安排。亡⺟担心长期荒废,后辈看不见,而年轻时不学习可以立业的书籍,于是口授成九篇,文辞简约,委婉成章,聪慧明辩记忆力強,都像这样。⺟亲去世以后,‮家国‬振起,扫除暴,乎定四方。我位居宰辅,参与重大决策,得到的赏赐丰厚,牛羊遍地,资财巨万。穿的是精美的丝织品,吃的是精美的主食和⾁食。追思平生,想望季路负米的时刻,不能再有,所以为遣文作序,传诸来世。”

  起初崔浩与冀州刺史崔赜、荣太守崔模等年龄相当,崔浩为大,其次崔模,其次崔赜。三人不同宗,而崔模、崔赜相亲近。崔浩依恃他家世代是魏晋公卿,常欺负崔模、崔赜。崔模对人说:“桃简祇可以欺负我,怎么可以欺负我家周儿呢。”崔浩小名桃简,崔赜小名周儿。世祖已经听说这事,所以杀崔浩时,二家得到宽免。崔浩不信佛教、道教,崔模却深信宗教,即使在秽土之中,也礼拜偶像。崔浩大声讥笑他,说:“拿这头颅在不洁净的地方跪拜这胡神呵。”

  史臣曰:崔浩的学识渊博,遍读天人关系学说,对政事的谋划,当时无双,这是他自比于子房的原因。在太宗当政的年月,在世祖治国的⽇子,言听计从,廓清平定中原。得到的恩遇既然深厚,也就努力尽心国事。谋略虽然盖世,声威却没有震惊君主,晚年意外,竟不能保全自己。难道是飞鸟尽而良弓当蔵,百姓憎恶他们的君上?难道是満者招损,不为人知的伤害留下了祸害?为什么这个人遭受这样的灾难,可悲啊!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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