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 奇怪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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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论衡 作者:王充 书号:10182 | 更新时间:2017/3/26 |
奇怪篇 | |
儒者称圣人之生,不因人气,更禀精于天。禹⺟呑薏苡而生禹,故夏姓曰姒;卨⺟呑燕卵而生卨,故殷姓曰子。后稷⺟履大人迹而生后稷,故周姓曰姬。《诗》曰:“不坼不副”是生后稷。说者又曰:“禹、卨逆生,闿⺟背而出;后稷顺生,不坼不副。不感动⺟体,故曰“不坼不副”逆生者子孙逆死,顺生者子孙顺亡。故桀、纣诛死,赧王夺邑”言之有头⾜,故人信其说;明事以验证,故人然其文。谶书又言:“尧⺟庆都野出,⾚龙感己,遂生尧”《⾼祖本纪》言: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见蛟龙于上。已而有⾝,遂生⾼祖。其言神验,文又明著,世儒学者,莫谓不然。如实论之,虚妄言也。 彼《诗》言“不坼不副”言其不感动⺟体,可也;言其⺟背而出,妄也。夫蝉之生复育也,闿背而出。天之生圣子,与复育同道乎?兔毫而怀子,及其子生,从口而出。案禹⺟呑薏苡,卨⺟咽燕卵,与兔毫同实也。禹、卨之⺟生,宜皆从口,不当闿背。夫如是,闿背之说,竟虚妄也。世间⾎刃死者多,未必其先祖初为人者生时逆也。秦失天下,阎乐斩胡亥,项羽诛子婴。秦之先祖伯翳,岂逆生乎?如是为顺逆之说,以验三家之祖,误矣。 且夫薏苡,草也;燕卵,鸟也;大人迹,土也,三者皆形,非气也,安能生人?说圣者,以为禀天精微之气,故其为有殊绝之知。今三家之生,以草、以鸟、以土,可谓精微乎?天地之,唯人为贵,则物矣。今贵人之气,更禀物之精,安能精微乎?夫令鸠雀施气于雁鹄,终不成子者,何也?鸠雀之⾝小,雁鹄之形大也。今燕之⾝不过五寸,薏苡之茎不过数尺,二女呑其卵实,安能成七尺之形乎?烁一鼎之铜,以灌一钱之形,不能成一鼎,明矣。今谓大人天神,故其迹巨。巨迹之人,一鼎之烁铜也;姜原之⾝,一钱之形也。使大人施气于姜原,姜原之⾝小,安能尽得其精?不能尽得其精,则后稷不能成人。尧、⾼祖审龙之子,子类⽗,龙能乘云,尧与⾼祖亦宜能焉。万物生于土,各似本种;不类土者,生不出于土,土徒养育之也。⺟之怀子,犹土之育物也。尧、⾼祖之⺟,受龙之施,犹土受物之播也。物生自类本种,夫二帝宜似龙也。且夫含⾎之类,相与为牝牡;牝牡之会,皆见同类之物。精感动,乃能授施。若夫牡马见雌牛,雄雀见牝,不相与合者,异类故也。今龙与人异类,何能感于人而施气?或曰:夏之衰,二龙斗于庭,吐漦于地。龙亡漦在,椟而蔵之。至周幽王发出龙漦,化为玄鼋,⼊于后宮,与处女,遂生褒姒。玄鼋与人异类,何以感于处女而施气乎?夫玄鼋所非正,故褒姒为祸,周国以亡。以非类妄,则有非道妄之子。今尧、⾼祖之⺟,不以道接会,何故二帝贤圣,与褒姒异乎?或曰:“赵简子病,五⽇不知人。觉言,我之帝所,有熊来,帝命我之,中熊,死;有罴来,我又之,中罴,罴死。后问当道之鬼,鬼曰:“熊罴,晋二卿之先祖也。”熊罴物也,与人异类,何以施类于人,而为二卿祖?夫简子所熊罴,二卿祖当亡,简子当昌之祆也。简子见之,若寝梦矣。空虚之象,不必有实。假令有之,或时熊罴先化为人。乃生二卿。鲁公牛哀病化为虎。人化为兽,亦如兽为人。玄鼋⼊后宮,殆先化为人。天地之间,异类之物,相与接,未之有也。 天人同道,好恶均心。人不好异类,则天亦不与通。人虽生于天,犹虮虱生于人也。人不好虮虱,天无故生于人。何则?异类殊,情不相得也。天地,夫妇也,天施气于地以生物。人转相生,精微为圣,皆因⽗气,不更禀取。如更禀者为圣,、后稷不圣。如圣人皆当更禀,十二圣不皆然也。⻩帝、帝喾、帝颛顼、帝舜之⺟,何所受气?文王、武王、周公、孔子之⺟,何所感呑? 此或时见三家之姓,曰姒氏、子氏、姬氏,则因依放,空生怪说,犹见鼎湖之地,而著⻩帝升天之说矣。失道之意,还反其字。苍颉作书,与事相连。姜原履大人迹。迹者基也,姓当为其下土,乃为女旁臣,非基迹之字,不合本事,疑非实也。以周姬况夏殷,亦知子之与姒,非燕子、薏苡也。或时禹、契、后稽之⺟适怀妊,遭呑薏苡、燕卵,履大人迹也。世好奇怪,古今同情。不见奇怪,谓德不异,故因以为姓。世间诚信,因以为然。圣人重疑,因不复定。世士浅论,因不复辨。儒生是古,因生其说。《被诗》言“不坼不副”者,言后稽之生,不感动⺟⾝也。儒生穿凿,因造禹、契逆生之说。感于龙,梦与神遇,犹此率也。尧、⾼祖之⺟,适怀妊,遭逢雷龙载雨云而行,人见其形,遂谓之然。梦与神遇,得圣子之象也。梦见鬼合之,非梦与神遇乎,安得其实!“野出感龙”及“蛟龙居上”或尧、⾼祖受富贵之命。龙为吉物,遭加其上,吉祥之瑞,受命之证也。光武皇帝产于济宮,凤皇集于地,嘉禾生于屋。圣人之生,齐鸟吉物之为瑞应。必以奇吉之物见而子生,谓之物之子,是则光武皇帝嘉禾之精,凤皇之气欤?案《帝系》之篇及《三代世表》,禹,鲧之子也;卨、稷皆帝喾之子,其⺟皆帝喾之妃也,及尧,亦喾之子。帝王之妃,何为适草野?古时虽质,礼已设制,帝王之妃,何为浴于⽔?夫如是,言圣人更禀气于天,⺟有感呑者,虚妄之言也。实者,圣人自有种族,如文、武各有类。孔子吹律,自知殷后;项羽重瞳,自知虞舜苗裔也。五帝、三王皆祖⻩帝。⻩帝圣人,本禀贵命,故其子孙皆为帝王。帝王之生,必有怪奇,不见于物,则效于梦矣。 译文 儒者声称圣人的出生,不依赖于从天上承受而形成人的气,却是另外承受于天的精气。禹的⺟亲呑食了薏苡就生下了禹,所以夏朝的天子姓姒…的⺟亲呑食了燕子卵就生下了…,所以商殷天子的姓叫子。后稷的⺟亲踩了巨人的⾜迹就生下后稷,所以周天子的姓叫姬。《诗经-大雅-生民》上说:“胞⾐破裂,胎盘分离”如此顺利地生下了后稷。解说者又说:禹、…难产,是开他们⺟亲背才生出来的。后稷是顺利出生,胞⾐破裂,胎盘分离。由于没有损害⺟体,所以说是“不坼不副”难产的其子孙不得好死。顺生的其子孙就顺应天命死去。所以夏桀、商纣被讨伐处死,而周赧王只被夺去城邑。说得有头有尾,所以人们相信他们的说法;又摆出事实来证明,所以人们就相信他们写的东西。谶书上又说:“尧的⺟亲庆都到野外去,遇上⾚龙冲动与之合,于是生下尧。”《史记-⾼祖本纪》说:刘媪曾在大泽的岸边休息,梦见与神仙合。这时,雷电加天空昏暗不明,汉⾼祖刘邦的⽗亲去看,见一条蛟龙在刘媪⾝上。后来她就有了⾝孕,终于生下汉⾼祖。这些话象神似的灵验,文字又明明⽩⽩地写着,世上的儒者学者,都没有说它不对的。如实评论这些话,其实都是没有事实据的说法。 那首诗说“胞⾐破裂胎盘分离”是说不损伤⺟体,这是可信的;但说开⺟背而出生,就没有据了。蝉生幼虫复育,是开背而出的。天生圣子,难道跟蝉生复育同一个道理吗?⺟兔公兔的⽑就孕怀,等到小兔要出生,就从口中吐出。考察一下,禹的⺟亲呑食薏苡,…的⺟亲咽食燕蛋,跟兔子⽑是同一种情况。禹和…的⺟亲生子,应该都是从口吐出,不应当开背。像这样,开背的说法便没有事实据了。社会上被刀杀死的人多得很,未必他们的先祖最初成为人出生时都难产。秦朝失掉天下,阎乐迫死胡亥,项羽诛杀子婴。秦的先祖伯翳,难道初生时也是难产吗?像这样,作为顺生、顺亡,逆生、逆亡的说法,用夏、商、周三家先祖的事来验证,都是错误的。 况且薏苡是草,燕子是鸟,巨人的脚印是土。三者都是形体,并不是气,怎么能生出人来呢?说圣人由于禀受了上天精致的气,所以他们因此具有特殊卓越的智慧。现在把夏、商、周三家的生产,说成是由于草,由于鸟,由于土的缘故,这能够说是禀受了天的精致之气吗?天地之间存在的生命,只有人是宝贵的,而其他物体都很卑。现在贵重的是从天禀受而形成人之气,却要说成是另外接受了卑物体的精气,那又怎么能说得上精致呢?叫斑鸠⿇雀施放气给大雁天鹅,始终不会形成幼子,为什么呢?因为斑鸠⿇雀的⾝体小,大雁天鹅的形体大。如今燕子的⾝体不过五寸,薏苡的茎不过数尺,禹⺟、…⺟呑食薏苡、燕卵,又怎么能形成七尺长的⾝体呢?熔化铸个鼎的铜⽔,把它灌⼊一个钱那么小的模子里,不能铸成一个鼎,是明摆着的。如今说是巨人天神,所以他们脚印大巨。大脚印的巨人,像可以铸一个鼎的铜⽔,姜原的⾝体,像一个钱样的小模子。让巨人施放气给姜原,姜原的⾝体小,怎么能完全接受他的精气呢?不能全部得到他的精气,那么后稷就不能形成人。 尧与汉⾼祖果真是龙的儿子,儿子的禀赋像⽗亲,龙能乘云,尧与⾼祖也应该能乘云。植物从土里萌芽,各自像本来的物种。它们的本之所以不类似土,是因为其本不是从土里得到的,土地仅仅是养育了它们。⺟亲⾝怀儿子,就像土地养育植物。尧与⾼祖的⺟亲,承受龙施放的气,如同土地接受植物播种一样。植物本各自像原来的物种,尧和⾼祖二帝应该像龙。况且有⾎动物,相互成为配偶。雌雄配,都只见于同类动物。精神感动冲动,才能进行施授。至于说公马见到⺟牛,公雀见到⺟,不相互配,是因为不同种类的缘故。现今龙与人不同种类,怎么能使人感动配而施放气呢? 有人说:“夏朝衰败的时候,二条龙在宮庭里争斗,吐了口⽔在地上龙消失之后口⽔仍然在地上,于是把它放⼊木柜蔵起来。到周厉王时打开木柜放出龙的口⽔,就变成了一条黑⾊的蜥蜴,进⼊到后宮,与处女配,于是生下了褒姒。黑蜥蜴跟人不同类,怎么能使处女感动配而施放气呢?”黑蜥蜴配不符合正常情况,所以褒姒成了祸害,西周因而灭亡。跟不同类的动物胡配,就会有不走正道胡作非为的儿子。如今尧和⾼祖的⺟亲不按正常情况配,怎么尧和⾼祖二帝会贤良圣明,与褒姒不一样呢?” 有人说:“赵简子病得很厉害,五天不省人事。醒来后说,我去上帝住所,看见有熊来,上帝命令我死它,箭中熊,熊死;又有罴来,我又它,箭中罴,罴死。后来问挡道的鬼,鬼说‘熊和罴是晋国范氏和中行氏二卿的祖先。’熊和罴都是动物,与人不同类,怎么能施放气给人,而成为二卿的先祖呢?赵简子死熊和罴的事,是晋二卿该当灭亡,赵简子该当昌盛的征兆。赵简子看见熊和罴,就像睡着做梦一样。是一种空幻虚假的图象,未必有其事。即使有其事,或许是熊罴先变成人,才生出范氏和中行氏。鲁国的公牛哀生病七天后变成虎。人变成兽,也如同兽变成人一样。黑蜥蜴进⼊后宮,恐怕是先变成人。天地之间,不同种类的动物相互配,是没有的。 天和人遵循的是同一个道理,喜和厌恶也有相同的心理。人不喜不同类的东西,那么天也不与异类配。人虽然从天上承受气而降生,如同虱子在人⾝上产卵一样。人不喜虱子卵,天也不会有意对人产生望。为什么呢?因为不同类的东西具有不同的本,情也不会相互合得来。天地是一对夫,天施放气给地因此创造出万物,人于是将气辗转代代相传而生,承受精微之气的成为圣人,都是因为承受了⽗气,而没有另外禀取其他异类之气。如果另外禀取异类之气形成了圣人,像…、后稷就不能算圣人。假如圣人都该另外禀受异类之气,那么十二圣并不全都是这样。像⻩帝、帝喾、帝颛顼、帝舜的⺟亲,是承受了什么气呢?像文王、武王、周公、孔丘的⺟亲,又是呑食了什么才配的呢? 这或许是看见夏、商、周三家的姓叫做姒氏、子氏、姬氏,就因此依照模仿,凭空生造出奇怪的说法,像看见了鼎湖的地方,就捏造出⻩帝在此升天的说法。这不仅丧失了道理的原意,也违反了那些字的本意。苍颉造字,最初都与具体事物相关联。姜原踩巨人的⾜迹,⾜迹的意思是基础,姓应当是“其”字下加“土”字的“基”现在却是“女”字旁加“…”字的“姬”而不是基础⾜迹意思的那个“基”字,不符合原来的事实,所以怀疑不是真事。用周代的姬姓去类推夏代、商代的姓,也就知道“姒”姓和“子”姓,不是源于薏苡和燕子。或许是禹、…、后稷的⺟亲恰好要孕怀,碰巧呑食了薏苡、燕卵、踩了巨人的脚印。世人喜奇怪的东西,古今都是同样的心情。没有看见奇怪的东西,认为是品德不优异,所以就用奇怪的事来作姓。社会上居然真诚地相信,于是认为就是如此。圣人不轻易怀疑它,因而没有另行改定。一般读书人学识浅薄,因而不会再去辨别真假。儒生由于崇古,因而又创造出他们的说法。那首诗说“胞⾐破裂,胎盘分离”是说后稷出生没有损伤他⺟亲的⾝体。儒生牵強附会,于是臆造出禹、…难产的说法。尧⺟与⾚龙配,刘媪梦中与神仙合,就像这类。尧和汉⾼祖的⺟亲恰好要孕怀,正巧遇上雷龙乘雨云而去,人们看见那形状,于是认识确实如此。梦见与神仙合,是要得圣子的征兆。梦见与鬼合,不是跟梦见与神仙合是一样吗,怎么就成了真事!尧的⺟亲到野外去与龙配,以及蛟龙附在刘媪⾝上,也许是尧和⾼祖在接受富贵之命,因为龙是吉祥物,碰巧伏在他们⾝上,可见是吉祥物授富贵之命的证明。汉光武帝在济宮出生,凤凰在地上聚集,嘉禾在房顶上长出。圣人出生,就会有稀奇的鸟和吉祥物作出吉祥的应验。如果一定要把稀奇物和吉祥物出现时生下的孩子认为是这些东西的后代,那么汉光武帝难道是承受了风凰、嘉禾的精气而出生的吗? 考察《大戴礼记-帝系》和《史记-三代世表》,禹是鲧的儿子,…和后稷是帝喾的儿子,他们的⺟亲都是帝喾的子,至于尧,也是帝喾的儿子。帝王的子,为什么要到荒野去?古时候的人虽然朴实,但礼已经制订,帝王的子,为什么在河⽔中洗浴?像这样,说圣人是另外从天接受异类之气,或因⺟亲呑食了异类而配,这些都是没有据的说法。实真的情况,是圣人各自有种族,像周文王生周武王一样,各有自己的族类。孔子吹律管,自己知道是殷的后代;项羽每只眼睛有两个重叠的瞳仁,所以自己知道是虞舜的后裔。五帝、三王都以⻩帝为祖先。⻩帝是圣人,原来禀受的是富贵命,所以他的子子孙孙都做帝王。帝王出生,一定有稀奇古怪的事出现,不在事物里出现,就会在梦中表现。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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